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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通故事(44)父子兵

(2010-04-13 10:37:25) 下一个


第七章 风云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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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通故事(44)父子兵


我和储忠(1986年,深圳)

1985 年 4 月 8 日,调查组正式进驻四通、科海、京海、中科四家公司,一直到同年 11 月 7 日宣布撤出,前后 “ 清理整顿 ” 了我们七个月。

在调查组进驻之前,已经是风声鹤唳。

在 1985 年 3 月 4 日发出的中央红头文件中,四家公司已被定性为 “ 不法组织 ” ,那我就是不法组织的 “ 坏头头 ” 。四通是被告的首犯,而 GCD 的政策向来是 “ 首恶必办 ” 。

为什么汪德昭告状时把我们列为首犯,先生已过世,无从得知其详。但有一个细节,就是为人海派、 “ 外黑内白 ” 的崔铭山,曾经是声学所所长的司机。

就像四清工作队进村了,我就是那个 “ 四不清 ” 的村干部;就像文革时工作组进校了,我就是那个要被打倒的走资派,不,是要被整肃的反动组织的坏头头。

所以当工作组进驻时,我们立即 “ 靠边站 ” 了,准确地说,是被撵到走廊里了。我们的办公室只留下财务,其余的都被工作组占领,我们在过道里放了条长沙发,每天在走廊里照常办公。

负责调查四通的分组长叫赵陆,北京市工商局的副局长。一开始,看我的目光都是冷森森的,因为在他眼里,我已经是准专政对象。所谓调查,不过是收集证据。待证据确凿,就要将我绳之以法了。

在他们看来,像我们这样的民办公司,肯定是一团烂账。你看那个胡石英,居然把大笔现金装在麻袋里塞在床底下。所谓调查,重点就是查财务。

这方面,恰好是我最不担心的,因为我有一个好父亲。我父亲是一位非常专业、而且敬业的会计师,我在《童年记忆》里曾说过一段往事:解放前夕战乱当中,我父亲保管银行的一笔巨款,完璧归赵时,连捆扎现金的绳子都没有解开过。而且,他长期担任财务稽查,专门查别人的账,所以四通的财务管理极其规范。

公司的每一分钱支出,都有根有据,五分钱的公车票,都要整齐地粘在凭证栏里,以供备查。

有一件公司初创时的轶事:王安时出门谈生意,经常是坐公交车,回来要凭票报销。有一次,我父亲拿着两张五分钱的公车票,问王总:

“ 你这次出门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王答: “ 一个人”。其实,他是带着一位女士一起出行的。

“ 那为什么这两张公车票的票号是连着的?” 我父亲又问。

把王安时闹了个大红脸。

老王不以为忤,还赞赏有加。这件事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还说:“ 老爷子这样管账,不会出事,大家放心。” 我则夸他心胸开阔,遇事能从大处着想。

四通账目之清楚,让调查组叹为观止。没有查到问题,反而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和一片赞叹。说:“ 就是国家单位,也没有几个能像四通这样账目清楚。” 最直接的证据,是调查组的一位成员在调查结束以后,辞掉了公职,要求到四通来上班,我们也愉快地接纳了她。更有把自己的子弟推荐到四通来的,我们都照收不误。

当然,这是调查结束以后的事了。但七个月的调查,对我父亲来说,是一种煎熬。几千万的往来账,要把每一笔说清楚,拿出每一张凭证,相当耗费精力。不到一个月,我父亲累得眼白出血,红得鲜血欲滴,十分可怕。他还是每天捂着眼睛,照常上班,因为调查组不会罢休。大家都很心疼,但谁也帮不上。老沈说,他的大舅子,李秀萍的哥哥,在密云的一个单位做会计,要不请他过来帮几天忙?

我立即同意。第二天,大舅子来了,来了一天,看阵势不对,第三天就不辞而别了。

实在没有办法,我和父亲商量:“ 要不叫小忠来替一下?” 小忠是储忠,我的同胞兄弟,比我小六岁。我在《童年记忆》里说过他的故事。当时他已经从复旦金融系毕业,在上海工商行工作,还是所谓 “ 新长征突击手” ,单位里 “ 第三梯队” 的培养对象。

父亲有点犹豫,我说我来给小忠打电话。

一个电话,小忠就飞过来了。二话不说,就留下来帮助父兄排忧解难。什么叫“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这就是现实版。

我的这个弟弟,和我长得很像,公司里都有人把我们搞错。海淀信用社的老祁,有一次去家里找我父亲,我不在家,储忠初来乍到,没有和老祁打招呼。老祁回来跟崔铭山嘀咕:“ 那天我去万老家,见到万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理我 ……” 小崔说:“ 哈,一定搞错了,你把储忠当成万总了。” 1989 年 6 月出事以后,我离开北京时买机票、住酒店,用的是储忠的工作证,丝毫没有破绽。当然,这是最后的故事了。

汪德昭的告状信里,关于四通的问题,用了 65 个字,除了“ 总经理系李昌同志的女婿 ”这 11 个字为真,其余的全属子虚乌有。例如说我们“倒卖汽车”,更是捕风捉影。其“风”或“影”是:区农工商总公司的李丹迪曾找我,说密云有一批汽车,要我们拿 200 万元人民币,一转手,就是 400 万元人民币。我有点为难,因为是上级公司。我同父亲商量,他说:这事坚决不能做,因为我们没有这个经营范围。我就用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婉拒了。不久就看到一个通报,说密云汽车案是个大骗局,有许多单位上当受骗。我在庆幸之余,更体会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前面讲过一个例子是李文元腰斩爆炸喷涂,后来的例子是万老否决汽车案。老爷子处事方正、待人谦和,在公司里相当有人缘。

就这样,父子兄弟都聚到一个公司了。后来四通发达以后,常有人诟病我搞 “ 家天下 ” ,我心说: TMD ,那时候你们谁肯来啊?!不仅新人不敢来,就是原来的始作俑者、原来打算到四通来入伙的,也不见踪影了。我照常给印甫盛、刘菊芬送每个月的顾问费,他们不仅不敢收,还把原来的退回来了,我理解他们的苦衷,已经有人给他们打过招呼了;段永基不见了,我理解,是时机不对;李文元也不来了,我更理解,因为他在乡里已经检讨两次了,还过不了关。

公司里也是人心浮动。“ 红旗还能打多久? ” 在许多人内心深处,是个问题。我能感觉到大家关注的目光。出于一种天性,我表现得十分淡定,照常西装笔挺,头发纹丝不乱,皮鞋擦得锃亮。在古人当中,我喜欢谢安。《世说新语》中有一则他的故事:谢安和朋友乘船出海,遇到了风浪,他“ 吟啸不言 ” 、“ 貌闲意说” ,而后“ 浪猛,诸人皆喧动不坐,公徐云:‘ 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在当时的四通,光是“ 吟啸不言” 、“ 貌闲意说” ,已不足以镇安朝野。我看到大家脸色的忧郁、感受到他们内心的不安。深思熟虑之后,我作了一个重大决定,这个决定,可以说是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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