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修憲驚奇

2006.10.05　 中國時報
2006修憲驚奇
高朗


二○○六年最大驚奇，不是反貪倒扁，而是把反貪倒扁，導入再次修憲。這場戲若上演成功，總統或可免於下台，憲法卻要大改。

短短十五年間，我國憲法改了七次。除前幾次配合民主發展，制度進行必要調整，往後幾乎荒腔走板，不時藉由更改憲法，以達短期政治目的。有學者批評，台灣修憲就像使用免洗筷，用完即丟。也因為修憲總是包藏無法說破的政治圖郑?十敂[平了政黨，唬弄了民眾後，憲法調整粗糙的程度，不堪聞問。修憲製造的問題，往往大過解決的問題。也因為不斷製造問題，更為下次修憲埋下伏筆。


如果鳥瞰台灣的修憲歷程，走的是蛇行路線，特色是「昨是今非」。主要政黨過去有主張總統制，現在主張內閣制的；有過去主張拿掉閣揆同意權，現在主張恢復閣揆同意權的；有過去主張總統直選，現在不再支持總統直選的；有過去主張國會減半，現在主張增加國會席次的。所有這些改變，講得頭頭是道，背後原則卻很簡單，只要憲法的改變，對眼前有利，即可變更立場，撕毀過去莊嚴的承諾。

美國人好奇台灣領導人修憲為何想踩紅線？如果他們瞭解台灣修憲，向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就不會大驚小怪了。

台灣政壇對修憲的熱中，把修憲視為扭轉政局與個人危機的靈丹妙藥，幾近癡狂。但多年來他們「言不顧行，行不顧言」，也造成不利後果，讓許多人對修憲產生了信心危機。大家如何相信，這群搖擺不定的政黨與政治人物，能把憲法修好？如何相信，這不是又一次「長治久安」的騙局？所以，不贊成修憲，不代表憲法沒有缺點，而是對修憲缺乏信心，對政黨與政治人物的信用，徹底失望。修憲版本即使理想崇高，立意良善，經過政黨折衝，也面目全非，這就是台灣歷次修憲的悲劇。是以寧可藉由釋憲、修法來補強憲法的不足，也不敢再配合政治人物，上演修憲大戲。

台灣憲法經常的變動，權威已低到可以讓執政者隨意調侃笑罵，沒有絲毫遵從與敬畏的心理。一般小市民面臨惡法，尚須乖乖遵守。有權力者，則可以行使抵抗權、消極不行憲，或乾脆舉起修憲大旗，改寫憲法規則，此凸顯了台灣民主的虛假面，憲法捆不住執政者的權力，反被扭曲糟蹋。

有些人將台灣政局混亂歸咎於雙首長制。沒錯，這部憲法確實有缺點，但由誰造成的呢？憲法讓同樣幾個政黨修了十五年，最有資格抱怨的是人民，包攬修憲工程的各政黨不僅沒有資格抱怨，更沒有正當性再吵著承擔修憲大任。

當前憲政咦鞯睦Ь常?斜入p首長制弱點更深一層的問題，就是執政者選擇性的行憲，不斷動員民粹為一己護航，致使憲法意旨無法全面落實。此種病症是守憲守法問題，不是體制差異的問題。如果不強化法治，以捆住執政者的權力，即使更換憲政體制，執政者照樣不遵守，問題豈不依舊？

現在也有人因為反扁主張修憲，這是因噎廢食。美國水門案出了尼克森，美國沒有因此改為內閣制。近來內閣制國家如泰國、匈牙利與以色列，總理紛傳貪汙或說謊醜聞，若因人廢制，這些國家豈不也要捨棄內閣制，改行其他制度？

民主化過程，法治不彰讓許多新興民主國家貪汙橫行、政治不穩，與實行何種憲政體制，沒有必然關聯。台灣在雙首長制下，憲法咦魉?璧呐涮祝?冀K不完備，政治陰暗的角落，陽光照不進去，朝野從未認真檢討。遇到困境，只知修憲，無異緣木求魚、畫餅充飢。

如果我們不去充實憲政咦鞯姆?蓹C制，不強化檢調的超然獨立，不提升公民的自主意識，憲法翻天覆地的變動，除了加深大家的挫折，政治還是不清明。今天憲政問題的核心，是法治不彰，不對症下藥，縱使權力重心從總統轉到行政院長，也只是前門送走了野狼，後門引進了老虎，有什麼用呢？

現在台灣民眾必須覺醒，所有政黨也該自我反省，憲法不能一直成為政治人物卸責與畫大餅的工具，應該換一種思維，暫時斷掉修憲的念頭。先把憲法咦鞯呐涮鬃骱茫?柟饬⒎ㄗ骱茫?痉ǔ?还???ㄖ稳?媛鋵嵙耍?賮碛懻撔迲梿栴}。

（作者為台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