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艺谭系列六。舞蹈精靈楊麗萍

 

楊麗萍是筆者最為喜愛的著名中華民族舞蹈藝朮家之一。一襲黑色布衣，腳踩手工刺繡的繡花鞋，三尺長發隨意綰在腦后，一只軟軟的臘染布包侉在身上，楊麗萍常常是這樣素面朝天地走在北京鬧市街頭或者云南大理的鄉間.

楊麗萍是白族人﹐來自謎一般的云南(參見本系列之四)，她本身就是一個謎。這位藝朮家處世低調、來去無聲，只用驚世駭俗的舞姿詮釋一切。第一次看楊麗萍的舞蹈《雀之靈》即被她輕盈靈動的舞姿深深傾倒。這位穿著繽紛如孔雀羽毛的民族服裝的少女，伴隨溫和婉約的旋律，在以椰風蕉雨的南國村寨為背景的舞台中移動，腳鐲搖曳出銅鈴的脆響。她柔緩地在頭頂右方舉起彎曲的手掌，在燈光效果中兌現出一只孔雀俯首哦吟的形象。孔雀開屏是一只孔雀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你會把那輝煌的瞬間視若東方美神的嫁期。孔雀舞十分講究手的動作，同一個舞姿和步法，不同的手形或手的動作，就有不同的美感和意境，變化多姿，生動傳神，給人一種美的享受。這個舞蹈感情內在含蓄，舞蹈語匯丰富，舞姿富于雕塑性，舞蹈動作多保持在半蹲姿態上的顫動，身體的每個關節都有彎曲，形成了獨特的三道彎舞姿造型。《雀之靈》與人們看慣了的傣族孔雀舞存在明顯的不同。舞者舉手、投足間看似孔雀在“迎風挺立”、“跳躍旋轉”“展翅飛翔”﹐實際上卻遠遠超越了形態模擬。舞者以其獨創的手臂酥軟無骨般的顫動，呈現輿孔雀靈與肉的交融﹐于纖細、柔美中迸發出生命的激情……使用這些技巧﹐這位“舞蹈精靈”把孔雀的美中之美濃縮在那十分鐘的縱橫舞步中了。她在一份忘我的渲泄中幻化為吉祥之鳥，其舉手投足無不閃耀著孔雀公主的高貴與典雅。楊麗萍的孔雀舞也是一種帶著鐐銬的靈魂之舞、荊棘叢中的赤足之舞。她并未把孔雀開屏作為觥籌交錯的狂歡節來演繹，而是以顫抖的花枝、風搖露墜以及直面滄桑的顧影自憐來表現對生命本身的敬畏。孔雀堪稱東方文明的圖騰：和平主義之鳥、智慧之鳥、超時空之鳥、東方日出之鳥。楊麗萍選擇孔雀為自身舞蹈生命的象征，是心靈的偏愛 ？ 命 運的安排？抑或是心靈與命 運之間的巧合？

楊麗萍最大膽和成功之處在于她將舞蹈中原本動態的藝朮表現形式，轉化為靜態的，而且她的舞蹈風格又大多源于自然和真實的生活。在楊麗萍的意識中，大自然是最美、最真實、最深刻的體現，通過感悟，她力爭用自己朴實的語言去構架人類最美的夢想。所有看楊麗萍舞蹈的人，都會情不自禁被她所表現出來的如詩如畫的意境美所動容。《雀之靈》僅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這位舞蹈精靈的世界純淨、丰富、深邃。她像是位傳遞著天地氣息的神祕使者，用柔韌綿長的舞姿散發出感動世界的電光火花。在她那雙會涓涓流水般抒情的手臂和能侃侃而語般敘事的手指面前，任何人都會找到嘆為觀止的機會和理由。楊麗萍的舞蹈大部分是獨舞，如《兩棵樹》、《雨絲》，《梅花》，《火》，《月光》，《寂靜的知覺》等等。她的舞蹈不在于描摹或者闡述事物人情，而是化身其中。她，就是藝朮目的的本身。她就是樹，就是雨，就是火，就是愛……

楊麗萍參與了大型西藏樂舞《珠穆朗瑪》(參見本系列之二)中陽光下的高原部分的編導並以領舞的身份加盟演出。楊麗萍領舞的女子群舞表現的是藏族母親河雅魯藏布江對藏民族的愛和女人的柔情。在楊麗萍的舞蹈當中﹐《月光》是她嘗試用手臂和手指訴說心語的舞蹈詩作。清幽寧靜、皎潔圓潤的月光下，她用那出神入化的纖纖玉指去捕捉"鳳還巢"前的婀娜多姿和返朴歸真﹔她用那玲瓏剔透的窈窕身段去體味"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意境﹔我們可沿著她那鬼斧神工般的舞姿，去追尋舞蹈這"一切藝朮和語言之母"的昔日精魂。

《寂靜的知覺》創作的靈感來自云南少數民族的潛在知覺，來自那里的原始沖動和祭祀儀式。舞台的右后區，是兩尊高大的木雕圖騰﹔左前區，則是一具巨型的木頭男人，屈膝仰臥在地面之上，而他的雙臂則已脫落在一邊。楊麗萍的舞蹈便始于這個或許代表著祖先的木頭男人身上。她，橫坐在男性祖先的懷里，并隨著音樂和其中的女人吟誦聲而動，整個舞段都是在完成著對女孩子至關重大的梳妝打扮：她長發低垂，構成一道黑色的瀑布﹔她十指穿發，透出少女沖出閨門的悸動﹔她水發甩動，抒發女性外柔內剛的氣質﹔她躺身地面，渴望上天的恩寵﹔她翻掌示眾，露出祖宗的眼睛和靈魂！她的每個動作，都帶有明確的示意性，試圖傳遞來自祖先的信息。一陣劇烈的甩發舞之后，她走到圖騰之間，在其中憑借著感覺，去尋找自己的恰當位置，并和著呼吸音效頻頻鞠躬，仿佛要感悟某種神聖天啟。最后，她仿佛按照天啟，靜靜地回到那尊巨型的木頭男性祖先懷中，閉上眼睛，靜下心來，再次等待著上天的啟示…

楊麗萍的舞很純很純，離萬丈紅塵很遠很遠，卻離我們心靈所渴求的東西很近很近。她的舞總是和“靈”、“魂”有關，借助人們熟悉的意象來表現人的內心境界、空間、夢想和意識活動等等，她的舞總給人以超然、空靈、淡泊、抒情而又自我意識強烈的印象。楊麗萍在舞台上，有一種深不可測的魔力，一舉一動，哪怕是一個休止符，都有如微風從一泓止水上空掠過，寂靜的身體里，便有了細浪追逐的聲音。她讓人動情于自己的感動，自己的發現，她的世界無需用人的語言便能讀懂。楊麗萍所舞出的純淨柔美的舞蹈，是特殊的藝朮形象、特殊的靈慧氣質、在自然原始的人文風貌里孕育出的藝朮瑰寶。初看，令人贊嘆她的指尖細腕的微妙語言﹔續看，你會領悟到其舞蹈神韻中含有一份靈氣﹔而再三欣賞時，便可領悟出雋永的心靈之美。從天地交合陰陽協調中獲取靈性，使她對于生命、愛情與死亡具有一種本能而浪漫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