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看到一篇报道,说的是一位农村母亲,千里迢迢从河北乘火车到镇江看望上大学的儿子。儿子寒假没有回家,思儿心切,又适逢端午节,妈妈就带了一筐粽子来看儿子。哪知道,儿子嫌弃妈妈老土,坚决不让她进校门,也不接受妈妈的粽子。最后,妈妈抹着眼泪,拎着粽子,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看完报道,我想,如果我在场,我会走上前去,叫她一声妈妈(或者大姐,因为她做我的妈妈显然不合适了)。把她安顿下来,然后再跟她的儿子谈谈。。。这位妈妈的形象,让我想到我自己的妈妈。
妈妈今年 84 岁了,岁月的流逝,带走了她以往的干练。三年前的一场病,让她失去了很多记忆,脾气暴躁,经常让人觉得不通情理,无法理喻。虽然我每年都回去看她,我们之间总没有什么好谈的。坐在我面前的老太太,有时候宛如一尊雕塑,半天不说一句话来。即使说了,我也要花好长时间去猜测她说的是什么。她会不厌其烦地检查身边每个人的行踪,自得其乐地数着她的零用钱,甚至担心我在外面做了对不起她儿媳妇的事情。因为病情关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经常记不得自己说的话,还会编造一些容易产生矛盾故事。妈妈对我来说,是反哺,是一种忧伤,也是陌生。
我很早就寄宿,妈妈也给我送过粽子。那时候,学校离家 20 多里地,交通也不发达,从我家到学校一个来回总要大半天时间。学校每个月底放一天半假,路途远的学生可以回家取一下东西。每月中旬的礼拜天中午,我就会习惯性地等着妈妈的出现。不管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她基本上都会在我们吃饭前到教室门口,给我送来瓶瓶罐罐。每次一送完东西,她就要赶回家,因为家里有不会煮饭的爸爸,还有需要清点的鸡和蛋。有时候,看着烈日下汗流浃背的妈妈,真是于心不忍,她总答应我她会花五分钱到校门口小贩那里买一根冰棍解解暑。等我大学毕业后,才知道她从没有舍得买过。
妈妈一走,我就会拎着小罐子回到宿舍。有两个很要好的同学也都闻风跟来。妈妈每次给我送两罐东西,一罐里面装有三分之二的咸菜,咸菜上面是没有半点瘦肉的白白的腌肉;另一罐是炒花生米。一人一块肉,一点咸菜,一点花生,成了以后一个礼拜的保留节目。多年过去了,已经成为律师和金融专家的两位,还清晰地记得这一幕,他们也一直叫她妈妈。。。
妈妈不识字,她从来没有因为学习差而打骂过我,也没有因为学习好而夸过我。她总是告诉我,张家的孩子考试考了第一名,王家的孩子在学校被老师表扬了,李家的孩子没有考上大学跟着工程队出去了。
妈妈非常节俭,非常看重钱。她不会在自己身上花钱,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在别人身上花钱。比如我每个月的 12 元伙食费,张张都是带着 37 度体温的零碎票子!这票子好像就是妈妈的命根子,让人感到有一种责任去读书。也许是从小就看不惯妈妈的金钱观,我跟姐姐对钱都不会很在意。朋友之间的金钱往来,我们从来不会刻意去记住,一切都是凭感觉。妈妈看不惯我们这种做法,经常骂我们傻瓜、笨蛋。我总是当仁不让的回敬她:让你去演黄世人不要化妆!让你做刘文彩,家里一定会多开一个收租院!
97年妈妈到英国来,呆了两年。我们带她去了不少地方。一出门,她最关心的是价格。好在没人听得懂,我们也就无所谓。有一次我们到当地的一家四星酒店去吃饭,一到那里,妈妈发现是西餐,责怪我们不应该去这种地方“丢人”。等到大家坐下来,内人拿出一双筷子来,妈妈开心的笑了。服务生也都惊奇地欣赏着老太太的筷子技艺。
现在,妈妈走路也变得不太灵活了,不愿意出门,一天到晚就喜欢坐在电视机前,看着那些是否看得懂的故事。每每看到这个镜头,我就跟姐姐调侃:我担心妈妈会把头伸进电视机或把电视机抱起来看,如果有,我会买一只巨型的放大镜给她看电视。年初,我们回上海呆了一段时间。虽然很少交流,但是我感觉到老太太总是千方百计地寻找借口,接近我和孩子。。。孩子在她脸上亲一下,她会咿咿呀呀的“奔走相告”。妈妈老了,我看着这苹果树的树枝树干树根都快耗尽,内心的自责和伤痛也会渐渐增加许多。有天,我特地安排一家人去正大广场吃日本料理,饭后在滨江大道上漫步片刻,欣赏夜色下的东方明珠和经贸大厦,她非常兴奋。让我高兴的是,这次她没有问我花了多少钱。。。
妈妈不知道耶稣,家里至今还有偶像和香炉。她是典型的机会主义者,心中有事,她就去拜佛;一切平安,她也懒得理会。她有时会固执地认为,子女的一切都是她在观音面前求过来的。唉!我只好替她祷告,求主饶恕妈妈的不知道,分一点福分给她。
妈妈的故事很多,虽然我不可以用“巾短情长”作借口,但是我的眼皮早已不听使唤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天空的飞鸟尚且知道反哺报效养育之恩,何况是人呢?!想想那孩子已经念大学了,却这般嫌弃自己含辛茹苦的母亲,心无孝道,其品行连狗也不如。如此人才,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