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我们路过巴黎。那时正是所谓的“巴黎骚乱”最猖獗的时候,可是说来奇怪,当时身处巴黎市区的我们,对此却几乎茫然一无所知。
每天清晨,当我们打开窗户,从所住的莫理仕酒店向外望去,巴黎的第一缕阳光正从不远处的卢浮宫背后映射出来,缓缓地散漫到塞纳河对面的奥赛博物馆和荣军院,我们脚下的杜乐丽花园和协和广场,直至更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和凯旋门……又一天的巴黎苏醒了!
徜徉着如此美妙的风景,谁能想到,就在几十公里的郊外,又是几桩深夜的暴力刚刚发生。正如我们的法国朋友所告诉我们:巴黎这座城市从来就是双面的,有美好也有罪恶,但是身处巴黎的最中心,身在最顶级的豪华酒店和餐厅,那罪恶的一切似乎都离我们是如此之远……的确,对于我们这些匆匆而过的过路者而言,重要的,是享受巴黎此刻的浪漫。
莫理仕饭店,巴黎酒店的一顶皇冠
入住莫理仕(Meurice)之前,我们先去拜访了另一家巴黎著名的豪华酒店——克里隆,每年年末巴黎著名的名媛舞会便是在这里举行。这家酒店的经理亚历山大和我在上海曾有一面之交,他一直希望我能够到他的酒店造访,这一次终于一偿所愿。
见面后,我们聊起了巴黎的酒店,他告诉我巴黎其实一共有六家顶级酒店,他们大多拥有巴黎市中心最有利的地理位置,装修和设备一流,而价格更是高得惊人——这6家饭店平均每晚房价高达700欧元,有的豪华套房每晚价格更是高达数千欧元,比其他旅馆高出好多倍。难怪有人说,他们是巴黎酒店的六顶皇冠。
可惜的是,这六顶皇冠如今都已经落入他人之手。我们这次所拜访的克里隆,是最后一家摘下三色旗的——从原来的主人泰廷爵家族把这家位于协和广场的豪华旅馆售让给美国基金会斯塔沃资本集团,法国旅馆业的最后一座顶尖旅馆也易帜到外国资本旗下了。当然,豪华旅馆东主易手并非今日始:1968年,雅典广场饭店(Plaza Athenee)第一个被英国人买去;10年后,一个德国家族掌握了布里斯托饭店(Le Bristol);1979年,埃及亿万富翁穆罕默德·法耶德——就是那位戴安娜王妃的情夫之父——将部分资本投资位于旺多姆广场的丽池酒店(Le Ritz);1997年,沙特阿拉伯瓦利德亲王购买了乔治五世大酒店(George Ⅴ);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将要入住的另一家酒店莫理仕也被文莱苏丹大手笔收购。
据说这位新老板来到莫理仕饭店后,便将酒店关闭了两年。待酒店重新开张时,里面焕然一新。我们这次所看到的,便是她重新装修过的模样。从协和广场出发,沿着里沃里大街前往卢浮宫,你会在杜乐丽花园的对面见到这座著名老饭店。不过你很容易错过她,相比起几百米外极尽奢华的克里隆,莫理仕的门面并没有那么富丽堂皇。但这却成为许多名人入住此地的原因,本已风头出尽的他们,并不愿意在巴黎这座时尚之城太过抛头露面。低调背后的高贵,这正是莫理仕的宗旨之一。难怪许多国际贵宾都会选择这里。
走过平实的大门,你就会看到莫理仕的另外一面——从屋顶上照下来的彩光映着绿色花纹的白色大理石地面,画家普瓦波,拉瓦雷和费弗尔装饰着金碧辉煌的天花板和墙壁,所有这一切都令人想起马路对面杜乐丽花园曾有的舒适气氛——那里曾经是著名的杜乐丽宫所在地。如今,宫殿已经成为废墟,但是她的高贵气质却被今天的莫理仕继承下来。
从七月王朝到第三帝国,直到如今,这里永远是商贾巨富,社会名流的出入之地,阿尔方斯十三世更是将这座饭店当成了他在巴黎的第二行宫。自我标榜的绝世艺术天才萨尔瓦多·达利亦是饭店最怪异的客人之一。这位“拜金迷”三十多年来,每年都要在阿尔方斯三世住过的王室套房住上一个月。他在套房的墙上星星点点地涂满了颜料斑点,而他驯养的那只猎豹则在地毯上磨爪子。最近来到这里的一个贵客则是韩国明星崔智友,她在那里刚刚拍摄了一部写真集。
在莫理仕拍摄照片的确是一种非常特别的享受。这家以大理石装修的酒店充满了文艺复苏的古典艺术风格,有谁会想道,这里在二战期间居然还曾经成为德军的司令部呢。如果你是游戏迷,或许也会知道这家酒店——在著名的游戏《盟军敢死队》中,有一关的任务便是杀入这里的德军总部。
我们的房间在五楼,高大宽敞,十八世纪古典风格的家具,十九世纪的油画,二十一世纪的人,历史在这里汇合。莫里斯饭店的套房各有特色。比如专门带有宽敞储衣房间的套房,是提供给带着很多衣物旅行的时尚女士;而从前是缝纫女工作间的套房,在2001年被改造成了一套三进的套房:一进门是客厅,然后是卧室,最里面是浴室。每层之间有帷幕相隔,当把帷幕打开时,可以从房门一直看到浴室。酒店经理说:“这套房子我们只给单身的或是特别相爱的夫妇住,因为卧室和浴室是相通的。”
莫理仕给人的感觉非常温暖,任何时候进出,所有人都会微笑着跟你打招呼,就像碰到了老朋友。几乎所有的员工都能说很好的英文,这在巴黎并不多见。原来,莫理仕饭店创立之初就是一家以接待英国游客为主的酒店,英国维多利亚女王1855年访问巴黎的时候就下榻在这里,难怪莫理仕饭店还有一个“伦敦城”(Cityof London)的称号。
除了英国女皇,一百多年来,在莫理仕饭店留下足迹的,还有来自十几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酒店因此有了另一个绰号——国王酒店。这些领导人和他们的团队通常住在七楼,那里有一个大大的屋顶花园,可以俯瞰巴黎最迷人的风景。暮色苍茫的时候,从这里远眺这座城市,愈发优雅迷人。酒店对面的卢浮宫和御花园,稍远处矗立的艾菲尔铁塔,犹如这个城市的图腾,吸引着全世界无数人膜拜和解读。而对面卢浮宫内的蒙娜丽莎,也正带着那神秘的微笑安静地看着你。
银塔餐厅,品尝亨利四世的馅饼
那天,我们沿着塞纳河左岸向圣路易岛方向走,终于见到了著名的银塔餐厅(La Tour d' Argent)。其实,你不可能“见”不到她,因为还在距离很远的地方,你就能看见一座石塔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生辉——那正是这座巴黎餐厅的象征与标志。
这座石塔在塞纳河边已经矗立了400多年。那时,这里还接近巴黎的郊区,据说亨利四世狩猎返城时,常常在此享用美味的鹭鸟肉馅饼。如今,这家餐厅仍然保持着四个世纪前奢侈优雅的古典作风,一走进餐厅的大门你就会深深感受到这点——这里号称“全巴黎最富丽堂皇的接待厅”,在等候厅的墙上,悬挂着英国女王、邱吉尔、肯尼迪、罗斯福等人的照片和签名,令在座的我们肃然起敬,顿感身价不斐。
银塔的一楼是酒吧,同时也是一座美酒博物馆,餐厅的酒单之精之广在全世界罕见。不过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电梯直上餐厅,我们由领班带领走进一个铁栅栏式老电梯,仿佛走进19世纪的时光隧道。当电梯来到5楼,栅门缓缓拉开,就像一场老式法国电影的开幕:一眼望去,塞纳河波光粼粼,巴黎圣母院秀丽的背影立在窗前,果然不愧为巴黎最美丽的餐厅视野。餐厅主人ClaudeTerrail就站在电梯出口欢迎我们,六十年来,他几乎每一天都会出现在这里,从不休假,从未缺席,带领所有客人享受银塔的这奢华一餐。
在银塔餐厅,最不可错过的自然是盛名远播的“血鸭”(Canard Au Sang),亦名“传统法式榨鸭”。血鸭被法国人喻为“神奇的食谱”,起源至今已有400多年历史,而于19世纪在银塔由当时的主厨Frederic(人称“大费德利克”)发扬光大。如今餐厅仍拥有一套Frederic独创的烹调方法和仪式,吸引着世界各地的访客。
从1890年首创以来,所有曾经造访巴黎的名流贵胄与美食饕客,都以能够到银塔餐厅品尝一回“血鸭”为最大梦想。Frederic更把每一只卖出的血鸭记录在案,直至1996年餐厅成功卖出了一百万只血鸭。每个客人吃过血鸭后,餐厅会按传统送赠证书,每张证书都有编号,以兹纪念。我们在餐厅里看到了以下几位人物的号码:爱德华七世的编号是328,老小罗斯福总统分别得到33642和112151,英女王是185397。
在1999年,银塔餐厅不幸失去了米其林三星,老板Terrail一时气得再也不愿意加入米其林的评鉴。好在他仍在继续他的工作,我们也仍然有幸可以继续品尝到他的“血鸭”以及另一道招牌菜橙汁鸭。他对我们说:“我只有一个国家——法国,一个地址——银塔,一个老板——顾客,我甚至出生在银塔,今年已八十的我,转眼也将长眠於此。然而我有一个美丽的妻子,上帝恩赐一个比我聪明的儿子,以及让我全心投入,至今不觉厌倦的工作,我觉得非常满足。人世间没有比‘欢乐’更严肃的事情了,尤其是带给他人欢乐。”
我想,他的这个愿望应该早已实现了。
(新闻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