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心期千劫在

只因有情成小劫, 却为无碍到灵台 (所有原创文章非经本人同意不可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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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 真实的汪精卫 (作者林思云) (5)

(2007-01-03 05:50:49) 下一个
  第三部分之三:和平运动的开始

  芦沟桥事变后,日军向中国发动了全面进攻,但这种进攻又显得毫无战略章法,不禁使人怀疑到日本发起侵华战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李宗仁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侵华战事既已发动,而日本人又没有气魄来大举称兵。等到中国民愤达到最高潮,以致芦沟桥“事变”无法收场,大规模用兵势在不免之时,日本又不愿倾全国之师来犯。只是在华北、华东用少数兵力与中国作战,到兵力不敷时,才逐次增兵,深入作战。这种“逐次增兵法”便犯了兵家大忌……所以日本既处心积虑要征服中国,就应乘欧洲多事之秋,一举把中国吞下。日本平时国防军有二十个师团,稍一动员便可递增至四、五十个师团。如果芦沟桥战事发动前夕,日本便动员全国,首批派遣三十个师团同时分途进犯……一举而占领中国各重要城市,将我方野战军主力摧毁,将零星游击队赶入山区,支解我们整体抵抗的局面,陷全国于瘫痪状态,并非难事。到那时,我政府只有俯首听命。”

  难道日本人的战略眼光真的这么差?连李宗仁所说的军事常识都看不到?其实这里面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当时日本少壮派军人发动侵华战争,似乎是把中国作为其敌人,然而少壮派军人真正想打倒的对手并不在中国,而在日本国内的官僚集团,中国被他们利用作为挑战日本官僚政权的工具。

  1929年美国开始的经济大恐慌很快就波及到整个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危机特别严重的是美国和德国,日本也不例外,大恐慌后经济也陷入极度的萧条。经济大恐慌使人们对自由市场的资本主义体制失去信心,国家统治的计划经济被很多人看成是解决经济危机的灵丹妙药。1930年代苏联计划经济的成功已经非常令人瞩目,德国希特勒上台后搞准计划经济的国家社会主义,也使德国在两年之内就走出了经济危机,这些都使人们更加怀疑资本主义体制的后进性,苏联式的共产主义体制,德国式的国家社会主义体制,意大利式的法西斯体制,都是作为取代传统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试点”。

  在这样的国际大形势下,日本军中的少壮派们也提出要改变现有国体的设想。他们提出要废除以追求利润为目的的资本主义型利益国家,建立一个人人灭私奉公的、尽忠报国的、以道义而不是以利益为本的新型国家。当然日本国内的资本主义当权派不会轻易让出他们的政权,军人们要想夺取政权,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海外制造军事纠纷,使日本国内陷入非常时期的战时状态,这样军人们就可以用军事上必要为理由征收个人财产,侵犯个人人权,以国家大义为借口堵住一切反对派的嘴,为改造国家体制创造必要的条件。尽管日本军人在战时建立起来的国家资本主义体制没有能使日本打赢战争,却成为了战后日本在国家的主导下发展经济的国家主导市场经济体制的原型。

  在这种改变国体的呼声下,1937年6月4日近卫文吕(借字,原字上麻下吕)内阁成立。近卫是一个完全新型的政治家,虽然出身于贵族家庭,但思想却十分活跃敏捷;虽然近卫是文人,但在军人集团与文人政治集团发生冲突时,近卫对军人持同情态度,所以近卫内阁得到军人和文人双方的支持。近卫上台后,在开始著眼改革日本国体的工作,近卫宣布他的政府方针时说:“要建立基于国际正义的和平,建立基于社会主义的施政”。此后日本政府开始学习苏联搞国家主持的五年计划,实施国家控制主要产品价格的统购统销战时经济制度,不久后又解散了所有政党,试图建立一个希特勒式的“举国一致”独裁内阁。以上这些国体变革如果没有中日战争作为借口,在和平环境下是很难推行下去的。

  但日本历史上并没有个人独裁的传统,一贯是集体领导体制,所以独裁体制在日本颇难立足,近卫也无法成为希特勒那样的独裁者。现在有一种说法,说二次世界大战是民主阵营对独裁阵营的战争,但这并不准确,民主阵营的苏联中国都是独裁国家,而独裁阵营的日本却是民主国家。尽管在二战期间日本军人试图建立一个独裁国家,但并没有成功,日本一直没有出现过一个称得上独裁者的人。有人试图把日本的东条英机和希特勒、墨索里尼并列成为独裁者,这完全偏离了历史的真实,东条英机实在无法算成是一个独裁者。

  近卫上台才一个多月,就发生了芦沟桥事变,成为近卫内阁的棘手问题。当时近卫本想采用不扩大的方针,军部作战部长石原莞尔也积极鼓动近卫亲自飞往南京和蒋介石“促膝谈心”,彻底解决中日间的纠纷。近卫对石原的设想有所动心,甚至准备了出访的飞机,但后来由于遭到日本军方强硬派的反对而不了了之。近卫又派亲中派国会议员宫崎龙介乘船前往南京与蒋介石会谈,但宫崎龙介在上船时被日本宪兵逮捕,强行送还东京,可见当时日本军方把首相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在这种情况下,近卫不得不向军方妥协,采取了对中国的强硬姿态。

  蒋介石也明白中国独自不可能打败日本,必须借助第三国的军事力量对抗日本。蒋介石在抗战爆发不久就在上海主动向日本驻扎上海的海军陆战队进攻,试图使上海这个国际城市陷于战火而引起英美法各国列强的干涉。但英美法对中日战争的反应意外的冷淡,英法忙于对付欧洲的希特勒,已无暇顾及远东事务,而美国的民众正处于严重的孤立主义中,不愿卷入外国的纷争。如果没有外援的话中国将必败无疑,在中国军队从上海败退后,蒋介石也开始考虑在德国的调停下和日本进行停战谈判。

  德国当时已与日本和意大利签订了三国条约,德国愿意出面调停中日战争,其主要原因是因为中国和日本都是德国的友好国家。当时欧美国家围堵希特勒德国,德国在国际上朋友不多,所以十分重视和蒋介石政府的关系。中国当时虽然没有石油,却是镍等战略金属的主要供应国,德国的战略金属主要依靠中国供应,而作为交换,德国以向中国借款的方式,“借”给中国大量军事装备,这是抗战初期蒋介石军队均为德式装备的原因,也是蒋介石聘用30多名德国军事顾问的原因。中日全面战争爆发后,日本以同盟国的身份向德国提出抗议,要求德国停止向中国供应武器,召回在中国的军事顾问。德国在日本的压力下不得已停供中国军火并召回军事顾问,但中德仍是友好国家,请德国出面调停,中国也比较放心。

  于是德国大使陶德曼担任了调停的主角,陶德曼对中国人说:“中国到目前为止的抗战已经向全世界充分展示了中国人的勇敢精神,现在应该到结束战争的时候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国有好几次讲和的机会,但我们却过分自信自己的国力,没有走上讲和的轨道,后来德国无条件降服时,不得不悲惨地接受战胜国的所有条件。”陶德曼希望中国人吸取前车之鉴,不要象德国那样搞到无条件降服的地步。1937年11月5日,陶德曼向中国方面透露了日本讲和的条件:(一)内蒙成立自治政府;(二)华北非武装区域扩大,主权归南京政府,治安由中国警察维持;(三)上海非武装区域扩大,治安由国际警察管理;(四)中国停止反日排日政策;(五)共同反共;(六)减低日货关税;(七)尊重外国人在华的权利。

  12月2日,蒋介石与顾祝同、白崇禧、唐生智等国民党高级将领开会,征求大家对陶德曼转达的日方和谈条件的意见。与会者均认为日本没要求成立华北自治政权,没要求承认满洲国,也不要求赔款,条件不算苛刻,白崇禧甚至说:“如果条件只是这些,那为什么还非要打仗不可呢?”12月2日下午,蒋介石会见陶德曼,表示中国愿意接受德国的调停,可以以日本提出的条件作为和平谈判的基础,但华北的主权和完整不得侵犯,和谈始终由德国担任中介人。蒋介石还说:假如他全部同意这些要求,中国就会被舆论浪潮冲倒,中国就会发生革命。他要求德方、日方对谈判一事严格保密。

  1937年12月6日,汪精卫在汉口主持召开了国防最高会议常委会,讨论陶德曼大使转达的日方停战条件。与会者也基本同意接受日方条件,在郑州部署军事的蒋介石打来电话:和谈可依照国防最高常务委员会议的决定,通过外交途径进行。这暗示蒋介石不准备直接主持和谈,要把卖国的帽子扔给汪精卫。汪精卫倒是不怕汉奸帽子,他说:“现在是抗战时期,所以‘和’的一字,是一般人所不愿意听的,因为讲和的结果自然没有胜利的结果来得畅快。如今大家因为痛恨日本的侵略,恨不得把日本整个灭亡,然后痛快,听见讲和自然满肚子的不舒服。一般民众如此是不足为怪的,但政府却不可为一般民众所转移。对于民众同仇敌忾之心,政府固然要加以鼓励,才不致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然而政府更应注意虚骄之足以误事。民众尽管可以唱高调,而政府则必须把握现实,不得不战则战,可以议和则和,时时刻刻小心在意,为国家找出一条生路,才是合理的办法。”

  12月13日日军轻取首都南京后,使日本人以为中国的抵抗已到穷途末路,于12月22日又增加了三项苛刻的和谈条件:(一)在华北、内蒙、华中的非武装地带设立特殊机构(亲日政权);(二)承认满洲国;(三)中国向日本赔偿战费。日方请陶德曼将新增三项条件转达中国,并把谈判期限规定为1938年1月15日。陶德曼看后摇头道:“这样的条件中国是不会接受的”,果然不出陶德曼所料,中国政府没有按期答复日方的条件。于是日本政府决定向中国施加高压,1月16日日本首相近卫发表了由大本营联席会议通过的《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声明》,宣布:“帝国政府今后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而期望能与帝国合作之中国新政权的建立与发展,并将与此新政权调整两国邦交,协助建设复兴的新中国。”

  1月18日国民政府发表声明,表明了中国的强硬态度:“全力维持主权与行政之完整,任何恢复和平方法,如不以此原则为基础,决非中国所能忍受。”日本在中国发表声明后即日撤回驻华大使,中国也于1月20日撤回驻日大使,两国外交关系正式断绝,陶德曼的调停以失败告终。

  抗战开始后,蒋介石以加强军事为由,提出国民党中设立国防最高会议为全国最高决策机关,取代以前的最高决策机关中政会。国防最高会议的《组织条例》规定:国防最高会议主席由军委会委员长担任,副主席由中政会主席担任,蒋介石是军委会委员长,汪精卫是中政会主席,所以蒋介石自然出任主席,汪精卫出任副主席。1938年3月召开的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上,又修改党章重新确立国民党的领导体制,规定国民党设总裁1人,副总裁1人,大会选举蒋介石为总裁,汪精卫为副总裁。这样蒋介石就借战争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夺取了汪精卫长期在党内的最高领袖地位。尽管如此,汪精卫在党内的影响还是巨大的,蒋介石虽然掌握实权,但在表面上也要让汪精卫这位老前辈三分。

  由于英美法不肯出兵干涉,蒋介石开始考虑请求苏联干涉,不过蒋介石在是否应该动用苏联这张牌时也非常犹豫不决:苏联曾经是侵占中国领土最多的国家,曾经在1904年和日本为了争夺在中国的霸权而大打出手,因此与日本成为死敌。中国请苏联出兵,即使赶走了日本人,进入中国的苏军会轻易撤出吗?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为严重的是,苏军一旦进入中国,中国共产党岂不要在中国做大,国民党还能掌握政权吗?当时以汪精卫为首的一批人非常反对请苏联干涉中日战争。后来苏军进入东北后,把东北交给了中共,成为中共打败国民党的基地,这些都验证了汪精卫等人的担心。

  但战场上中国军队的被动局面,使蒋介石不得不铤而走险,请求苏联的出兵援助。1937年8月2日蒋介石召见苏联大师鲍格莫洛夫,请求苏联给与全面的军事援助,苏联方面答应向中国提供军事援助,但要求首先在两国之间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互不侵犯条约”的主要目的是使中国承认以前被沙皇俄国侵占的领土,不再向苏联提起领土要求。8月21日,中苏互不侵犯条约在南京签字。

  尽管蒋介石和中共都强烈要求苏联直接出兵,但斯大林却对出兵一事含糊其词。11月11日,斯大林在召见中国特使杨杰时说:“现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同情中国的抗战,如果苏联出兵,中国就会在世界上失去道义的支持。现在中国在军事上还有很大余地,万一中国军队实在坚持不住时,苏联再出兵也不迟”。不过斯大林答应向中国派遣志愿军和紧急提供武器,苏联的第一批志愿军飞行队40余架飞机进入中国,于11月21日在南京附近首次和日军交战。

  1937年11月30日,蒋介石亲自向斯大林发电报,要求苏联表态是否同意出兵,斯大林最后说:“如果签署九国条约的国家共同出兵制裁日本的话,苏联就出兵。如果苏联单独出兵的话,世界舆论就会把苏联看成是趁火打劫的侵略者”,拒绝了蒋介石直接出兵的要求。但苏联加大了对中国援助的力度,1937年底立法院长孙科访问苏联,苏联答应向中国提供20个师的装备,1938年3月,苏联正式签署向中国提供3000万美元的第一批军事借款。但后来欧洲战线吃紧,苏联以增强本国军事力量为重,放慢了对中国的军事援助。不过在1941年苏德战争爆发以前,苏联共向中国提供飞机900余架,军用车辆2000余辆,大炮1000余门,弹药1亿8000万发。3000多名苏联志愿军在中国直接参战,不少人长眠于在中国的土地上。

  英美法隔岸观火,苏联也不肯出兵,中国的抗战只剩下“焦土战”这条严酷的道路。由于日本是一个资源贫瘠的岛国,非常不利于打持久战,所以蒋介石就把希望寄托于用持久战来拖垮日军。当然日本也明白本国资源有限的弱点,提出了“以战养战”,用中国的资源打中国人的设想。蒋介石为了不让敌人利用中国的资源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在中国各战场大搞烧光毁光的焦土战术。但焦土战的最大受害者并不是日军,而是中国的平民百姓,国民党内部对这种残酷的焦土战术也有不少反对之声。

  1938年6月9日,国民党军在没有预告的情况下,突然炸开黄河大堤,泛滥的黄河水并没有淹死一个日军,却淹死十多万中国老百姓,上百万人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不久,国民党军又在预定撤退的长沙误放火,烧死平民数万。长沙大火后,汪精卫批评蒋介石说:“我们烧东西也许是怕自然物资变成‘自然汉奸’被敌人利用,但如果没有人出来做汉奸的话,自然又怎么会变成汉奸呢?如果象长沙一样把每处每地都焦土化的话,我方抗战所需的物质又从何而来?如果把沦陷区内的物质全烧光,剩下的只有一大群无食无住的饥民,这些人怎么处理?带他们一起跑吧,他们又跑不动;将他们杀了吧,又于心不忍。如果把他们扔给敌人,他们必然要被敌人所用,必然要当汉奸。”

  汪精卫在一次演讲时说;“从前法国有一个国王,叫做亨利四世,他讲过一句很有名的话:我希望我的人民,在每个星期六的晚上,在他家里的火炉子上面、瓦罐子里面,都偎著一只鸡。我们再看看我们中国的老百姓,他们有的连鸡毛都没有见过,还谈鸡?一生都吃不著一只,还要说在每个星期六?他们从小到老都在劳动,田地和工厂接受了他们的血汗,等到血汗用尽了,生命也完了,就离开了世界。那好比火炉需要柴炭,等柴把精力完全贡献出来,只剩下灰未、只剩下煤屑的时候,不讲情面的铁铲就把它们铲出去!不让它们再在火炉里停著……”

  汪精卫越来越对这种建立在人民惨痛牺牲基础上的焦土抗战感到疑问:抗战的目的是什么?法国国王还企望人民百姓能有鸡吃,我们的领导人想到过老百姓的疾苦没有?抗战的最大牺牲者不就是那些连鸡肉的滋味也不知道的平民百姓吗?我们不惜牺牲四万万老百姓的生命来培养一个民族英雄,这值得吗?如果不出现奇迹的话,这场战争要经过多少年才能结束?在这期间中国老百姓要遭受多大的惨祸?汪精卫越来越觉得他的和平救国理念是正确的。

  当然国民党内部持“和平救国”观点的,不止汪精卫一人。周佛海、顾祝同、熊式辉、梅思平、陶希圣、胡适、高宗武等人组成了一个“低调俱乐部”,主张和平救国。“低调俱乐部”是胡适起的“雅号”,以区别于那些唱抗战高调的人。周佛海说:“共产党、桂系以及一切失意分子,都很明白地知道,抗日是倒蒋唯一手段。他们因为要倒蒋,所以高唱持久全面的抗日战争。蒋先生本想以更高的调子压服反对他的人,而这些人就利用蒋先生自己的高调,逼著蒋先生钻牛角。调子越唱越高,牛角就不得不越钻越深。当抗战到底的调子高唱入云的时候,谁也不敢唱和平的低调,故我们主张和平的这一个小集团,便名为‘低调俱乐部’。”1938年9月胡适被任命为驻美大使,与“低调俱乐部”中断了联系。

  汪精卫虽不直接参加“低调俱乐部”的活动,却是这个组织的灵魂,无形中形成了以汪精卫为中心的“和平运动”。“低调俱乐部”批评主战派说:“蒋委员长等主战的结果,一个是丢,一个是烧,丢不了也烧不焦的地方,都给了共产党的游击队。共产党以游击战争回避对敌作战,人称‘游而不击’,他们是想借抗战保全实力,待国军消耗光了,他们就可颠覆政府。”江精卫则说:“主战有主战的道理,不过,主战的目的是什么呢?为的是国家能够独立生存下去。如果能达此目的,和日本言和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一味主张焦土抗战的、唱高调的应该再坦诚一点,要说老实话。依我看来,日军占领区日益扩大,重要海港和交通路线大多丧失,财政又日益匾乏,在战祸中喘息著的四万万国民,沉沦于水深火热的苦难之中。为尽早结束战争,我曾多次向蒋委员长进言,要打开谈判的大门。”

  不过在国民党内主战派压倒多数的情况下,汪精卫感到已不可能说服蒋介石等人走“和平救国”的道路,于是他开始走自己独自的和平道路。汪精卫委托“低调俱乐部”的梅思平、高宗武等人和日本私下接触,谈判停战的条件。

  日本国内也有一批主和派,主张尽早以较为宽大的条件和中国停战言和。主要人物是陆军参谋本部支那课长影佐祯昭大佐,还有在华日本纺织同业株式会社理事长船津辰一郎,日本南满铁路驻京办事处主任西义显,同盟通讯社上海支局长松本重治,前首相犬养毅的三子犬养健等民间人士。影佐祯昭等主和派也在没有政府批准的情况下,私下与中国接触打探和平的可能性。高宗武和西义显等人私交不错,双方不久就达成了初步协议:日方以宽厚的讲和条件支持汪精卫出马,汪精卫则脱离国民党另立政府和日本签订停战条约,实现两国间的停战与和平。

  对于汪精卫来说,迈出这一步的确是非常艰难的。正如梅思平所说:“这件事也实在犯难,搞好了呢,当然对国家有益;搞不好呢,汪先生三十多年来的光荣历史只怕让人一笔勾销。”汪精卫也明白,他迈出这一步的代价有多大,岂止勾销三十多年来的光荣历史,甚至要千夫所指、万人痛骂,陈公博也从成都打来电报,劝告汪精卫说:“先生若离重庆将遭到全国民众的反对和唾弃”。汪精卫考虑了整整两天,最后说:“决定了!只要能救民于水火,我决心跳火坑了。”

  第三部分之四:对日和约的实态

  中日战争爆发后,日本对战局的形势有三种看法:一、快胜论:认为中国军队不堪一击,可以在“三个月内解决支那问题”;二、持久战论:认为中国国土辽阔,战场的纵深太大,日军只能占据一些军事据点,不可能有效地控制整个中国。中国政府如果坚持不降,中日战争将成为旷日持久的持久战;三、外国干涉论:认为中日战争将导致第三国的武装干涉,日本会在外国的政治军事压力下被迫退出中国。

  随著战局的发展,证明“快胜论”的预言是错误的,但外国也没有积极干预中日战争,所以“持久战”的预言成为现实。日本非常不愿意打持久消耗战,持久战拖得越久,对人口资源丰富的中国就越有利,日本将在消耗战中拖垮。到1938年底,日本用在中国战场的兵力已增至24个师团,军费激增,财政困难,税收加重,国内危机日渐困重。在这样的情况下,日本内部也出现了尽快解决战争的呼声。

  在1938年初,日本还寄希望于用高压手段迫降中国政府,1938年1月16日近卫首相发表了《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强硬声明。1938年10月,日军本想在武汉战役中一举歼灭中国军队主力,但中国军队主动撤退,中国政府也迁都重庆,使日本通过武力高压迅速解决中国问题的企图破产。此后,日本政府内要求“重新检讨对华政策”的呼声抬头,1938年11月3日,近卫首相发表了第二次对华声明,一改过去的“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方针,表示:“帝国所期求者即建设确保东亚永久和平的新秩序。只要国民政府抛弃以前的一贯政策,更换人事组织,取得新生的成果,参加新秩序的建设,我方并不予以拒绝”。

  1938年12月6日,陆军省参谋部公布《1938年秋季以后的对华处理方略》,决定今后的对华总方针:“以攻占汉口、广州为行使武力时期,今后自主指导新中国建设,切戒急躁。为此,目前应以恢复治安为根本,其他各项施策都应与此相适应。”对华总方针还规定军事上“以不扩大占领区”为宗旨,确定新黄河、合肥、芜湖、杭州一线以东的占领区为治安地区,以西为作战地区。在不扩大占领区的原则下,对国民党军实施有限的局部进攻,同时加强航空作战,轰炸重庆国民政府大后方及中国国际补给线,打击中国的抗日意志,促使国民政府崩溃。

  1938年底以后,日本政府和军部的对华方针由“军事打击为主,和平谈判为辅”,改为“军事打击为辅,和平谈判为主”,由否认重庆国民政府改变为承认重庆国民政府。1938年11月以后,日本政府开始考虑作出一定让步的情况下,和中国政府谈判,结束战争。1939年3月,日本新首相平沼在国会演说中公开表示说:“蒋介石将军与其领导之政府,假使能重新考虑其反日态度,与日本共同合作,谋东亚新秩序之建立,则日本准备与之进行中止敌对行动的谈判”。

  中日战争爆发后,中国对战局的形势有四种看法:一、胜利论:认为中国军队已具有击退日军的实力,可以击败日本的军事进攻,赢得军事上的胜利;二、亡国论:认为中日战争的结果将导致中国亡国;三、最后胜利论:中日战争成为持久战后,最终将引发外国的武装干涉介入,中国在外国的帮助下最终战胜日本;四、和平救国论:中日战争成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后,日本也难于忍受长期的消耗战,所以日本不能灭亡中国,不得不与中国进行停战和谈。而中国也应该积极响应和谈,尽快结束在中国土地上进行的破坏性巨大的战争,减少中国国力的损失。

  日本对华政策改变后,开始发出和谈的信号和放出和平的气球,这正好与汪精卫等人的“和平救国”论看法不谋而合,国民党内对“是战还是和”的问题上,发生了重大分裂。但由于“主战”和正义联系在一起,“主和”不免戴上投降叛国的汉奸帽子,所以国民政府内“主战”派还是占绝对多数。在此情况下,汪精卫等“主和派”开始了自己独自的“和平工作”。不过蒋介石在“主战”和“主和”之间持机会主义态度,一方面他高唱抗战到底的高调,另一方面对汪精卫等人的“和平工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中日战争的结局留一条后路。蒋介石并没有制止和惩处参与“和平工作”的官员,使汪精卫的“和平工作”得以顺利进行。

  国民政府外交部亚洲司日本科科长董道宁,通过私人关系与在上海的日本南满铁路驻京办事处主任西义显、同盟通讯社上海支局长松本重治等人进行接触,摸索与日本和谈的可能性。西义显和松本重治劝董道宁直接到日本与军方人士会谈,于是在松本的安排下,董道宁于1938年2月,即近卫首相发表“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声明的一个月后,来到日本与陆军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影佐祯昭大佐进行了会谈。董道宁是一个小小的科长,肯定是在某个上层人士的指派下到日本秘密谈判的,但董道宁到底是受谁的指派直到现在也还搞不清楚。

  参谋本部中国课长的影佐祯昭大佐是日本的主和派,是早期参与和平工作的唯一军人。董道宁向影佐询问日本改变“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政策的可能性,影佐说:军部中也有很多人反对近卫首相发表那样的强硬声明,但近卫首相的声明亦是事出有因,不可能那样简单地取消。但影佐表示日本希望和平的人也大有人在,非常愿意与中国进行停战谈判,期望中国也能够表示出具有和谈的诚意。董道宁请影佐给蒋介石写封信,影佐认为他以一个课长的身份给蒋介石写信不太合适,于是他给在陆军士官学校的老同学何应钦和张群分别写了信,影佐在信中说:“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声明是一桩不幸的事件,董道宁此番来日本表示了中国的诚意,日本深为感谢”。

  董道宁回国后将影佐的信交给上司高宗武(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高宗武又将信转交给蒋介石的近侧宣传部长周佛海,周佛海再将信转交给汪精卫和蒋介石。不久高宗武向西义显转达了蒋介石向影佐祯昭的好意表示的谢意。周佛海又向蒋介石进言派亚洲司司长高宗武到上海“收集情报”,蒋介石同意高宗武到上海进行秘密外交,并从军委会秘密经费中每月支6000元作为高宗武的活动经费。周佛海不久又背著蒋介石,密派高宗武直接到日本会谈,高宗武有些担心:“我去日本蒋先生知道吗?”周佛海说:“你就放心去吧,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周佛海之所以敢瞒著蒋介石和日方谈判,是因为周佛海对蒋介石抱有这样一种看法:抗战后蒋先生一反他以往的表现,如果把过去蒋先生的行为贯穿起来进行研究,就会知道蒋先生的真正态度是“主和”的。由于举国上下高唱全面持久抗战,蒋先生不能不附合,而且比别人的调子更高,以便压服反对他的人,争取舆论的支持,蒋先生是被逼迫著走上他不愿意走的路。所以周佛海决定“以自己的胆识,把蒋先生的作法反过来加以灵活运用,等决心和平后,再向蒋先生报告。”周佛海认为蒋介石终究会明白他的一番苦心。蒋介石在知道高宗武未经他许可私下到日本谈判时,只是说:“荒唐,荒唐”,并没有提出对高宗武进行处罚,更没有强调今后要严格禁止类似事件发生。

  1938年6月高宗武在松本重治的陪同下来到日本,高宗武到日本后首先表示他并不是蒋介石派来的使者,而是中国主和派的代表。高宗武说:“我首先想说明我的立场,为了实现和平,我准备不惜做出任何牺牲。为了中国,我最为重视的不是对日作战,而是对共产党的斗争。关于这一点,蒋委员长周围的一部分军人,主张即使把对共产党的斗争置之以后,也要把抗日看成国家的当务之急,我对此是反对的。但汉奸我可不当,我所奋力争取的仅仅是实现和平,这条界限是明确的。如果是不当汉奸的和平工作,那么有什么困难我都忍耐,但倘若这样做会成为汉奸,那么我马上就此作罢,即使说我中途脱逃也好,或说我是叛徒也罢,我都要退出。”后来高宗武果然因为害怕当汉奸,退出了“和平运动”。

  高宗武怀疑蒋介石愿意冒卖国的罪名进行和谈,高宗武说:“关于中日和谈的大义,如果从我的信念上来说,我不得不以汪先生为同伙。随著战祸的扩大,国民是不能忍受的。蒋先生冷酷,而汪先生温暖。”高宗武努力推荐汪精卫,他对影佐帧昭说:“为了造成中日之间的和平,也许必须找蒋先生以外的人。除了汪先生之外,就不容易找到别人。汪先生早已痛感有迅速解决日中问题的必要,而国民政府内部终究不能容纳他的主张。为此,不如从政府外部掀起国民运动,开展和平运动,由此造成蒋先生听从和平论的时机,这样较为适当。”

  日本军方逐渐为中日战争的长期化感到头疼,对影佐的和平计划开始产生兴趣。1938年7月初在影佐帧昭的斡旋下,高宗武与日本陆军大臣板垣征四郎进行了会谈。会谈时高宗武提出由汪精卫出马,从政府外部掀起和平运动的计划,希望日本方面为汪精卫出马提供有利条件。日方同意以“不要领土,不要赔款”的优惠条件,支持汪精卫出马进行“和平运动”。高宗武于7月21日返回中国。

  高宗武因未经蒋介石允许擅自赴日,而且此行得到的结果也对蒋介石不利,所以不敢回武汉,只向周佛海报告了日本之行的情况,并付一封致蒋介石的信:“委员长钧鉴:职于六月二十三日由香港秘密东渡,刻已平安返港。兹谨将职东渡日记及在东京会谈记录与职个人观感三项,分别呈阅。倘有可能以供钧座参考之处,则或可赎职擅赴之罪于万一”。周佛海先把高宗武的报告送给汪精卫,因高在报告中写有“日本希望汪先生出马”字句,周佛海征求汪精卫的意见:“在呈送蒋先生以前要不要把这段删去?”。汪精卫则说“没有关系,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蒋介石看完高宗武的报告后,转交行政院副院长兼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长张群,并嘱咐张群看完后转交汪精卫,他不知道汪精卫早已看过。过了三天蒋介石忽然大发雷霆:“高宗武是个混蛋。谁让他到日本去的?”

  不过蒋介石仍然没有深究高宗武私自赴日谈判一事,这使周佛海更加敢于放手进行“和平运动”。不久高宗武因肺病复发住院,周佛海改派军委会政略部秘书主任梅思平接替高宗武进行秘密谈判。1938年8月29日至9月4日,梅思平与近卫首相的私人代表松本重治在香港进行了五次谈判,初步确定了日本政府以“不要领土,不要赔款,两年内撤军”为条件,支持汪精卫搞和平运动。梅思平将日方的内容转交汪精卫,汪精卫同意在此条件下出马主持和平运动。

  1938年10月22日,汪精卫与周佛海、梅思平、陶希圣、陈壁君等人秘密召开会议,讨论和平运动的具体计划。当时他们计划的“和平运动”分五个阶段:一、汪精卫离开重庆,在外地宣布下野,脱离国民政府。然后日本政府立即发表声明,提出不要领土,不要赔款,两年内撤军的条件,倡议与中国进行和谈;二、汪精卫以个人身份发出响应日本政府的和平倡议,建议国民政府接受日本的条件和平停战;三、云南等地的地方实力者通电响应汪精卫的和平号召,在云南等日军未占领地区建立新的独立政府;四、日本承认新政府并与新政府进行和平谈判,日军撤退回长城以北,将日军占领区转交新政府;五、新政府统一全国,实现中日两国间的真正和平。

  汪精卫当初的这个和平计划是在日军未占领的地区建立新政府,然后新政府接收日军撤军后的占领地,在不割让领土、不赔款的条件下和日本实现和平。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实现,对于中国人来说还是有相当的可接受性,汪精卫未必被国人责骂为卖国者。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汪精卫的和平计划和他当初的设想出现了很大的偏差,汪精卫自己也成了牺牲品。

  1938年11月3日,日本政府发表第二次对华声明,提出只要国民政府更变人事组织,日本就可以与中国进行停战谈判。日本所说的“更变人事组织”,就是指蒋介石下野。11月16日,汪精卫和蒋介石一同吃饭时,劝蒋介石下野促成中日和谈。汪精卫说:“使国家民族濒于灭亡是国民党的责任,我们应迅速联袂辞职,以谢天下。”蒋介石则反问汪:“我们如果辞职,到底由谁负起政治的责任?”两人进行了激烈地争辩,最后蒋介石说:“说什么都是一样,我们不必再争论了。我已经困了,要睡觉去了”。于是蒋介石将汪精卫一个人弃置不顾,自己回去睡觉了,这也促使汪精卫最后下定离开重庆的决心。

  汪精卫和平计划的第一个关键问题是要得到云南政府主席“云南王”龙云的支持。汪精卫派陈璧君找龙云秘密商谈和平计划,龙云对蒋介石改编他的军队,调用云南的物质,削弱他的势力耿耿于怀。龙云对陈璧君说:“汪先生是党国元老,在国内外声望极高,只要他登高一呼,应者必然云集于他的旗帜之下。蒋介石一贯阴险奸诈,排除异己,所以汪先生发动和平运动、另立新政府是天经地义之事。除了共产党和冯玉祥等少数人之外,都会拥护汪先生出来倡导和平事业,在国际上也会得到许多国家的支持。”

  有了龙云支持和平运动的许诺,下一个问题就是日本是否承诺宽大的和平条件。1938年11月12日,汪精卫派梅思平、高宗武等人为代表,日本派影佐帧昭、今井武夫等人为代表,在上海虹口公园附近的“重光堂”举行最后谈判,双方经过8天的讨价还价,最后达成了所谓“重光堂协议”。(一)缔结华日防共协定,内蒙为特殊“防共”地区,日本在“防共区”驻兵。(二)承认(默认)满洲国。(三)日本废除在中国的治外法权,归还日本的在华租界。(四)华日经济提携,在开发利用华北资源方面,为日本提供特殊方便。(五)补偿因事变而造成的在华日本侨民所受的损失,日本不要求赔偿战费。(六)恢复和平后,日军在两年以内撤军。

  另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就是日本军方对中国分而治之的战略。日本军方感到一个统一的大中国对日本总是一个威胁,最好的消除中国威胁方法就是把中国分为数个国家“分而治之”。日军先在东北制造了一个满洲国,又于1937年12月在华北制造了一个以王克敏为首的北平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再于1938年4月在长江下游地区制造了一个以梁鸿志为首的南京中华民国维新政府。日方本来计划汪精卫出面建立一个局限于云南两广的地方政府,而汪精卫坚持必须撤销梁鸿志和王克敏等的地方政府,由汪精卫的中央政府统一领导中国。由于汪精卫在此问题上态度十分坚决,日方最后让步同意汪精卫的新政府统一领导中国。

  梅思平把重光堂密约抄在丝绸上,缝在西装马甲里,于11月26日带到重庆,向汪精卫、周佛海汇报。但最后汪精卫比较动摇,决定了又推翻,推翻了又决定,在周佛海等人的劝说下,终于下决心选择“和平救国”的道路。汪精卫等人策划了一个脱离重庆的计划:12月5日,周佛海先去昆明,12月8日,江精卫夫妇去成都,两日后到达昆明再去河内。日本政府于12月11日发表第三次对华声明,汪精卫随后在昆明、河内或香港中任何一地宣布下野。与此同时汪精卫也接到日方的通知,表示对重光堂协议无异议,希望一切按计划实行。

  但多年跟随汪精卫的陈公博并不知道汪精卫与日本秘密商定的和平计划,汪精卫把在成都任四川省党部主任的陈公博请来,希望陈也参加他们的和平计划。陈公博看了“重光堂协议”后徒然变色:“汪先生,这协议书是哪儿来的?委员长他知道吗?”周佛海说:“委员长暂时不知。”汪精卫说:“委员长不出来议和,我准备来议和,不然,焦土抗战,死且不知!”陈公博听后不安地说:“汪先生,依公博之见,先生这样做恐怕是难为人理解的,还可能出大乱子。”汪精卫则向陈公博解释说:“你我相处二十年,患难与共,我这次到外面去,和以前一样非常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有路可走,我是不会离开重庆的,可现在只能离开重庆才能去谈和。我在重庆谈和,人家定会误以为是政府主张,这是于政府不利的。我离开重庆,那么和谈便是我个人的主张了,如果交涉得当,再来劝政府,由政府出面接受。如果政府仍然执迷不悟,那就只能撇开他们另组班子了。我与佛海一批人的良苦用心,将来是会得到国人理解的。”周佛海也劝陈公博说:“历史的评价问题,牵涉到战局如何发展问题,很复杂,不是我们今天所能定得下来的。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要谋事总要付出代价和牺牲的。”陈公博见众人都同意,只好说:“你们都统一意见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我总觉得这事还欠考虑,背著政府去和敌方谈和,无论结果怎样,总还有个立场问题。更何况还牵涉到要组织另一个政府问题,而日本方面是否有此诚意?此事须得慎重,最好放弃。”不过最后陈公博表态:“汪先生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不想留在四川,眼看众人在我面前骂汪先生,更不愿被别人看成是汪先生留在政府里的密探。”

  1938年12月8日,汪精卫准备飞离重庆的时间,本来是蒋介石外出不在重庆的日子,但12月8日蒋介石突然从桂林飞抵重庆,打乱了汪的行动计划。汪精卫只好暂时留在重庆,等待时机。12月18日,蒋介石飞往陕西出席军事会议,汪精卫以外出演讲为名,偕夫人陈璧君、秘书曾仲鸣、女儿汪文惺和未婚夫何文杰等人飞往昆明。汪精卫到达昆明后,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率领省、市各厅局官员列队相迎,后面是一排排学生和市民夹道欢迎。当天晚上,汪精卫与龙云作了一次恳切的谈话,汪精卫把自己和平运动的计划告诉龙云,说到达河内后即公开提出与日本议和的建议,接著由龙云发表拥汪通电,然后四川、西南和两广各实力派也纷纷行动起来,造成以汪为首的和平运动区,一面与日本交涉和平,一面也促使蒋介石的重庆政府议和。龙云听后满口表示赞同。

  12月19日,汪精卫夫妇、周佛海、陶希圣、曾仲鸣等一行十余人,乘龙云代为包租的专机离开昆明,飞抵法属殖民地越南的河内,迈出了和平运动的第一步。据说汪精卫在离开重庆前,给蒋介石留下一封长信,信中最后写道:“君为其易,我任其难”。在当时的情况下,“主和”的道路要比“主战”困难更多。

  汪精卫“主和”难,日本的“主和派”也阻力重重。由于这次发表的声明是正式声明,需要陆、海、外务三省协商后拟成正式文本,然而首先在最重要的参谋本部发生了意见分歧,参谋本部的要员坚决反对明确指出日本撤兵的日期,声称战胜国万不可做出向战败国许诺撤兵日期这样有损于国家威严之事,这样做太对不住前线浴血奋战的士兵。最后近卫向强硬派妥协,在声明中删去了“重光堂协议”中最为重要的日本撤兵一项。近卫在得知汪精卫于12月19日到达河内后,于1938年12月22日发表了第三次对华声明。

  日方和平运动的发起者之一犬养健在他的回忆中,评论近卫的第三次对华声明时说:“不要求领土,不要求赔款,归还外国租界,撤销治外法权等,如果按照重光堂会议的精神发表,确实会引起中国人的共鸣。可是,这次声明竟把最为重要的撤兵约定忘得一干二净,实在让人担心汪精卫和平运动会走上歧途,我深感失望。”日方和平运动的另一个发起者西义显听到近卫修改“重光堂协议”内容的声明后感叹说:“日本把汪精卫欺骗了”,松本重治对近卫的声明内容也感到愕然:“感到和平运动的未来已经出现了暗影”。

  汪精卫对近卫修改“重光堂协议”内容的声明也深感不满,但他亲身体会“主和派”的艰难,近卫发表这样主和口气浓厚的声明,也一定有他的难处。虽然近卫声明删去了最为重要的撤兵内容,但在不要求领土、不要求赔款、归还外国租界、撤销治外法权等方面基本上符合“重光堂协议”,所以汪精卫决定按重光堂协议的规定,发表声明响应近卫的和平倡议。

  1938年12月28日,汪精卫发出《致中央常务委员会国防最高会议书》,要求蒋介石和国民政府认真考虑日本政府的和平倡议,其原文如下:

  “兹有上中央一电,除拍发外,谨再抄呈一纸,以备鉴察。本月9日,铭谒总裁蒋先生,曾力陈现在中国之困难在如何支持战局,日本之困难在如何结束战局,两者皆有困难,两者皆自知之及互知之,故和平非无可望。外交方面,期待英、美、法之协助,苏联之不反对,德、意之不作难,尤期待日本之觉悟,日本果能觉悟中国之不可屈服,东亚之不可独霸,则和平终当到来。”

  “凡此披沥,当日在座诸同志,所共闻也。今日方声明,实不能谓无觉悟。犹忆去岁12月初南京尚未陷落之际,德大使前赴南京谒蒋先生,所述日方条件,不如此明划,且较此为苛,蒋先生体念大局,曾毅然许诺,以之为和平谈判之基础。其后日方迁延,南京陷落之后,改提条件,范围广漠,遂致因循。今日方既有此觉悟,我方自应答以声明,以之为和平谈判之基础,而努力折冲,使具体方案得到相当解决,则结束战事以奠定东亚相安之局,诚为不可再失之良机矣。”

  “英、美、法之助力,今已见其端倪,惟此等助力仅能用于调停,俾我比较有利,决不能用于解决战事。俾我得因参战而获得全胜,此为尽人所能知,无待赘言。苏联不能脱离英、美、法而单独行动,德、意见我肯从事和平谈判,必欣然协助,国际情势,大致可见。至于国内,除共产党及惟恐中国不亡、惟恐国民政府不倒、惟恐中国国民党不灭之少数人外,想当无不同情者。铭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始敢向中央为此提议。除已另函蒋先生陈述意见外,仅再披沥以陈。伏望诸同志鉴其愚诚,俯赐赞同,幸甚,幸甚。专此,敬候公祺。汪兆铭谨启”

  12月29日,汪精卫又发表了所谓的“艳电”。“艳电”这个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当时电报为了节省字数,把日期用一个字代替,12月29日的电报代号为“艳”字,故称之为“艳电”。汪精卫的“艳电”并不是宣布与日本“合作”的声明,而是以公开向国民党中央党部、国民党总裁蒋介石、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会提出建议的形式发表的。“艳电”的大致内容如下(手头暂时查不到“艳电”的原文):

  近卫首相在最近的对华声明中指出日本对中国无领土要求,尊重中国主权独立,并提出了“善邻友好”、“共同防共”、“经济合作”三原则,表明日方已有和谈的诚意,希望蒋介石和国民政府以近卫声明为谈判基础,与日本政府交换诚意,以期恢复和平,汪精卫还特地提出近卫声明中没有提到的日本撤兵问题。“艳电”说:“抗战年余,创巨痛深,倘犹能以合于正义之和平而结束战争,则国家之生存独立可保,即抗战之目的已达。”

  汪精卫出走重庆后,不少外国电台报道说:汪精卫外出是代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与日本谈判和平问题。12月24日,蒋介石让外交部紧急发表声明:“汪兆铭无权和任何人谈判和平。”由于汪精卫在党内的地位,蒋介石担心汪精卫的出走影响人们对国民党的信心,最初只是对外声称汪精卫前往河内治病,为汪精卫返回重庆留下一条后路。

  蒋介石先派正在河内洽办武器运输事务的外交部长王宠惠劝汪精卫回重庆,王宠惠说:“委员长三番五次对人说,汪先生只是赴河内治病,现在回去,仍然名正言顺。”汪精卫回答说:“谢谢重庆方面目前还给我留条退路。虽然这样,我还是不能回去,为什么呢?我这次离开重庆,只是对政局有不同意见,并不夹杂其他任何个人意气在内,这一点务请你们转告中央,请他们理解。在重庆,我要发表个人意见很不容易,我不离开重庆,这份艳电就不能发出,和平工作就难以开展。我的和平主张能否采纳,权操中央,我丝毫不勉强。如果政府出面主和,改变立场,我可以从旁做些协助工作,或者退隐山林不问国事都可以,但如果政府不转变立场,那我只能出面来谈和了。”

  汪精卫来到河内后,他的和平计划遭到很大的挫折。第一是近卫食言没有在声明中公布撤军的许诺。汪精卫本想近卫也有困难,准备今后再继续交涉撤兵一事,所以于1937年12月29日发表了响应近卫声明的“艳电”。没想到近卫内阁又于5天后的1938年1月3日宣布总辞职,使汪精卫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第二是龙云变心,没有按照当初的承诺发表对汪精卫和平运动的响应,迎接汪精卫在云南建立新政府。汪精卫本来并没有考虑在日军占领区建立政府,所以龙云的变心使汪精卫设想的和平运动完全泡了汤。

  从汪精卫与日本人秘密和约的情况来看,并不是汪精卫一厢情愿的对日投降,而是双方都有和平停战意愿的情况下达成的双边协议。在整个秘密交涉的过程中,汪精卫并非十分主动,最初与日方进行接触的董道宁和高宗武也并非汪精卫派出的使者。而日方却比汪精卫主动得多,日方主动提出汪精卫出马的有利条件,汪精卫考虑再三后才答应的。而且汪精卫在秘密协议中提出日本撤军和建立统一中央政府的条件,都是对中国有利的。

  如果日本当初不答应撤军的话,汪精卫也不太可能会离开重庆另立政府。然而日方却在汪精卫离开重庆走上不归路后,违背诺言收回了撤军的承诺。汪精卫的和平运动最能让人谅解的地方就在于日本撤军这一条,没有了日本撤军的保证,汪精卫的和平运动自然成为卖国投降行为。从这一点看,汪精卫也可以说是被日本人出卖了。但日方倒也未必是有意出卖汪精卫,就象后来美国出卖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台湾国府与中共大陆建交一样,国家之间只有利益,却没有情谊,弱者总是处于被出卖的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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