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

岁月悠悠,心境幽幽,时时有一种想说点什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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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大地震三十年祭念(1)

(2006-07-30 19:47:41) 下一个

前些天接连在媒体上看到关于唐山地震的文章,蓦然想起,唐山大地震三十周年的祭日快到了。

时光如梭,不知不觉间三十年的光阴已匆匆滑过,虽然那场灾难发生时我还年少,但忆起当年的一幕幕景象,即恍如隔世,又仿佛昨天,心中的刺痛令人产生一种书写的冲动,我想记录下几段自己亲历的小片断,作为一个幸存者对那场灾难的祭奠。

 

灾难降临

唐山地震前的一年半,辽宁的营口、海城曾发生过一场7.3级的地震,一时间全国上下一片‘狼来了’的惊慌,到处都在讲地震,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段时间居委会三天两头通知夜里睡觉不要脱衣服,搞得草木皆兵,所以地震的概念在我的心里深深的扎下了根。

1976728日凌晨34253.8秒,当剧烈的震动突袭冀东大地时,我一下就醒了,而且异常的清醒,我一骨碌翻身俯卧在床上,问先我醒来并已跳到地上的妈妈‘是地震吗?’我妈妈只说了一个字‘是’,顷刻之间便房倒屋塌,我们被埋在了废墟下。

后来和唐山人聊起地震时,那一瞬间许多人以为是苏联向我们发原子弹了,在我接触的人中,原子弹论者明显多过地震论者,由此可见当时我国与苏联的关系有多紧张。

提到地震很多人以为跑到屋外会安全的多,我的经验是强震来临时,在一两步距离内找个相对安全的地点躲藏是可行的,跑,想都别想:1、剧烈的晃动可以把人甩出几米远,站都站不住,更别说跑了;2、房屋、门窗都变形的厉害,根本打不开;3、房屋倒塌是瞬间的事,等你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废墟下了,根本来不及跑。在天津上学时,许多天津同学绘声绘色地跟我讲地震时他们怎么从家里跑到大街上,开始我还跟他们解释几句,后来我都懒得理他们了。

曾听许多非唐山人有鼻子有眼地讲唐山地震,包括地声、地光,在我问过的唐山人中,没人听过或见过,理论上讲地声、地光都在震前,即使有,蓝光闪过时唐山人也都在梦中;大雨,我家附近没下,白天断断续续飘过一点零星雨丝,是那种不打伞都淋不湿的,大概是上天可怜我们没有伞吧。

 

前兆

据我家的一位邻居讲,那天夜里她起来招呼孩子撒尿时,听到她家的鸡闹得厉害,她还心里埋怨她老公晚上忘了喂鸡,以为那些鸡是饿的乱叫,事后才明白那就是地震前兆。可叹我们高级进化的人类,对临头的大难竞没有丝毫觉察,还不如自己饲养的鸡。

 

与死神擦肩而过

我今天有幸坐在电脑前回首那段不堪的往事,第一得益于我当时俯卧的姿势,使我不至于一开始就被废墟的土灰所窒息;第二得益于我妈妈反应快,跳下了地,使她有可能为我们两人创造生的机会;第三得益于我家睡的是床。

我们住的是我妈妈工厂的宿舍,一排一排的,房子里原本都砌的火炕,只有少数人家拆了炕,睡的床。屋子很小,一间屋半间炕,我家所谓的床,也不过几个长条凳加几块木板而已,三面环墙,阴错阳差,睡觉时我们的头朝向唯一不靠墙的一面。

房倒屋塌时横飞的砖瓦石块把我妈妈砸得蹲在我头前的床边。第一次震完后虽然不能动,但透过砖石的缝隙能隐隐感到外面的天色,呼吸也算顺畅,然而好景不长,随后的接二连三的余震将砖土瓦砾越晃越瓷实,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最后几乎无法呼吸了,窒息的 痛苦使得小小年纪的我产生了但求速死的念头,我拼命地挣扎、叫喊‘我喘不上气来,难受死了’,‘我受不了了,快让我死了吧’,渐渐地我只剩下张着嘴倒气的份了,嘴里灌满了沙土……突然,稀里哗啦一阵响,我头部的砖土落了下去,我的头露了出来,原来是我妈妈把身边的一些砖石挪到了床下,她自己也移到了床下。

我扭头望上看,埋在我身上的废墟足有一米深。

我们的房子是全砖平房,不仅房间小,每排房屋之间的距离宽不过两米,没有多少平面承接坍塌的物料,所以废墟很厚。房子本身已有四十年的历史,六十年代曾被暴雨造成的积水浸泡过,屋顶还加过厚,增加了墙的承重,抗震性极差,地震一来这样的房子倒起来又快又彻底,连残垣断壁都见不到,更有甚者,废墟中拣不出一块完整的砖。震后重建家园时,各单位都要求拣旧砖,因为无法就近取材,我们那一带的住户完成任务的难度都比别处大。

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每每想到这一段我都后怕和庆幸,如果当时我是仰卧、如果我妈妈没有跳下地、如果我们家睡的是炕、如果我们头朝别的方向睡觉……

 

脱险

当我们暂时逃离了死神的威胁时,天已经大亮了,又过了不知多久,我的呼救声引来了两个陌生人和一位邻居,他们把我和妈妈从废墟中扒了出来。

终于脱险了,时间大约是745分,我们在废墟下度过了这一生最刻骨铭心、最漫长的4个小时。

之所以知道时间,是因为救出我们后,两位陌生人中的一个看了看表,对另一位说:745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吧。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是附近工厂的夜班工人,当班时间是夜里12点到早8点,地震发生后领导告诉他们到附近救人,8点钟再回家,他们真的照做了。连自己家人的安危都不清楚,他们却抢救不相识的人直到下班,那个年代的人真是太单纯、太质朴了。

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打蒙的我们都没想起问问他们的姓名,更无法知道他们的家人是否安好,这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和不安,我想在此向两位不知名的救命恩人衷心地说一声: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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