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单身生活(一)
(2006-11-29 10: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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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约会.我耐心刮净胡子,又换上一件深色直纹衬衣.牛仔裤是一定不脱的,更不用说喷发胶打领带.不过是见一个女人,又不是见工.她不喜欢我,自然还有别的人.何况全套西装革履,现在早已过时,反叫人笑话老土.女人,尤其是刚认得不久,不能让她太得意,一旦她以为你已是她囊中之物,她自然又会更加好高务远.想到这里我也忽然醒悟,不由自嘲:哪里是不在乎,分明是挖空心思,运筹谋划多过上战场.老妈叫我刮胡子换衣裳,我哪一回听过,而我连这个女人面长面短都还不知,就已经自动讨好,也算是贱莫甚了.
不错,我还没见到这个女人,我要赴的,是一个经网上红娘安排的盲约.两年,就是短短两年前,我还耻笑作这种事的朋友,如今自己也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我苦笑一声,在镜中再略作整理,便收拾起钱包电话车匙出门.八点差二十分,从我这里去见面的饭店是十五分钟路程.男人早到四五分钟最合适,尽了礼,又不显得猴急.我的三十年没有白活,经验是不少的.
可是约会了一百次,推开门见到她,或者她推开门见到我的一刻,心跳还是会加速片刻.但不是为了这点少年般的紧张,又何必约会,直接在酒吧中找个喝醉的姑娘上床岂不省事.这回约的还是一个意大利馆子,我拣了靠门的座位,刚刚坐下,就有一个栗色头发的高挑女郎进门来东张西望,我知道就是她了.她自称是模特,看来没有说谎.
谁要说我肤浅就尽管说好了,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只是弄不弄得到手的问题.我这般辛苦,念完工程又去念法学院,天天看几千页的卷宗,为的是什么?这位模特儿的择偶条件一栏中明写"商界,法律界,及医学界成功专业人士".我们公司每次开晚宴都象是选美大赛,上回我带去的女伴走在大街上已算得上出众,到了那里,却好象是屁股也不够圆,下巴也不够精致.话又说回来,如果她不是那么多话多疑,我也不会那么快跟她断掉.她对我,目的不计,到底是不错的.
我欠身站起跟她打招呼,她与我目光相触,便展颜一笑.她上衣金黄裙子银白,都缀着闪闪的亮片,裹得她曲线玲珑,在桌椅间穿行,也象是走台步.她可是经心打扮了来勾引我的,或者她们这行人出来吃顿便饭也时刻准备踏上红毯?她在我对面坐下,我还不能断定她长相如何,妆化得浓,灯光又摇曳朦胧,不是美女也成了美女.算了,身材总是一流的.
我笑道:"我还不敢相信我的运气呢.象你这样的美女,没给人追到疯掉已算奇迹,怎么还有空来赴这种盲约?"
她也大方一笑,"给谁追到疯掉?一天到晚见面的都是同行女流,化妆师和摄影师都是同志.我又不善交际,坐在人堆里就发呆.早知道不如去做会计秘书,还有机会给风流俊杰骚扰."
这样漂亮的一个女人,居然言谈风趣.我那脆弱的心脏已经开始狂跳了.我的头发已经一个半月未剪,身上喷的古龙香水还是去年买的.真是命运多塹.
"你呢?"美女问道,"年轻英俊的大律师,又怎么落到给网络红娘摆布?"
她认为我英俊?或者只是回应的客套话罢了.我说:"还不是一样.每天忙着在公司里打转,同行百分之九十是男人,女同事则个个强悍无比,刀枪不入.会计秘书也都是中年主妇之流. 每天回家都如一堆烂泥,空对四壁,郁闷至死."
她又嫣然一笑."我才不相信你没有女朋友."
"现在没有,以前自然是有过的.你难道不是?"
"为什么分手了呢?"
我不由警惕起来.这么快就问这种问题,未免可疑.女人,如果有几分姿色,再加上几分聪明,就打着算盘要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个女人让我动心,但绝不能让她觉得我是个色迷心窍的二百五.我微笑道:"她问太多问题."
美人儿的脸微微一红,"那也算是毛病么?我这个人很坦白,直来直去的.如果你问我问题,我不会介意告诉你."
跟我玩这种把戏.我这些年的庭辩是白念的吗?"我没有什么可问的.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你自己决定."
谢天谢地,侍应生及时降临, 挽救谈话僵局.一个白衣黑裤的翩翩少年,身段曼妙地弓着腰,问我们要什么酒,吐气如丝.这年头真不容易,要找份端盘子的差事都得出卖色相.当然首先还要有得可卖.爹妈基因好了不算,自己也要留心伺候,防疤防癞,节食健身.眼前这位美女,每天不知要往脸上身上涂抹多少霜露脂粉.我趁她看酒单,下死劲盯住她的脸孔,还是不能断定她芳龄几何.说是二十五,看不到出生证明也不算数.其实我何尝不想打听她毕生故事,只是不愿拿自己的交换而已.
我点酒点菜,挑三拣四,一瓶96年的卡波內特开了嫌不够醇,又叫一瓶95年的皮那诺亚.想靠摆阔来吸引女人,也算是男人通病吧.明知品味低下,还是忍不住,尤其象我这种出身一般,最近几年才略沾财气的男人.这个女人是见过一点场面的,并不拣贵的点,可也还是露着小家子气,一份吞拿鱼沙拉,连菜叶子也要切开了再往嘴里送.或许也是职业关系吧.据说有些模特是靠白水加海洛因维生的.
也许是我的疑心吧,似乎她总在绕着弯儿打听我的收入家产.比如先讲本市交通如何地糟糕,然后问我每天开车去公司要多久,走哪条公路,顺便推算出我住哪个地段.或者抱怨自己怎么不会算数,填税表怎么头疼,希望我在回应时报出若干税务数目.并不是我忌讳.她不会看上穷光蛋,这点我早已心知肚明,可是她套问的招数并不高明,且仿佛暗藏无限圈套,令人不快.可她实在是长的美,尤其在我喝下三杯红酒以后,她简直貌若天仙.我不再计较她说些什么,只觉得欲望逐渐膨胀.她上衣的领口开得细而长,一痕纺棰形的白肤直达上腹,是不是没有穿胸罩呢?那两侧的突起看起来如此柔软,我可以想象我的手掌如何在上边随波起伏.该死.这一刻我愿意拿我的银行帐号换取一宵春光.
不觉已是甜点时刻,她要了巧克力苏芙厘,可只尝了一口就放下叉子.作模特也不容易,许多平常女人的小小欢愉都不能消受,只为了台上的一瞬风光.她象是看穿我的心思--或者她已见惯这种反应--笑道,"平时我也吃的,只是今天晚上还要去拍一组照片.那件晚装,早上空肚子试都紧巴巴,设计师完全是虐待狂."
我的心一下子沉至谷底.今晚带她回家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当然这希望本来就无限渺茫.漂亮女人倾向于拿腔作势,这位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放长线钓大鱼.我来赴约之前,也没打算一招得手,但男人嘛,总难免想入非非,何况我这会儿完全是情欲勃发,都快站不起身来了.我勉强笑道,"这么晚还拍照?不是色情照片吧?"
她似乎一怔,随即道,"没想到你也这么油嘴滑舌."
我已近失控,涎着脸道,"在你面前不油嘴滑舌的男人,恐怕都有点问题."
她笑道,"也是.我至少相信你不是同志."说着拿餐巾拭嘴,另一只手则去摸手袋.
我在绝望中挣扎道,"有没有空去兜风?附近海湾夜景不错."
"下次吧."
"那么我送你回家?"
"谢谢,不用,我自己开车来."
他妈的,这女人早做好准备,不给我任何机会身体接触.这漫漫长夜我该如何消磨.
帐单开出来,五百多块,光酒就是两百八.美女眼角扫过数目字,轻笑道,"以后不用尽贵的点.不然长此以往,还不把你坐吃山空."
女人.一句话就把男人送至云端,种种不满一概抹杀.这回不能抱得美人归,以后还尽有机会.
我跟她到停车场,帮她拉车门.她坐在车里,才捏一把我的手,留下一句,"给我打电话."她开一辆草绿色的甲壳虫,不知是真小女孩子气,还是装嫩.
目送她扬尘而去,我正发楞,电话响了.是史庭文,我的死党.
单身男女要生存,最重要是结交若干同类死党.只要大家都保持单身,总可以互相打发时光.不过大部分人总会结婚,从此便如到达蓬莱仙境,千呼万唤也难得露面.我的旧日帮会已经七零八落,史庭文是少数例外之一.我有时也嫌他俗气,不过还是聊胜于无.
史某人直入主题"怎么样?够不够正点?"
"正,奇正无比.真才实料的封面女郎."我忍不住夸口.
史某人大笑,"怎么知道真才实料?难道你已经验货?"
我也忍不住笑,又叹气,"哪有这么快.不过已闹得我虚火上冲.他妈的连面孔都没让我摸上一把."
"拿乔的娘们."史某人断然指出."说不定就指着你白吃白喝.这种女人,不能纵了她.下回约她去酒吧.我知道有一家,沙发都只有三尺宽,而且离灯五尺,花十块钱给她要杯马提尼,再塞给那调酒的小子二十块,让他往里头加三倍的伏特加,包你摸个痛快."
我啼笑皆非,"这就是你追女人的秘方?怪不得毕业七年还没有女朋友."
"别他妈给我装正经.妞儿有的是,要女朋友作什么?嫌麻烦不够多,不如养条狗."
史庭文的话不无道理.恋爱总是有无限麻烦.每次分手,我几乎都要发誓慧剑斩情缘.可是过不了多久,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时过境迁,痛苦已经不再噬人,而最初的那点极欢大乐仍然可以记忆.有那一刻,一辈子也不算白过.这种娘娘腔的多愁善感,我是绝不会跟史庭文提及的.于是转移话题."不管怎么样,她肯定不是混吃混喝那一级.凭她那种姿色,愿意为她花这点钱的男人多了去了.何况你知道她们模特,让她吃牛排还不如喂她老鼠药."
"她多大年纪?"
"说是二十五,我还真看不出来."
"说是二十五,至少就是二十六.要真是模特,到了这种年纪如果还没有红遍南北,就差不多寿终正寝了.你小心点,她是猴急着要嫁人当阔太太呢."
我象是缇壶灌顶.千真万确,这么简单的事实,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看来真是色迷心窍了.她难道真打算勾我闪电求婚再跟我上床?这种当我可不能上.史某人的酒吧也许不是不值得一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