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终于进了咸阳,50万虎狼之师,旌旗招展,军队行进的脚步震得咸阳大地在颤抖。我骑在乌骓马上,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我的内心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咸阳,我来了,赢政,我来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想起了我的叔叔,想起了百战中战死的好兄弟们,吴中八千子弟还剩下了多少?一时间,百感交集。
我鄙夷地看着匍匐在我脚下的秦王子婴和秦国贵族,我愤怒地看着绵延三百里的阿房宫。我要以敌人的血、我要以宏伟无比极尽奢华的阿房宫祭奠我在九泉之下叔叔、战友们,我要让他们分享胜利的荣耀!
阿房宫燃起了冲天大火,一声令下,我的五十多万兵士燃起了仇恨的火种,我们要彻底砸烂这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
这场火一直烧了三个月,把阿房宫烧成一堆瓦砾。
其实后来我也有些后悔,阿房宫毕竟是劳动人民的血汗和智慧的结晶,毁了太可惜了,就是把它作为封建贵族革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也好啊。但是,在那个狂热的时刻,我需要这把火,为了死去的或者活着的人。
实际上,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对或错的事情。
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只缘于我太慷慨,太注重义气,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怎么打仗,但我不会玩狗日的政治!我想,叔叔如果在世,历史就会改写了,他绝不会犯我的错误。
我统一了中国,又将她分裂。
战争年代为了激励手下将领的士气,我们曾允诺,将来革命成功后,所有的兄弟们全部封王,因此大家为了那个王位,都把革命当作自己的事,所以我们气贯长虹,百战百胜。现在革命成功了,我真的将他们全部封王,而且给他们自己一块独立的领地。这就是我不懂政治吃的苦,后世的人就比我做得好,比如那个什么赵小硬,建立了宋朝的那个,他打天下的时候也和我一样用封王来承诺他的哥们,革命胜利了却来个杯酒释兵权,然后一一使些小策略,让他们杆屁,建立了高度中央集权制的政府,天下太平了,这就叫政治手腕啊!我不懂这些,我也不屑于这样做,我项羽的话,一诺千金,有天下大家玩!
我把楚小怀王改称为义帝,表面上承认他是帝,实际上只让义帝顶个虚名,第二年看他丫的唧唧歪歪,索性将他干掉了。我手下的将领一共封了十八个王,我也没称帝,自称西楚霸王。春秋时期不是有霸主吗?老子自称霸主,等于宣布我有权号令别的诸侯,诸侯都得由他指挥,也跟皇帝差不多。
没有政治头脑的我为今后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奠定了基础,可以说,我的坟墓是自己掘的。
分封诸侯以后,各国诸侯就都分别带兵回自己的封国去,我也回到徐州。但由于我重哥们义气,难免任人唯亲,这一措施不但不能收拾残局,反而加剧了分裂。
在十八个诸侯中,我最忌的是刘邦,将他封在偏远的巴蜀和汉中,称为汉王;又把关中地区封给秦国降将章邯等人,让他们挡住刘邦,不让刘邦出来。
刘邦对他的封地很不满意,但是这家伙城府很深,知道当时没法跟我较量,只好带着人马到封国的都城南郑(今陕西汉中东)去。刘邦到了南郑,拜萧何为丞相,曹参、樊哙、周勃等为将军,养精蓄锐,准备再和项羽争夺天下。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淮阴人韩信。项梁起兵以后,路过淮阴,韩信去投奔我们,在楚营里当个小兵。我见他比一般兵士强,就让他做个小连长。韩信好几回献计策,我都没有采用。失望之下,韩信就投奔刘邦,但刘邦也没怎么用他,他就开小差逃走了。以后就演绎出萧何月下追韩信,刘邦这才拜他为大将。
公元前206年八月,汉王和韩信率领汉军攻打关中。不到三个月工夫就灭了章邯等的兵力,关中地区就成了他的地盘。
这下可把我气坏了,在我准备发兵往西废了他丫挺的时候,可是东边也出了事,齐将田荣最先起兵反对我,自立为齐王。彭越在梁地有1万多士兵,未得分地,对我十分怨恨,田荣也联合彭越。陈余对张耳被封常山王不服,联合田荣赶走张耳,做代王。诸侯混战再次爆发。情况比西边更严重。项羽只好先去对付齐国。
刘邦这丫挺的乘我后方空虚时,攻下了徐州。狗日的欺人太甚,我立即扔了齐国那一头,赶回来在睢水上跟刘邦打了一仗。
这一番恶战,刘邦又大败,掉在水里淹死的不知道有多少,被俘的也不少。直杀得尸横遍野,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很惦记一个人,我在战场上寻找着她。
前方是刘邦的大帐,我策马疾驰过去。
她安详地坐在帐中,神色一点也不惊慌,就像在观看一场与她无关的演出,看着她的丈夫大败而逃,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剑,那曾经是我的佩剑,我惟一留给她的就是这把剑,名叫泪痕,因为剑上有一滴眼泪的痕迹。这是绝世无双的神兵利器,相传铸剑师在铸成此剑后即心力交瘁而死,他的爱人的眼泪滴在尚有余温的宝剑上,留下了泪痕,这位痴情的女子也伤心而死。
看到我,她笑了笑,眼里有一些凄凉:“我知道你在乱军之中最关心的就是刘邦和我。我知道你会来,该来的一定会来。”
“你的丈夫败了!”
“我知道。”她神色平静:“我的英雄只有一个,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没有人能打败他,除了他自己!”
我忽然有一些感动,忽然好想轻舒猿臂,将她抱在怀里,然后我们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这凄凉的战场上。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脸上依旧很冷漠:“你的盖世英雄败了!”
“我的盖世英雄是谁,你知道。”说完,她将手中的泪痕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我大惊之下,一把将泪痕从她手中打落,可是锋利无比的泪痕已经割破了她的肌肤,在她高贵的脖子上割出了一道红线,她摇摇欲坠,我急忙伸手抱住她热烈而温暖的身体。
“你终于肯抱我了,你为什么不要我?你知道,我一生的爱人只有一个,我幻想着我的爱人在阿房宫迎娶我,我幻想着和我的爱人踏平八荒六合……可是,我知道,我们今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只会让我流泪,甚至连留给我的剑也会流泪。”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她苍凉的脸庞上滑下。
我默默地吩咐军士将她和刘邦的父亲太公送到后方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