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十 五 篇
让孩子们读书自然是好事,不过他们只要能识文断字,会做一般的祈祷便足矣。然而我们这一方天下并不太平,首要的是生存,然后才是了解阿拉伯与波斯语。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何谈理智与荣辱,更无心思求学进取。饥饿与贫穷往往导致亲人不和,邪恶滋生,盗贼蜂起;人们相互恃强凌弱,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只有衣食足,知荣辱,人们才会有求知的欲望,才会有心思不但自己去学,还要让自己的孩子去求学。
应该学习俄语。因为智慧、宝藏、科学、技艺,一切均在俄罗斯蕴藏。为了对他们既有所防范,又有所借鉴,应当学会他们的语言,了解他们的教育,掌握他们的科学。他们正是因为掌握了世界上的各种语言,才达到了今天这种境地。如果掌握了他们的语言,你会视野开阔,思路活跃。学会其他民族的语言和科技,便可以与他们竞争,获得平等的地位和尊严,不再有赖于他们。这种教育对宗教也很有用。
那些庸才企图鞍前马后地靠巴结奉承讨好他人度日。倘若一旦受人支使,恨不能出卖自己的亲生父母,亲朋好友,乃至宗教信仰,人格尊严。只要博得校官们的微笑,一切在所不惜。
俄罗斯的科技是开启世界的一把钥匙,掌握了它世上的事便显得容易多了。然而,现今用俄罗斯的科技教育了自己孩子的那些人,却反过来试图以此对付自己的哈萨克人。我们不需要这种歹意。应当教育子女学会勤劳致富,好让更多的人群起仿效。这样一来,即便没有平等的法律也罢,对那些自鸣得意的俄罗斯人的恣意妄为,我们也就决不会逆来顺受了。应当立志成为哈萨克的卫士,为建立自己的家园,要饱学他人之长,从而走入世界民族之林。眼下在接受俄语教育的孩子们当中,尚没有出现出类拔萃的人物,究其原因是他们的父母、亲友给他们施加负面影响所致。即便如此,这些受过教育的孩子们,比那些没有受过教育的孩子会有出息。无论如何,要让他们晓谕明理。那些名门之后并没有受到多少教育,倒是那些贫寒人家的子女被送去受尽俄罗斯人的凌辱。只是他们除此别无出路。
还有一些哈萨克人在亲友间发生龃龉时,便会赌气地说:“我与其受你这口窝囊气,不如先送我的孩子去当兵,然后蓄着长发胡须(注:按照伊斯兰教规,穆斯林不得蓄长发。蓄发留须是东正教徒所为。)远走他乡。”象这种口出狂言的人,既不敬畏真主,也不顾人间廉耻。想想他们的子女还能学成什么样子。又能比别人多学到什么?无非是刚入了校门,又出校门;刚学点东西,又放弃了。没有哪个孩子潜心钻研学业。做父亲的都是在公众捐资下才勉强肯让孩子去读书,自己却绝对舍不得拿出这一点开销。
说实在的,即使你不给孩子成亲,不留家产,也应该倾囊中所有,让孩子学会俄罗斯的科学。我所指出的这条路,是来不得半点吝啬的。
你当敬畏真主,你当具有人之廉耻。你若想让孩子成才,就应当让他接受教育,而绝不要为此吝惜钱财。
不然,孩子一旦成了社会渣滓,既不会让你享清福,他自己也不会幸福,更不要说为民众造福了。
第 二 十 六 篇
哈萨克人只要看到他们的赛马夺得第一,由他们推出的摔跤手在跤场获胜,他们的灵?(犭是ti )(注:一种跑得特别快的猎犬。)和猎鹰在狩猎中表现出色,就会高兴得忘乎所以。我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比这更值得欣慰的事,大概是没有了。
不过,光凭一只动物在灵巧和速度方面战胜别的同类,或者一个人摔倒了对手,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得胜者并非是他自己,更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一点小事就得意忘形,是想有意以自己之快去勾起别人的恼怒和嫉恨。足见哈萨克人从来都是自己人与自己人过不去。
蓄意招惹别人嫉恨是一种违反伊斯兰教规之举,有损自己的事业,也有悖常理。为什么还要以无缘无故地去激怒旁人而洋洋自得,感到满足?受激怒者为什么当真就觉着好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
骏马有时出在这个阿吾勒,有时出在那个阿吾勒;锐敏的猎鹰和迅捷的猎犬今天出的这家,明天出在那家;大力士也不是光出在一个阿吾勒。所有这些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一次超前的马匹,一次获胜的摔跤手,总不能永远保持不败。既然懂得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有如自己的劣迹败露,或恶行昭然于天下似地感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不难想象,愚昧的人们常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沾沾自喜。甚至于到了得意忘形的地步,全然不知自己在讲些什么,做些什么,完全沉湎于其中。为不值得羞惭的事感到无颜见人,而真正面临应该惭愧的事却从不赧颜。
所有这些都是由于愚昧无知造成的。要是你给他们指出来,有人也会附和:“的确,的确。”不过切不可信以为真。尽管他眼下心悦诚服,转眼明天照样会我行我素。谁也对他奈何不得。对于一些陈规陋习,哈萨克人除非慑于强制,或是死到临头才会收敛。否则,不要指望有谁会依靠理智去清醒地认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大逆不道,从而改邪归正。
第 二 十 七 篇
(先哲苏格拉底谈话录)
忽有一日,先哲苏格拉底向他的门徒——学者阿里斯托芬提起关于膜拜创造万物的主的话题,因为他向来嘲笑那些顶礼膜拜者。
“喂,阿里斯托芬,以你所见,是否存在因他的作品而足以让世人景仰的人物?”
“数不胜数,恩师。”
“请道来一位。”
“比如荷马史诗,索福克勒斯的悲剧所刻画的人物性格,以及宙克西斯的绘画艺术都让我景仰不止。”阿里斯托芬说道。与此同时,他还列举了数十位才华横溢的人物。
“既然如此,谁更让人叹服——是那位只会描绘毫无生命、智慧的人物形象的画家,还是创造了生命,创造了智慧,创造了人类的造物主?”苏格拉底问道。
“后者般配。”阿里斯托芬说:“造物主是创造了这些,但他的这些奇迹的似乎总是出于偶然,而不是出自严密的意欲使然。”
“好。世上有众多有益的事物,其中有的益处十分明显,一眼便可望知,有的益处却并不显眼,你认为哪一类才是奇迹?”
“当然益处愈是明显的事物愈具奇迹意义。”
苏格拉底说:“好,既然如此,造物主创造人类时赋予了五官及五种感觉,其用意十分明显,人的一切有赖于此。赋予眼睛是为了让你明察,倘若没有双目,我们如何观赏世上美好事物的万千姿态?由于眼睛十分娇贵,为了保护它又赋予了能够闭合自如的眼睑;为了提防风沙尘染,以防不测,特别赋予了双睫;为了防止额际的汗水浸袭,又赋予了双眉。倘若没有耳朵,既听不到各种动静的声响,更不能欣赏美妙的音乐旋律和动人的歌声。如果没有鼻子的嗅觉,我们不可能分享世上的芬芳,也不可能远离怪异的气味儿。如果不是上颚与舌具有味觉,我们怎么可能尽享世上甘甜可口的珍馐美味?
“这一切莫非对我们无益?
“眼睛和鼻子紧挨着嘴生成,无非是为了让人看清饮食的清洁,闻到扑鼻的饭香。尽管一些并不雅观的门道对我们十分有用,仍被安排在远离高贵的首脑脸面之外的幽处,这一切难道不都是有意而为的奇迹么?”
阿里斯托芬反躬自问,不得不承认人是造物主倾注了厚爱的杰作。
于是,苏格拉底说道:“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赋予所有的生灵以母性,以及对死的厌恶和对生的渴望之心,确欲让他们为了生存奋斗,除此别无他求,以便使他们代代相传,不断发旺。
“创造生灵时又赋予他们以这些欲念,不正显示了造物主的一片爱心么?
“喂,可里斯托芬!你何以认定除了你自己——在人之外,别无其他智能生灵可言?
“人的躯体不正是有如你脚下大地的一粒尘沙么?你躯体的水分,不正是大地精气滋生的一滴水珠而已么?你的智慧又从何而来?当然,无论来自何方,首先你有了生命,尔后你才拥有了智慧。
“你身处这个宇宙之中,却无法穷尽它的奥秘。它是那样地和谐完美,精妙绝伦,其内在规律不可逆转。你将对此惊叹不已,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莫非是偶然的巧合,或是受到一种超绝一切的智慧所支配?倘若不是智慧使然,何以如此漫无边际的大千世界,每一种设定都是那样的不可或缺,且互为因果,相互关联,其完美无缺的规律,令凡人不可企及。”
“我承认恩师说的一切尽然,造物主确是超乎万物的伟大主宰。然而,如此伟大的主宰为何需要区区我等膜拜?”阿里斯托芬说道。
“喂,阿里斯托芬,休要妄言,即使他对你一无所求,由于垂恩于你,你便对他负有应尽的义务,莫非这一点也要由为师点拨?”
“何以见得他确曾垂恩于我?”
苏格拉底说道:“且慢,若是这样,你当俯瞰所有的生灵,亦当俯瞰自身,他确实给一切生灵赋予了生命,但并没有赋予他们同样的心智。人作为人,当瞻前顾后,亦当日日反思。而动物对他日的感觉只是一片混沌,更不可能抚今追昔。看看赋予了动物以何样的躯体,再看看赋予人类的躯体。人能双脚直立行走,能够游历世界,并且具有驯化其它动物为己所用的能力。而动物中兽类只是依赖四蹄,飞禽依赖双翅而已,更无能力驯化其它同类。
“人类如果没有自信心,若再被造就的与动物无异,也就毫无价值可言。人只是所有动物之主。假设给动物赋予人类的智能、心计与欲望,以及相互传授科学的能力,它们的躯体构造也完全不能承受。有哪头犍牛修建过城池,制造过武器、工具,且能做到礼貌文雅,心灵手巧?如果没有人类,造物主不把如此奇妙的智慧赋予人类如此奇妙的躯体,并且赋予如此独特的气势,使之成为一切动物之主,何以显现其奇迹?如此说来,这不也正是造物主对人之厚爱,并且从来都垂恩于人类的明证么?那么,不也说明每一个人都负有必须对造物主膜拜的义务么?”
第 二 十 八 篇
喂,穆斯林们!世上有富人和穷人,有健康人和病人,有聪敏人和蠢人,有善人和恶人。倘使有人问何以致此,你们则会回答:这是真主的旨意和造化。
的确,我们虔信真主是最公正的,毫无弱点、过错。然而真主让一些令人发指的好逸恶劳之徒不劳而获,却让虔信独一的主,辛勤劳作的人终日劳而无获,甚至难以养家糊口。让那些安分守己的人病魔缠身,受尽折磨,而那些盗贼与奸佞却个个安然无恙。让同一个父母所生的两个孩子,一个聪颖过人,另一个却愚不可及。
真主禁诫众生要远离邪恶,从善如流。应许那些从善的人升入天园,让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永入火狱。却让一些人专行善举,而另一些人专事邪恶。真主以他无边的神力,把一些人送上正道,把另一些人送入邪路。这一切怎么能与万能的主的无失无误、公正、至赦、至慈相符?众生与万物统归主的主宰,对他的这些造化,我们还能说些什么?万物均在真主的意欲与掌握中。
倘若不敢去说主有过失,难道不是正好说明真主并非毫无过失和错误——俯拾即是,只是没有那个胆量道出而已么?如此说来,即使人们尽心尽意又有何益?一切皆属他的造化。人们毫无缘由相互抱怨。无论是谁行善也罢,作恶也罢,莫非全当这是在奉行主的旨意不成?
每一位理智健全的人当以信仰为他的天职。每一位具有信仰的人应当履行为信仰所承诺的义务。与此同时,每一项正义的事业理当不必惧怕理智。既如此,如果我们不让思想自由翱翔,那么造物主所喻示的每一位理智健全的人当以信仰为他的天职一说如何解释,“只有理智健全的人才能知认我”又怎样去讲?如果我们的宗教并无被遮掩了的虚伪之处,又如何可以不让一个理智健全的人去思索?倘使理智尚不健全,那么宗教缘自何处?如不首先端正信仰,对信仰应尽的义务又从何谈起?不,只有你确信真主造化了善与恶,但让你作恶的并不是真主;真主造化了疾病,但让你患病的并不是真主;真主造化了贫与富,但让你有贫有富的并不是真主才是。否则,另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