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湾访萧红不遇
(2007-08-11 08: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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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异乡奔向异乡,这愿望多么濒茫;送走我的是海上的波浪,迎接我的是异乡的风霜。”
----萧红
这个季节,或许也该是有红山茶的,只是我什么都没带来,两手空空,捧着的只是我内心里涌动了多年的热情。
戴望舒当年走了六个小时的寂寞长途带来的那束山茶花,早已经风干在记忆中了。我带来的这一捧热情,又如何能不在这一茬又一茬的海风中殆尽。
那个“卧听海涛闲话”的女子,咫尺之间,还是这样擦肩而过。或许缘分,仅仅存在于她的文字里。尽管我走了这许多的路,跌跌撞撞而来,却是这般遗憾而归。
她从来都是这么寂寞,这么孤独,生前与死后。可是她无论生还是死,都存着那股热情,在无止无休的燃烧。
浅水湾,这个略带着诗意的名字,早在我幼年的记忆中保存。因为这里有一个女子曾经不甘而去,那一声声“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看……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在我心底的这许多年里起起伏伏,总也想,去那蓝天碧水永处,拜谒这个呼兰河的女儿。
这个烦闷的季节,去香港是多么不合时宜。燥热,拥挤,人潮的滚滚而来,将使我淹没在这个狭小而窒息的城市。到处是望不到尽头的高楼大厦,到处是热闹纷繁的车水马龙,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水泥森林。
我惧怕都市,如果不是来到香港,或许我不能体会出北京的可爱。也只有站在这城市的中央,站在这无处撒欢的闹市,北京的宽阔与舒畅,才有了十足怀念的气息。
谁会喜欢香港?至少我没有找到去喜欢的理由。喜欢一个城市必要先喜欢这个城市的人,否则所有的喜欢都将是昙花一现,旋即凋零。
这里没有我喜欢的人,喜欢的那些人在很多很多年前便都已经死去了,如张爱玲,如萧红。这是一个没有她们的时代,这是一个不需要她们的时代,所以,她们绝然撒手而去。
可是,总有我这样痴傻的人,在怀想着那些惊艳与绮丽的文字,在触摸那些苍凉与悲怆的过去。
就如,那个清晨,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的瞬间把我从念着她名字的梦里唤醒,我便奔着那个叫浅水湾的地方而去。
浅水湾,现在去太早。好心的前台小姐提醒我,我浅浅一笑,转身离去。我却为那许多声“萧红墓?她是名人吗?是香港的明星吗?没听说过她。”而心痛了半天。我在心底里大声告诉他们:她写了生死场,她写了呼兰河。他们听不见,即便听见了,也会把我当疯子与傻子一样看待。
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萧红,更不要说她的旧墓。
想起曾经与朋友谈起萧红,谈起她至今的被冷落,想起他语气中的忿忿不平,我是多么地淡然:天才,从来不需要被庸众们了解。不被知晓,不是她的耻辱,这是她的荣光。这个年月里,太多被广而知之的东西,如木子美,如流氓燕,如芙蓉姐姐。就这样继续沉寂,沉寂在这个喧嚣与嘈杂的年月里。
于是心不再沉痛,有了轻松与愉悦,在出租车上都能听见自己快乐的心跳。
浅水湾的海水,不蓝,至少与它顶上的蓝天比,这水多少都是叫我失望的。还好,来得如此早,没有什么人,稀稀落落的身影,我至少还是不被人潮吞噬的一个。
只是,这茫茫的一片海域,这细沙铺陈的海岸,我到哪里找寻她的旧迹。这个“力透纸背”的女子,这个在异乡的土地上抱憾离世的女子,哪一处是她曾经芳魂归依之地?
忽然间,才觉得自己这样的苍然无助。
我到了这里,我却无法和她相遇,相遇在这蓝天碧水的永处。我满手心的热忱,却无处搁浅,存放于这文字灵魂听涛闲话的旧墓前。
她被好心的人搬离了这个越发热闹的海岸,我想,这怕是天国里她的又一个遗憾,这里至少还有海涛阵阵,这里至少还有闲话声声。“我死了以后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把我的一点骨灰葬在鲁迅先生的墓旁……”这哽咽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荡,而伊人却终不能了了这最后的心愿。
生命是永恒的单行,走过,路过,错过,只是没有回头的路。
浅水湾的海水里,是我的哀叹,是我的遗憾,是我满腔热情而来的无望而归。
“我的家是寂寞的
我家的院子是寂寞的”
萧红,这样寂寞着在我的心里扎根,直到那所有的花都凋零了,我也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