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雨声·指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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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遗忘或者死去

(2007-05-06 09:03:09) 下一个

■枯荷(中国)/文

我把烟灰轻轻弹落在那盏琉璃的烟缸中,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瞥了四月桌角上的那摞书,盖在顶上的是我喜欢的却一直没舍得去买来的那本张爱玲的《流言》。

四月那低哑得有些沉厚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支烟,快燃尽了,你却还没吸上一口呢。说完,他自己便先自笑了起来。

我没看他,继续盯着那本书,有些出神,嘴里念叨着:这本书放你这憋屈了,一如这盏琉璃的烟灰缸,都是糟蹋,与其被你糟蹋,还不如我亲自动手。

这盏琉璃,四月一直当宝贝似地摆放在那里,确实好看,我说要抽烟的时候,四月是诧异的,他怀疑地把烟递给我,又给我点燃,然后他就和我一起看着它忽闪着明灭着,却不料,我会把烟灰抖落在这盏琉璃内,其实,我也没有想,只是瞬间的一个念头。

四月开始没有出声,过了半响才从他胸口里爆发出一声大笑,吓得我手中的烟蒂差点烫伤我的食指。

心里狠狠地骂了四月一声,他总这样神经质地笑,莫名其妙。我说的话向来都是事实,却总是被他的笑搞得有些滑稽起来。

四月,以后别这么吓唬人了,听了这么些年,我都还是不太习惯,拜托,饶了我的心脏吧。

四月又如往常一般把他的手伸过来,好像我的手就是在那里等着被他揉捏似的不争气。我迅速把手缩了回去,每次都在他刚刚要捉到的时候溜走。

四月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这么久,他还是会忍不住这样。我心底有些沮丧,就像三月当初告诉我他要离开我的时候,我总以为他是说笑的,却没想到他真的再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起初我都是不信的,半夜的时候总以为自己的手机在响,然后强迫着从梦中醒来,盯着手机看半天,直到确定真的没有动静,才又转过头去睡了。

那时,才知什么是长夜漫漫,那时也才知,原来心是会真的痛疼。

那会儿,我不到半个月就掉了十斤称。七月说我减肥成功,我把手里最喜欢的一本书想也没想就扔她头上去了,她捂着头,有些不信我的野蛮和粗暴,但是她确定自己的额头隆起了大包的时候,才很决绝地做出要跟我彻底不相往来的模样。

我说,七月,我已经没有三月了,你要是敢离开我,我诅咒你出门掉那条臭水河里去。

为什么是那臭水河呢?其实门前的河除了一些漂浮的水草,便也干净得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可是我和七月都不太喜欢,七月的不喜欢是因为我讲的故事,我的不喜欢是因为我小时候亲眼目睹的一桩事。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的世界里没有三月,也没有四月,就是跟我好像穿一条裤子的七月也是找不到影子的。

那年的桃花开得特别地艳丽,都有些妖冶了起来,这就如那个叫胡兰成的才子说的,其实桃花是静的。这颜色一不对,便闹腾得有些焦躁,有些让人的心惶惶不安。

那个时候还是好学生的样子吧,早早起床,吃饭,出门,便看见了河岸围了好几层的人,从来没有看见这么多的人这么早齐聚在这条河岸。

大家的声音有说不出的凄凉,让那个本该春光明媚的清晨充溢了诡异的味道,现在一想都还有些浑身寒颤的感觉。

我从那些大人的夹缝中钻了进去,然后看见了一汪水,鱼腥味在空气洁净的那个早晨格外地刺鼻,顺着这汪泛溢的水,我看见了河岸上并排躺着的两个人,那女人的一脚还在水中,白得刺眼,有些像死鱼翻起的白肚子般在水的晃动中漂浮着,我一阵恶心,于是我还是看见了那两张脸,惨白得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一张安静从容,似乎还带着一抹微笑,那是我熟悉的一张脸,邻家的李姐姐,她有时看见我上学就会用她的自行车把我捎带到学校去,对我很好,也常常给我几颗糖果,于是她给我的感觉便总是甜甜的。

另一张,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现在我知道那表情是不甘。他的一只手一直张开着,一种挣扎的姿态,很显然,那是溺水中的挣扎,我在这个河岸看见过好几起,但是只有他的挣扎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们是捆在一起的,被一条绳索紧紧地捆着,打着死结。听那些大人说,他们是殉情死的。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殉情,后来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电影,我没有感动过,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时候,我还笑了。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甘心情愿的死,为了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彼此把生命都献给了对方。一想到李姐姐的从容,与那个男人的挣扎,我就连爱情都怀疑的。

遇见三月的时候,我把所有的不信都忘光了,我只知道,我是爱他的,我是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

可是,他还是离开我了。即便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没有了他,我便会死去。

现在我还活着,我还能和四月,他的弟弟在这里调情,于是我便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年的河岸,那河岸上两个溺水而亡的人。

七月,不知道是可怜我还是真的怕我的诅咒成真,她那段时间半步都不敢离开我,我走哪里,她就尾随到哪里。直到,四月从很远的地方回来,那是三月去的地方,我现在已经沮丧得连这个名字都不想再提了。

其实那里不远,就在我住的这个地方的对岸,只是中间隔一道太平洋,乘上一架飞机便也就到了。

我从来都不觉得那里有多遥远,四月在那里的时候,他每天都要打电话来骚扰我,也骚扰三月。他是三月的弟弟,七月的哥哥。他的每通电话我们都无法拒绝,三月对四月几乎是每求必应,就是四月说他爱我爱得很发狂的时候,三月都是开心得大笑,那笑让我怀疑,要是四月在这里,他便会把我拱手送给四月的。

三月没有把我送给四月,他只是不再要我了。

四月回来了,在三月离开我的不到一个月,他便从大洋彼岸飞回来了,回到这座小镇。

这里好像只有我还喜欢它似的,因为我身边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从我认识七月开始,便是三月走了,然后是四月,接着七月也走了,便只剩我一个了,后来,我也走了去了北京,可是最后我还是忍受不了北京的干燥,再次逃回到这座小镇,从此就不再出去。

我回到这里的第二年春天,也是桃花正开得好的时候,三月回来了。

那河岸上的嫣红,好似我娇媚的脸庞。三月如是说,我没有怀疑过,就如我没有怀疑过他爱我。

三月说,他在大洋彼岸的每一天,都会把我的名字写上几十遍,直到累得倦了过去。这话,我信,因为七月去了以后告诉我,三月每天看着我的照片跟个傻瓜似的没来由就笑,抽屉里都是写给我的信,只是一封都没有给我邮寄来。

信是三月亲自塞到我怀里的,很沉很沉,四年,一千多封信,我没有抱住,一如我现在没有抱住三月一样。

我像读小说一样,读着那些年月里三月每一天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相信,那个时候我是和他一起生活着的,在那些字句里,我们一直相爱着。

爱情,只是一场盛开过的烟火。

三月走了以后,我把这句话贴在装着那些信的箱子上。从此再没打开过,沉封,不过如此。

四月,他比三月年轻,比三月精神,比三月帅气。可是他没有三月的沉静,没有三月的斯文。他太热闹,就如那些颜色开得太过鲜艳的桃花,让人心烦意躁。

我开玩笑问四月,是不是看我像个弃妇。

四月没有理我,他说,这座小镇,我不离开,他就不会离开半步。

那刻,我眼睛里居然有泪,我以为我再不会哭的时候,我居然还有眼泪藏着。还好,它们争气得没有滚落出来。

我坏坏地看着四月,我想着诸多的恶作剧,可是最终我还是乖乖地倚靠在他的身上,我说,累了,把肩膀借我吧。

四月很大方,他不仅仅给了我肩膀,也给了我胸膛。

海水成为蝴蝶,而菊花成为骨头。

忘记是哪天看见的,一个叫林白的女人说的。

我觉得好,不是因为她说等待便是这样等待的,而只是觉得很美,像爱情,看着都美得惊心动魄,要人性命,其实走进了,便觉得不过如此。

我相信,把我和三月的故事前半段写出来,所有的少男少女都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因为太美了,美得已经失去了真实的感觉,就像看一场电影,看的时候都很投入,散场的时候,电影院里连个声响都不剩了。

所有的故事结局或者都是这样。

三月走了,我学会了喝酒,这是七月阻止了很多次,最后放弃的无奈。

我的酒量在四月回来以后登峰造极,他看着我一杯杯下肚,然后再为我准备好所有的热毛巾,滚烫滚烫的,用它们来为我擦拭所有的泪水,汗水,其实还有别的,只是四月从来不肯告诉我,每次我醒来,屋子里都干净得要我不忍心乱走乱动,仿佛那不是我曾经糟践过的房间,甚至我身上的衣服都是清香整洁的。

我想七月大概是真的被我拖累得疲倦了,在四月回来没有多久,她就匆匆告别,回到了三月在的那个地方。

三月,有时躺在四月的怀里,我的嘴里不停叨念的是三月两个字。

四月不跟我计较,就如那时他从大洋彼岸打来电话大声喊爱我的时候,三月毫不介意。

那时有两个男人爱着我,我富足,这个世界我是最富足的女人。

现在,只有一个四月,他还在不知疲倦地为我铺被叠衣,看着我好好地躺下,他才离去,在另一个房间里睡去。

三月那年义无反顾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惊诧了,为了我,一个已经再不能走路的姑娘,他回来了,在读完所有他该读的书之后,他回来了。

然后,就是四月,这个比太阳都还明亮的男孩子,他在三月之后也来了。

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几乎占有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而他们都这样真实地在我生活里存在着,继续着。

那年,我问三月,为什么不在大洋那边找一个好姑娘,结婚生子,却跑回来要我这样一个不能洗衣做饭,连路都走不了几步的人。

三月刮着我的鼻子说,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我得到了,所以别无所求。

我是信的,就如我信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一样,我是上帝送给三月最美的礼物。可是,我却是一不小心被打碎的那件,在我十四岁那年,一场车祸后,我便开始了直到现在的轮椅生涯。

那场车祸,该是怎样发生的呢?我忘记了,三月记得,四月记得,七月也记得,只是我生生忘记了。我唯一能记得就是我们四个在路上跑,然后,然后一辆汽车从我们身边穿过,我推开了三月,也推开了七月,却没能把自己推开,然后我就再不记得别的了。

这样的小镇,是没什么车的,那天怎么跑出一辆车来,谁也不知道,车上的司机早就逃之夭夭了。我也不怪他,就是他回来了,被抓住了,我也再不能站起来了。

可是,从此我却更快活了。

每一天的清晨,三月四月七月都会早早来我家里,然后和我一起上学,他们把我娇纵坏了。我的脾性前所未有的增长,我会有无数的恶作剧在等着他们。

可是他们就是不予我计较,那时我的心里既充满了甜蜜,又深深地失落。

他们小心翼翼地呵护,我有些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有时,我佯装着快活。因为我快活,他们才会快活。那时我知道,一个失去腿的人最怕的不是被人提醒,而是他们刻意地逃逸。我在他们的逃逸里逐渐沉默,逐渐失去了快乐的亮泽。

那天,三月上大学了,他要走了,离开这座小镇。

我的伤感如山洪暴发,一泻不可收拾。

我把房间的门紧闭,不要任何人进来。七月,四月试图穿窗而过,也徒劳而返。三月始终没有来敲我的门,我以为他会,至少在临走的时候敲一下门,即便我不开,也好要我听见他告别的声音。

后来,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再后来是一片的再见与保重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一切都沉静了。

我从后门出去,那门槛的斜坡是三月为了我去后院写生看花儿特意修的,花了他一周的时间,坡度刚刚好,正好是我可以自由来去的尺度。连扶栏都是他一次就做好的,怕我独自一人的时候,上不去。

其实,这斜坡自修好后,都是三月每次推着我上下。

现在,我要从这里出去,看看三月离开的方向,我或者可以看见车的影子,也或者我还能看见三月探首回望。

后院的蔷薇还在开,开得有些过于绚烂了,在往日里不知该勾起我多少的心思,笔尖之下也就该有万千的色彩流卷。

可是,我却是没有心思的,眼睛望着围篱之外,那芳草道上,却没有一个可以张望的影子。

低首,是泪水的横流。

一道影子在我的低眉处显现,长长的,把我的影子包裹在里面。

我记得,我说要给你一本书,在我临走的时候。三月,把那本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放在我的手心,很多的话,都在里面,你自己去读吧。

然后,他在我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手起泪去,满脸的泪花被他涂抹在了手心,带到了很远的那座城市,后来我拼命也要去看的城市北京。

我捧着这本书,一直等待着世界的沦陷。

世界没有沦陷,四月,七月相继离我而去上了大学,我也在他们之后在离这座小镇不远的城市里读了一所艺术院校。据说我的专业课考试获得了第一,几乎是一致的好评。当我的外婆推着我出现在考官面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把我当怪物一样,他们不信,那张白布上的世界是我描绘出来的。

当他们再次把画布摆放在我面前的时候,他们没有话说,把我录取了,他们说这是他们这么些年遇见的唯一具有天才品性的学生。

其实,我的外婆是著名的画家,只是她搁下画笔很久了,而我重新从她那里拾起,却是因为我再不能行走,再不能从事妈妈的事业,妈妈是芭蕾舞演员,在一个夜晚,她把自己沉进了门前的那条河,爸爸早在她之前已经沉进去了。她们走的时候谁也没有跟我打招呼,好像她们都已经把我忘记了,一个才在襁褓中的婴儿是可以渺小到被任何人忽略的。只有妈妈的那双舞鞋整齐地放在我的床头,在我醒来之后,它们就一直挂在我的卧室里,每天我都要看一遍,摸一遍。

其实那个年月,很多的人都没有了生存的意思,连老舍都把自己沉在了湖心,爸爸妈妈们的沉又算得什么?可是,这却要我对那条河生死难割。

三月四月都知道,这条河还在,我就不会离开。

外婆是我唯一的亲人,在七月还没有和我认识,还没有为了抢一本书而面红耳赤的时候,我最亲的人只有外婆。

因为一本喜欢的书,在那个旧书摊上,七月和我争吵着,谁也不相让。直到三月来了,七月喊着他哥哥,一副有了靠山的模样看着我。我心内里瞬间的胆怯后立刻就扬起了我的头颅,用并不屈服的目光打量着他,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架着一幅眼镜,却说不出的斯文俊秀。

然后,我先笑了,他也笑了,我笑是因为他是外婆的学生,外婆不画画之后,一直在教授别人英文,三月就是她的学生之一。

三月拍着七月的脑袋,把她拽到我的面前, 告诉我这是他的妹妹。我把书放在七月的手心,我不要了,给你吧。

七月爽快地接了过去,把钱交给了摊主,然后又郑重其事地交到我手心,送给你了,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做朋友。

我的惊诧还没有过去,就被这个七月深深吸引,我需要友情,而七月来得正是时候。她给我带来了一个新的世界,我那时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装了我所有的快乐和痛苦。

七月和我不同,她拥有完整的爱,父母,兄弟。

而我总能在她这些爱里,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们隔得不很远。绕门前的这条河500米走,越过一座彩虹桥就到了他们家。我们隔岸相望,声音总能在这条河的水波之上回荡,然后随着月色的光临而散去。

四月和三月七月不同,他的精力旺盛到我们三个加在一起才勉强能够应付得了。往往我们都精疲力竭的时候,四月还在那里焕发着热情招呼着我们继续他开始的游戏。

四月比三月对我有更大的热情,他可以每天都为我背书包,甚至,下雨的时间,他可以怕我被青苔滑倒,而背负着我前进,直到他觉得安全为止。

可是,我和三月总有许多的话说,我们谈着四月几乎没有兴致的话题,如张爱玲。

四月曾经狠狠地挥着拳头说,要是我们再在他的面前说那些文学字眼,就把我们都扔到河里去。

我怕他扔,因为李姐姐,那河岸上躺着的两个人,我再不敢把脚踏进那条河水里。

只有外婆在告诉我爸爸妈妈也在那河里离开的时候,我才把自己浸泡在河水里很久很久,直到我自己感觉到父母温暖的气息,从我的身体里流走。那已经是三月离开我以后,外婆快走的时候了。

那时,我失去了所有的快乐,仿佛在一瞬之间,我生命里要去该去的人都走了。

或者,生活就是这样,要你在某个时刻品味生命的极致,懂得一些离散是不可避免,懂得一些消逝是永无挽回。

在外婆离开后的第二天,四月就来了。三月走的时候,外婆还没有离去的征兆。

在我日复一日的沉默中,外婆终于没有抗住心脏病的突袭,走得很安详,也很突然,我以为这样很好,这样的伤心折叠在一起,便会自觉地减去几分,抵消的作用莫过于此。我其实好自私。

活着可以是几十载,而死去化灰只需一瞬。想想都可怕,那些动辄就要寻死觅活的人,可知灰烬无法聚拢,生命不复再来。

我万念俱灰,可是我却没能死去,哪怕是为爱情殉葬。

在四月回来的时候,我突然变得若无其事了。

或者,他阳光的微笑把所有的阴霭驱散。

四月,他把他所有的热情都收敛了起来,只对我一个人慢慢绽放。

我想不透,四月,爱我什么。

很多次,话在嘴边上溜转了几个来回,最终又回到了肚子里。

四月,每日这么陪着我这样动不得的人,他那些激情该如何释放?三月都忍无可忍走了,你又会为我留驻多久?

当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便不懂得珍惜。

四月,就是我的不珍惜。

他的手触摸在我的肌肤之上,我会麻木得没有感觉,或者我的所有感觉都随三月走了,我习惯了被他的双手抚摸,如一块卵石滑过我丝质的肌肤。

我唯一可以叫三月骄傲的便是我这丝般水质的肌肤,这座小镇的温润湿滑,把我的肌肤浸透得溢满了水的灵秀,净净透透的,三月每次抚摸它们都会很久很久。

女人如花。爱如水。

在三月的浸润下,我如花般冉冉而开,所有的光艳,在他的面前璀璨夺目,我也在那时创作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源》。

这幅画被悬挂在我和三月的卧室里,我舍不得卖掉,尽管有许多的画商寻来,怂恿着我,诱惑着我,那幅画现在还在我的卧室里,三月走了,也没有摘下。

四月说,那不是我最好的作品,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最好的作品是我自己,在这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我把自己雕刻得无与伦比,世间孤品。

我笑他,这样的话也就他说,三月都是不屑的,三月说我的毛病太多,多到很多的男人都不能忍受,只有他甘愿着,臣服着。

看,到最后,他也忍受不住了。可想我是一个多么坏脾气的女人。

可是,四月,你又何苦来忍受。

当我把自己躺在四月怀里的时候,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我便不能问了。我知道,我倚赖这充满了活力的跃动,这让我感觉到生命是存在的,至少是活着的。

当所有的爱都死去的时候,能触摸到活着的感觉,便如溺水的人抓住的水中稻草。

四月不是稻草,他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顽强地为我挡风挡雨。

四月不和我提三月,仿佛那个人与他毫无关系。

我却不能不提,每次在我们最快活的时候,我都会呼唤三月,然后,四月的所有热忱瞬息消失,他会默默地走开,然后把我安置妥当。

于是我会在伤心与自责中黯淡去一夜的时光,而清晨起来,我的房间里依旧有最清新的百合香。四月,每个早晨都会去给我买来一束百合,成了他的习惯,他总说是晨跑后的顺手。

其实很早很早以前,他只在夜间跑步,而现在,他夜里的所有时间都给了我。两间卧室相隔一个过道,就在我的头可以略为抬起可以看见的对面,四月在我的枕边做了一个摇铃,只要我的铃铛一响,他便会立刻从床上起来,飞奔到我的床头。

他从来没有疲倦,仿佛那健壮的骨骼里都是使不完的精力,即便在我自己都觉得困倦不能睁眼,懒惰得不想起夜的时候,四月都能带着他阳光的微笑出现在我的眼前。

有时,我是希望四月对我发脾气的,哪怕只是一次,只是小小的发泄一下他的不满。

我任何的邋遢,四月都不嫌弃,他会为我每日的出行,挑选一身最漂亮的衣衫。

我知道,在那条河岸上。我与他是一道风景,最初的时候是那些姑娘们嫉妒的目光。四月太帅气了,他的出现可以要最炽烈的太阳失去光泽,吸引去所有的目光。

四月的微笑,只落在我一个人的眼睛里。

四月,他会把我当宝贝一样带着在河岸上行走。后来的目光,都是艳羡地追随。

可是,四月不是三月,在我每次都要对四月缴械投降的时候,三月的影子总是不邀而至,然后我就心烦意乱,然后我就再不能要自己安静地躺在四月的怀里享受片刻的温存。

四月把《流言》放在我的手心,给你的,惦记这么久,连声也不吭。以后不许。

我吐了吐舌头,没敢多说话,那时心底里骂他的话我赶紧都扔掉,免得它们跑出来碍事。

四月如何肯去买张爱玲,就是傻子都晓得那是给我的。我偏要嘲笑他的伪文学,可想我心底里的阴暗不是一时半会的累积,已经积重难返,不知经年。

或者从三月走,我便不再信任。多悲惨,我才不足三十岁,便已开始不信人生,想来都慌张莫名。

我要离开一段,大概有半个月左右,或者更快,我尽量提前回来,但是你要信我,等待。四月,他说这话的时候,可曾想过,这是沧海桑田里的石破天惊。

我的心,冰冷,死去。

这和三月是不一样的,三月走的时候,我还存有希望,四月的话,让我瞬时死去。

我不再说话,我默默自己推着轮椅离开他的房间,然后把房门锁住,这是第一次,我在四月的日子里锁上房门。

曾经繁花如春梦,转身海角又天涯。

这一锁,是天涯,是天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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