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期间,Cancun 仍然很热,尤其是太阳极毒辣,如果不涂满SPF至少15以上的防晒油,一天下来就会变得像是刚端上桌的浑身赤红的小龙虾了。租车极贵,而且无法保证带有空调,坐一天没空调的铁壳子就很可能变成刚出笼的包子,蒸熟了。
Cancun与拉斯维加斯、大西洋城、迈阿密、檀香山等各处度假区一样,也是有一条著名的strip,绝大多数酒店一定要挤在这个“带”上占有一席之地。无论是在酒店扎堆的strip区域,还是在古朴一些的downtown老城区,都能随处遇到招揽客人的租车公司的人。这帮人的热情使我望而却步,也使我下决心放弃自驾游的习惯,一家三口买了Chichen Itza一日游的票,开始随团的大巴之旅。
以前在不少其他地方,我们都一直是找Gray Line公司的旅游车的,价钱透明、管理规范,从无上当受骗之虞。在Cancun当然也有Gray Line,而且价钱还最便宜,可是当我找到所住的Sheraton酒店的旅游服务台时,一个胖胖的家伙连说带比划地劝告我Gray Line多么多么地不好,好象我正要往火坑里跳似的。他给我推荐的是当地的一家旅游公司,虽说比Gray Line贵了一些,但我实在懒得回房间给Gray Line打电话预订,就由这个胖子帮我定了那家当地公司的一日游。
其实,这里面说明了一些问题。Gray Line因为定价低,所以没有什么利润空间留给这些酒店代理他们的生意,自然酒店没有动力替他们招徕游客;而且,Gray Line 凭借自己对北美和欧洲游客的品牌号召力,搞的是直销,就靠自己的热线电话和网站来接待预订,似乎也不愁生意不旺,因此没有拓展代理渠道。至于那个胖子罗列出来的Gray Line的种种弊端,就是典型的sales talk,一个旅游市场非常成熟而发达的地方,各家公司搞的一日游产品其实已经完全同化了,内容和质量上都早已相差无几,选谁的都差不多。
走了一些国家之后已经感觉到,作为游客,可以直接根据自己受到的关注程度来判断所处国家的发达水平。在北美、西欧乃至澳洲,自己基本处于主动一方,各种设施、产品和服务很丰富,由自己选取,你不去找人家,人家不会来烦你;而在墨西哥,与中国、东南亚等地都处于一个水平,身为游客经常会有一种自己是一块“臭肉”的感觉,因为总会觉得有很多“苍蝇”围着自己转,挥之不去。
在Cancun,一下飞机就觉得自己像是“苍蝇”们恭候多时的目标了,像美国卡通片里的角色常说的:“你是不是老有一种被什么人盯着的感觉?”在机场,千万不要被号称旅游局工作人员或旅游咨询顾问们纠缠住,他们乐于助人到让雷锋叔叔都会自愧不如,甚至会声称为你提供免费的自助大餐和极便宜的游乐项目,但是在给你提供各种信息之后就一定要拉着你住到他给你推荐的度假村去。
早晨,不少游客在酒店大堂整装待发,先后被各个旅行社的车根据不同的一日游线路pick up拉走,其实都是先被拉到同一个集散地,再分别上各自的大巴,开赴目的地。我们则很省事,直接从酒店走到马路对面的La Isla Shopping Mall,上了Chichen Itza一日游的大巴。
大巴虽算不上豪华,但也还舒适,一路向南再向西。导游是当地的一个中年人,自称在休斯敦念过书,所以英语极流利,虽然还是稍微有些西班牙语的口音。他在大约介绍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就开始进行推销工作了。
他给每个人发了个纸片,上面有些奇怪的图案,经解释知道是一些玛雅人的文字,他们可以把我们的名字用玛雅文刻在小铜牌等器物上供我们留念,当然是要花钱的。那些浮雕样的小方块文字很奇怪,有些像是动物图案,我光顾着盘算到底值不值得花钱买,结果没听清玛雅文字究竟是象形文字还是拼音文字,后来专门查了资料才知道玛雅文字既包括象形文字也包括拼音文字,玛雅人当初有不少书籍甚至还有图书馆,不过“书”大多是刻在石头或金属上的,也有一些刻在树皮上,后来西班牙人入侵,他们出于对古老文明的嫉妒、仇视和恐惧,把能烧的都烧了,留下来的主要是在石头上的文字了。一九七几年到八几年,玛雅文字基本被破译了,据说现存的玛雅文献已经都被弄懂了。不过,最终我还是没有订做这种纪念品,因为不确定他们刻在小铜牌上的是否真是我的名字,万一误写成什么带有法力的魔咒呢,我可就把一个神秘的不知吉凶的魔咒带回家了。
车大约开了一个小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停在了一个场院里,场院里一排若干辆先期到达的旅游大巴,不少游客模样的人在空地上溜达,导游介绍说这是一个专门卖各种旅游纪念品和玛雅特产的购物中心。既可以方便一下,舒活舒活筋骨,还可以逛逛,我们便鱼贯下了车。
商店的建筑有些特色,是个圆形的像个硕大的帐篷,一圈泥土砌成的外墙上画满了玛雅风情的装饰图案,上面圆锥形的房顶铺的是厚厚的茅草,古朴的很。我们走进“帐篷”,立刻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原来是外面的阳光太刺眼,我们都带着墨镜,而商店里光线很暗,主要靠屋顶正中央一个圆形的洞口照射进来一些光线。等我们站在门口原地不动适应了好几秒钟之后,才终于看清了商店里的一切,除了茅草屋顶那个透光的洞口,还有一些灯照着陈列在一圈墙壁上的商品,原来里面人流熙熙攘攘、货品琳琅满目。
我一边四处转悠,一边时刻盯着四处摸摸这个碰碰那个的女儿,准备随时一个健步扑上前去把她可能弄倒的瓶瓶罐罐在落地前捞起来。大致巡视一番之后,发现与其他地方的纪念品都有些类似,载体和创意基本一样,无外乎各种摆件、挂件、装饰等等,只是在内容上充满玛雅的当地风格。
一种圆盘引起了我的注意,质地有多种,有铜的、木头的和陶制的,是一种摆件,大小也参差不一,就像家里用的各种大小的盘子。盘子外圈是一些像浮雕图案的小方块,一个挨一个排成环状,我数了一下,共有十九个小方块,小方块上都是看上去类似其实却又各不相同的花纹,盘的中央被小方块们环绕着的是一个很奇特的图案:一个人半蹲半跪着,后背扛着一个东西,好像很重的样子,这个人的侧面形象可以看出他有个高高的鹰勾鼻子,三角眼。我起初奇怪玛雅人真是这种长相吗?会不会是后来的西班牙人出于丑化目的把玛雅人弄成这副尊容的?后来又见到了很多确信是玛雅人的原作雕像,原来大多都是这样的形象特征,看来是审美观不同吧。
这种圆盘是什么?是玛雅人的历法!玛雅人在天文学上有很深的造诣,而且对宇宙有着非常独特的理解。玛雅人的一年也是365天,但他们把一年分成十九个月,对应着圆盘外圈的十九个小方块,其中十八个月每个月是二十天,共计360天,而圆盘最上方中间的方块对应的第十九个月只有五天,加起来正好是365天。至于圆盘中央的那个人像的身份,我估计是玛雅人的祭司,而不会是玛雅人的神,玛雅人主要崇拜两个神,一个是大神,名字叫Quetzalcoatl,是个身上长满羽毛的大蛇,不是这种人的样子;另一个是雨神Tlaloc,应该与历法无关。
女儿以及女儿她妈也都对这个圆盘表现出兴趣,一致认为值得收藏留念。但我们并没有立即就买下,因为“远道无轻载”,现在买了拿在手里是累赘,不如回到酒店附近再找找看,而且这种地方恐怕价格不见得最优。后来在Caracol Mall 里面的商店里买到了物美价廉的一款。
当我们从这个圆形的“茅屋”出来时(是茅屋,不是茅房,在这个茅屋后面的确有一个供人方便的茅房,我们已经先期造访过了),还没来得及戴上墨镜,一向贼眼极尖的女儿已经欢呼起来:“Look! Christmas tree!”原来,在外面场院中间,有一个极富当地特色的圣诞树,颜色是苦干的黄白色,而不是标准的绿色,材料嘛,自然也是用茅草捆扎而成,上面耷拉着几串彩球。不少游客看见这样别具一格的圣诞树都笑了,还有专门与之合影的,我也喜欢当地人的这种幽默。
继续前行,没多少时间就又停了下来,此处与前处的空地暴晒不同,林木茂盛,鸟语花香,空气湿润芬芳,导游宣布我们来到了Cenote。一脸茫然,不知所以,我们跟着导游往前走,走不多远就听得像瀑布一样的水声,甬道一侧出现了一道矮墙,我们探身往矮墙里一看,惊呼,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深潭。
沿甬道进入深潭侧壁上开凿出来的洞口,沿着湿滑的台阶向下走,大约一、二十米深,就来到了深潭的水边平台。圆形的水面很开阔,直径大约有二、三十米,水面向上四周的峭壁是人工修整过的,非常规则的弧面,水面正上方几十米的地方有石壁伸展出来,遮盖住了大部分天空,能看到蓝天的地方就是我们刚才探身向下看的那段矮墙的方向。头顶的石壁上有水流从石头中流淌下来,就像淋浴的莲蓬花洒一样,刚才听到的瀑布声就来源于此。地表干热暴晒的感觉全然消失了,现在身处一片清凉世界。
潭中的水乍一看是墨绿色,仔细一看,水却是极其清澈,有几个小孩在水里游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在水面下划动的双脚。潭水深不见底,由于水很深而且这本身就是一个井一样的深潭,光线无法照射到水下深处,才显得潭水像是墨绿的颜色。
Cenote,是“圣井”的意思,就是指这种深潭,这样的深潭在尤卡坦半岛上有很多处,在古代玛雅人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尤卡坦半岛的地下水十分丰富,地下河、溶洞很多,这种cenote既是玛雅人饮水的主要来源,也是他们沐浴的场所,玛雅人心目中的雨神Tlaloc据说也是栖身于这种cenote之中,就像中国传说中的龙宫吧。而我们到访的这个cenote,由于规模极大、景象壮观,尤其是头顶像水帘一样倾泻而下的瀑布,因而被认为是雨神最主要的居所。
除了实用目的之外,cenote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用途,就是祭祀求雨。当旱季来临遇到大旱时,不仅雨水难觅,就连这些相连的地下河和cenote里的水位也大幅降低。玛雅人为了祈雨,便要在cenote周围举行祭祀仪式,把金银珠宝投入深潭之中,而导游也活灵活现地讲述说还会挑选美丽的处女投入水中,以求取悦雨神,看来这雨神也好色,就像西门豹治邺中传说的那个娶妇的河伯。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导游还暗示说就在这些孩子们嬉戏的潭水深处,可能还堆积着层层的骷髅人骨。潭边本来就湿气森森,再加上这毛骨悚然的解说,弄得我觉得脖子后面嗖嗖地冒凉气。
冒凉气之余,我也有些怀疑,果真如此吗?后来在图书馆找到一本关于玛雅文明的书,书中提到在Chichen Itza 的一个cenote中,考古学家对潭底进行了挖掘,不仅得到了为数不少的金银珠宝,还的确出土了四十一具人体骨架,其中有八个属于成年女性,十三个属于成年男性,二十个属于儿童,看来有关雨神的口味只喜欢年轻处女的说法有些问题了。而更进一步的研究带来了更加惊人的结论,所有这些骸骨的生存时间应该都是在玛雅文明没落之后的近几百年里的,而那些金银珠宝的制作时间倒的确是在玛雅文明的鼎盛时期。
可见,雨神Tlaloc在玛雅人眼里是个爱财而不爱色的家伙,祈雨时投入cenote的只是金银珠宝,而不见得还有什么处女作为牺牲品。至于那四十一具骸骨如何解释,我想可能更多的是偶然或自然原因,想想吧,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有四十一个人在深潭中淹死,算起来平均一、二十年发生一次,倒也还算正常。
离开cenote,很快就到了一处村庄,离Chichen Itza 已经很近,车停在一个Hacienda的场院里,先吃午饭再说。在墨西哥,叫hacienda的地方很多,意思就是“庄园”,有些叫某某Hacienda的酒店都非常昂贵奢华,因为的确是用历史悠久的古老庄园翻修改建而成的;而也有很多不起眼的小旅馆用hacienda来命名,就像在中国的乡村也经常能看见某某“大酒店”的牌子歪歪扭扭的挂在路边小饭馆的门上。我们所到访的这个hacienda,就属于后者,虽然不算奢华,但也非常宽敞整洁。
进了庭院式风格的hacienda,穿过挂满绿叶繁花的长廊,见到数张热情洋溢的迎宾笑脸,我们鱼贯进入了一个大餐厅。大餐厅是长方形的,一端有个舞台,大厅里长桌连成一排排,让我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的食堂。我们被导游引导到划给我们这个旅游团的桌子,各自占好座位后,就杀向沿墙摆放的buffet取餐,食物极丰盛且好吃,酒水要向在各排座位中游荡的服务生另外掏钱来买。导游邀功般地讲明我们这个团到得早,所以可以有足够的菜点供选择,可我们在吃完离开时遇到有其他团刚到,而大批的菜点也在不断补充,在这种地方其实完全不用担心吃不到或吃不饱的。
舞台上很快就有当地风格的歌舞表演,典型的墨西哥长裙、草帽、吉他等等,曲目中也包括在中国家喻户晓的《鸽子》(恐怕在世界也是家喻户晓)。墨西哥的人口主要包括三种人,一种是真正的美洲当地后裔,一种是当年的西班牙人后裔,第三种,呵呵,就是混血儿。台上载歌载舞的显然是第一种人,男的女的都极健壮敦实,脸是圆的,身材也是圆的,让我想起了发福之后的马拉多纳。虽然不是什么专业团体,但表演很精彩,让忙于狼吞虎咽的食客们都不时发出阵阵掌声。
演出完毕,几个女子便各自捧着大草帽在餐厅的门口站定,翻过来的草帽便成了很好的钱箱,接受游客的tips。女儿一见便兴奋,她从不放过可以慷他人之慨的机会,向她妈要了几个10比索(1美元差不多是10比索)的大硬币,在我们出门时放到了一个女子的大草帽里,那女子只是虽然礼貌但例行公事地微笑了一下,女儿倒是兴奋得满脸通红,给钱的倒比得钱的开心。
水足饭饱之后,又上车开了几分钟,Chichen Itza终于到了。Itza指的是玛雅人的分支——伊察人,Chichen是城市的意思,所以Chichen Itza就是伊察人的城市。从遗址大门到真正的遗址有一小段路,路两旁的树下一个摊子接一个摊子的是当地人贩卖他们手工制作的各种纪念品,又让我想起在长城、在西安等国内的旅游景点也都会遇到的场景。
沿着树木掩映的一条土路,穿过稀疏的一片树林,视野豁然开朗,几乎所有人都会脱口而出地用各自的语言惊呼一声,眼前是一幅震撼人心的景象:一片空旷的广场上,矗立着几座古代的巨型建筑,而正前方的那个最高最宏伟的建筑,就是玛雅文明的象征——巨大的阶梯型金字塔!多年的梦想成真,我终于走进照片,站在金字塔脚下了。
那个导游却好像故意与人作对,偏偏带我们往左侧走,朝金字塔的反方向而去,他还解释说要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反正这金字塔在这儿也已经呆了一千年了,过一会儿它还会在的。其实,导游这一天的整个行程安排就是把最好的留在最后,而全世界的导游估计也都是这么做的,最主要的目的地一定要放在行程的最后,然后直接打道回府,因为已经达到旅游目的的游客谁还会再有心思、有体力光顾途中购物和次要景点呢?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就在下午一点多钟太阳最毒的时候,站在了毫无阴凉的空场上。如果是自己驾车来,最好安排在早晨或黄昏,在凉爽中欣赏属于自己的奇观。
我们一行很自觉地都做了黄花鱼,溜边儿,尽量往巨大石头遗迹的背阴里走,刚庆幸站到了一片很大的阴凉地里,就听见导游高声说:“喏,这就是全美洲玛雅人最大的球场!”我眯起眼睛,望着被太阳照得一片灿亮的四周,原来我们正站在一面石墙之下,前方和左右各有一面石墙,中间围着的长方形的空地,就是球场。
球场的形状和布局与网球场很像,难怪球场的英语用的词也是“court”,只是这个要大不少,长大约120米,宽大约60米。我往附近走了走,发现四面的不是石墙,而是石头平台,很高,8米,三层楼的高度。平台是做什么用的?是观众席,确切地说是贵宾席,平头百姓们只能站在两条短边(底线)附近来看了。听导游介绍了在这个球场上究竟曾经上演的是什么样的球赛,但不明就里,第二天在Xcaret见到了一场仿古的模拟球赛,终于大致明白了。
Xcerat(读成——伊施卡瑞特),是Cancun南面的一个巨大的主题公园,傍晚的大型show是值得一看的,盛大的歌舞表演展示了墨西哥的历史,在演出中两队水平很高的选手进行了一场玛雅人的球赛。球是用生橡胶做的,分量不很轻,但弹性不错,个头大约比手球小一些,类似于铅球。比赛用球还是最好解释的,其它的就难了。先说比赛场地,在长方形的空地上,在两条长边方向分别向两侧的观众平台顶部延伸的是两侧的斜坡,斜坡的上缘距离平台的顶部大约1米,比赛就是在这种上大下小的梯形截面的类似水渠的场地上进行的。平台的直壁上在两侧斜坡上缘位于球场中线的位置,各有一个石头做的圆环伸出来。在Chichen Itza的大球场,两侧的斜坡可能是每到比赛时临时用木板搭起来的,所以遗址仅存了石头看台,斜坡已不复存在,显得两个石头圆环突兀地从石壁上探出来。
最为复杂且难于理解的是比赛规则。每队的人数大约十来个人,球场中间没有任何球网,只有一条中线。选手不能用手脚触球,只能用身体的躯干部分,而最常用的竟然是胯部,因为扭动的胯部可以把球击得更远更高。两队选手之间或同伴之间都没有身体接触,倒是要与地面和斜坡平面不断地亲密接触,球员频繁倒地,侧对来球用胯部把球挡住,并把地滚球顶得弹起来。同伴们配合着把球向中线斜坡上面的圆环移动,争取把球顶得从空中穿过圆环中间的比球的直径大不了多少的孔。当初听导游讲解觉得难以置信,以这样的比赛方式和规则,大概赛了一天也没有哪个队能有本事得分吧。第二天看表演的时候却看见技艺精湛的球员不止一次成功地让球穿过了圆环上的孔,观众掌声雷动。
如此看似和平的竞技项目,却有着非常血腥的一面,其血腥不在于比赛过程之中,而在于比赛结束之后。这个比赛不是以健身娱乐为目的,而是宗教仪式的一个重要部分,至今的资料中说法不一,有的说负队一方的队长要被砍头作为祭品,有的说是负的一方所有队员无一幸免都要被处死献祭,有的说胜队一方的队长要遭此厄运,并感叹可见当时玛雅人对宗教的虔诚,争先恐后地赢球以获得成为祭品的荣耀。这三种说法的共同之处就是比赛结束后总归是要有人头落地的,我倒是宁愿相信第一种说法。
据说玛雅人相对是比较温和的,但是在从墨西哥西北方来的Toltec人与玛雅人融合后,文化变得粗犷和血腥了。在大球场和大金字塔之间有一个不高的石砌平台,叫做“美洲虎和鹰的平台”,其得名就源于平台侧壁上的两幅浮雕,左侧的一幅是一只美洲虎,右侧的是一只鹰,它们的前爪分别捧着一颗桃子一样的人心往嘴里送,形象描绘了当时玛雅人用人心献祭的场面。
一切铺垫结束之后,终于来到了大金字塔的脚下,西班牙人来到墨西哥的时候,把这些玛雅人的金字塔都叫做“Castillo”,和英语里的“castle”是一个意思,就是指城堡,其实这种阶梯形的金字塔是玛雅人用来祭祀的神殿。金字塔在墨西哥和中美洲丛林中为数不少,但Chichen Itza的最完好、最壮观,这个金字塔是用Kukulkan的名字命名的,就是那个羽蛇神的另一个名字。
这个金字塔有24米高,大约八层楼的高度,共有九层,最上面还有一个方形的石屋,玛雅人认为地域是有九层的,所以要在登上九层高的金字塔后才能与神对话。金字塔的四边中间都有台阶形成的坡道,以供攀登,东面的和南面的台阶已经大部损毁,西面的和北面的经过修葺对游人开放。每边台阶都有91级,四面台阶之和是364级,再加上顶上的那间石屋形成的最高一级,就总共是代表一年365天的365级台阶了。
据说,每当一年中的春分和秋分时节,随着太阳的运行,阳光把九层金字塔位于西南角的每层边缘从上到下地逐层投影到金字塔西侧的台阶坡道外墙上,好像一条大蛇缓缓地从塔顶的石屋降落到地面,象征着羽蛇神降临人间。正是为了实现这一奇异的建筑和天文奇观,金字塔并不是正南正北的方向,而是与南北经线稍稍偏转了一个角度。而我们此时是在圣诞时节的午后,当然无法目睹这一胜景了。
玛雅文明的鼎盛时期大约相当于中国的唐代和宋代,Chichen Itza的繁荣时期大约在公元十到十一世纪,就是五代十国和北宋时期。遗憾的是中国除了长城之外,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可与金字塔等相媲美的辉煌石质建筑,有一座赵州桥,当然规模小很多,看来我们的古人更善于用木头而不是石头。
不到长城非好汉,到了金字塔脚下不爬上去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我们呼哧带喘的没用几分钟就从北侧的台阶坡道登上了金字塔顶,站在那间石屋门口的平台上,回身向远处一看,又是一阵惊呼,景象真壮观啊!遗迹四周全是无际的丛林绿海,近处几座巨大的石头建筑就像浮在绿海中的幻境,东北面的千柱武士殿非常气派,西北面的大球场遥遥在望,南面丛林中的古观象台依稀可辨。
我们贴着石屋的外墙走了一圈,我忽然发现我的手心里全是汗,好像脚底也出汗了,原来我的恐高症开始发威了,刚才只顾着看远处的景色,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什么位置。石屋占了本来面积就不大的塔顶的大部分,而且石屋是长方形的,放在正方形的塔顶上,外墙四周留给游客们的走道除了朝向西面台阶的还稍宽一些,其余三面只够两个人并行。塔顶没有任何围栏或扶手,边缘外面好像就是悬崖一样的感觉,虽然下面两、三米处就只是金字塔的第八层平台而已,但我的恐高症已经让我紧紧贴着石屋外墙,不敢靠近边缘,更不敢向下张望。
更大的挑战在后面,如何下去成了大问题。无论是站在地面的空场上远观,还是在台阶上向上爬,都没觉得台阶坡道有多陡,一般般嘛,可站在塔顶平台准备下去的时候,一看下面的台阶怎么好像立刻就要大头朝下往下栽似的,太陡了,后来了解说有将近60度角,也是没有任何扶手的。
我们坐在最上一级台阶上,向下看着形势,寻找着解决之道。基本有三种方式可借鉴,第一,侧斜式,身体侧过来,脚可以完整地放在窄窄的台阶上,挨近台阶一侧的手还可以扶着上面的台阶,身体倾向金字塔,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下挪,适合于没有恐高症的人;第二,坐爬式,坐在台阶上,一级一级往下蹭,速度较慢;第三,背爬式,像爬上来的时候那样面向台阶,手脚并用,撅着屁股往下移。
在西面台阶中间,沿着坡道有一根绳索,就成了救命稻草了。我们一家三口组成一个梯队,采用背爬式,我打头阵,一只手抓牢绳索,一只手扶着台阶,后背朝天向下爬,然后是女儿,然后是女儿她妈,采用同一方式一路呼应着鼓励着。脚尖终于站到地面了,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我们坐在金字塔脚的台阶上,喘息未定,见上方有个六十开外的老太太,应该是个美国来的游客,却像走平常的楼梯一样简直是小跑着就一路下来了,看得我瞠目结舌。她见我望着她,就用英语说:“很简单,只看你脚下的台阶,不要向前看,不要向四周看,保持节奏,就这么简单。”我不由更加敬佩这位老人家,她简直是一语道破天机:人往往是被事情的复杂、琐碎和艰巨吓住了,其实,只想眼前的事,一件一件地做,路一步步走,饭一口口吃,再难、再大的事情也是这么做出来的。
一千多年前的玛雅人,正是深知这个道理,这么多巨型石头建筑奇观才得以矗立在今天的世人面前的。如果我们也想留一些东西给自己、给后人,恐怕也得如此,把宏伟而艰巨的目标分解成一件件小事情,然后只需要一件件去做好,而不要老想是否能做、是否该做,也不要去想象如果做不成后果如何,大多数人都是把自己吓住,把自己否定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