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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二表哥应该算是娘家人里后来最有地位的,解放初期他同母亲一样,离开华阳老家,开始进入成都市里寻求工作,母亲迅速带领全家举家搬至成都,她自己也很快便成为了国家干部,甚至还作为培养对象被选送到西南革命大学深造,似乎在寻求家庭发展的起跑线上,已经领先于她的表哥。
与母亲不同的是,二表舅的工作始于手管合作行业最为基层的位置,他任劳任怨地耕耘着未来,远离尚在华阳中兴的妻儿,独自一人在成都打拼。二表舅最为成功一着棋要算克服家庭出身的不利条件,加入了执政团体中国共产党。我的母亲也一直在努力,透过母亲遗留下来的笔记,可以看到早年这位革命女青年的进取精神,然而最终共产党的大门还是对母亲关闭着,其实也就预示了母亲日后的发展注定不会再有所成。
二表舅的努力逐渐有了起色,慢慢进入领导岗位,即便如此,他的家属仍然留在中兴,只有周末他才会骑自行车回中兴场与家人团聚。学校开始放暑假,妈妈要闲在家里的我去农村体验生活,而老家中兴场虽然也是个热闹的集镇,但相对于大都市成都而言说它是乡下也莫问题。
一个川西平原最平常的初夏天,二表舅下班以后,骑自行车来我家将我捎上,我们向中兴进发。坐在二表舅自行车后衣架上,一边与表舅聊天,一边欣赏成都近郊农村广沃的田园风光。伴随郊区公交长途客车以及各式各样的农用拖拉机,自行车在尘土飞扬的郊区公路上疾驶,身体微胖的二表舅搭载着我这个累赘,早已大汗淋漓。大约骑行了两小时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二表舅位于中兴一小的家。
表舅妈的工作就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也许这是她没有离开此地去成都工作的一个原因。初次见面,她给人的印象是精明干练,言语中能够体验到她的领导者素质。就在表舅妈端来一盆温热水给二表舅擦汗洗尘的当儿,两位表哥迫不及待地带着我这城里人到校园里找乐子去了。
几乎空无一人的诺大校园,因为已经是暑期,显得非常宁静,鸟啼虫鸣的天籁之声只有这里才能听到,能够远离浮世亲近大自然,可能就是母亲要送我来这里的意思吧。这里有很多玩法,城里的小孩见都没见过。中兴一小校园里有个不大的池塘,从水面时阴时现的水泡,我们判断是个钓鱼的好地方。记忆里,在这里初钓并不令人兴奋,除了很小很小的鱼儿上钩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收获。
大表哥是个当地的武术高手,有早起练拳的习惯,入乡随俗,我也起个大早向大表哥习武。在那个武斗硝烟尚存的文革后期,大表哥所教,皆为实战性极强的内容,我也学得认真,宛如怀揣武艺回成都就可以撂翻几个不法之徒的护身法宝一般。
棍术演练,我真正理解了枪挑一条线、棍打一大片的道理,所有攻防架势,从我掌握的物理知识角度看,让人深信不已,兴趣大增。
我自幼身形瘦小,大表哥因材施教,特意教我擒拿格斗之术,就是要我掌握四两拨千斤的技艺,扬长避短,以小胜大,以智取胜。能够做到熟悉人体骨骼结构,稳、准、狠地实施反关节打击,运动中调动对手重心变化,迅速攻击其失衡点,对手的身强体壮优势便会消失殆尽。如此精辟的言传身教,几十年之后我仍然记忆犹新。
大表哥还有一秘传相授,点穴道。这工夫相对危险性较大,有可能至人于死地,我必须保证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使用他才肯教授。所谓遇时遇穴损伤无救,讲究的是了解人体经络动态特征及其功能,熟悉阴阳时辰之演变规律,在不同的时段,攻击其时人体之致命穴位,毁坏程度远远出乎常人之想象。母亲的娘家有信奉道教的历史,很多亲戚皆有水平不等的道艺,难怪大表哥会这么一手。在我家,母亲的遗物里,我曾见过一些诸如罗盘,八卦星象等占卜工具。
中兴场街上,铁匠铺居然出售火药,我们当然不会放过机会。选择在学校空地的一颗大树丫上,我们架好自制的土手枪,枪管里装填满买来的火药和弹头,点火之后,一声巨响,枪弹分离,看完发射现场,那时我才知道射击时后坐力的威力。这种危险的游戏,自然是背着家长们干的。
同样危险但当时大家并不以为然的则是下河游泳,四川人叫洗澡。每年夏季都有不少青少年下河洗澡淹死的故事发生,暑期家长们最为担心的就是娃儿私自下河。但就是在中兴场的一条大河里我没有失去生命,反而学会了游泳,父亲花了很多功夫带我在猛追湾学游泳而无成效,暑期的乡下,却解决了父亲的难题。
表舅妈的老家也是华阳,甚至就在中兴,表哥们带我去他们的外公外婆家走亲戚。老人家院院落中,一颗巨大的核桃树让我大开眼界,树上的核桃,绿油油的,长得跟李子或者未成熟的苹果一般,完全不是城里人所想象的核桃模样。我们爬上树梢,依在树干上,摘下新鲜核桃,剥落果肉,去掉嫩皮,将雪白的核桃肉放进嘴里,既长知识又饱口福。可是鲜核桃浆染乌了两手和衣裤,很久很久不退色,回城后妈妈知道我吃了鲜核桃。
二表舅后来又升官了,已经当上了成都市某局的局长。表哥和表舅妈也搬来了成都,以前妈妈带我去二姨家串门会亲戚的惯例也有所改变,有时会来二表舅在白果林的新家串门。这时候的串门对我而言,完全不同于我去中兴场那段经历了,我记得大人们谈论的事情,主要是帮助我那位“最可爱的人”找固定工作,毕竟局长关系与人脉远远优于妈妈在市里单打独斗的效果。我大舅的工作问题,并没有因为母亲的奔波而出现转机,可是依靠二表舅的力量,大舅妈却可以临时干些工艺美术社杂活儿。成都市工艺美术社,当时正属二表舅管辖的势力范围。
记得二表舅特别爱喝酒,有时候小酌二两,便是红光满面,话也显得特多。我隐约觉得,他讲话的时候,已经有了局长的架子。
表哥们也都调到了成都当工人,自从一九七七年高考过后,我离家求学数年,毕业回蓉创事业的繁忙日子,再也不记得有过跟母亲到二表舅家串门了。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