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媚语

记几笔发生过的事儿和心情,把昨天和今天送给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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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种爱情(6-10)

(2007-06-26 16:48:48) 下一个







(六)

 

  第二天,我把邹月的合同带到办公室,喊来高展旗,对他说:“你对劳动法方面比我熟,帮我看看小月这份合同,可不可以想办法避过违约责任这一块。”

 

  高展旗很奇怪地看着我说:“干嘛?小月真的不干了?为什么?那么好的单位,工资那么高,什么原因不想干了?还闹到要打官司,没必要吧。我和我女朋友说一声,让她多照顾她。”

 

  “你先帮我看看吧,有的事你不清楚,下次找时间和你说。我得赶到中院去,那个抢劫的案子上午宣判。”我拿上案卷,匆匆出了门。

 

  一直等到十一点,法官才正式宣判,我的当事人,不出所料,定为主犯,被判死刑。当时那个男孩子就瘫倒在了地上,他的父母在旁听席上也泣不成声。

 

  审判庭在三楼,闭庭后,我心情很差,走出审判庭,摁了下行的电梯钮。他的父母追上来,不停地求我救救他们的孩子。这时电梯开了,三个人拉拉扯扯地走了进去,他的母亲老泪纵横,紧紧抓着我的手说个不停,我也只好再三安慰她说,还有机会,可以上诉。突然,我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一转头,竟看见林启正站在我身后低头讲着电话,旁边照例还有他的几个跟班。他低声用英语在说着什么,完全没有要和我打招呼的意思。我也扭头装做没看见他。

 

  电梯到了一楼,我和两个老人走了出来,他们依旧留在里面,看样子是到车库去了。

 

  一直走出大门,来到马路边,两个老人都紧紧地跟着我,我扬手拦下一部的士,准备上车,这时,那个母亲突然跪倒在我面前,给我磕头,这可如何担当得起,我连忙转身去扶,又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全力上诉,为他儿子留一条命。

 

  等我安抚好两位老人,再回头,那个的士早跑得没影了。中院地处市郊,出进很不方便,要等到一部空车还真不容易。

 

  这时,一辆车突然在我们身后鸣喇叭,吓了我一跳,赶紧扶着两位老人往路边让让,不要挡住车辆进出的路。

 

  可是车子缓缓滑过我们的身边,又停了下来。我低头往车里一瞧,是林启正坐在驾驶的位子上,他放下车窗,对我说:“我可以带你一程。”

 

  我连忙摆手说:“不用,我自己打车就好。”

 

  “或者,我们还应该再谈谈邹月的事。”

 

  听他这样说,我只好打开车门坐了上去。两位老人站在车外,还在不停地拜托我,我也继续应承着,直到车子驶离他们身边。

 

  “你去哪里?”驶上大路后,他问。

 

  “只要进市内就可以了,随便放我在哪里下都行。”

 

  “好的,你需要停的时候说一声。”

 

  “你不是还有一些人吗?”

 

  他指指身后,我转头一看,后面还跟着两台车。

 

  接下来,我们两人都没有做声,车内的气氛很沉默。

 

  他按响了CD。音乐流泄而出,是神秘园的音乐。

 

  我主动地提起邹月的事:“林总,邹月的事可不可以特殊处理一下。”

 

  “公司的人事制度很严格,如果要破例的话,要上公司董事会讨论。”

 

  “那你可不可以向董事会提一提呢?”

 

  他抬抬眉毛,说:“好吧,我会提一下,但是我个人很希望小邹留下来,她确实干得不错。或许,我可以把她暂时调离我们部门,调到外地的办事处去工作一段时间。”

 

  “可是她还是可以时时看见你,听到你的消息,恐怕很难彻底解决问题。”

 

  “那不至于吧,其实我和员工接触的机会并不多。”虽是这么说,他的声音里却透出几分得意。

 

  我问他:“那天你为什么去医院?你怎么知道小月在医院?”

 

  他耸耸肩:“我早上从香港回来,才知道这件事,去医院一个是确认她情况如何,另一个也是想向她说明我的想法。但是,我确实不擅长干这个,还没说几句,你就进来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我也只好放弃了后一个打算。”

 

  我转头看了看他,今天恐怕是办正事,他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头发也一丝不乱,确实是很帅。我在心里暗赞,真是个标准的金龟婿。

 

  “过几天,等小月情绪稳定后,我再和她谈一次。”我回答。

 

  “OK,如果需要我直接和她沟通,也没问题。”

 

  我急忙回答:“暂时不劳您出马!”

 

  他轻声地笑了起来。对啊,有异性为自己疯狂,总是件值得得意的事。

 

  “你是律师?”他问我。

 

  “是的。”

 

  “刚才那两个老人是为了什么案子?”

 

  我把案情大致介绍了一下。

 

  “你认为上诉有希望吗?”他又问。

 

  “我没把握,不杀的理由还是有,但是据说这个案子的判决结果就是上级法院授意的。”

 

  “如果留下他一条命,你能赚多少?”

 

  “没有钱赚,这是个援助案件。他家里很穷。”

 

  “那你恐怕会让他们失望。”

 

  “也许。但是确实罪不当诛。”

 

  我望向窗外,又想起那个年轻人绝望的眼神。

 

  很快就进了市区,我说:“林总,就在这里停吧,不耽误您了。”

 

  他也没有多说,缓缓靠边停下了车,我说了声“谢谢”,推开车门,正准备下车,他突然开口说:“今晚,我约了高院的几个朋友吃饭,其中有一个好象是主管刑庭的,如果你想为那个年轻人努力的话,也可以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可以吗?”他的这个建议真唐突,让我有些不敢相信。

 

  “可以,你打我电话。”

 

  “哪个电话?”

 

  他笑了,“哪个都可以,我会交待。”

 

  我下了车,三台车从我身边驶离,汇入车流中。正午的阳光突然让我有些恍惚

 

 

(七)

 

  整个下午,我都有些心神不宁,林启正今天的表现让我不知所措,以我与他的交情,他实在没有理由邀请我参加与朋友的聚会,莫非他是以此来安抚我,不要采取过激手段,以免影响了他的公众形象?这个可能性确实比较大,不管怎样,一个下属为老板自杀,老板再如何撇清说自己什么也没干,恐怕没有人会相信。或者他不让邹月离职,也是想待事情过去后再低调处理吧?

 

  我突然灵光一现,心想,下次再与林启正谈小月辞职的事,我只需说一句话:“如果你坚持不让小月走,我就把这件事公开,让舆论来评理!”想必他必会瞠目结舌,乖乖放行。

 

  一看钟,已近六点。我决定还是去吃这顿饭,无论如何,是个机会,像我们这种小律师,是很难有机会与省高院的领导直接见面的。

 

  我拨通了林启正的那个对外手机。不出意料,两声铃响后,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你好。”

 

  “你好,我找林总。”

 

  “你哪位?”

 

  “我姓邹。”

 

  那边的声音突然热络了起来:“喔,邹律师吧,林总现在不在,他要我转告您,请您六点钟直接去天一酒楼的帝王包厢。”

 

  “好的,谢谢你。”

 

  “不用不用,再见。”

 

  “再见。”我挂了电话,心生感叹,与有权有势的人哪怕沾上点边都是不错的,也许我该找个机会跟林启正合个影,万一他日后成为中国首富,我也好挂在办公室炫耀炫耀。

 

  我抄起案卷,直奔天一。

 

  决定下得太晚,所以我又迟到了,到酒店,已是六点一刻。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我很不好意思地走进包厢,抬眼一看,桌前已坐满了人,林启正坐在主位上,还有些面熟的领导模样的人物。林启正站了起来,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空位上,然后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也是一位优秀的女律师,邹雨。”

 

  那些领导热情地向我点头示意,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大声说:“难得见到林总有女性朋友,应该坐到你旁边吧?”

 

  另外的人也跟着说:“那是那是,快换换。”坐在他旁边的人果真站起身来,招手让我过去。

 

  林启正笑着摆摆手说:“别动别动,今天把邹小姐安排在吴院长身边,是有事要向您请示汇报。”

 

  原来我旁边这位嗓门颇大的人就是高院主管刑事审判的吴院长,只听吴院长回答说:“哎哟,林总的朋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一定照办。”

 

  林启正举起酒杯,说:“待会再谈工作,来,先喝酒!”

 

  这餐饭一直吃到九点多,场面十分热烈,光是30年份的五粮液就喝掉了3瓶,在大家的言谈中,我才发现今晚到场的都是省里政法界的首脑,而且他们都似乎对林启正十分尊重,而林,虽然年轻,却由于财富撑腰,自有一种威严。

 

  当然,我趁着吴院长高兴之际,也简单地把那个案子提了提,吴院长答得倒是爽快:“等案子到了高院,你再来找我,我和刑庭的同志说说,如果确实可以不杀,还是应该不杀嘛。杀人又不是什么好事。”

 

  林启正倒是耳尖,听到了我们在说这事,隔着桌子对吴院长说:“吴院长,请您一定关照。”

 

  吴院长马上说:“没问题,林总你放心,来,我敬你一杯。”

 

  在酒店门口,大家热烈握手,各自散去。只剩下我,林启正,和他那几个不知何时钻出来的跟班。

 

  林启正走下台阶,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回头对我说:“我送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客气地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走吧,没关系。”

 

  其实我已经没有情绪再和他应付,但他坚持,我也只好上了车。

 

  坐进车里后,我回头望了望那几个跟班,发现他们也立马上了另外两台车。

 

  林启正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一边看着后视镜倒车,一边说:“他们是保镖加助手,没办法,年初公安部门通知我们,说有黑社会打我们家的主意,想绑架勒索,所以只好这样。”

 

  我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解释,同情,还是恭维?和他在一起,总有点口拙。在路灯下,我发现他的眼睛泛红,下巴出现了泛青的胡茬,神情愈加疲惫。

 

  他回头看了看我,自嘲地说:“其实有钱人过得也不容易。”

 

  我笑了笑,说:“今天先谢谢你了。如果这个案子真能枪下留人,我再好好感谢你。”

 

  “怎么感谢?”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怎么都可以,只要别请我吃饭。吃饭,对于我来讲,是工作中最痛苦的一部分。”

 

  “难道你天天都这么吃饭?”

 

  “基本上是这样。”

 

  “确实是吃不饱,这样胃很容易坏。”我很同情地说。

 

  前面到了个十字路口,他说:“左还是右?”

 

  我连忙叠声说:“不远了,林总,不用特意送我,我下车,打个的一会儿就到家了,你也很辛苦了。真的真的……”

 

  “左还是右?”他放慢车速,继续问,完全不回应我的推辞。

 

  “右。”我只好说。

 

  他熟练地将车转上了右边的马路,后视镜里那两台车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你这么辛苦,哪来时间陪女朋友?”我想活跃气氛,仗着一起吃了晚饭的分上,找了个私人话题。

 

  他专注地开着车,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尴尬极了。转头望向车外,本来就因为酒精而发热的脸,此时更加潮红。心里暗骂自己:你是什么东西,真是自作多情,想和别人作朋友。

 

  这时,我看见了自家熟悉的街口,赶忙喊:“林总,我到了,请停一下。”

 

  他侧头看了看路边说:“这里是国税局的办公楼啊?”

 

  “对,我就住在后面,走进去就好了,谢谢,谢谢!”没等他车停稳,我就打开车门,跳下了车。终于逃离了这个奇怪的人,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隔着玻璃,他举了一下手,向我示意,然后加大油门,完全不管交通规则,压过双黄线调头离去,后面两台车也随之加速离去。

 

  “有什么了不起。”我嘟囔了一句,转身向家里走去。

 

  爬上楼,打开房门,看见小月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透着灯光。我推开房门,小月正坐在电脑前,听见我推门的声音,她手忙脚乱地关掉了一个窗口。我冲过去,大声问她:“你在干什么?”

 

  小月心虚地看着我:“没干什么,和同学聊天啊。”

 

  “我看到你刚关掉一个窗口,老实说,在干吗?”

 

  “真的没干什么。姐,我都这么大了,你就别管我啦。”

 

  “不管你,不管你,你如果真能让我不管,我才谢天谢地呢?你干的那叫什么事儿?!”

 

  “姐,我求你别说了,我再也不想提那件事了。”邹月有些急了。

 

  我感到头有些晕,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对她说:“小月,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爱林启正哪一点,就是因为他有钱?”

 

  “姐,你喝多了,去休息吧,我不想说这些。”

 

  “不,你告诉我,我一直想不通,有钱的男人多得很,姐也认识不少,改天给你介绍一个。”

 

  小月背对着我,看着电脑屏幕,沉默了一会儿,开腔说:“我喜欢上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很有钱。那时我刚进公司,上班第二天,见到他在公司门口,西装革履地蹲在那里和一个讨饭的老头说话,我当时很奇怪,后来他跟着我上电梯,用手机在安排别人给那个老头买回家的火车票,还再三交待要送上火车,另外再给五百块钱,我当时就对他印象很好。后来才知道他是我的部门经理,我们部门很大,有七八十人,我们这种小秘书,很难见到他,只有开部门全体会议时,会见到他坐在上面。他不爱说话,但说什么都很到位,很有力。姐,不只我,我们那里所有的女生都很迷他。”

 

  “有钱的人做善事,只是满足于当救世主。”我说。

 

  小月没有搭理我,继续说:“他总是那样彬彬有礼,对职位再低的人也很客气,上电梯他也会首先让女生先上,哪怕是送盒饭的乡下妹。但是,他又像是永远与别人有着距离,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好像也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他总是那样努力,又总是那样疲倦,我好几次看到他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小月的这番描述,又让我想起了刚才的林启正,确实是这样,我不由地点了点头。

 

  小月还在说:“他就像我一直幻想的那个男人,有着一颗高贵又孤独的灵魂,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与忧伤。等到我发现我爱上他了的时候,我已经没办法让自己停止下来了。”

 

  “不至于吧?”这段话太文绉绉了,我有点受不了,忍不住说了一句。

 

  小月猛地回过头,坚定地说:“不,我虽然不了解他,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不过……”她的神色变得黯淡下来:“我知道我是在做不切实际的梦,所以,我不会再让自己做蠢事,就让这个梦永远留在我的梦里,成为我的回忆。”

 

  我的头在酒精和小月抒情诗的双重作用下,愈发痛了起来,我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说:“这样就好,最好连梦也不要有,一觉到天亮。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去睡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连衣服也没有脱,就倒在床上,率先做到了一觉到天明

 

(八)

 

  早晨爬起来,仍是宿醉未醒,头痛得厉害,在喷头下足足淋了二十分钟,我才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想起今天上午还约了一个顾问单位到所里谈合同,我急忙穿戴整齐,拎上包准备出门。这时,我发现我的案卷袋不在了。仔细回忆,我想起昨天上林启正的车时,顺手把它放在了座位下,后来下车心切,完全忘了这码事。

 

  我的心里后悔不迭,看来又得和他联系,天啊,他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制造什么机会吧。

 

  下了楼后,我拨通了姓林的手机,又听见了那个助手的声音,我连忙自报家门:“我是邹律师。”

 

  “邹律师你好!有事吗?”

 

  “很对不起,昨天我有个案卷袋遗忘在林总的车上了,我想问一下,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去取一下。”

 

  “林总今天一早的飞机去北京了。”这家伙还真忙。

 

  我忙说:“不需要惊动林总,应该还在车上,只要打开车门,我拿一下就可以了。”

 

  “邹律师,是这样的,林总的车钥匙由他自己保管,我们打不开,看样子只有等林总回来才行。”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大概下周一吧,林总一回来,我就会向他汇报。”

 

  “那就麻烦你了。”

 

  “没有没有。”

 

  我挂断了电话,暗叹自己时运不济,转念想想,为了邹月的事,总得和他再谈谈,也好,借此机会,用上我想好的杀手锏。

 

  到了所里,顾问单位的人已经在等我,我立刻投入到了工作中。

 

  这一干就是一天,等到送走他们,已经又到了下班时间。

 

  我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想看看新闻。高展旗走了进来:“亲爱的,那个合同我看了,要推翻恐怕很难,条文签得很死,没有什么破绽。”

 

  我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我也看了,一时找不到入手的地方。”

 

  高展旗倒进了我对面的转椅里,惯性让椅子滑出去很远。

 

  “你秀气点!”我叫道:“坏了可得归你赔。”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坐坏的,如果椅子坏了,导致我受到伤害,我还要诉你管理不善,以及没有明示使用方法。”他又开始犯职业病了。

 

  “对,你提醒了我。下次我贴张纸,写上‘高展旗勿坐’。”

 

  “那我要告你歧视,凭什么我不能坐,我也有合法休息权。”

 

  “有病!”我翻了他一眼,回头看新闻去了。

 

  他脚下一用力,直滑到桌前,脸凑上来问:“美女,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去不去,昨晚喝多了,今天胃里难受得很,什么都不想吃。”

 

  “你的酒量还需要锻炼。今晚不喝酒,我发现一个吃土菜的地方,喊上他们几个,我请客。”

 

  “我不去了,真的没胃口,你们去吧。小月一个人在家呢。”

 

  “小月怎么没上班?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她在那里做的不太开心,想换个地方。”

 

  “那个部门经理是不是变态?别辞职了,换个部门试试,大不了消极怠工,我看了合同上的约定,如果公司要解聘她,也要付很大一笔遣散费,等着公司来炒她,多好!”

 

  “好的,我会考虑。”我一边点着鼠标,一边回答。

 

  他突然握住我用鼠标的手,深情地说:“邹雨,别太辛苦,我会心疼的。”

 

  这话听得我全身鸡皮疙瘩直冒,我赶快抽出手,作呕吐状。高展旗站起来,呵呵直笑:“怎么样?感动吧?”

 

  “本来就没胃口,今晚更得绝食了。”我大叫。

 

  “减减肥也好啊。最近胖了哦。”这家伙,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办公室。

 

  “再胖也不关你的事!”我朝着他的背影喊。

 

  最近怎么总碰见抒情诗人,恐怕是春天来了的缘故。我心里感叹道。

 

  整个周末都在师大上法学硕士班的课程,老师的讲课枯燥无味,不过重温课堂生活总让人觉得愉快。

 

  我把邹月打发回家去看患病的母亲,顺路捎回去了下个月的医药费和生活费。父亲去世多年,母亲被查出患尿毒症也已有两年多,现在靠透析维持。我一直想为她做换肾手术,但由于她还有一些其他的病,手术风险较大,就一直拖在那里。

 

  生活总是有着各种烦恼和痛苦,我觉得自己完全在疲于应付中艰难度日。

 

  星期天晚上,邹天扛着大包小包的脏衣服回了家,我这里就是他的洗衣房。

 

  他摆弄好了洗衣机后,来到客厅,和我一起看电视。

 

  “姐,我暑假想去西藏玩玩。”

 

  “随便你,首先声明,没有经费支持。”

 

  “我知道,我在帮导师做课题,应该会给我点工资,去玩一趟没问题。”

 

  “行。”我干脆地回答。

 

  “对了,二姐最近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心态调整了一些。不过她就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

 

  “我的导师有个儿子,25岁,在我们学校留校到老师,我给她介绍一下吧?”邹天兴致勃勃的说。

 

  “好啊,早点让她找个现实点的。”

 

  “还有一个35岁的海归教授,配你挺合适,要不我一块介绍了?”他越说越起劲了。

 

  “我就算了吧,暂时没这打算。”我摆摆手。

 

  “姐,你也考虑一下,那人挺不错的。”

 

  “我睡觉去了。”我起身回到房间。

 

  躺在黑暗里,我突然回忆起与左辉相识的情景,他每天晚上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等我和他去晚自习,两个人抱着书,在校园里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学校里的恋爱是那样纯粹简单,但是却又不堪一击。

 

 

 

 

(九)

 

  周一的中午,我接到了林启正助手的电话:“邹律师,林总请您今天下午五点到他办公室拿案卷。”

 

  这次我提前半个小时到了致林公司,为那些安全盘查留下了充裕的时间。

 

  当我走出电梯往他的办公室方向走去时,我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大声说话。越走近声音越清晰,当我走到他办公室的外间,看到他的房门半开着,里面有好几个人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他似乎坐在桌边,只听见他用很激动的声音在大声斥责:“你们这么做,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到底谁是你们的领导?到底谁在这个部门负责?如果别人都可以代替我做出这些决定,那还要我干什么?如果这次的事情出现什么不良后果,一切责任由你们承担……”

 

  我看了看那个小秘书,她坐在那里,一付战战兢兢的表情。

 

  不一会儿,那几个挨骂的人垂头丧气地鱼贯而出,最后出来的一个人把门带关了。

 

  我小声问秘书:“我姓邹,林总约我这时候过来,麻烦你通报一声。”

 

  秘书小声地回答我:“你最好稍等一下,林总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进去不太好。”

 

  “他经常这样发火吗?”我又问。

 

  秘书摇摇头:“没有,从来没有这样发过脾气,真吓人,足足骂了两个钟头。”

 

  天啊,我生不逢时。这种百年一遇的火爆场面被我撞上了。

 

  我只好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抄起一份报纸看着。

 

  突然,手机响了,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

 

  我接通电话,用手掩着嘴,小声地说:“喂,你好。”

 

  “你在哪里?”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不好意思,请问你哪位?”

 

  “他们没有告诉你下午五点钟我在办公室等你吗?”——原来是林启正。

 

  我“嗖”地一下站起来,连忙说:“我就在你门外。”

 

  “那你进来。”他把电话挂断了。

 

  我站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他背对着房门坐在沙发里,我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搭在沙发上的右手,又在不停的摆弄着手机,打开、合上、打开、合上,而且,他的头顶萦绕着烟雾,他竟然在抽烟。

 

  我小心翼翼地说:“林总,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来拿一下案卷。”我的目光四处搜索,但没看见我的那个案卷袋。

 

  他没有回头,闷闷地问“你很喜欢迟到吗?”

 

  “不是,我早就到了,但是我看到……看到……你很忙”我字斟句酌地说,“我想还是等一等。”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停地抽着烟,安静的室内只有手机关合的“啪啪”声。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办公室中央足足有三分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林总,如果今天你不方便,我改天再来。”

 

  他突然伸手把烟摁灭,站了起来,转身朝向我问:“如果你心情不好,你会怎么办?”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里充满着血丝,脸上并没有怒气,却有着些许焦虑。

 

  “我?”我不由地反问了一句。

 

  他点点头。

 

  我想了想,说:“我有很多办法,不过最常用的是两种,一是购物,买东西,还有就是运动。”

 

  “什么运动?”

 

  “我喜欢打羽毛球。”

 

  “是吗?”他的眼睛时流露出一丝兴趣:“水平怎么样?”

 

  “一般的人可打不过我。”我一仰头,做得意状。

 

  他转身走到书柜旁,打开柜门,拿出一个运动包,转头对我说:“那我倒要试试看。”

 

  说完走到门口打开门,望着我头一偏,示意我随他出去。

 

  我感到莫名其妙,瞪眼对他说:“现在五点多了,哪有现在去打球的?”

 

  “没什么不可以,走吧。”

 

  “可我的案卷呢?”

 

  “在车上。”

 

  我只好随着他走了出来。走到外间,他伸出左手手指,虚空地点了点秘书:“别说我出去了。”秘书连忙点点头。我看着他暗叹,派头不小。

 

  下了电梯上了车,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看见我的案卷。他将车驶出车库,然后对我说:“别找了,我记起来我把它丢在家里了。”

 

  我看了看他,无话可说。这不是戏弄我吗。

 

  他接着说:“你平时打球在哪打?”

 

  “我们所旁边的一个场子。”

 

  “那好,你指路。”

 

  “我不想打,我没有这时候打球的习惯。”我没好气地说。

 

  前面是红灯,车缓缓停了下来,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看号码,直接按关机键关了机。然后转过脸来说:“如果你今天陪我打球,我保证你高院的那个案子改判,可以吗?”

 

  我不喜欢他用这种方式和我说话,反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和我做生意?我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来做案子,而且说实话,判那个家伙死刑也没错到哪里去,反正又不是我的亲戚!”

 

  他双手撑着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好吧,你只要把我带过去就可以了。”

 

  绿灯亮了,他踩下油门,车子开动起来。

 

  他这样说,我也无法拒绝,只得指着前方说:“立交桥那里左转。”

 

  很快,车子停在了羽毛球馆门口,我用手向上指指:“楼顶。”

 

  他透过天窗看了看问:“从哪上去?”

 

  “这边有个小门有电梯。”我又往右指了指。

 

  两人都下了车,他锁上车门,拎着包就往右边走去。

 

  我看到他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喊道:“喂?”

 

  他回头。

 

  “你一个人打什么球啊?”

 

  他耸耸肩:“也许还能找一个落单的。”

 

  “除了你,哪有一个人来打球的。”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一跺脚,朝他走去:“好了好了,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今天就陪你打一盘。”

 

  听我这么一说,他也笑了。

 

  两人上了电梯,我对他说:“谁输了,谁请客。”

 

  “没问题。”他笑着回答

 

  我在这个球馆有全套的运动装束,两人分头换上后,立刻上场厮杀起来。

 

  没想到这家伙球技相当了得,击球力度很大,而且由于身高,他完全占据了空中优势。我渐落下风,但还是顽强抵抗。

 

  突然他一个网前轻调,我紧跑几步想把球救起,却自己把自己绊倒了。他连忙跑过来,伸手给我,问:“没事吧?”我一抬头,发现他挂着汗水的脸上有着很灿烂的笑容。我握住他的手,顺势站了起来,摆着手说:“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打了快一个小时了,你的体力也很不错。今天就这样吧。”

 

  两人各自回到更衣室,更衣沐浴。

 

  我洗完澡穿好衣服,走出更衣间,他已坐在服务台前等我。

 

  看见我出来,他两手一摊说:“对不起,我结不了帐,我只有卡,没有现金。”

 

  我赶忙掏出钱包:“应该我来,本来就是我输了。”

 

  结完帐,两人走上电梯,他又问:“打完球,你一般干什么?”

 

  “吃饭啊,我早就饿死了,中午盒饭本来就只没吃饱,不然不见得会比你差很多。”

 

  “好啊,我请你吃。”他接口说。

 

  “让我想一想。”我假装有些犹豫。

 

  他果真不做声,等我做决定。

 

  下了电梯,他问:“想好了吗?”

 

  “还没有。”

 

  “饭总要吃的,走吧。”

 

  “我想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在想,这个城里最贵的餐馆在哪里?”

 

  说完这话,我们两人都笑了。

 

(十)

 

  我们并没有去最贵的地方,我带他去了一个市郊的小餐馆,那里由于有极鲜美的鱼头火锅,而日日生意火爆。我下意识地不想与他在太安静、太豪华的环境里吃饭,因为那样意味着我要花更多的心思来与他活跃气氛。

 

  当他随我走进烟雾弥漫、人头攒动的小店,顿时被那架式吓住了,第一句话说的居然是:“这里可不可以刷卡?”

 

  我心里暗笑,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他:“应该可以。”

 

  满身油污的服务员挤过人群大声招呼我们:“几位。几位?”

 

  我伸出两个手指头,意思是两位。“楼上请,楼上请!”服务员大声地说,带领我们绕过杂乱的桌椅和大声说话笑闹的食客,上了二楼。

 

  楼上相对安静些,我们被安排坐在窗边的一张小桌子上。

 

  我根本没看菜谱,就熟练地报出了几个菜名,然后问他,“林总,你还要什么?”

 

  “不用了,这样挺好。”

 

  服务员扔过来两个杯子和一壶茶,下楼交菜单去了。

 

  我端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满茶,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他连忙说:“谢谢。”

 

  他的头发半干着,有几络搭在了额前,这令他看上去比平常年轻许多,也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踞傲。我感叹说:“如果邹月知道我和你坐在一起吃饭,不知会不会发疯?”

 

  “她还不知道我和你见过面?”他抬眼问。

 

  “我怎么敢让她知道,搞不好她半夜背把菜刀,把我当西瓜切了。”我一边说,一边作切西瓜的手势。

 

  他笑了起来,我发现他右边的脸上竟有个酒窝。“你有个酒窝,好可爱!”我指着他的脸,随口说了出来。

 

  听我这么说,他竟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也意识到自己太随便了,为掩饰尴尬,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幸好这时火锅端了上来,我连忙扶起筷子,热情地邀请他:“来,吃,吃。”

 

  “你经常来这里吃吗?”他一边端起筷子,一边问。

 

  “是啊,我们做这一行,也经常要陪别人吃吃喝喝。这个城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基本都知道。”

 

  “那不是和我一样吗?”

 

  “也有些不同,我们和那些法官、当事人,既是工作关系,也是朋友,所以有时吃得也很开心。说实话,你们吃饭的那些地方,又贵又不好吃,完全是吃排场。”

 

  他点点头,似乎很认同我的说法。

 

  “你没有应酬的时候,在哪里吃?”我好奇地问他。

 

  “中午在食堂,晚上基本都有应酬,偶尔有空,就回家吃方便面。”

 

  “不到爸爸妈妈家去吃?”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又另外成了个家,我很少回去。”他回答。

 

  我忙说:“不好意思。”

 

  他摆摆手:“没关系。”

 

  “那你的女朋友呢?”我斗胆又问到这个问题。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终于正面回答:“她不在这边,在香港。”

 

  我一拍桌子:“喔,难怪你说你情人节那天在香港,原来是和女朋友在一起!”我的力度太大了点,桌子晃了晃,热腾腾的火锅也跟着晃了晃,他吓得躲开好远。

 

  两人又都笑了起来。

 

  这餐饭吃得很愉快,他表现得平易近人,有问必答。当然最后又是我请客,这样的小店哪有什么刷卡机。两人有说有笑地下了楼,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是他对外的那个手机号码。

 

  我连忙递给他看,他的笑容马上凝固了,考虑了片刻,对我说:“你接吧,看他是什么事?”

 

  我接通了电话,那个助手很焦急地说:“邹律师,你好,请问你是不是和林总在一起?”

 

  “林总……林总……”我拖延着时间,看他的反应。

 

  他点点头,接过了电话,转身走开几步,低声与对方交谈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回身还给了我。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说。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他开车的速度很快,而且脸上又恢复了心事重重的表情,与刚才判若两人。

 

  过了许久,他说:“今天很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公式回答。

 

  “是真的,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我小学毕业就出国读书,回来就进公司做事,我周围的人,不是我的手下,就是我的生意伙伴。”他转头看了看我,很认真地说:“可能你不相信,但我确实没什么朋友。今天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这好说,如果下次你想打羽毛球,尽管找我。”

 

  “好的。”他点点头。

 

  车里又有些冷场,我赶忙笑着打岔:“原来我还在想,找机会要和你合个影,留在那里,将来你要是成了中国首富什么的,我就把它洗大点挂在办公室的墙上。”

 

  他回头望了望我,突然转移了话题:“你经常出差吗?”

 

  “不算经常,不过有两个顾问单位在外地有分公司,所以有时候也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坐飞机还是坐火车?”

 

  “主要是坐飞机,火车太浪费时间。”

 

  “坐头等吧?”

 

  “哪有你那么好的命,有商务舱坐就不错了,只坐过一次头等舱,那是因为事情紧急,商务舱的票都卖完了。”

 

  他没有再接话,专心地开着车,我也就乖乖地闭了嘴。我时时注意不让自己成为聒噪的女人。

 

  一会儿,车在国税局的门口停了下来,我一边很留心地拿好自己的每样东西,一边说:“那个案卷,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再去拿?”

 

  “我会尽快送给你。”他回答。

 

  “那就先再见啦。”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邹雨,”他第一次直接喊我的名字,我一转头,他正看着我,说:“那次你坐头等舱,就坐在我的旁边,候机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你。”

 

  “真的?”我很惊讶,已经着地的脚又缩回到车上。“我怎么没有印象?”

 

  “你当时好像心情不好.

 

  他这一说,我突然回想起来,那天上午,我刚跟左辉去办了离婚手续,走出民政局大门,就接到顾问单位电话,要我赶往北京,参加一个仲裁质证会。去北京的路上我一直精神恍惚,情绪低落,乘出租车都报错了地址。

 

  见我没回答,他干脆转过身,侧坐在座椅上朝向我,一手抵着椅背,一手扶着方向盘,继续说:“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可以那样旁若无人地流眼泪,你知道吧?那天我们整个头等舱里的人,都陪着你带着悲伤的心情进首都,特别是我,坐在你的旁边,空姐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以为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关系。而且,那天我不停地向你递纸巾,你不停地对我说谢谢,你完全不记得了吗?”

 

  听他这么形容,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我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可以告诉我那天是什么事吗?对不起,我一直很好奇。”

 

  我深吸一口气,回答说:“那天上午我刚办了离婚手续。从左辉向我提出分手,到我们办离婚,前后只有一个星期,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没有像其它朋友一样,继续追问我细节,这让我有些欣慰。

 

  天空中突然开始飘起小雨,落在车玻璃上,星星点点,折射出路灯的光芒。

 

  他回转身坐正,摸出烟盒,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车厢里顿时弥漫着香烟浓郁的气味。“那天,我跟在你身后离开机场,看到你站在那么多等出租的人中间,恍恍惚惚的样子,我真的有一种冲动,很想让你上我的车,送你一程。但我知道,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毕竟太唐突了。可是你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之后很久,我只要坐飞机去北京,就会下意识地找找你。”

 

  我有点发懵,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让你的妹妹出了那样的事,我心里总是有些歉疚,但是当我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有点高兴,因为我看到你活得很好很努力。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对我完全没有印象。”

 

  他接连着深吸了几口烟,然后用力把烟摁灭在烟灰缸:“其实我不是一个好领导,也是一个很孤僻的人,我很少与下属或无关的人接触,但是很奇怪,我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你见这么多次的面?”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向我伸出手:“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不太多了。总之,希望你生活越来越好。”

 

  我完全糊涂了,机械地与他握了握手,说:“谢谢。”

 

我拎着东西下了车,一回头,他正看着我。我朝他挥了挥手,他转过头,一踩油门,车子肆无忌惮地越过双黄线,调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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