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脱壳的人生

 

金蝉脱壳的人生

 

前几天开始进入多伦多的暑热状态，人热得不耐烦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蝉鸣。

这边的蝉鸣很少听到了。或者我现在的耳朵不如小时候灵光，儿时的时候一到夏天，越是燥热难耐越是满耳朵的蝉声，声嘶力竭，尤其需要午睡的时候，简直像耳边放了一个高音喇叭，把睡意赶到爪哇国去，人躺在热气哄哄的蝉声中炙烤，烤出一身透汗。

现在听到蝉鸣却觉得亲切了，恍惚像遇到一个老朋友，几十年了，它说话还是这样的长音，又细又尖，却不再像小时候那么讨厌了，细细地听，好像只有一只蝉，它似乎是在歌唱，孤零零在寂静的午后，听起来就有点像忧郁的咏叹调。

过了几天，一个人的时候竖起耳朵再听，却又听不到了。于是怀疑那天听到的蝉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我几乎没有看见过蝉了，小时候常常在树枝上见到，见到了就必然不放过，捉在手里直到它不再尖叫或者看它吓尿了，再笑嘻嘻地把它放掉，我那时候够坏的，不过不会伤害它们。

结果那天在雨后的院子里忽然就看到了冬青上刚刚出生不久的久违了的蝉，那是一只幼蝉，因为刚出生还没有力气振翅高飞，趴在离它的壳几厘米之外酝酿力气，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另一个叶片上来的。

看看一旁高挂着的死去的壳，再看看那个死而复生一动不动的蝉，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它会看见一旁的那个死去的自己吗？它会想到什么？是庆幸自己获得了另一种方式的重生，还是对过去的自己恋恋不舍？蝉也会忧郁吗？它真的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生机，像个陷入沉思的思想者，又仿佛死了一样。

即使近在手边，但这一次我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捉住它，蝉有蝉的生活和命运，我不该打扰它。我轻手轻脚拍下来它，它们。

天快黑的时候再去看，果然那只蝉有了力气，展开双翅，永远地飞走了，留下那个空壳，空落落地挂在那里。

我定定地立在那里有一阵子。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金蝉脱壳的机智，而是人生一次次伤感又毅然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