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媚语

记几笔发生过的事儿和心情,把昨天和今天送给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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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种爱情(16-20)

(2007-06-27 06:30:33) 下一个

(十六)

  空荡荡的咖啡厅里光线柔和,流转着悦耳的音乐,可以看见林启正背对着门口站着。门口的服务台前,一个小姑娘在打着呵欠。我带着歉意对她笑了笑。

  我轻轻走到林启正的身边,只见他半倚在一张沙发椅的椅背上,望向窗外,身上还是穿着白天的那套深灰色西装,但衬衫领口半敞着,领带甩在旁边的桌子上。

  还没等我打招呼,他先开口:“喝酒了?”

  “对。”我有些不好意思:“今晚全所的同事狂欢。”

  “为什么?”

  “因为,我们接了一桩大买卖。”我调侃道。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一笑。

  我由衷地说:“林总,谢谢你,我知道,我们能选上,完全是因为你。”

  他点点头,接受了我的谢意,并没有再推辞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安于富贵权势的男人,既不炫耀,也无厌倦,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你喝点什么?”他转头看着我问。

  “不,我今天喝得很多了。”我忙摆手。他也没有客气,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我随着他向外望去,虽然已是凌晨,但城市的上空依旧被灯光映红,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的楼房,形成错落有致的剪影。我随口问他:“这些房子里有多少属于你?”

  他想了想,回答道:“上次他们报过一个统计数字给我,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开发的住宅一共有 1 万 2 千多个单位。不过不能说是属于我,因为大部分已经卖出去了。”

  “那你真的很有钱!”我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他摇摇头:“有钱还是没钱,这都是未知数,公司这么大的摊子,一个决策失误,就可能全盘皆输。”

  “以你们的实力,即使输也输得起。”我由衷地说。

  他耸耸肩,随口讲了句英文:“ Who knows! ”

  气氛有些消沉,我连忙打岔道:“如果是我想买房,找你是不是可以打折?”

  “我可以送给你。”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想他一定是开玩笑,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那你不要反悔喔。”

  “不会,你看好以后告诉我,只要是没有卖出去的,都可以。”他依旧很认真地回答。

  他是在开玩笑吗?这是他幽默的方式吗?我一时摸不着头脑,竟答不上话来。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开腔道:“那天晚上,很抱歉,……”我的心里一紧,终于要听到他对我说那句“对不起,我喝多了”的话了。不要说,不要说,我的心里在惨叫!

  于是,我干脆地打断了他:“那天晚上是个意外,我没有放在心里。”——我心想,就这样吧,太尴尬了,不要讨论了。

  他转头望向我,我又看见了他清澈的眼神,这次,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我望向他,他的眼睛里有着暗暗的血丝,他的下巴泛着胡茬的微青,他的嘴唇甚至因为干燥而有些微裂。

  他望着我,忽然摇摇头说:“不,我不觉得是意外。”

  我的心“咯噔”响了一下,这不是我预料中的答案。

  “那天晚上的我并没有喝醉,更不是酒后失态,实际上,我的确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他继续说:“邹雨,你知道吗?你有着和别的女人完全不同的独特之处,让我想要接近你,了解你,为你做我能做的任何事。一直以来,围绕在我身边的女人都只是让我厌倦和烦恼。只有你,能让我愉快。我喜欢看你说话,看你笑,特别是那天,你远远地站在天台上的样子,恐惧到发抖的背影,竟让我有说不出的心动。”

  他在说什么,他是在说他喜欢我吗?我心里惶然地问着自己。这是我从不敢设想的状况,虽然在我的内心也曾小小地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但马上被我的理智完全压倒。可是,刚才,他嘴里说出的,仿佛正是这个意思!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的心里波涛汹涌,一时来不及反应,只会呆呆地看着他。

  正当我沉浸在受宠若惊的情绪中时,他的话峰陡然一转:“但是,那天晚上,我要感谢你,你做得很对,你阻止了我,没有让这件事变得更复杂。”

  他转头望向窗外,似乎在斟字酌句:“我已经决定十月底结婚,我的女朋友是一个很纯洁很优秀的女孩子,我很珍惜和她的感情,她的家族有着比我们林家更大的势力和背景,为了致林的未来,我也必须要维系好这段婚姻。所以,我不应该放任自己的想法,这样做,不仅是对你的不尊重,也是对我未婚妻的不尊重。”

  他的这段话,让我的心从高处坠落。我望向他的侧影,他的表情如此平静,既没有失落,也没有不安。

  他继续说:“今天我约你来,就是想把话说清楚,我为那天晚上的冲动向你表示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因为今后我们会频繁地见面,如果没有坦诚的心态,状况会变得很尴尬。”

  他结束了他的发言,回头看着我。他说得多好,喜欢我是错误的冲动,谢谢我的拒绝,使他没有酿成大错,也成全了他完满的爱情。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在他前前后后的讲话中,真是给我留足了面子。商人就是商人,林启正的圆滑和智慧,又岂是我能想象,就连这样的事,他都处理得如此漂亮。

  而我邹雨,又岂是那种没经历过风浪的小女孩,理智马上回归原位,维持着我应有的尊严。我微笑着回答:“对,这样比较好,谢谢你对我的赞美,你放心,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理智地考虑问题,今后,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

  然后,我大方向他伸出手,可能我的潇洒,让他有些吃惊,但他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来,两人郑重地握了握。

  我爽朗地说:“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还要去上课呢。”

  “我送你吧?”他说。

  “不用,很近,拐两个弯就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干脆地拒绝了他。

  看我如此坚决,他没有再说什么,朝我点点头说:“路上小心。”

  “没问题,再见!”我微笑地转身离去。

  走出酒店的大门,我站在街边等了几分钟,没有看见空驶的计程车,于是,我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深夜的空气仍有几分寒意,我环抱着双手快步地走着,突然,眼泪毫无防备地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硕大的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臂上,我伸手去擦,但它们不停地流淌着,仿佛势不可挡。真是很奇怪啊,我问我自己,我从没有渴望过什么,所以也谈不上失去了什么,但是,为什么,我的心竟会如此悲伤?就像是一只朝着光亮扑腾过去的小飞娥,被一脚踩死在黑暗里,什么念想都不留,连小小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被一并踩灭了。

  邹雨,他做得很对啊!应该是这样,应该是这样,应该是这样。我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加快向脚步向家里飞奔。

(十七 )

  第二天早上,我严重睡眠不足,挂着两个黑眼圈去上课,但是我的心理状态却前所未有的积极。我就是这样一个越挫越勇的人,永远不会让别人有机会看我的笑话。

  在学校里,同学还在开我的玩笑,“邹雨,今天有没有宝马接啊,让我搭一截顺风车吧?”

  我笑答:“宝马有什么了不起,下次弄台莱斯劳斯让你们开开眼。”

  我觉得,生活总是在和人开着大大小小的玩笑,所以,保持游戏的心态很重要。

  下午回到家时,已近黄昏。我家所在的楼道前停着一辆搬家公司的车,几个工人正在上下忙碌着。是谁又成了我们的新邻居?我有些好奇。

  走近一看,左辉和邹月正站在楼梯口聊天。邹月看见我,兴奋地说:“姐,姐夫买了我们一楼的房子,以后又成邻居了。”

  我脸一沉,说:“乱喊什么呢?”侧身从他们之间走了过去。

  左辉跟在我身后,也往楼上走:“邹雨,你等等。”

  我不理他。

  他加快脚步,拦在了我面前。

  我只好停下。

  “邹雨,我想和你聊一聊。”

  “没什么好聊的。”

  “我只要十分钟。”

  “一分钟也没有。”

  我强行绕过他,擦着他的肩膀走了过去。他的身上有着我熟悉的汗味,就像是以往无数次在宿舍楼前与他分别时的记忆。

  不管你住得再近,也休想靠近我身边。我在心里狠狠地警告左辉。

  回到家后,我打开冰箱开始准备晚饭,邹月跟着进了屋,站在厨房门口惴惴地说:“姐,我觉得你对姐夫太凶了。”

  “他从去年四月九号起,就不是你姐夫了,麻烦你以后换个称呼!”我一边打着鸡蛋一边说。

  “姐,我知道是姐夫不对。”邹月完全不理会我的话:“但是,如果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啊。”

  “他犯的错误,是不可原谅的。”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星期一,所里例会,郑主任宣布了关于致林业务的分工:“是这样,我决定,致林的业务以后主要由高律师和邹律师负责,其中高律师负责诉讼业务的部分,包括案件的应诉及相关的环节,而邹律师负责非诉讼业务的部分,主要是日常合同协议的审查和一些案件调解协调。当然,如果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我会尽量配合,你们有拿不准的地方,也可以集思广益。这样分工可以吗?”

  我马上跳出来反对:“我自己手头的工作还有不少,如果让我一个人负责非诉讼的部分,我承担不了,是否可以考虑让其它律师为主来负责这项工作。”

  郑主任说:“小邹,你是年轻人,就多辛苦一点,有些其它的小业务,可以指派那些小律师多去跑一跑,我主要考虑你一个业务方面比较精,再一个和林总的关系比较好,可以更好地沟通。”

  “我跟他关系有什么好的?见面都没见过两次呢。”我急忙辩白。

  “哎呀,我有时间会帮你的。”高展旗在旁边插话,还对我眨了眨眼。

  其它的律师都坐在那里默不做声。我也只好不再坚持

  例会结束后,高展旗跟着我旁边进了办公室,很神秘地说:“你真笨,看不出郑主任的想法吗?”

  “什么想法?”

  “致林的事,他根本不想让其他那几个人插手,只限制在我们三个人中间。”

  “这是为什么?这是所里的业务啊。”我很奇怪。

  “郑主任早就嫌他们活干不了多少,年底一样地分红,那天跟我说,想撇开他,只拉上我们俩,另外成立一个所。所以,致林这个大肥肉,他根本不想让他们沾,省得到时候麻烦。”

  “可是我哪干得了啊,他们公司的非诉讼业务多大啊!”

  “没关系,他们法律事务部的人很专业的,你只要跟着开开会,把把关就行了。有什么事我帮你!”

  高展旗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去致林公司开开会,把把关。我对他说:“干脆我来做诉讼部分,你做非诉讼部分得了。”

  “你以为诉讼部分好做啊,我算了一下,现在公司里大大小小在诉的案子有 11 个,有 5 个一审的, 3 个二审的, 1 个再审的,还有 2 个执行的。有 7 个在本地,有 4 个在外地。光是出差和摆平法官,都够我忙的了。加上原来的高诚所,有些案卷和证据没有移交过来,我现在头大如斗,你还来逞能?”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心虚。

  “对了。”高展旗继续说:“今天下午就有一个协调会,是以前的一个案子,双方案外调解,我们一起去吧。”

  “那这到底算你的?还是算我的?”我问。

  “算我们俩的。”高展旗涎着脸地回答,我白了他一眼。

  下午的调解会三点钟准时开始,欧阳部长和我们代表致林,与一家建筑公司协商工程款的给付问题,虽然大家都有和解的诚意,但在具体金额和给付期限上却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欧阳部长走出去打了一会电话,进来说:“请大家稍等一下,林总马上过来,亲自处理这件事。”

  我起身去了洗手间,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暗暗告诫自己,要用最坦荡的心态与他相处,绝不能流露出一丝的情绪!然后昂首回到会议室。

  大家坐在会议室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林启正过来,对方有些急了。欧阳部长连忙解释:“对不起,请再等一等,林总今天中午宴请几位中央来的领导,所以要从吃饭的地方赶过来,马上就会到。”

  我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半,中饭都吃成晚饭了。

  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林启正走了进来,傅哥跟在他身后。

  林启正很客气地走过去与对方的两个谈判代表握手,抱歉地说:“对不起,久等了,中午接待几位北京来的领导,所以时间没把握好。”说完,又转头向我和高展旗点了点头,我立刻微笑着也向他点了点头。

  不错,表现得十分自然,我暗暗表扬自己,而他,也看不出对我有什么不同。

  他随手扯开一张凳子坐了下来,看得出他中午喝了很多酒,脸色发红,眼睛里涨满血丝,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酒气。

  不过酒精并没有影响他的思维,听了欧阳部长的简单介绍后,他马上做到了明确的表态,象征性地在付款期限上做了一点退让,但这似乎让对方很受用,对方马上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约好了两天后付第一笔款的同时,签调解协议,对方到法院撤诉。

  欧阳部长送客人出门。

  林启正向傅哥示意了一下,傅哥递给他一包烟和一个火机。林启正举着烟盒问我:“可以吗?”

  我殷勤地回答:“您抽您抽,没关系。”——我的状态真的很好,很到位。

  高展旗奇怪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这边林启正已经将一支烟递到他面前,他急忙接过去,连声致谢。

  林启正深吸了两口烟,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说:“以后要辛苦两位了。我们公司说大不算大,但事情确实不少,可能将来会牵扯两位很多的精力。”

  “哪里,能为林总做事,是我们的荣幸。”高展旗肉麻地回应。而我,保持微笑。

  “我现在最头痛的,就是与长山建筑公司的那个案子,你们也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案子,主审的法官和高诚所的主任都被抓进去了。虽然这次行贿不是我们的意思,但是当时我的确允诺了 10% 的提成。”林启正皱着眉,又吸了一口烟:“但是案子还是要做,而且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官司很可能会输。我知道高律师负责诉讼部分,所以还要请你多费心,如果一审没有希望,我们提早为二审做准备。”

  高展旗连忙表忠心:“林总,你放心,我和中院经济庭的庭长是哥们,我会尽量想办法摆平这件事。”

  林启正点点头,又说:“不过, 10% 的提成还是有效。只要案子判下来的金额少于长山公司的诉讼请求,之间的差额我付 10% 给你们。”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哪还能另外收钱?”高展旗假模假样地推辞。

  “没关系。”林启正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说:“我还有事要处理。这个协议就请邹律师辛苦。”

  “没问题。”我回答,还加上一句:“林总放心。”

  听到我这话,林启正也不由得多看了我一眼。也许,我殷勤地有点过了。

  他走出了会议室,傅哥也跟着出去了。

  我们等了两分钟,欧阳部长进来与我们再合计了一下,便各自收拾东西散会。

  走到一楼,突然发现外面已是倾盆大雨。不少人都站在大门口望雨兴叹。

  我和高展旗也只好站在那里。高展旗后悔不迭地说:“早知道不该把那车退掉的,这时候也能派上用场啊。”

  “你又不是没钱,不会再买一台吗?”我说。

  “不行,我那些钱是留着结婚用的,还要买房呢!”

  “那你就把长山的这个官司打赢,不就有钱啦。”

  “那个官司有难度。”他摇摇头,接着说:“今天你表现得很好哦。”

  “什么好?”

  “对林总多客气啊,多有礼貌啊,‘您抽您抽,没关系’。”他扁着嗓子学我说话,然后对我举出大拇指:“这才对嘛,男人听到你这么说话,都会喜欢得不得了。”

  他的评价和我的初衷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看他那油嘴滑舌的样子,我做势向他的皮鞋上踩去,高展旗灵活地跳开了,我又踩,他又跳,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玩法,两个人在满是水渍的大门口玩得甚是兴起。

  高展旗左跳右跳,突然差点跳到一个人的身上,他忙回身说:“对不起。”我们一看,居然又是林启正。

  他朝我们点点头,说:“下这么大的雨,我派车送你们回去吧。”

  高展旗仿佛有要答应的意思,我忙站出来:“不用麻烦,夏天的雨一会儿就停了,您忙您的。”——多客气,状态多好,我再次称赞自己。

  高展旗在旁边不甘寂寞,寻找话题:“林总,又要出去啊,该不是又要陪客人吧?”

  “我到机场去接人。”

  “哎,去机场,邹雨你顺路啊,让林总带你一段嘛!”——这个死高展旗,多管闲事。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有事要到别的地方去。”

  林启正看着我,没有说话。

  姓高的还在旁边说:“你有什么事啊?不是要回去做饭吗?让林总在菜场那里停不就可以了。”

  傅哥已经将林启正的车开到了门口,下了车。听到我们的对话,在旁边插了一句:“也行,邹律师,今天林总喝的挺多,你在旁边和他说说话,提醒他注意安全。”

  林启正只说了一句话:“如果要上车,就快点。”说完向车旁走去。

  旁边避雨的很多员工都在听着我们的谈话,我毕竟不希望林启正在员工面前难堪,只好上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回头一看高展旗,他正开心地向我们挥手说再见。这个不清楚状况的家伙

(十八)

  车子开进了茫茫的大雨中,眼前的景色只在雨刮器扫过的刹那是清晰的,然后马上变成迷濛一片。

  我和他又相遇在一个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安静的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他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我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从关上车门的那一刻起,我一下午所维持的良好状态完全丧失,大脑中一片空白。

  想必他也感到局促,按开了音响,里面传出交通频道主持人聒噪的声音,车内有了人声,这让我好过了一些。

  “今天暴雨倾盆,市内许多道路车行缓慢,请大家小心驾驶,注意安全。”主持人絮絮叨叨地说:“现在正是下班时间,想必有不少爱侣正在雨中赶路回家,所以下面为大家送上一首老歌,梅艳芳的《亲密爱人》:

  夜里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地轻松。……”

  我刚刚缓和的心情,被这香艳的情歌搅得有些不安。为了避免两人共同欣赏这首不合时宜的歌曲,我只好发话打破沉默:“林总,这么大的雨,今天的飞机恐怕不能降落吧。”

  “嗯。”他哼了一声。

  “其实您可以打电话去机场确认一下,不然去了不是白等。”

  “嗯。”他还是哼一声。

  我忍不住转头看他,他表情严肃地开着车,对我不理不睬。我心头无名火起,决定不再出声,以免自讨没趣。

  于是,只能听任梅艳芳沙哑的嗓音在耳边盘旋:“爱的路上有你,我并不寂寞,你对我那么地好,这次真的不同……”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我往前一蹿,差点撞上前挡风玻璃。定睛一看,一个骑单车的倒在我们车前。林启正用手猛拍一下方向盘,轻声骂了句:“ ****! ”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我从车窗看过去,只见林启正的头发和衣服马上被大雨淋湿了。他俯下身去察看骑车人的情况,傅哥也从后面赶了上来。

  我在车里四处张望,看见后座上方有一把雨伞,连忙探身取来,开门下车,将伞撑在了林启正的头上。

  他回头看看我,突然伸手在我的腰间轻揽了一下,将我与他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也许是雨太大,伞太小,两个人尽量地站近一些,才可能都不淋湿。我在心里解释着他这个轻昵的举动。但是,雨在我们的四周倾泻而下,我的肩几乎抵在他的胸前,我的背甚至能隐隐感到他的呼吸,天啊,为什么不能让我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不要有这样的时刻。

  ……又或者,天啊,满足我的贪心,让这样的时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是,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骑车人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林启正示意傅哥给了他 200 元赔偿,他马上跳起来,推上车就走了。

  林启正转头对我说:“上车吧。”他离我很近,说话声就在我的耳边,把我从梦中震醒。

  他接过我的伞,把我送上车,然后自己转身过来上了车。

  傅哥走到车边,顶着雨大声问他:“林总,你没事吧,要不我来开。”

  林启正冲他摆摆手,关上了车门,松开手刹,继续向前开去。

  我看见他的头发上,脸上,都是雨水,身上也几乎湿透了,连忙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扯出一张,递给他,说:“你擦一擦吧。”

  他摇摇头,没有接过去。

  “来呀,起码把脸上擦一下。“我坚持对他举着纸巾。

  他仍然没有理会我。

  这时我发现,他的下巴上正挂着一颗即将掉落下来的水珠,不由自主地,鬼使神差地,我竟然伸手过去,轻轻用纸巾沾掉了那颗将掉未掉的雨珠。

  他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动作,依旧目视前方开着车,我也很自然的坐正身子,将那张纸巾攥在手心里。

  突然,他猛地一甩方向盘,将车向路边靠去,引来后面的车辆一片混乱,笛声四起,我也被这个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以为又撞到什么人,赶紧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

  他把车刹在路边,将身体靠向椅背,眼神茫然地注视着前方。

  我四外张望,没看见什么事故,再望望路边,也没到我的住处,他这是想干嘛?

  傅哥从后面跑过来,猛敲车窗。林启正全不理会。傅哥仔细看看车内,见他没什么异样,只好又退了回去。

  收音机还在响着,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曲。

  我问他:“林总,你还好吧?没事吧?”

  他不说话。

  “要不我下了,不麻烦你送了,我打车回去。”

  他还是不说话。

  “林总,林总,”我又喊了两声。

  忽然他说话了:“我不知道有的话我可不可以对你说?”

  “啊?对我说什么?”我一头雾水地问。

  他侧过身来,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矛盾犹疑。

  “如果我说的话不会伤害你的自尊心,不会让你感到难过,我其实,我其实很想对你说——”说到这,他停住了,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捏得紧紧的,仿佛在下着很大的决心。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怀忐忑地望着他,到底什么事会让我受到伤害?

  但他就那样捏着拳头想了许久,突然坐正身子,松开手刹,继续将车开入了车流中。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这样不爽快,于是我对他说:“你有什么就说嘛,不用担心我的感受。”

  他阴郁着脸,仿佛不想与我讨论这个问题。

  我有些恼火了:“哎,你是什么意思?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干什么?想说什么就直说,讨厌我也好,让我滚远点也好,你是老板你说出来就是了!不用担心我受不了!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是你的老板。”他回了我一句。

  “那你要说什么,你倒是说啊!”我继续逼问他。

  他开口了:“你知道我今天去机场接谁吗?”

  “接谁?”

  “……接我的女朋友,从香港过来,讨论十月份的安排。”

  听到他的话,我心里一沉,但是马上反驳道:“恭喜你好事将近,但这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你的事,所以我想还是不必告诉你。”他用淡漠的口气回答。

  我彻底被他激怒了,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接个女朋友会让我受伤害?真是太看扁我邹雨了,我对他大叫起来:“林启正,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你别以为所有的女人都为你神魂颠倒,我才不吃你这一套。你以后离我远点!停车!我要下车!停车!停车!!!”我甚至扳开了行进中的车门,雨水马上灌进来,淋湿了我的身体。

  他把车停了下来,我立马下车,飞跑进路边的小店。

  车子并没有马上开走,在雨里静静地停着,雨水不停地冲刷着黑色的车身。雨太大,我看不清他在车里干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缓缓开动,离我而去。

  那张沾有他脸上雨珠的纸巾还紧紧地捏在我的左手里,潮潮的,粘着我的手心

(十九)

  等我浑身湿嗒嗒地回到家,已经七点多钟了,邹月也到家不久。我就着点剩菜,下了两碗面,解决晚餐问题。

  两人对坐在餐桌前,哗啦啦地吃面。邹月忽然提到一个话题:“姐,最近忙吗?”

  奇怪,天天住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为什么会提这种话题?我抬头看看她,她的表情很郑重。

  “还行,事情挺多。”我答道。

  “都在忙什么?”她继续问。

  她的表情太奇怪了,我突然醒悟到,她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给致林当法律顾问的事了,故意在试探我。

  “哦,我忘了跟你说了,我们所已经成为致林的法律顾问了,你们那个公司,官司缠身,还挺麻烦。”我故作轻松地说。

  “你们怎么会和我们公司牵上线的?”邹月继续审问。

  “你们公司那块肥肉,哪个事务所不想吃啊,我告诉你,高展旗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攀上你们的林总,让他推荐我们所的。”我不动声色,把炮火引向高展旗。

  邹月的表情略为缓和:“高哥也认识林总?”

  “是啊,你别忘了,你进致林可是高展旗想的办法找的人呢。”

  “哦,我还以为是姐你拜托林总呢,听公司的人说,其实有很多律师事务所找过林总,他都没有同意推荐,别人都认为你们所一定和他有很大的关系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北京,再说,我可没那个能耐拜托林总,高展旗也不知想了什么办法打动了姓林的。”我暗暗擦汗,也不知自己心虚什么?

  邹月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邹月,你可不可以以后别提这个姓林的了?最近奇了怪了,每个人都问林启正林启正,我都快腻死了。”我为免除日后烦恼,提出要求。

  “还有谁会问?”邹月的表情马上警惕起来。

  “我们所里那帮小姑娘啊,一见到我就问,林启正帅不帅啊?高不高啊?有没有女朋友啊?有没有结婚啊?上次她们以为林启正会去我们所里视察,天啊,每个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群花痴,真让人受不了。”我表情夸张地回答。

  “那姐你怎么回答她们呢?”

  “也就那样吧,还不是个人,又不是神。”

  “如果有可能的话,姐姐会爱上他吗?”邹月突然问,这个问题真尖锐,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我不会!”我果断地回答:“我承认,林启正符合每个女孩子心中的幻想,英俊、富有、有教养、有魄力。但是爱情讲究门当户对、旗鼓相当,任何一方太优秀,对另一方来讲,就是劫数。”我很认真地说着这番话,既是对邹月,也是对我自己。

  “如果他真的不在意这些,真的爱你呢?”邹月继续问。

  “你是韩剧看多了吧?他是什么人?——商人!他才不会干赔本的生意。”我驳斥道:“况且,这样优秀的男人做丈夫,哪里会有安全感,他不去招惹别人,自有别人招惹她。听说他就要结婚了,我还真有些同情他未来的老婆。”

  邹月没有做声了,低头划拉着碗里的汤,我把手中的碗往她一推:“别瞎想了,洗碗去!”

  邹月走进厨房去洗碗,我踏拉着拖鞋走进客厅,打开电视,一条新闻跳进眼中:“今天受恶劣天气的影响,进出本港的所有航班都受到影响,大批乘客滞留在机场,等候通知。”

  我看看窗外,雨声哗哗,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想起林启正,混身湿透地等在机场,也不知要等到何时?——唉,我真是正宗的杞人忧天!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星期二上午,我将写好的合同书通过邮箱发给了欧阳部长。下午,我打电话给他,确认是否收到。

  “收到了,收到了。谢谢你,邹律师!”欧阳部长迭声说。

  “不用谢,林总是否还要过目?”

  “他说他就不看了,只要是照那天谈的意思写的就可以,林总这几天很忙。”

  “哦。好的,再见。”我挂断了电话,心里暗想:很忙?当然忙了,有钱的富家小姐来了,怎么能不鞍前马后?

  高展旗和一个小助理嬉笑着从我办公室门口经过,我大喊:“高展旗!”

  “来了!来了!”他急蹿进来。

  “下班后打球去吧?”我说。

  “好啊,上次被你打败了,这次要报一箭之仇。”他挥着拳头叫嚣。

  当然,球局最后是以我的胜利告终,每想到昨日高展旗傻不拉叽地把我塞进林启正的车里,害我与林启正不欢而散,我连抽死他的心都有。最后一个球正扣死在他面前,他丢掉球拍,拱手认输,擦着汗说:“你把我当小泉纯一郎了吧?”——他还真有感觉!

  离开球场后,高展旗问道:“晚上怎么安排?”

  “没怎么安排。回家罗。”

  “我今天约了几个法院的朋友吃饭,一起去吧,有两个你也认识。”

  我想了想说:“好吧,天天呆在家里也没意思。但我有个条件,别让我喝酒。”

  “没问题!”高展旗爽快地回答。

  但是实践证明,高展旗的承诺完全不值得相信,在饭桌上,他不仅没帮我,还鼓捣着别人敬我的酒,让我着实喝了不少。当我下了出租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我觉得自己都有些发飘。

  楼道口停着一台白色的小车,是左辉的车吧?但是车灯还亮着。我走近过去往车里瞧了瞧,一个人也没有,再一看,车门都还是虚掩着,没关严。这家伙,不怕车被偷吗?

  我进了楼道,特意朝左辉住的房门看了看,防盗门也是虚掩着的。我有些奇怪,借着酒劲,敲了敲门,没有回应,而门,由于我的敲动,竟略微打开了一些。

  我探头进去,只见屋内设施简陋,一片狼籍,左辉睡在沙发上,旁边的地上竟还有一摊呕吐物,想必他是喝醉了,车也不记得锁,门也不记得关。该怎么办呢?我甚是犹豫。

  算了吧,与人为善,我走进房内,走到他身边,用力地摇他,大声地叫他的名字:“左辉,左辉,醒来,醒来!”

  他懵懵懂懂被我摇醒,看见我,居然说:“邹雨,我好渴,我要喝水。”

  “快起来,你的车没锁,锁了车再睡!”我没搭理他,自顾自说了这句话,转头走人。

  他挣扎着爬起来,扯住了我的衣服:“邹雨,别走,别走,我求求你!”

  “你干嘛?”我厌恶地想甩开他的手。

  “邹雨,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他半跪在沙发上,紧紧抓住我的后衣襟。

  “你放手!放手!”我用力掰开他的手。

  刹那间,他以往对我所做的种种浮现眼前,我的愤怒如火山般爆发出来:“让我给你机会?你给过我机会吗?我们八年的感情,你说走就走,你想过我的感受吗?现有别人不要你了,你又回过头来找我,你当我是什么?有些事情是不能原谅的!是不能回头的!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你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我声嘶力竭地叫嚷。

  他哀哀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冲出房门,蹬蹬蹬走上楼去。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这些,即使离婚的那些日子里,我都表现得十分克制,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我的心里竟然无比舒畅。

(二十)

  星期三,高展旗与欧阳部长一起,为致林公司的一起执行案远赴哈尔滨,临走前,欧阳部长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客气地请我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多多关照公司的工作。

  希望万事大吉,没什么业务!我挂下电话后合十祈祷。

  祈祷未完,电话乍响,傅哥通知我务必上午十点钟赶到公司九楼会议室,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什么内容?”我问。

  “你来了就知道了。”傅哥回答。

  祈祷无效,何事搞得如此神秘?

  九点五十,我赶到会议室,傅哥站在门口等我:“邹律师,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林董会亲自参加。”

  “林董?”我没听过这个称呼。

  “就是林总的父亲,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

  天啊,皇帝老子出现了,我不由得有些紧张。“到底是什么内容的会议啊?我可是什么准备也没做。”我问傅哥。

  “没关系,到时候你一听就明白了。”傅哥说着打开会议室的门。

  我走进去,会议室内空无一人。这个会议室规模很小,也就能容纳十个人左右,但装修格外豪华,想必是公司高层聚会的场所。

  突然听见门响,我连忙转身,只见林启正走了进来,他看了我一眼,扭头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身后,是我曾见过两次的那位长者,然后,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子,也跟着走进了会议室。她是谁?难道……?

  林董在首席的位置坐下,然后我们都各安其座。我隔着会议桌坐在林启正和那个女孩的对面。

  林启正用手遮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说:“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邹雨律师,这位是致林的董事长兼总裁林洪先生。”我连忙站起身向林董致意。林董微笑着点点头,虽然年纪已有六十开外,但保养得当,仍显得相当精神。

  林启正接着用手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女孩:“这位,是江心遥小姐,是……“他停顿了一下:“是我的未婚妻。”

  果然没猜错,我用更热情的笑容向她打招呼,她也甜甜地笑着朝我点头。我得承认,她长得确实挺漂亮,而且没有想象中富家女的娇纵模样,穿着一件极简单的浅绿色圆领 T 恤,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拢成个马尾,一个小背包放在桌上,看着就象个纯朴的女大学生。

  林董开始发话:“邹律师,今天请你来,不是为了公司的业务,是为了我们林家的私事。启正准备与心遥今年十月份完婚,这是我们林家的大喜事。但是,由于双方的家庭呢,都是办企业的,所以以往在经营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会将一些家族的产业登记在他们两人的名下,为了避免将来出现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表示两人的结合与金钱无关,他们决定在婚前进行一下财产公证,所以要麻烦邹律师为他们拟一个协议书。”他转头对启正说:“你把你们两人名下财产的清单给邹律师过目一下。”

  林启正隔着桌子将一个文件夹推到我面前。

  我打开文件夹翻阅了一下,里面列明了林启正和那个江心遥名下的所有财产,天啊,洋洋洒洒数十页,大到上市公司的巨额股份,小到 20 平方米的街头铺面,都一一列明。尤其是江心遥的资产,竟比林启正还甚。

  这毕竟是个人的隐私,我不好仔细研究,粗粗看过后,便放下。

  当谈到专业问题时,我的自信是无人可比的:“林董,林总,江小姐,是这样的,根据我国婚姻法的规定,婚前财产属于夫妻个人财产,婚后并不会转化成夫妻共同财产。当然,由于林总和江小姐名下的财产很多,在婚前进行一下明确是很有必要的,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一下,根据法律规定,夫妻婚前个人财产在婚后所产生的利润,视为夫妻共同财产,例如双方名下的公司股份,在婚后的所有利润分红都是夫妻共同财产,对于这一部分,不知两位是否讨论过。”

  听了我的话,林董看看林启正,林启正看看江心遥,显然他们并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林董欠了欠身子,说:“我与心遥的父亲讨论过这个问题,虽然没有谈到利润的归属,但总体思路是他们双方不要在金钱上有什么纠葛,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所以我想可以将婚后的财产问题也一并明确一下。心遥,你有意见吗?”

  “就按伯父说的办,我没有什么意见。阿 KEN ,你说呢?”林心遥顽皮地转着身下的皮座椅,说起话来很重的广东腔,但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阿 KEN ,林启正的英文名叫 KEN ?

  林启正也摇摇头说:“我没有意见。”

  林董于是对我说:“那就麻烦邹律师辛苦一下,拟一个协议,直接交启正过目。由于这是私事,我们也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

  “您放心。”我点点头。

  四人起身走出会议室,我拿着文件夹紧走两步,递到林启正面前:“林总,这个还给您,我不需要知道,到时候作为协议的附件就可以了。”

  林启正接过文件夹,没有说什么,倒是旁边的江心遥说了一句“谢谢”。

  走出门口的林董又转过身来,对我说:“邹律师,辛苦你,明天就把协议拟出来,赶在心遥回去以前,把这件事办了,不是还要去公证吗?”

我回答说:“好的,协议明天出来没问题,但是林董,我不建议双方去公证处公证。”听到我这话,三人都很奇怪地看着我。我继续说:“公证不是协议生效的必要要件,双方只要签字认可,协议就视为生效,如果您认为需要第三方见证,可以邀请与此事无关的人进行一下见证。去公证处的话,林总和江小姐的财产状况有可能被不相关的人知道,我觉得没有必要。”

 

  听了我的话,林董赞许地点点头:“好的,我再和心遥的爸爸商量一下。不错,邹律师,年轻有为!”说完,他直接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看来他的办公室就在这一层。

 

  我呢,只好和那小俩口站在电梯口等电梯,他们站在前,我站在后,两个俊美修长的背影。

 

  林启正突然低头剧烈地咳嗽,江心遥关切地说:“you should see a doctor.

 

  “Dont worry. Ill be fine.”林启正回答。

 

  两个人用英语继续说着些什么,以我的英语水平,可就听不懂了,真令人汗颜。一个人的家世背景,往往就在不经意间显现出来。我盯着他们两人,恨恨地想,真该让邹月那小丫头来看看,林启正和什么人在一起才叫名——正——言——顺。

 

  电梯“叮”地一响,门开了。他们两人先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林启正进门时顺手按了五楼和一楼。

 

  电梯里,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密闭的空间,空气中隐隐有林启正身上熟悉的香味。电梯门是磨砂的,我只能隐隐看到两个人的身影,站在我的身后,而我就像一个大而无当的怪物,挡在他俩的前面。

 

  幸好电梯很快在五楼停了。林启正说了句“sorry”,还没等我让开,擦着我的肩膀走出了电梯。

 

  江心遥在我身后没有动,林启正回头奇怪地问她:“How about you?”

 

  “Ill be back. Waiting for me.”女孩脆脆地回答。

 

  电梯关上了。门口的林启正在最后一刹那,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不要这样,我在心里喊。

 

  电梯开始下行,江心遥在旁边说话:“邹律师是本地人吗?”

 

  “算是吧。”我收住思绪,转头回答。

 

  “那可不可以麻烦你告诉我,去启福寺要坐什么车?”她说普通话很困难,一个字一个字地咬。

 

  “启福寺?”

 

  “是。”

 

  “让林总开车送你去,或者坐出租车啰。”

 

  “阿KEN很忙,我也不想坐出租,我想坐公车。”

 

  “坐公车?!”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对呀,要了解一个城市,一定要坐这里的公车。”江心遥大眼睛扑闪扑闪,兴趣盎然地说。

 

  电梯门开了,我们俩一起向门口走去。

 

  我说:“坐公车可不太方便,不能到门口,可能要走一段路。”

 

  “没关系,我边走边问。麻烦你告诉我坐几路公车,到哪一站下?”她从身后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准备记录。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坐公车也坐得很少。”我抱歉地说。

 

  “是这样啊。”她看来有些失望。

 

  “没事,我陪你到汽车站去问问。”我说。

 

  “那谢谢你啦。”她高兴地回答。

 

  走到公车站,我问了问在旁边等车的老人,然后把结果转述给她:“你坐145到新华路,再转7路车到启福街,然后往里走大概200米就可以到了。”

 

  她很认真地记了下来,还煞有其事的远眺等待。我颇有些担心,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港澳同胞,万一走丢了,或者被歹徒绑架了,我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想来想去,我决定陪她一起去。“江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说。

 

  “是吗?不耽误你的时间吗?”

 

  “没关系,去拜拜菩萨也是好的。”

 

  “那太好了。你看,145路车来了,上车要准备多少钱?”她伸手进背包掏钱。

 

  我忙说:“我有零钱。”

 

  一路上江心遥不停地问东问西,这里是哪里?那里是哪里?那个小贩在卖什么?那个女孩在卖什么?这么多人为什么都不用上班?诸如此类,我一一做答。

 

  两个人花了大半个小时才来到了启福寺。寺庙前的乞丐一轰而上,把我们围住。我正准备像以往一样呵斥他们让开,江心遥已经打开背包,开始分发善款,10 块、20块、50块,她眼都不眨就递了出去,乞丐们欢欣鼓舞,越聚越多,当看到她准备发百元大钞时,我实在忍不住,将她架离了乞丐群。我说:“小姐,可以了,你这样发下去,不是乞丐的人都会来当乞丐了。”

 

  她笑眯眯地回答:“见到他们也是缘份嘛。”

 

  “可是真正的穷人不在这里,这些乞丐家里都是洋房。”

 

  “但是他愿意来做乞丐,说明他还是没有其它出路啊。”

 

  我没话可说。

 

  进了大雄宝殿,我恭恭敬敬地叩拜。再一起身,那个小姐不见了。

 

  我急了,满寺庙找她,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小房里看见了她,她正站在一尊有些残破发黑的观音像前出神。见到我过来了,她招手对我说:“快来看,这就是我要找的,宋朝的千手观音像。”

 

  “宋朝的?你怎么知道?”

 

  “我听我一个朋友说的,所以过来看看。这才是这个寺里真正的宝贝。你看,多漂亮。千手观音又叫千手千眼观音,千手表示法力无穷,可以拯救众生,而千眼则表示慧眼无边,能普观世界。每个手都有自己的意思,中间的合掌双手,能让一切人及鬼神爱敬,持杨柳枝的手叫杨枝手,可免除一切病痛,持宝剑的手,可降服一切鬼神,还有宝镜手,能成就大智慧。其实佛像只有42只手,除去前面合十的两只,后面的每一只手对应“二十五有”,乘起来就是千手千眼了。”

 

  听到这样的话从她的口里蹦出来,我真是诧异极了。我随着别人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无非是磕磕头,丢点钱进功德箱,从来不知道这些佛像还有这么多讲究。

 

  她说完后,从背包里掏出照相机,问我:“这里可以照像吗?”

 

  我看看四周,也没有禁止的标志,就对她说:“你照吧。”

 

  她拿起像机一通猛拍,然后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说:“你不拜吗?”

 

  “不,我只是对佛像感兴趣。”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来接通:“Hi, ken!

 

  又是林启正,她对着电话叽哩呱啦说了一通,虽然我不能完全听懂,但知道大概意思是和我这个lawyer zou在此游玩。挂了电话后她说:“阿ken催我回去了,中午要去和别人吃饭。”

 

  两人朝出口走去,突然她的行进方向发生改变,我一看,她径自走进旁边的一个小药店。

 

  我跟了进去,她回头问我:“邹律师,你们这边治咳嗽吃什么药呢?”

 

  原来是给林启正买药,我拿起一瓶“密炼川贝枇杷膏”递给她,她接过后说:“哦,你们也吃这个。”然后到柜台交钱去了。

 

  我站在门口,心想,能够给心爱的人的买药,然后放在他面前命令他吃掉,当真是一种幸福。

 

  她将药放进背包,走到我身边,嗔怪地说:“阿ken太不注意身体了,混身湿透了也不换件衣服,前天飞机又晚点,他在机场等了我三个多钟头,不感冒才怪。”

 

  “那是。”我干瘪地回答。

 

  走到山门口,傅哥已经站在一台车前等我们。江心遥对我说:“邹律师,谢谢你,一起走吧,我送你。”

 

  我说:“不用,方向不同,我自己走,你赶快回去吧,林总还等你呢。”

 

  她上了车,放下车窗向我挥手示意。傅哥也向我点点头,然后开车离去。

 

  她不丑,反而很美,她不市侩,反而很脱俗,她不傲慢,反而很亲切,她没有一切我为我的贪念和幻想所设计出的种种缺点,相反,她的富有,她的修养,她的性情,都让我感到自惭形秽,如果我如林启正所言是个特别的女人,那她呢,她岂不是天上的神仙?今天的相遇,是对我莫大的讽刺。

 

  我一回神,发现我周围聚集了很多乞丐,我没好气地说:“走开走开,刚才还没拿够啊!”——千手千眼的观音原谅我吧,我和江心遥不同,我就是一个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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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中国人 回复 悄悄话 一个女人的白日梦, 典型的琼瑶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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