“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1949年1月31日,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米高扬,受斯大林委派秘密访问了中共中央所在地西柏坡。毛泽东与他谈话过程中,生动又不失幽默地阐明了新中国的外交方针:
我们这个国家,如果形象地把它比作一个家庭来讲,它的屋内太脏了,柴草、垃圾、尘土、跳蚤、臭虫、虱子什么都有,因为帝国主义分子的铁蹄践踏过。解放后,我们必须认真清理我们的屋子,从内到外,把那些脏东西通通打扫一番,好好加以整顿。等屋内打扫清洁、干净,有了秩序,陈设好了,再请客人进来。
这段话被专家学者概括成“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9月29日的新政协全体会议上,通过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将毛泽东“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的外交方针写进了“总纲”中:
中华人民共和国必须取消帝国主义国家在中国的一切特权。
毛泽东所说的该打扫的“脏东西”,其中令国人深恶痛绝的一项,是外国在中国的驻兵权,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以后,就在首都北京的东交民巷使馆区内,还有多个帝国主义国家的兵营。
“国中之国”里的外国兵营
清朝末年,东交民巷内原本住有中国各式人等,清廷的多个衙门、王公府第也在巷内,还有俄、英、法、德、美等国的使馆。
从反帝爱国的义和团运动起,八国联军大举入侵,血腥镇压义和团又攻占了北京。清朝政府乞和求降,于1901年9月7日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内中规定允许列强在中国驻兵,划定北京东交民巷为“使馆界”,界内不许中国人居住,由各国派兵保护。
此后,东交民巷内的中国官民被强行赶出,成了单一的外国使馆区。各国使馆联合行动,在四周建造了高大围墙,围墙上筑有碉堡、枪眼、瞭望孔,巷口安装了坚固的铁门,由全副武装的军士昼夜守卫,门边常年张贴通告,警示中国人:“往来居民,切勿过境,如有不遵,枪毙尔命。”
东交民巷成了名副其实的“国中之国”,里边的外国兵营,成了中华民族的又一大耻辱。
十月革命后,苏联宣布放弃沙俄在华特权,改兵营为外交人员宿舍,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战败,将兵营让给了荷兰,抗战胜利后,日本、意大利的兵营被收回。至新中国诞生时,尚有美、英、法、荷等国的外国兵营在东交民巷内。
布告贴到了原外国使馆门口
1950年1月6日,打扫东交民巷的行动付诸实施,以北京市军管会的名义征用美、英、法、荷在东交民巷的兵营,北京市人民政府外事处、北京市公安局外侨管理科、北京市人民政府逆产清管局配合行动。
这天上午,上述四方人员在御河桥2号北京市军管会举行联席会议,对征用行动作最后的布置。为示有理有节,在策略上采取“先礼后兵”,即先以布告形式通知其交出兵营,对方若是抵制拒绝,则强制征用。
傍晚时分,4组军管会代表出发,每组4人,2人交涉,一个联络,一个摄影,一式的身穿解放军军服,佩戴“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市军事管制委员会”证章。
他们分别来到美国、英国、法国、荷兰的原使馆门前,将北京市军管会的布告贴在大门边的墙上。
这份布告由周恩来总理亲自审定,报请毛泽东主席圈阅同意。
此前,新中国已公告世界周知,凡国民党政府承认的资本主义国家的使领馆及其外交人员,在新中国与这些国家建立正式外交关系前,我们不予承认,只把他们当作外国侨民对待。
荷兰原领事菲远以未接到国内移交兵营的指令为词加以抵制。法国原领事伯亚洛提出抗议,称收回兵营是国家间的事情,不能由地方机构的北京市军管会处理。
美国原总领事柯乐布尤为顽固,在得到门口贴上布告的报告后,急忙令人抄录下来,译成英文以急电形式,报告国务院。他又打电话给其他国家的原领事互通信息,得到的回答是一样的,他们那里也都贴上了北京市军管会征用兵营的布告。只有英国领事包士敦例外,说布告贴上后,仍由刚才来的人揭下来收回去了,原因可能与英国已承认新中国有关。原来就在6日下午,他前往中国外交部,递交了英国外交大臣贝文宣布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照会。
美国人的两次抗议信被退回
其时的美国,已成了西方世界的盟主,柯乐布当仁不让行使职权,通知各国同人明日前来开会,商讨应变之策。
会议由柯乐布主持,他要求大家同心协力采取一致行动,拒绝交出兵营。但出乎意料,英国包士敦的到会仅仅出于礼貌,说尚未接到中国方面收回兵营的通知,与己无涉,先行告辞离去。剩下的几个显得底气不足,说共产党远不如国民党那样好对付。
1月9日上午,柯乐布来到北京市人民政府外事处递交信函,信中以《辛丑条约》及与国民党政府的“新约”为依据,拒绝交出兵营。
北京市的四个执行单位,对于柯乐布如此这般抵制早在预料之中,按预案从容应对,由外事处将信退还,告知理由:中华人民共和国与美国没有外交关系,也因此不予承认国民党政权承认的美国原驻华外交机构及其外交人员,柯乐布只是普通的外国侨民,没有资格代表美国政府向中方交涉。
美国国务院得到柯乐布的报告后,指示他写一封措辞强硬的信,交中国政务院总理兼外交部长周恩来,作进一步交涉。
柯乐布写好信后,担心自己送信又吃闭门羹,建议国务院挽出英国政府帮忙,请英国总领事包士敦转送,因包士敦正在与中国外交部官员洽谈两国建交之事。
美国国务院采纳了他的建议,英国外交大臣贝文也答应了,电令包士敦代送信件。
1月13日,包士敦再次来到中国外交部,会晤我西欧司司长宦乡,略谈几句后,话锋一转:“奉本国政府之命,今天在一个问题上作一次美国政府的代言人,仅仅是代言人而已。并无其他任何用意。”说着把信递了过去,又加了几句:“我接到本国政府来电,外交大臣贝文先生对于贵国政府收回外国兵营的情况很感不安,他希望中国政府,对过去条约中所规定给予领事馆之权利,并无忽视之意。”
宦乡回应说:“必须向你指出,我们所征用兵营,是在过去帝国主义不平等条约下造成的,新中国绝不允许它们的存在。外国兵营在中国的存在,不仅是中国的耻辱,也是派兵来侵略中国的外国自己的耻辱,必须也只有把它们除掉,才能有助于中外之间关系的改进。”
他本是要包士敦将信还给柯乐布的,拆开扫视之下,感到有向中央报告的必要,心生一计说:“众所周知,美国尚未与我国建交,柯乐布不过是居留中国的侨民,我们不承认他代表本国政府向中国递交外交公文的资格与权利,也因此拒收此信。虑及中英两国刚刚建交,为不使你难堪尴尬,所以决定暂时将信留下,待后再派人送给你还给柯乐布。”
毛泽东莫斯科来电:贯彻征用命令
包士敦感谢宦乡照顾自己的面子,连声道谢。回去后,将会见宦乡的经过告诉了柯乐布。
柯乐布呆若木鸡。显而易见,威胁恫吓于新中国毫无作用,已是回天乏术的了,而北京军管会布告中规定“七日后实施”,今天是最后期限,不知明天如何个实施法?不禁忧心如焚。
再说宦乡送走包士敦后,细看柯乐布的信函,里边充满了威胁恫吓之词。
宦乡将信的抄件上送中央。国家副主席刘少奇为谨慎起见,电告正在苏联访问的毛泽东:“望即指示”。
毛泽东立即回电:同意1月13日电,贯彻征用命令征用外国兵营,并准备着让美国将所有在华之旧领馆全部撤走。
强制征用行动开始。1月14日上午,北京市军管会代表分赴各国原领事馆。
9点40分,军管会代表李幻山、谭志超,及联络员、摄影师各一,来到了原美国领事馆。
柯乐布听到报告,忙不迭地走了出来。他已作了最坏打算,估计中国方面“大兵压境”,诸如四面包围、大队武装军警涌入,甚至出动坦克助威等等。不料只来了区区4人,并非气势汹汹,诧异惊讶之余,心里放宽了许多。
李幻山道明来意,通知对方说:“奉北京市军管会之命,今日接收兵营。”
柯乐布明知交出兵营已成定局,还要故作姿态抗争一番,满口外交辞令说:“兵营系美国政府财产,对于此项征用,我代表美国政府提出正式抗议。因征用所引发之后果,应由征用方负全部责任……”
话音未落,就被李幻山挡了回去:“有什么话可到军管会去说,我们不负责听取和回答你的抗议。带路,领我们去兵营。”他的声音不高但不失威严,柯乐布不敢不听,在前引路进入了兵营的院子,边喋喋不休重复抗议。
李幻山一脸严肃:“抗议是你个人的事,我们的任务是执行征用兵营命令你必须服从!”
他巡视一圈后,招手将柯乐布叫到跟前:“我们的通知已发了7天了,但兵营里的物品仍原封不动,毫无撤离的迹象。我警告你,这是有意违抗我军管会的命令,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由你负责!”说罢,嘱摄影师拍了下来。
柯乐布不敢再犟了,答应尽快将兵营腾出。
1月16日上午。李幻山等按约定准时来到原美国领事馆,先让柯乐布领着,检查了兵营里的全部楼房、平房、车库、贮藏室、游泳池等,确认已全部腾清,于是逐一登记造册,办理了接收手续。
经一波三折,美国兵营的征用胜利达成。对法、荷等国兵营的接收则先已在14日完成。
4月4日,北京市军管会主任聂荣臻发布第二十九号命令,令英国领事馆于一星期内交出兵营。处霸主地位的美国尚且不能抗拒,包士敦只能做“识时务者”了,在11日下午1点钟交付完毕,物归原主。
继北京之后,天津、上海等地的外国兵营也相继收回,帝国主义利用不平等条约在中国取得的“驻兵权”被彻底清除。其深远意义,可用毛泽东给刘少奇电报中的话概括之:征用北京外国兵营的行动,可使外国尊重中国,而不敢轻视中国。(摘自《检察风云》2009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