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刚上车,钟姐从她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纸包,根据形状和厚度,我估计是一万元钱。
“这个你拿着,买单的事还是你来吧。” 她说。
“不用,不用,我有钱。” 我阻止道。
“哎呀,别在我面前绷(撑)了。” 她扭身从后座上抓过我的单肩包,拉开拉链。
我急了: “不是我绷,这一趟能花多少钱,还用得着你们女人出钱吗?” 我想去夺包。
“停!” 她呵斥道。“我现在决定要两个特权,第一个就是可以打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手背上已被那叠钱重重地拍了几下。
“什么‘你们女人’、‘你们女人’的? 你歧视女人吗? ” 她严肃道,“我是你老姐,是你的 ...... 最好的朋友。你想分个你我吗?”
我知道她并无恶意,因而只好憨笑,不敢顶嘴。
“第二个特权就是:在钱的事情上,我说了算。” 她的口气异常坚决。
“哇,你也太‘法西斯’了吧?!” 我极力想反对。
“别争。一争就假了。” 她不容驳斥道,“我知道你出得起这点钱,但你的情况我清楚 ...... 你不需要死撑了。”
我不服气道:“我什么情况?你怎么清楚?”
“你先开车。我们去汽车站溜一圈好吗?”
我打开手机里地图,找到都匀汽车站,开始导航。
“你看你的衣服,虽然好看,但都不是新的了。” 她拍了拍怀里的包,“你看你这包,四个角的面皮都磨掉了 ...... 还有,石阡有高档酒店,你却住一百元一晚的小店。另外,你包里装了两种烟,’中华’和十几元一包的‘娇子’ ...... 以我听说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
我被她说的无言以对。此时,我也觉得没必要在她面前装了,只得默认地羞惭一笑。
“张哥,你别生气哈。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噢?” 她讨好道,“所以,今后钱的事听我的,好吗?”
“好吧,听你的。” 我答应道。心想:就由她一回,反正这一趟也花不了多少钱。很快,我们就来到了汽车站。
我把车速放的很慢,随时准备停车。她睁着大眼,东张西望了半天,最后说:“简直大变样了,找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了。”
“不下去看看吗?” 我想起了她昨天见到都匀出口时的表情,我提醒道。
“算了,走吧,也没啥看的了。” 她索然道。
我开车上了高速,向广西方向奔驶。
“哎,张哥,我讲了那么多我自己,现在你还是讲讲你吧。” 她可能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因此提道。
“喔。可是从哪讲起呢?” 我赞同地问。
“就从你最后这次婚姻讲起吧,再早的那些就留给考古学家去研究吧。” 她故意搞笑道。
“欸,钟姐,我发现你的幽默很恶毒哦,你把我说的像个木乃伊似的。我有那么老吗?” 我抱怨道。
她一阵大笑后,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别从幼儿园讲起,你喜欢了什么芳芳啦、媛媛啦、珍珍啦、梅梅啦,你带棒棒糖给她、她带珠珠糖给你啊,要是那样的话,你讲到美国也讲不完啊。”
“我一直很纳闷,你的思维能力和语言能力都是从哪来的?” 我好奇道。
“我说过怪你啊。”
“怪我?”
“是啊。” 她笑吟吟道,“你给茵茵的书,她看了后都给我看了,这下就上瘾了。自从监狱允许寄书进去后,茵茵每月都会给我寄很多书。其实我从小就喜欢看书,只是后来生活艰辛,就丢弃了。在监狱里看书,既有了乐趣又能打发时间。直到现在,我都是个书痴 ...... 还有,那监狱里面能说会道的、学识渊博的人多的是,你会学到很多东西。再加上开了粉皮店后,每天都会遇上各式各样的人 ...... 自然而然,就会说了,只不过很少有机会发挥。现在逮到你了,我还不充分施展一下我的才华? 让你知道: 卖粉皮的也不是好惹的。” 她自鳴得意地笑着。
“领教,领教。我再也不敢放肆了。” 我心悦诚服道。
“你敢放肆! 记得我还有一个特权哦。”
“我知道: 你是个暴君嘛。” 我揶揄她道,“幸亏你只是在石阡卖粉皮,你要是在北京卖地皮的话,绝对是个飞扬跋扈的女人。”
“那当然。” 她毫不谦逊地道。“好了,还是讲你吧。从最后那个老婆讲起。”
“你可以把靠背再放倒一点,把鞋脱了,让脚蹬在那上面。” 我指了指她前面的仪表台。
“噢,真舒服。” 她照做后,舒坦道,“难怪你叫我穿长裤,原来可以这样啊。”
我嘿嘿一笑。说: “那年,你们离开根竹后 ......”
“别说的这么含蓄,就说我们被捉拿归案后。” 她豪放道,意在让我讲的随意些。
我调整了下坐姿,把车速减到百公里以下,开始道: “那之后,我又跑了趟广州,回去后就把车卖了,与朋友合伙开了家公司。几年下来,赚了些钱 ...... 这期间,我接触过很多女人,却没真正爱上一个。不是我花心,确实是没找到一个我理想中的女人 ...... 不知不觉,人就过了四十岁。这时,我开始想: 随便找个凑合算了,要不就别再找了,省省心吧 ...... 在一个春天的同学会上,一个老同学在闲聊时听说我还是单身,便要把他的堂妹介绍给我。他大致说道: 堂妹接近三十岁、本科毕业、长相也算漂亮、国企工作、没谈过对象。我一听,连问了同学两个问题: 四肢健全吗? 大脑正常吗? 同学把肋巴骨都要拍断了说: 绝对没问题,是堂妹过去太挑了。我说她那么挑能挑上我吗? 同学夸我道: 除了没张文凭外,你各方面都非常优秀啊。我被同学夸的晕乎晕乎的,就答应见个面吧。不几天,就是同学老婆的生日,他们
安排在郊外的一个‘农家乐’聚餐、喝茶、打牌,我被特邀了。我看似无意确实讲究地穿着一番,出场了。”
“你是怎么‘无意’又‘讲究’的呢?” 钟姐感兴趣地问。
“激情女人看男人喜欢从上往下看,挑剔女人看男人喜欢从下往上看。所以我选了双穿过几次的、款式简单的、亮度不高的‘老船长’黑皮鞋,一双浅灰纯色、纺织紧密的 ‘梦特娇’袜子,一条藏青色的、轻薄而又光滑的羊毛尼裤子; 上身里面是件天蓝色的纯棉体恤,外面是件深蓝色的夹克,不过针织立领边和松紧袖口边都有一红一白两道条纹。我头发剪的不长不短,没烫没吹。”
“哎,真是用心良苦啊。” 钟姐讥讽道。
“是啊,在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心态时,既不能过于随便无档次,又不能皮鞋锃亮、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所以,我只能用这身行头去应付各类女人的眼光 ...... 再加上过于隆重而以失败告终,会很丢人的。”
钟姐一笑: “你不是从来都很自信的吗?”
“正是这样,我才要把选择权掌握在我的手里啊。”
“怎么掌握?”
“你想: 她要是不选择我,那还有我的选择吗?”
钟姐明白道: “哦,你个大坏蛋。那你肯定是成功了?!”
“是啊。” 我有点沾沾自喜地说,“同学第二天在电话里告诉我:开始问她怎么样,她只说了三个字‘还行吧’,在反复追问下才说你穿着讲究但不张扬、谈吐既不像没文化那种满口粗话也不像有钱人那样狂言乱语、缺点是你抽烟、不过见你抽烟的样子反而觉得你有股智慧男人的味道。”
“该你得意。” 钟姐嘴一撇,不屑道。“那你又是凭啥选了她呢?”
“她长相有点像吴倩莲,时而觉得一般,时而觉得眉清目秀也有几分魅力; 她留着中长直发,上穿一件浅紫色的高领敞口毛衣,下着一条猩红色的线尼长裙,不难看出她对当天的见面付出了几分热忱; 她肢体虽然不是很柔美,但举止倒也端庄; 她虽然话语较少、不苟言笑,但眼睛也不乏专注的目光。凭我观察: 她确实没谈过恋爱,至少她还是个处女 ......”
“打住!” 钟姐把腿放下,坐直身体,惊讶地盯着我问,“你怎么能看出她是不是处女?”
“哼!” 我刚想自诩一下,就被钟姐抢说了。“你就别说你有两套、毛料了。”
“连这话你也知道?” 我问。
“那当然,哼...... 唉,连我都差点说了。”
我呵呵两声,说: “处女的眉毛很细很顺而且是平贴在眉骨上,脖子按正常比例的话偏细小,两胯紧收走路不摆 ...... 我和她在花园散步时,被太阳一晒,她的下颚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当然还有清澈明净的眼睛、纤弱而又清晰的说话尾音 ......”
“你是个十足的大坏蛋。”钟姐略显气恼地说,“你真的很在乎那东西吗?”
“其实,现在的男人,也不是很在乎她的身体被谁动过,而是比较在乎她的心被谁动过,并且那个人现在是否还在她的心里面?”
“唉...... 难怪你能把我们女人哄的神魂颠倒......” 钟姐叹息道。
我一下子觉得自己说多了,问:“你不会憎恶我了吧?!”
“切。我都一把年纪了,犯得着吃你过去的醋吗?!” 钟姐露出了宽和的笑容,双脚又翘在了仪表台上。“其实,女人是喜欢被哄的。就像吃东西一样,只要好吃,才不管你放了什么调料?”
“半年后,我就把婚结了。” 我决定还是简述为妙。“自以为是的我,这时又犯了次人生里的一个大错......”
钟姐没吱声,只是用眼斜瞟我一下,似乎在说: 那是肯定的 ......
说话间,车子进入了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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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