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老的美国,年轻的中国, 难道不正是这样的吗? 环球时报
我曾在美国犹他州的某次风景师年会上作过一个简短的演讲,开场白是这样的:“每次我从中国来到美国,心里都充满着一种矛盾与困惑。理论上讲我是从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一个国家来到最年轻的国家,但观感却是如此地相反。在美国的城市里我看到如此多的历史建筑,而在我们的国家里放眼望去都是些十几年的新房子;在美国可以看到如此多的参天大树,而在我们的城市里大部分都是些新种不久的小树;在美国看到的同行有如此多的五六十岁的长者,而在我们的公司里大多是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我已经分不清哪一个国家更古老,哪一个国家更年轻了。”
台下传来笑声,但众人的眼神里不解的成分居多。中国怎么会比美国年轻?但仔细想过来,难道不正是这样的吗?
每年七月初,大洋彼岸的美国便会得意洋洋地庆祝自己年近三百的生日,到了十月份我们也会兴高采烈的度过自己还未到六十的诞辰。50多年前的改天换地并非标志着我们这个民族自身脱胎换骨过程的结束。我们曾在40年前把自己身上里里外外的一切都卸下来,放在脚下死命地踩。那似乎是一种义无反顾的壮烈场景。30年前我们似乎终于在剧烈的阵痛过后有了新的生命迹象,我们开始用婴儿般的目光打量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对我们是如此陌生。20多年前我们像一个好动的孩子,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都想动一动、碰一碰,偶尔摔一跤也很快就爬起来了。10多年来我们已完成了从走到跑的转变,年轻气盛的我们一跑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所迸发出来的能量让这个地球上的其他邻居自叹年老气衰,力不从心了。
这是一个坐二望三的年轻人,心高气盛,对未来充满了自信。为了尽快给自己置办一个像样的家业,拆掉些破损的旧舍、变卖些祖上留下来的旧货是如此地顺理成章。老人们苦口婆心的话听在我们耳朵里感觉有些唠唠叨叨,大多数成了耳旁风。一切新鲜事物对我们具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为了得到它,真有些“过把瘾就死”的冲动。终于有一天我们把该置办的都置办得差不多了,满心欢喜地想在自己父母面前表现一下的时候,发觉已经和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说不上话了。
这难道不就是今天中国的写照吗?常听见媒体上讨论种种社会现象,其结论都是大同小异。相声要衰亡了,原因是作家和演员太浮躁;足球上不去,原因是球员和球队太浮躁;盖了天文数字的楼都没出来什么了不起的大师作品和新的理论,理由是设计师和开发商太浮躁……二十多岁的人能不浮躁吗?如二十多岁般年轻的国家能不浮躁吗?一个创造财富的速度不断刷新世界记录的国家,人心能不浮躁吗?
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总会感觉生命是无穷尽的,但过来人都知道其实一眨眼的工夫人就由青年进入中年了。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跑马拉松是不现实的。年轻的中国和成年的美国跑在同一个赛道上,狂奔过后终于开始考虑得将体力放在长久竞争的战略与战术问题上了。
老年人经常会担心年轻的子女忘记了自己的根,变得自己都认不出来。其实这倒未必是问题的本质。数年前在旧金山中国城和一位集邮商品的店主有过一次关于文化传承的交流,他的一段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中国人二三十岁是非常反叛的,但是一到了四十岁便立刻回归传统。”他的话在我自己身上非常灵验。抛弃掉文化根基后的人们终究会重新找回自身文化的价值,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民族尤其如此。真正的问题在于:当有一天我们开始认识到传统文化的重要性的时候,我们的手里还会留下些什么?
常听到朋友间这样的对话:“我妈当年留下不少好东西,小时候也不懂,很便宜地就卖了,要是留到今天还真能值不少钱吧!”若干年后当我们年过四十的时候,我们还会听到这样的话,只是那个“妈”指的会是我们的国家,而那些“好东西”正是我们的自然山水、历史遗存和我们的文化。
(作者是著名建筑设计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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