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 年北京的秋天像往年一样,天是湛蓝湛蓝的,风是凉凉爽爽的,道路两边各种颜色的树叶在璨烂的阳光照耀下,泛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7 彩光芒。“知识青年到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红底白字大幅标语,挂的,贴的满京城,哪那都是,如此的醒目,生怕什麽人看不见似的。
北京南头儿的永定门火车站,是座百年老站,只有一道不太长的站台。平日里南来北往的车次并不多,冷清的很, 这一阵子却热闹了起来。 每日里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一列又一列,长长的,北去的列车,载着成千上万的北京69届,所谓的初中毕业生,向毛主席给他们指明的广阔天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进发!
今天是王刚所在学校,向东中学赴兵团战士的出发日。一大早,王刚就在父母的相送下来到的永定门车站。 此时,永定门车站的站台上已是人山人海,水泻不通。一列有13节车厢的列车像一条墨绿色的长龙卧在人群拥挤的站台旁, 所有的车窗口都被从车厢内向外探出,不断晃动的人头堵的满满的。王刚一看这阵势,心里一阵起急,生怕到时上不了车,走不成。
“爸,快点儿”, 王刚一边喊着,一边背着行李使劲往车厢前挤。
“王刚,王刚,嘿!这儿,这儿“ 一阵撕破喉咙的喊叫声,从前面一个车厢的窗口处传了过来。在这人声如潮的时刻,不大声吼就不想让人听见。
“嘿!看见了,看见了“,王刚听得出来,这是他的铁哥门儿建江的叫声。
为了减小体积能挤得快一点儿,王刚一不做,二不休,仗着高人一头的大个子,把行李卷往头上一顶,侧着身朝建江声音的方向挤了过去。嘿!嘿!王刚左推右搡终于挤到了建江所在的车窗口前,将行李递给了建江,然后,转身又噌,噌几步挤上了车。
王刚的几个同班好友都已在这个车厢里了,好不热闹。大家都面带喜色,兴高彩烈,互相拍打着肩膀问候着。“哥们儿,来啦!“。王刚从建江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好不容易在头顶上的行李架上翻出个空来,把行李塞了进去。
“王刚,王刚,你爸,你妈过来了,快来“又是建江的叫声。
王刚急步走到了车窗前,建江抽身出来给他腾了个空,王刚趁势,欠了身把头伸到了窗外。
车窗外放眼望去处处都是人,多半是来送孩子们的家长们。 建江的父母,兄弟姐妹全来了,和王刚的父母一起站在车窗下,大家昂着头表情严肃地向窗口上望着。王刚是家中的独苗,按政策他本可以留京待分配,但他一来革命心切,二来舍不得这些哥们儿们,不顾家里,老师的善意挽留,意然决然的报了名。
在这表面上热热闹闹场合里,基本上有三种表情,喜笑言开的, 愁眉不展的,面无表情的。喜笑颜开的当然是那些天真无知,恨不得早点离家高飞的学生;愁眉不展的一般是孩子舍不得家,父母离不开孩子的家庭;面无表情的都是那些家长们,看到他们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明知他们前面要吃苦头了,但在文革运动的政治高压下,他们不敢多言。其实,即便憋不住说了,孩子们也不一定会理解,弄不好碰上个大义灭亲的,还能把你告了,招个“现行反革命“的铁帽子戴。
王刚当然是喜气洋洋的了,心想着;这回可算冲出了牢笼,吃饭也不用必须两手端碗;和哥们一起打牌到多晚也不用担心挨骂;自己挣了钱,想买什麽就买什麽,不用再求爷爷告奶奶;玩命干活,没准还能混上个什麽劳动模范,革命英雄的当当呢?
呜! 一声长鸣,绿色长龙喷起了团团白色蒸汽,缓缓起动。 顿时, 车上,车下“再见”,“保重” 喊声响成了一片,隐隐约约的好像还有哭声。喊声,哭声在咚咚仓,咚咚仓的震天锣鼓伴随下盘旋而上,在小站的上空漂浮。火车开出好远了,还能听得见。
千千万万年仅十五,六岁的孩子们,怀着大致和王刚同样的想法奔赴了那前途未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