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讲了个关于爱情的笑话。她的文科女学生给一个理科男学生写了一封情
书,抄了那首汉乐府:“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
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个男生怎么都不明白她写的
是什么,拿着去问同班同学,竟无一人能解,有人说,觉得像是“一个咒语”。
朋友劝她的学生:“算了,别谈了,你们以后怎么交流啊?”
朋友感叹的是国学萎缩,我却想到别的上头了:这首诗,还真是有一点像
“咒语”。它被人们记诵千百年,没准正是因为它想出了这种爱情的“咒语表达
形态”,借一堆没有一样是能实现的事,或说除非世界末日才有的恐怖事,来表
白炽热的爱,比周星驰那句“一万年”实在厉害多多。而且,它还以赌咒发誓的
神情感人,既有些严肃,又有些顽皮,或者说“酷”,写此乐府诗的人,想必岁
数不大,可能有点“野蛮女友”的性格吧?
而今天人们的想像力,比起这位古人,实在惭愧。不要说那位理科生和他的
同学想象不到这些话是关乎爱情的,就是文艺家又如何?就看咱们那些电视剧的
名字吧,几乎全是赤裸裸单刀直入式,嵌上一个“爱”字就完事:《让爱做
主》、《将爱情进行到底》、《保卫爱情》、《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谁为爱情买单》、《都是爱情惹的祸》、《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好想
好想谈恋爱》、《爱上单眼皮男生》、《爱我,你怕了吗?》……真是的,无
“爱”不成席面,但是,《谁不会说我爱你》?!
按中国文化人的老脾气,写月,连“玉盘”都不让写,“月亮”就更在等
外。目前这种写爱情就赤裸裸地嵌入“爱”的片名,透露着卖片人那种心急火燎
的广告心态:“来看来看来看啊,我这片子有爱情!千万不要错过啊!”
回想老的中外爱情片,情况好像不这样。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第十二
夜》、《相见恨晚》、《巴黎圣母院》、《红与黑》、《家》、《春》、
《秋》、《一江春水向东流》、《小城之春》、《阿诗玛》、《五朵金花》、
《牧马人》、《花好月圆》……片名都回避着贴“爱”字标签的办法,追求着更
多的文学韵味;当然更深层的原因是在这些片子中,与爱情一起的还有深厚的社
会生活内容,单用“爱”作标题,尺寸嫌小了。
一些国外的爱情剧名,原名不得而知,但是看译过来的名称,多半也不贴
“爱”字标签:《泰坦尼克号》、《克莱默夫妇》、《金色池塘》、《冷山》、
《绝唱》、《远山的呼唤》、《图兰朵》、《蝴蝶梦》、《魂断蓝桥》……韩国
爱情家庭题材长剧名为《看了又看》、《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人鱼小姐》
……在取名字的时候都动了一些脑筋,反而透着老实和诚恳。
现在片名采取“嵌‘爱’式”的深层原因,应该是这些片子把聚光灯单打在
男欢女爱一种社会生活内容上,剧中人物许多都是以爱情为惟一生存目标、生存
内容的,他们别的生活行为多不在编导的关注之内,或者是辅助性的,为表现
“爱”服务的。正是内涵的单一导致了片名的单调,而同时便也导致了人物的单
薄。
想想也是,在这样单刀直入的表达氛围中长大的学生,若是不把《上邪》当
成“咒语”,反倒有些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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