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纽约的计划,经过了缜密的安排,上海老大哥过几天要去纽约看老婆,我的前同事博士毕业,在克利夫兰找到博士后工作,希望我能去南卡帮她搬家,连底特律飞哥伦比亚的机票都寄来了。同上海老大哥商量后,决定我先飞去南卡帮朋友搬家,他随后开我的小车来克利夫兰汇合,一同去纽约。毕竟克利夫兰在去纽约的顺道上,看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也会生出枝节来,接下去再表。
一切收拾妥当,我飞去哥伦比亚,拜拜,底特律。
老同事接我去了她的公寓,自她离开设计院以后,我们一直就有联系,这却是第一次重逢。她是设计院第一个出国的,当时就办的移民,她父亲是两航起义的元老,国外有许多亲戚。我的出国之路,有她不少指点和帮助。她带我参观了哥伦比亚,我们谈到许多设计院的往事,她生化博士研究的项目非常令人敬佩,要知道那时DNA还是新名词,人工合成生命是非常尖端的研究领域。我当时就想,要是突然哪天,诺贝尔获奖者的名单里,出现了她的名字,我是一点都不会觉得惊奇的。
呆了一天,我们将她的全部细软打包装车,我当司机,带她离开南卡赴克利夫兰上任。公司安排她先住旅馆,再找长住的公寓。在旅馆的时候,传来上海老大哥的坏消息,他来克利夫兰的途中,出了车祸,好在人没事,却将我的车子毁了。他非常清楚车子对于我的重要性,它是我纽约行谋生的工具。老大哥决定将车子拖回底特律修理,开上他的马自达323前来克利夫兰,让我先用他的车挣着钱,等我的车修好再来换。虽然,我在克利夫兰多耽误一天,但暑期计划基本还是照常,告别老同事,我们沿八十号公路直抵纽约。
纽约,纽约!还在新泽西的时候,就已经感到纽约的气势。亲戚住在曼哈顿,我们从林肯隧道钻过哈得逊河。一出隧道,便让这里的车水马龙搞得手忙脚乱、晕头转向。单行道和一个接一个的红绿灯,再加疾驶如飞的出租车抢着车道,东转西撞好不容易我们才找到亲戚位于斯陶文森特椭圆的公寓区。亲戚退休前曾是政府高官,也曾衔至国军中将,几年前,这位老前辈回大陆省亲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他曾有意资助后代里的能人留美,我那时还在做第三梯队的美梦,很本不屑于留洋的事情。结果他到是资助了在北京的表妹夫,表妹夫最后还是海龟了事。现在我却找上门来寻求帮助,老人还是很高兴我的到来,家族后裔里没有几个投奔自由的。他属于顽固的国民党老人,他的子女们虽然从小生长在台湾,美国受教育,但对共产党比他要客观得多。
长辈为我提供住所,解决了我很大的开销,见我马上就想找工作做的急迫心情,他很赞同。原来他老人的头脑里都是国民党的宣传内容,认为大陆的人都好吃懒做,还担心我会赖上他。过了两天,他带我去了华阜位于东百老汇的职业介绍所,这样的介绍所在华阜有很多,是专门的华人职业介绍所,雇主们都是纽约附近各州的服务行业,尤以餐饮业为最,找工的人几乎都是华人。大家都不需讲英文,懂广东话、福建话则更有优势。我们找到一家新泽西的小餐馆,他们要雇一名送外卖兼打杂,月薪壹千包食宿,每周工作六天。我们觉得还可以,交了介绍费,联系好雇主并确定了上班时间,便离开了闹哄哄职业介绍所。
小餐馆位于新泽西一个叫“塞德格汝”(Cedar Grove)的小镇,由福建移民来美国的小两口经营,凑巧也是女的要生小孩,生意忙不过来才请人,大概要不是这个原因他们也不会花钱雇人。小镇的住户比较富有,送外卖的小费也还可以,一月下来也能有个千把块钱,食宿均不花钱,除去出车的油钱外,我的银行帐户里,开始有白花花的银子流入,休假那天我就回曼哈顿去看亲戚,顺便存钱。日子开始过得惬意起来。
餐馆里还雇佣了一位炒锅,与我同住老板新房的地下室,因为是新房,地下室也很舒服,比底特律那间地牢好上百倍。这里干活并不轻松,除了出车送外卖,切菜斩肉也是分内事,五十磅的米袋背下楼去还是有点累人。这里的人相处不错,大家都以先生称呼我,老板也很信任人,有次,他递给我八千元现金,并告诉我他的银行帐号和密码,要我送外卖的路上帮他去镇上的银行存上,并不怕我卷款潜逃,他为何如此相信我,自有他的道理。
只要心情一好,重活也不在乎。他有钱买新车的时候,还来征询我的意见,林肯汤卡,梅赛德斯,还是新的本田阿寇锐,我们一起比较性能,六十码加速,式样等等,嫌奔茨显老,他买了本田。有时候我们半夜收工以后,还要驱车到纽约皇后区他亲戚家里去打麻将,黎明时分方才返回,不过要到中午才开店门并不影响生意。
炒锅也是福建人,有次下班以后要我陪他去趟费城对岸的“坎姆敦”(Camden),这是一个在新泽西出了名的恐怖城市。深更半夜,黑灯瞎火,车到坎姆敦,我们迷路了。在这座危险的城市的一条不知名的街边,我拿着写有地址的纸条,询问一位半夜出来游逛的非裔青年,他辨认着我手里的纸条,我却借着微弱路灯观察青年。他带着墨镜的双眼在纸条上转来转去,也不知他真能看见些什么。身在如此环境,我居然也不知道害怕,真是憨胆大啊。好不容易,我们和炒锅的亲戚接上了头,亲戚递给他一大包钞票。后来我知道,这些福建来的偷渡客一般都没有身份,无法在银行开户,当然他们也不愿意开。十天半月地,便由有身份的亲戚来取走他们的现金,以防不测。餐馆不忙的时候,炒锅给我讲了他们的亲戚如何给在美国有名的福清帮人贩子交钱,他们是如何从福建偷渡香港,再转机泰国,远飞伦敦,抵达墨西哥,跨越美墨边界,进入纽约的曲线赴美的故事。福建福清,中国大陆这个名不见经传、不起眼的小地方,竟然孕育了不少海外我曾闻所未闻的故事。
老板娘回来不久,我便被炒鱿鱼。回到东北老汇继续找下家。这次是家位于纽约上州“西切斯特”(Westchester)郡的“松邬德”(Thornwood)小镇里正规的堂食餐馆,这个小镇才是真正的富人区。“普勒森维尔”(Pleasantville)、“瓦哈拉”(Valhalla)、“霍松”(Hawthorne)、“阿忙克”(Armonk)、“契匹胯”(Chappaqua)等附近的小镇,都属我的送餐势力范围,这个契匹胯因克林顿夫妇入住变得更加有名。我依然是送外卖,工资与上次相同,开车熟悉新的道路与环境。中午是最忙的时光,有时候光靠我一人送,完全应付不了,老板娘脸上明显露出不悦的神色。
这家餐馆的老板是一对香港小夫妻,看样子并不是主人,可能是职业经理类的管理者。我在这家干的活应该算是非常轻松的,不过中午除外。早上开店以后,我并不需要干杂活,它们雇有阿米哥专职此事,有时就在地下室与大师傅聊聊天,大师傅是位中年上海人,看起来并不像是职业厨子,也许在国内的时候像我一样,说不定是个教授或者工程师之类,总之我们比较谈得来。美国真是鱼龙混杂,不定哪天你身边就有个名人,国内的名人,我后来见过不少,他们在这里就是非常普通的人,本来嘛,社会就该如此。
老板娘看我不忙,心痛她雇我的银子,总是想法找事儿给我做。一天刚上班,她递给我一大叠餐馆的菜单,让我出去送到附近小镇上的人家,临行时,千叮咛万嘱咐,菜单一定不能放进人家的邮筒里,最好贴在人家的大门上。我老老实地照章办事,送了不少以后,发现并不如想象的简单,菜单不能放进路边的邮筒,也不能像报纸一样扔在人家的车道上,非得走走停停,挨家挨户地发,双腿一会儿就走酸了不说,汽车的油耗剧增,难怪邮局都要改用电瓶车。
看看剩下的菜单不多了,心想偷个懒,找了个垃圾箱,将剩下的全部扔了进去。我要开车找个偏僻的地方睡上一觉,很快来到一处墓地,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慢慢进入,这里非常安静,环境优美,风水宝地也,从山头上一眼望去,郁郁葱葱,不见人烟,没有喧闹,仿佛与人世隔绝。停下车来,摇下车窗、双脚从这里伸向苍穹,躺在车里,望着蓝天白云,觉到是没睡,却想开了心事,想起了万里之外的亲人,这会儿他们都在干什么,大概做梦他们也不可能想象我在干什么吧。留学计划实施得不怎样,但也不觉得山穷水尽,下面的路还得走一步看一步,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兜里开始有银子流入,尽管转身分的事情还没有眉目,经济压力却小了很多。何时能与爱妻团聚也是个未知数,毕竟结婚也五、六年了,还从来没有分离过这样长久、这么遥远。
松邬德附近有不少大公司,我送餐就送进过纽约电信的大楼,还有百事可乐的枢纽,以及AT&T培训中心,给他们送餐的同时,便睁大双眼利用能进入大楼的机会探寻是否有我未来服务于这些大公司的迹象。附近一所大学也有学生订餐,给他们送到教室的时候,感觉又不一样,本该像他们一样,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现在只能是个跑腿的。
送过一阵子,附近的情况也熟悉多了,送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送的客户也增加了,小费也多些。不过老板娘似乎并不这样认为,他又雇了一个新手,这位与我刚来的时候一样,笨手笨脚。更有甚者,他有时居然还会拎着没送出去的餐回来,因为找不到路。人到是不错,就是头脑里少根筋,老婆在附近的西切斯特医院当住院实习医生,他则是来陪读的,应该不缺钱,不知是否软饭不好吃,还是闲得慌,要来与我为伍。碰到他出错的时候,老板娘解决的办法实在是让我接受不了。一是尽量让我送远的和难找的,容易找或者近的就让他去送。要嘛就是让我去给人家重送他拎回来的,这种情况,小费好得了吗?我的送单量下降了,收入也开始减少,开始有点恨这人,为何不回到老婆身边,跟这儿凑什么热闹。
有天中午,照例很忙,在加油站补足汽油,出口处一长串小车被小镇为数不多的交通灯堵在我前面,我心急火燎要赶去客户那里,希望按时送到,能有个好小费。一位好心人提前停了车,留个缝让我先行,还她一个手势,算是谢谢,方向盘往左一打,刚刚探出个头,说是迟那时快,一辆道奇邪豆,飞快驶至车前,赶忙紧踩刹车,一切都晚了,咣当一声巨响,斯坦扎与邪豆亲了个嘴。好在对方心急火燎地要去什么地方,愿意快速解决纠纷,我也有餐要送不敢耽误。在警察来之前,我们私了,他告诉我要不是得到消息家里刚刚有人去世,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我们互相记录下对方驾照信息,以便日后再算账,他打开皮夹子让我抄驾照,我立马傻眼了,明晃晃的警察徽章道明他的身份,要不是家里出了事,看来我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命。
送完这单回到餐馆,老板娘早就在等迟回的我,嘴上数落着的同时,递给我好几袋要送的午餐,倒霉的我失去些克制,顶了两句,然后乖乖出车。不顺利的一天,就这样接近尾声,还有更倒霉的事情向我逼来,晚上关店门前,老板娘手拿一叠钞票叫住我,算是给我结清工钱,明天不能来上班了。这是顶嘴的下场,也是将菜单扔垃圾桶的报应,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满你几儿的权威,手里握着钱,出门的时候,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毕竟这是一份不错的工作,我给干砸了。
回曼哈顿的头几天,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全国大学学生暑期打工大军已经开进纽约,东百脑汇那边也是人满为患,提不出什么好工作。我在家里与老人一起做做饭,他安慰我不用着急,只要勤劳总会有办法。这期间,我们得空走了走亲戚,老人有两个女儿都嫁给了美国人,一个是法裔,一个是犹太裔,他们的混血儿女长得十分好看,不过都是偏西方的成分多些。他们都住新泽西,我们去走亲戚的时候,顺便就近参观了梦寐以求的普林斯顿大学,我在校园里留下不少照片,对普林斯顿小镇上的小街、商店印象极佳。
周末的时候,老人邀约熟人在家打麻将,他的这些牌友都是有来头的人物,过去在民国政府里也算是官员之类。有些人思想开放,愿意与我交流,而有些人一直痛恨共产党,所以对大陆来的人还抱有偏见。
闲来无事,我参观了位于曼哈顿的大都会博物馆和自然博物馆,收获颇丰。没钱也敢去赌场,在唐人街免费乘车到大西洋城,旅行社倒贴二十块钱的赌注,我哪里敢去赌,用赌注换了现金,供我享用午餐。除了赌场内的金碧辉煌让人瞠目,众多赌徒也让人刮目,自知不属于这里,更喜欢外边的海滩,况且正在这里拍照的美国小姐选美也让我赶上了,真是大饱眼福。这期间还去了艾利斯岛,要了解美国移民史,一定要来这里,这里有自由女神,代表着世界上最自由的国度。
虽然在曼哈顿闲了几天,但也没白闲着,临时在布朗克斯送送外卖,很多客户是意大利裔。还有一个神经病叫了一单外卖,这是个真正的神经病患者,我送去的时候才知道客户的身份,医院的管理人员放我进去的,递给这个不正常的人餐袋时,他拎着就走,手里捏着钱也不给我,还是管理员掰开他的手掌,硬掏出他的钞票付了帐。我到是看了出西洋镜,神经病也可以打电话订餐,真是个自由的国度啊。
这样的日子我不能忍受,时有时无的收入危及我的暑期挣钱计划,终于我决定再去上州的松邬德试试运气,毕竟在这里我过得很好,钱也没少挣。这次没有通过职业介绍所,我自己介绍自己,在离上一家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家更大的餐馆,说它大不是吹牛,因为光是收钱的小姐他们就雇了三位。这次我长了经验,不说自己是留学生,编了套桥段,说太太在外州上学,我想自己在这里打它两三年工,挣些钱花。我知道很多餐馆不愿雇学生,怕他们一到开学就会撂挑走人。由于我熟悉周边环境,又是自带汽车,加上他们的生意也很兴隆,马上拍板让我先干干今天中午,结果他们很满意,决定雇我。无疑我这次是找对了地方,餐馆老板夫妇对待员工非常好,男的来自台湾,女的是从上海嫁到了台湾的,中午我忙不过来的时候,除了他们会抽调一个有车的收银小姐也去送外卖,老板甚至亲自去送。老板居然还将他收的小费给我,比较前面那位真有天壤之别。
这一家雇了很多帮工,大厨二厨,炒锅油锅,外加抓码,分工明确。专门有包外卖的一组人,我也算是有外卖经验的人了,知道及时准确送餐对所得小费的重要性,这一切都离不开收银员、炒锅师傅、还有包外卖大姐的努力,缺了哪一环都要影响送递服务质量,直接影响我的银子进账。所以我尽量与他们搞好关系。有时候收银小姐接听电话弄清地址耽误了时间,我就跑到厨房央求大师傅掉包,插队先出我的活儿,由于关系不错,他们总是帮我。有时候除了送餐,碰到客人拍拖,还外带小小服务一下,帮客户设置餐具,点燃酒精灯,摆放好不锈钢餐具,往往客户会多给点小费。
在这里我仍然不用干杂活儿,餐馆开门营业前的准备阶段,我主动到地下室,帮助包外卖的大姐做点准备工作,聊聊家常。大姐来自上海,两夫妇原来也是大学生,除她在这里挣现金外,丈夫在另一家餐馆当大厨,也挣现金,不缴税的话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她告诫我,完全没有必要再回学校读什么淘神、费时、费钱的书,反正将来还是要找工作的,收入也不见得就多多少。他们俩口打算干几年,攒下钱来自己开家餐馆,自己当老板。我虽然不敢苟同她的想法,但也没有比她更好的理由不这样,人各有志啊。
这家餐馆除了老板以外,员工们跟我一样大都不住附近,而是住在纽约的皇后区,餐馆有辆大巴,每天接送打工人员,其实就是公司的通勤车。纽约人一般自己都没有汽车,特别是打工的人,很多人连车也不会开,反正有通勤车,他们根本没有必要买车和学开车。我自然是不用坐通勤,每天下班后自己开车回曼哈顿。自己开车最自由,我喜欢走从来没有走过的路,有点感受探险的刺激成分。上下班的时候,为了躲避付费公路,我最喜欢走弯弯曲曲的“索米尔公园”(Saw Mill Parkway)路,一天下班后,我决定回去时改走一条新路线,直接穿过赫赫有名的哈莱姆区。刚进曼哈顿等在一个红灯路口,半夜还有带墨镜的人上来要替你擦窗户,我赶紧开启雨刷,具有经验的人说这就是告诉他,不需要它的服务。有时候管用,有时候他照样在你挡风玻璃上擦几下,然后要钱,往往我便扔他两毛五,赶快离开。进入哈莱姆便可以看见满地碎玻璃,三三两两非裔青年路边站着,夜幕下闪亮的红灯一亮一条线,我警惕地四下察看,打算一有风吹草动便加速逃跑,管它红灯不红灯的。绿灯亮起的时候,一路绿色,只要保持好车速,就会碰到一路顺风的绿灯,在纽约开车开久了自然会总结出这个经验。
一个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天,我带着一单外卖,急急匆匆地盘绕在弯曲的山间,快到客户家的时候,一个急转弯的地方,山水遄急之处,车轮打滑,直接就撞在马路牙子上,轮胎爆裂伴着雷电的声音,山水被阻挡之处溅起尺来高的浪花。斯坦扎一动不动地趴在了路边,下车察看之后,赶忙打开后舱,准备更换备胎,脸上身上早已汗水雨水混流,紧张与着急全然不顾这糟糕的天气,只想赶快换好轮胎送出这单外卖。下着下着螺丝,忽然觉得雨停了,挥手擦了下脸,发现雨并没有停止,一位中年人正撑着雨伞为我避雨。原来久等外卖不至的他,透过窗户看见了我的窘况,知道这车里一定有他等待的美味,于是出现了为我打伞的一幕。我换完车胎,他拿到美食,给我二十元小费,我身上冰凉冰凉,心里却暖洋洋的。
过这次暴雨之后,我的斯坦扎真的出了问题,离合器套管撕裂,钢丝有时会卡在那条缝里,导致离合器不能分离引擎与传动装置。等红灯的时候全靠死踩刹车,可车子还是缓慢前移,所以遇红灯时老远我就开始停车,够危险的。我自己试图修理,钻到车下修过几回,开不了两天又出问题,实在无能为力。到曼哈顿的修车店一检查,维修费两百,虽然有点心痛,但亲戚说你没有选择,它是挣钱的工具,想想也是,硬着头皮让他们赚走两百。
既然要修我就真的想好好拾到拾到这辆车,休息那天,开车来到布朗克斯一个“犟克雅”(Junkyard)。进门便问有没有我这车型的轮胎,场主说你自己去找,出门时再算钱,我开着车在里面慢慢寻找,终于有一辆不同颜色的斯坦扎趴在那里,我急忙上去,揪下他的四个轮胎,临走发现后边的喇叭完好,连忙拆下来往我的车上一安,正好填补多年来这斯坦扎卖主拆走音响时留下的两个大洞,顺手从仪表盘背后拔下几个继电器,以后说不定有用。出门的时候,连轮带胎场主收我二十美元一对,继电器和喇叭他看都没看一眼,这趟寻宝简直值透了。当然布朗克斯的废车场也不是随便就可以去的,这种破地方不亚于曼哈顿的哈莱姆区,十分危险,与电影里看的镜头没有两样,敢去那里就要冒被抢的风险,这也是穷学生的一种经历,人一穷啥事儿都敢干。
与打工的大师傅们搞熟以后,他们知道我单车回曼哈顿,几位月薪二千美元现金的炒锅大师傅便与我商量能不能坐我的车回纽约。不是因为坐小轿车比大巴舒服,而是每天下班后,大巴要等人齐才能发车,女工们下班后梳洗、收拾的速度太慢,他们不想久等。他们答应每人每次给我五美元汽油费,补助我绕道皇后区耽误的时间与里程,四位大师傅一次就是二十美元,基本上解决了我每天跑车的汽油费,他们则至少提前一小时到家,这就是眼下时髦的所谓的双赢啊,我们那时就知道并且实施了。
原计划就是他们可以早回家,可是计划还是不如变化,这个变化就是我们回家的路上,要经过洋基赌马场,有人提议是不是刹一脚,因为我们下班后经过这里时,正好有最后一轮赛马,结果除我以外,一车赌徒异口同声赞同,我不好扫他们的兴,况且出外卖活儿快还要依靠他们。就这样,以后他们每天都要来赌最后一轮赛马,输了的时候大家一言不发我们登车回家,赢了的时候兴高采烈,五十八十的奖金给我一份,这份额外收入让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斯坦扎还为我挣另外一个额外收入,与我同一天休假的大师傅想学开车,要我教他,我们就来到罗斯福高架路下边一段有空地的地方,我收每小时二十美元的教学费,一次两小时,他非常满意,我则要冒车被撞坏的风险,当时一心就是挣钱、挣钱,一天当做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完成后期学业所需的资金。
兜里的银子渐渐多了,纽约这段时间有我最愉快的打工经历。无论如何这些都算是不务正业,早些办妻女来美团聚才是我梦寐以求的。这时,家里来信了,办签证需要一份学校的证明文件,为了这纸证明我必须要回校一趟,为了不耽误这边打的工,事先与学校联系妥当,一大早便驱车上路,连尿都没撒一包,一口气奔回底特律,拿了证明后在上海老大哥家里胡乱吃点东西,又一口气开回纽约,一千三百多英里的连续驾驶,以后我再也没干过。
老婆获得签证要来美国探亲的消息传到我耳里的时候,我还在这家餐馆打工,兜里挣的银子已经足足能够完成学位的开销了,我可以在九月份开学前赶回底特律,一方面不误秋季学期报道注册,另一方面也该花些时间,找找一个合适的住处迎接老婆的到来,我决不想让老婆住在底特律。
算好时间,老婆到了旧金山在朋友家暂歇的时候,我开始思考如何向老板请辞的事情,摊牌以后他们以为我嫌工钱太少,让我开个价,希望我能留下,其实我已经非常满足他们这几个月来为我提供的一切,但是又不愿意告诉他们实情,不愿意戳穿自己以前编织的谎言。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执意要走,让他们非常失望,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来说,这样的回报无论如何也是让我非常内疚。好多年以后,利用休假的机会我特意带领全家专程来过这家餐馆,这个为我完成学业的财源之地,原想见见老板,以表达感恩之情,可是餐馆已经易主,他们夫妇也不知去了何方,这就是人生旅途上所谓许多的遗憾之一。
楼主是一个非常努力,而又懂得感恩的人,以后的成功是意料的事情。
家人的来到,想必楼主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毕竟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容易多些。苦尽甘来,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