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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新思维 - 第四章 现实主义思潮的兴起

(2007-03-15 20:18:08) 下一个
第四章 现实主义思潮的兴起


在人类的理性发展过程中,我们产生过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第一种是神秘的思维方式,第二种是现实的思维方式。所谓神秘的思维方式,就是以想象为主,将事情神秘化,并且往往拟人化,而不注重事实根据。我们对很多事情感到崇高、神秘,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超乎自然之外的东西,有超过我们可以想象的事情。所以盲目的崇拜成为我们思维的一部份,高深莫测、神圣伟大成为我们文化的中心。以这样一种态度去看待世界、解释世界,就是神秘主义。神秘主义也强调很多事情的不可知性,认为很多事情是我们不能理解的。距离产生美,无知产生神秘和崇高。这种神秘主义的倾向,可以说已经是人性的一部分。我们人,与生俱来就喜欢崇拜,喜欢那些被我们想象得神乎其神的事物,似乎只有那样,事情才会有吸引力,我们的生命也才有意义。我们之所以有这样的人性,是因为对神秘事物的崇拜曾经帮助过我们理解世界,也帮助过我们生存下来。它是我们人类智慧早期发展的一部分。在我们对外界世界所知不多的情况下面,用这种神秘的方式去解释世界恐怕是一种最有效的方法。这种有效的方法让我们感到世界是可以理喻的,这鼓励了我们思维的发展。纵观世界各种文化的历史,我们会发现,在不同的文明当中,都有神话的传说。在今天看来,那些神话也许只是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谈资,但在人类文明的早期,它们也许是对周围世界所做的最严肃的解释。这种传统,一直沿袭至今。虽然在今天的日常生活当中,我们不会再相信那些超乎寻常的神话传说,但这种神秘主义的倾向已经根深地固地扎根于我们的人性之中,成为我们思维的一部份。而一些还没有完全被科学解释的现象就成为神秘主义继续滋生的土壤。这种神秘主义的倾向使我们将不知道的东西神秘化,崇高化,让它远离现实的世界,使我们在心里产生一种神圣的感觉。

现实主义思想与上面的想法恰恰相反。它将世界看成是平淡的,没有任何神奇的地方。我们可以从周围的事物中总结出规律来解释这个世界,而用不着借助于神秘的想象。 现实主义认为:世界,也就是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这里并没有一个在我们所见世界之外的神秘的世界。所有的规律,只是我们从观察中总结出来的一些条条款款,没有任何神秘可言。我们会对这些条条款款进行不断的的测试和修改,使它们更接近于观察到的现象。这是一种很现实,很平常的态度,也是一种踏实的态度。而从人类思维发展的过程来看,用这种态度去解释世界,只是一种近期的现象。这种态度所代表的就是科学。正是建立在这种态度之上,科学才被一步步地发展起来。而在这一章当中,我们要说的,就是这种现实主义态度的逐步兴起,以及神秘主义态度的逐渐衰亡。

让我们首先谈一谈神秘主义。神秘主义进一步的发展,就是宗教。我们在前面一章中谈到过,宗教的起源往往是以各种各样的神化传说开始。而各种各样的神话,也就是神秘主义的民间化以及系统化。社会发展到今天,在宗教与科学互相违背的时候,之所以仍然有这么多人宁愿不顾科学的解释,而照样接受宗教,是因为人们仍然有这种神秘主义的倾向。这种对神、对上帝的崇拜,使他们内心感到很宁静。可以说因为这种人性,他们有一种对神秘东西崇拜的需要,这构成了他们接受宗教的最直接的心理原因。不仅信奉宗教,大多数人对于神秘的事情都很容易产生一种信奉和膜拜。比如说“特异功能”的现象,在中国的八十年代,形成一个惊人的高潮。不仅耳朵可以认字,物体还可以从玻璃瓶当中穿出来。所有这些异乎寻常的事情都使人感到非常的惊讶,认为有超自然的东西在里面。似乎这些事情不仅使世界增添了光彩,而且让我们平常枯燥的生活有了新的意义。超然的东西,就在我们身边,这让我们肃然起敬。从某种意义上讲,也许我们的好奇心理与这种神秘主义有一定的内在联系。对于特异功能,不只在中国有,在很多其它社会中也有过类似的热潮。比如在前苏联,从二十年代起,就一直有特异功能的研究,甚至号称发展出一套超自然心理学。

人之所以容易相信神秘的东西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与人的思维方式有关。因为我们大脑的记忆有限,我们总是有选择地记住一些与我们生存有关的、己经发生的事。对于那些有可能发生但却没有发生的事,我们从来不会细心地去分析它们,并把它们记下来。如果真的那样做,我们的脑袋肯定要爆炸了,因为那样要记的事情实在太多。如果你在半分钟前想到一个人,而这时这人正好打来一个电话,你一定会觉得这是心有灵暨,便会记得这事。但人在一天当中不知要想多少件事,多少个人。平均我们几秒钟就会有一个闪念,但大多数这种闪念都没有回响。这些闪念,我们当然不会去把它们一一记下来。我们记下来的都是那些有回响的事,那些小机率事件。这样一来,我们脑袋中装满了那些小机率事件,便会觉得这个世界真神奇,肯定在这些事件后面有神秘的超自然的原因,否则它们太不可能发生了。这些事情确实不太容易发生。你如果再试一遍,它肯定发生不了。但因为你是在成千上万种可能性中进行筛选,这种事情还确实不少。有人从统计学的角度计算过,如果以一比一百万的机率作为奇迹(miracle)的标准,那么我们每人平均每一个月都会有一个奇迹发生。所以只要我们细心寻找,这些奇迹就在我们身边,只不过从统计学来看,这些奇迹并没什么神奇的地方。你如果问一个信教的人,他有什么证据证明上帝或者神灵的存在,他会说这些证据无处不在,时刻都在发生。细问之下,你会发现他们所说的证据正是指这些小机率事件,这些奇迹。比如祈祷了一件事,然后这件事又成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证据。只不过他们忘记了有多少次他们祈祷过,但事情又没有发生。所以他们只是一群善于寻找“奇迹”的人。有人曾说过,为生存而设计的进化过程并没有使我们的大脑变得能很容易地直觉地掌握大数统计的概念,因为那是不必要的。结果我们的大脑经常在统计的直觉感受上犯错误。我们有选择的记忆经常使我们感觉到事件的神奇。而这种神奇的感觉也就导致了神秘主义。

在哲学上,神秘主义又被升化为对于超自然概念的追求。比如:形而上学的概念,它是要追求物质之上的东西,也就是凌驾于物质之上的原则或事情。这种想法认为:这个世界除了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世界之外,似乎在它的背后还有一种更高级的东西和世界。这种东西比物质本身更有概括性,更有哲学意义,更有研究价值,甚至比物质更真实。所以哲学的一大任务就是要将这种形而上的东西挖掘出来。这里有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柏拉图的形式(form)的概念。柏拉图认为:在所有的物质之上,有一种叫做形式的东西。比如说狗,最完美的狗,是一个狗的形式。这种形式似乎存在于天上。而我们看到的具体的每一条狗,只是这种形式的一个表现或说现身。但这种具体的狗,不是最完美的,甚至也不是最真实的。而只有那些狗的形式和概念,才是最真实的,它们存在于天上。再举一个不这些邪乎的例子:数学上的三角形。我们可以画很多的三角形。但这些都不是数学上最严格的,最完美的三角形。因为我们画的每一条线,总是有一定的宽度,而不是理想的线那么直、那么无穷地细。所以我们可以想象理想的三角形,但却画不出来。更重要的是,柏拉图认为:对于它的想象并不是存在于我们大脑当中,而是存在于天上。我们之所以可以想象这种理想的三角形,是因为天上有一个完美的三角形的形式。那么哪一个三角形是最真实的呢?是我们画在黑板上的这一个,还是存在于天上的那一个?柏拉图说是存在于天上的那一个。但如果你问柏拉图,这个形式存在于天上的哪一个地方? 这就有一些搞不清楚了。也许不止是天上,而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当中。当然,今天的科学认为,没有另一个世界,也没有其他的任何空间可以用来存放这种形式。这种形式如果存在,它只能存在于我们大脑当中,它是我们对于具体事物的概括和总结。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哲学的发展也受到非常强的神秘主义的影响。我们总是在追求那些超乎于寻常之上的事,那种带神灵性的事。如果世界上真有柏拉图想象的这种形式,那会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世界。可惜的是,这种戏剧化的造物论,在现实当中并不成立。在中国的哲学当中,道家的理论,也有非常神秘的因素。在道家看来:事物气聚而生,气散而死。如果我们将它解释成为:当物质有结构的时候,事物在这里,当结构不存在了,那么事物也就不存在了,这倒是与现代的科学十分的默契。但另外一方面,如果我们追求那些所谓的气,认为气是一种实际的存在,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主宰物质的聚散,似乎它是物质的灵魂,那么这就带有超自然的意味了。对这个概念的进一步发挥,就发展出现在的气功、经脉、以及命数等等说法。所有这些,都带着东方神秘主义色彩。阴阳的学说是道家的前身,它在中国思想体系上占非常主导的地位。在周易、阴阳的这些学说当中,万事万物都有阴阳两类,似乎它们是事物的精灵。这当然带有很大的想象成分,也是神秘主义的代表。

将上面这些神秘主义的概念应用到人上面,就很容易得出所谓灵魂的说法。灵魂,当然是指可以超脱于我们物质身体之外的一种超然的存在。它也被认为是我们生命的本质。这当然被应用在宗教里面。基督教告诉我们:生命的意义在于保存我们的灵魂,当我们身体死掉之后,让我们的灵魂上天堂。而佛教认为:我们的灵魂可以轮回。所以,生命最重要的在于灵魂,而不在于我们的肉体。从今天的科学角度来看,灵魂是不存在的,因为它没有任何科学的根据。有的人有临近死亡的经验 (near death experience)。在这种经验当中,往往会有一种灵魂出壳的感觉,似乎可以看到自己的身体躺在那里,而灵魂飘在房屋顶上。或者他们看到一个光的隧道,自己从光的隧道当中走过去,并且有一种非常安祥,宁和的感觉。其实,所有这些,都有可能是大脑中缺氧的一种表现。在这种缺氧状态下,大脑神经元会有一些异常的反应,这使我们感到似乎是在通向一个有光的隧道。所有这些,并不能证明灵魂的存在。另一方面,自由意志往往和灵魂牵扯在一起。自由意志本身(free will),其实只是说,我们的命运并非在生下来时就确定了,我们做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的选择,都是由我们自己在决定。在很大程度上,自由意志与西方的民主自由的概念有很强的内在联系。关于自由意志,曾经有这样的一个争论。有人认为:我们不能用对自然的描述来描述我们人自己,因为我们是有自由意志的。如果用那一套定理,方程来描述我们自己,那么初始条件定了,以后的状态也就定了。当然在现在的这个时间,在这个时候的初始条件就已经定了。不管我们知道或者不知道,但这个初始的条件是已经定下来了,那么以后的状态是否也已经定下来了呢?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就没有什么自由意志好谈,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但日常经验告诉我们,我们自己确实有选择的能力,我们的努力与所得到的结果有一定的因果关系。问题出在哪里呢? 这一问题可以从几个方面来回答。我们在以后的章节中会对这一问题作进一步的探讨。在这里我们只需指出三个方面的因素。第一,在想象上这个时候的初始条件已经决定,与我们自已知道这个初始条件完全是两回事情。相对论告诉我,”这一瞬间”在不同的地方可以指不同的时间。所以说,在想象上这一瞬间的初始条件已经决定,本身几乎可以等同于说整个历史已经决定。但这并不等于说,我们就知道了整个历史。重要的是,我们自己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一时刻的所有初始条件。这不仅是因为量子力学中的测不准原理,也因为如果我们知道了这一条件,它会因为我们的思维而对现在的状态有所影响。所以测量,或者说”知道”的本身,会对我们自身的状态有所影响。这在数学上是一个发散的过程,就尤如一个奇点。这使得我们不会完全知道这个初始条件。所以对我们来说,我们仍然可以努力,仍然可以选择,我们的努力对以后的结果仍然有作用、有关联。也就是说我们仍然可以有自由意志。第二点,我们所处的环境,是一个开放的系统,所以不是所有初始条件都取决于系统之中的。要知道所有的初始条件,就必需知道整个宇宙,这是不可能的。对于一个开放系统来说,此时此地的我不可能知道决定此地明天的我的所有初始条件。由于信息的传播速度:光速是有限的,那在逻辑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第三,现代科学对于事物的描述并非都是决定论(deterministic)性的,而是有随机性的因素。这种随机性不仅存在于量子力学中,也存在于非线性动力学的混沌理论(chaos)当中(见第十二章)。所以总的来说,我们完全可以用描述物质的方法来描述我们本身,并且这些物质运动的过程也包括我们自由意志的过程。科学与自由意志并没有矛盾的地方。自由意志也用不着由一种超乎于物质之外的灵魂来控制。在这里我们不再需要神秘主义的帮忙。

在今天,神秘主义大量存在于文学描述和艺术作品当中。它被作为一种文化的遗产保留下来。因为适合我们人性中对神秘色彩的逸好,它的运用可以调动我们的感情,让我们感到神圣、兴奋。艺术的宗旨就在于调动我们的感情,所以神秘主义在这方面的运用,是无可厚非的。但这不能作为一种严肃的认识世界的方法,正如我们不能用音乐来解释世界一样。将神秘主义作为我们认识论的基础,往往会使我们产生盲目的崇拜,对事物极度的狂热和偏执。比如,我们曾经有过的对领袖的崇拜和神化,认为他们有至高无尚的力量,与我们常人不可同日而语。又比如现在兴起的宗教,气功大师,特异功能大师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内心神秘主义趋向在作怪。在绝望中,我们将希望寄托在这种神秘主义的幻想当中,希望神奇发生在我们身边。在无聊时,神秘主义的想象又给我们带来刺激和兴奋。神秘感往往发生在我们不理解的事物上面。比如对于一个物理学家来说,物理的定律,其实是一些简单的,必然的规则。它们只是用来描述物质运动的方式。这些规则,并不比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规则和常识高级到哪里去。但对于那些没有学过物理学的人来说,这些定律可以说是神秘莫测的,似乎都有神奇的力量。由不懂就可以产生这种神秘的想象,把事情夸张和极端化,由极端化而产生盲目的崇拜。所有这些,都是神秘主义的思维方式。

综上所述,神秘主义也许是一种快捷的,可以在表面上解释事物的方法。但这种解释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人的想象,是一种比较随意的解释。正因为想象是没有限制的,所以人的这种想象可以把自己搞的激动起来,而将事情神秘化,崇高化,导至夸张,走向极端,而同时也使自己感到兴奋。因为这些特点,人们在心理上对这种思维的方式比较喜欢,容易接受。这种对自然的解释,往往基于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正因为这种力量是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所以我们的想象力才有发挥的余地。而将这种超自然的力量系统化,就发展出从宗教到哲学的一系列的产物。但随着科学的发展,我们渐渐地发现,这种神秘主义的方式虽然十分的有趣,容易让我们激动,但它却是一种没有效率的方法(和语言系统)。因为它对世界的解释太随意,太不注重与实际相比较,它的描述往往离现实相差甚远。这种方法不具有很强的预测性,它对世界的解释,既不定量,也不深入。从人类文明到今天,我们经历了几千上万年的历史,但这种神秘主义的思潮,并没有将人类理性推到绝顶的高峰。相反,人类在近期找到了另一种更有效的解释世界的方法。这种方法看似愚笨、平淡,事事都得从现实出发,从经验出发,使我们失去了想象的空间,但我们却在这个方法上发展出科学,使人类在近百年得到的知识大大超过了以前几千年知识积累的总合。这个方法就是现实主义。神秘主义与现实主义的一个区别在于:神秘主义认为,检验一个理论是否正确,主要看它是否优美,是否自洽,所以许多理论由自己的想象而产生,而不是从实际的观察当中产生。相反,现实主义认为:检验一个理论的唯一的方法是看它是否与外部世界相符合。所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所谓现实主义,就是以观察出发,以经验为基础,来解释这个世界。它认为:世界上最真实的,最实在的东西,就是我们所观察到的东西,而在这个可观察的物质世界之外,没有其它的超自然的事物存在。这是一种很朴素的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它没有神秘主义中的那种神奇的力量。但正是在这种朴素、平凡的方法之上,我们发展出了科学。通过科学,我们发现,解释这个世界用不着那种神奇的,凭想象的说法。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观察事物本身的运动得到事物内在的规律,而再用这种从观察中总结出来的规律去解释周边的事情。这样一来,神秘主义的想象就是不必要的了。世界上并没有神奇的事情,也没有超自然的事情。甚至我们自己的思维和感知,都可以从物质的运动中得到解释。我们不需要灵魂,也不需要神和上帝。我们所需要的是对周围的世界进行观察,并且对观察的结果进行思考和总结,再将总结得来的规律用来解释世界。

从历史上说,这种现实主义的方法,起源于亚里斯多德。所以说人们又将亚里斯多德称为科学之父。亚里斯多德通过对事物的观察,将得到的结果分类和比较。他由此发展出一套系统的方法论。他对植物的分类学有非常精深的造就,影响至今。他也是第一个做系统化科学研究的人。因为他曾经做过亚里山大的老师,通过这个关系,他从亚里山大那里得到了不少的研究经费,从而在植物学上开创了大规模样本采集和考证的研究风气。他对逻辑学的归纳、研究,使我们拥有了一套做科学研究推论的工具。另一位对科学的方法进行过总结、推广的是十七世纪的佛兰克.培根 (Frances Pagan)。培根的名言:“知识就是力量”我们人人皆知。在培根上大学的时候,人们只知道将古希腊亚里斯多德时候的学说,拿来重新学习,但并不认为我们可以对知识有新的贡献,也不认为我们有去做研究的必要。在当初看来,所有人类可以得到的知识,大多都在亚里斯多德所在的经典时期(classical period) 被发现了。那么我们现代人能够做的只是去理解他们,去学习古人,而不是去超越古人。古代经典的知识,是经过时间考验的,是不可改变的。试图改变古人的知识,不仅是徒劳的,而且是危险的。比如,如果我们改变了世代相传的农作物的耕作方法,也许这一年就会没有收成,这是非常严肃的后果。总的来说, 当初人们的态度,不是积极的进取,去发现新的知识,而只是讨论已有的经典学说,认为只要正确地掌握了、理解了那些经典的知识就足够了。这种崇古复古的态度,十分接近于两千年来我们中国人的态度。认为一切东西总是古人的最好。我们的任务是去发现古代文化的精华,而不是去发现新的知识。在中国这一复古的传统始于孔子。培根对这种复古的态度非常的不满。他认为,我们的任务不是去复古,而是去创新。怎么去创新,发现新知识呢? 培根认为这应该通过我们对周围事物的观察,通过实验,然后总结、归纳出事物运行的方式和规律,然后将这些规律与新的实验相比较,从而验证,或者推翻这些规律。这个知识获得的过程,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而是一个人类共同的事业,这也就是科学的事业。在这个事业当中,大家应该互相交流实验数据,应该互相比较,互相监督,互相验证。培根创造了一整套新的科学的方法和风气。在政治上,他极力鼓吹英国议会给科学经费和支持。这是自文艺复兴以来,科学的又一次春天。

科学是现实主义思潮下诞生的新生儿。让人始料不及的是,从这样一个看似平淡枯燥的方法论下发展出来的科学,到今天会有如此辉煌的成就。通过对物质的观察,特别是归元化(reductionism)的方法,我们在物理上可以将所有物质的运动总结为几条最基本的运动方程。比如说现实生活中的所有的物质、原子、分子,它们的运动都可以用量子力学来描述。而量子力学,现代场论中的基本方程,决定于对称性以及几条最基本的原则(坐标不变性,重整化等)。而这些原则往往是简单、自然、优美的体现。如果说世界上要有规律,那么这些原则就是最自然的规律。所有这些,让我们揭开了物质运动的神秘面纱,使它们不再具有神秘的色彩。归元化的发展使我们对物质运动有了非常深入的了解。但了解本身,并不等于预测。现代科学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要预测复杂系统的行为。这些复杂系统包括凝聚态物质,有机物质,生物系统,乃至神经思维和社会系统等等。这是一个与规元化相反的研究方法。在归元化的研究中,我们需要从复杂的物质运动中总结出在它们行为之下的简单基础运动规律。现在,当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些基础运动规律之后,我们需要对一个复杂的系统作出预测。如果说归元化使我们对物质的运动不再有神秘感,那么现在的研究是要充分发挥科学的有效性,使它用来预测、解释我们周围发生的事情。科学最初可以说是哲学的一个分支。哲学将物质世界的研究,化分成一个新的学科,那就是科学。虽然在它的早期,科学看起来枯燥无味,没有其他哲学分支中那种神秘的光环。又因为它事事需要与实验比较,它的发展也看似缓慢,不如神秘的想象那样来得轻松自如,可以随意发挥。但正是这种平淡而踏实的科学方法,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知识宝藏。相反,哲学上的那些追求形而上的努力,那些看似高深莫测的追求,到头来都是途劳的,因为那些神秘的物质之上的东西是不存在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今天的科学已取代了夕日哲学的地位。如果以前哲学是人类获得知识的最主要的方法,那么毫无疑问的,今天科学是我们获得新的知识的主要方法。今天的科学,不只可以对物质世界进行研究,也可以对我们人本身进行研究,这包括感情,心理,思维,以及我们的感知。这是因为人本身也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它并没有超脱科学对物质世界研究的范围。科学的兴起,也就是现实思潮的兴起。如果神秘主义是以人的想象作为最主要的运作手段,那么现实主义就是以对外部世界的观察、实验以及比较作为最主要的手段。虽然这种方法不能象神秘主义那样可以调动起我们神圣的感觉,以及对宇宙的幻想,但它却成为我们人类当今理性发展的基础。

用现实主义的态度来看待人生,这可以说是贯穿于本书的最重要思想之一。从历史上看,人生的意义往往被用神秘主义来解释。在这种方法下,人们通过想象给出一些看起来似乎崇高而伟大的人生意义,比如说信奉上帝,比如说轮回。所有这些都只存在于我们的想象当中,而与外部的事实毫无关系。它们将人生的意义寄托在超自然的空间之上,认为我们不可能从现实的,平凡的生活当中找到人生的意义。它们认为人生的意义只能从更高级的地方去寻找。什么是更高级的地方呢? 那就必然是在那些超然的空间里面,在那些神圣的光环当中,在神与上帝的意志里。而从现实主义出发,我们就需要在人生平凡的生活当中,找到人生的意义。我们否认超然、神秘事物的存在,我们不相信有脱离于我们身体之外的灵魂。要寻找人生意义,我们必须首先对这句话本身做进一步分析。什么是人生的意义?这是指人生的目的(purpose)吗? 当我们说一个事物的目的时,是指用它来派什么用场。比如说一张椅子,它的目的是有人可以坐在它上面。这是因为这个椅子是人制造出来的,他的制造者在制造它的时候对它有一个目的。所以目的存在于制造者的心中。如果我们相信人是被上帝制造出来的,那么在上帝制造我们的时候他心里会有一个目的。也许是想让我们执行一个任务,或者只是出于他的好奇心,将我们制造出来玩一玩。但如果我们不相信自已是上帝的产物,而认为是进化的产物,那么我们没有一个制造者,我们就不可能从制造者那里知道我们的目的。所以问人生的目的(purpose)是什么,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当然,人生的意义这一问题,除了目的之外,还可以被换成很多其它方式来问。比如说,怎样的人生,怎样的生活,才更值得,才更有意思。对这个问题,我们可以通过观察我们人的行为,分析我们人的特性,而从中得到答案。首先我们可以问: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的行为有没有一个倾向,我们是否更喜欢一些事情,而不喜欢另一些事情。当然我们更喜欢高兴的事,而不喜欢不高兴的事。这是因为高兴的定义就是被喜欢。那么达到这种持续的高兴的状态,也许就是人生的意义。除此之外,我们找不到一个更崇高、更神秘、更伟大的人生意义。我们在这此想说的是,人生的意义可以通过现实主义的方法来寻找,而用不着建立在神秘主义的想象之上。对于这些人生意义的具体探讨正是我们在下一章中要阐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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