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旦净丑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正文

梅兰芳和盖叫天的深情厚谊

(2006-04-26 13:00:34) 下一个
  梅兰芳和盖叫天,一个是位居“四大名旦”之首的“伶界大王”,一个是艺高惊世的“江南活武松”。他们两人在长达数十年的舞台生涯中,惺惺相惜,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为缤纷菊坛留下了一段感人的佳话。   盖叫天出道很早,他1890年出生,9岁学戏,13岁便正式登台演主角,在杭州拱宸桥演第一出戏《天水关》。盖叫天和梅兰芳认识很早,但盖叫天起初对梅兰芳并不佩服。1910年,在北京崭露头角的梅兰芳第一次到上海演出即一炮而红。盖叫天却不以为然,认为梅兰芳只是嗓音甜润,扮相漂亮,本钱充足而已。但以后,盖叫天渐渐转变了看法。1916年,盖叫天作为“海派”名角,到北京演出,演戏的园子是东安市场的吉祥园,同台演出的有梅兰芳、王凤卿、余叔岩等名伶。梅兰芳演的是《游园惊梦》、《双金莲》;盖叫天演的是《三岔口》、《恶虎村》、《伐子都》。盖叫天那时虽然也是个“红角儿”了,但并不摆架子,常在后台偷看别人的演出,吸收艺术的养分。这一次,他很仔细地看了梅兰芳演的《游园惊梦》,深为梅兰芳的表演艺术折服。给盖叫天留下更为深刻印象的,是1922年梅兰芳在上海初次出演的新编神话剧《天女散花》。那次也巧,梅兰芳和盖叫天又在上海“丹桂第一台”同台演出。梅兰芳演出时,盖叫天在后台凑着门帘一瞧,就给迷住了。梅兰芳扮相的庄严曼妙,绸舞的身手矫健,使他叹服得不得了。他感到,两丈长的绸子,能够不用小棍,指挥如意,得心应手,特别是在云台上散花时,从绸花里走出三个鹞子翻身,没有扎实的武功根底是不敢尝试的。他还发现梅兰芳的散花天女中有许多身段来自武生戏,有的采自《石秀探庄》,有的化自《蜈蚣岭》,有的来自《林冲夜奔》。盖叫天觉着梅兰芳把武 生的身段,化成花衫的身段,把老的表演路子融化吸取到新戏里去,“化得这么真,这么善 ,这么美”!他不由得感慨地说:“我这次算是开了眼界,认识到天下之大,能人真多。梅兰芳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能人”。   自此以后,盖叫天就十分注意向梅兰芳学习。梅兰芳《醉酒》中的“卧鱼儿”,《别姬》中的“舞剑”,《宇宙锋》中的“装疯”,他看过不下数十回,而且在剧场的许多角度观看,认真体味揣摩,从梅兰芳优美的舞姿中寻求借鉴之道。后来他在演“武松醉打蒋门神”时,有一个身段就是从梅兰芳的舞姿中借鉴过来的。盖叫天还像梅兰芳一样,自觉地寻找一切机会向同行、向兄弟剧种,甚至向其他艺术门类学习,广搜博取,熔于一炉,终于形成了他的“盖派”艺术。盖叫天不光是服梅兰芳艺术上有高招,更服梅兰芳的高尚品行,认为梅兰芳“度量大,手面大,也有德”。他经常向晚辈说起梅兰芳的为人,称道梅大爷从学戏到当上“梅大王”,从来不下瞧别人。有的艺人潦倒街头卖唱,让梅大爷见了,他还是按着辈份喊人家“爷”,喊人家“叔”,从不“摆谱儿”。盖叫天曾当面对梅兰芳说过:“一个人可以不知有京戏,可不能不知道梅兰芳,梨园行里都服您呀!”盖叫天是轻易不赞美人的,惟有对梅兰芳是例外,上述一番话,确是盖叫天的肺腑之言,是他对梅兰芳衷心的赞美。   梅兰芳同样十分敬重盖叫天。梅兰芳在早年曾多次和盖叫天同台演出。他特别爱看武生戏,因此对盖叫天的演出十分留意。盖叫天的《三岔口》、《白水滩》、《一箭仇》、《武松打虎》等,都是他爱看的戏。他感到盖叫天的短打干净利落,谁也比不上。像《三岔口》的“摸黑”一场,演得严丝合缝,紧密凑手,“不要说观众看出了神,就连我们同行在后台看到那儿,也舍不得走开的”(《舞台生活四十年》)。梅兰芳是真正的内行,他对盖叫天的评价,不但都说到了点子上,而且恰如其分。上世纪30年代初,梅兰芳举家南迁上海后,为他学习“海派”创造了条件。他常常去看周信芳的戏,自然也不错失盖叫天的戏。那时盖叫天已由在天津等地的散唱状态回归上海。当时剧场的习惯是,每周只有星期日的白天演出“骨子老戏”(传统戏)。每逢这一天,盖叫天便刻意上演后来成为盖派代表作的《武松》等剧。即使在连台本戏《西游记》的表演中,盖叫天也与当时那种单靠机关布景或者“化学把子”的做法不同,他注重人物造型,动作细腻灵巧。这也使梅兰芳每每赞不绝口:“有人说他学李春来(著名南派武生),其实论功夫,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梅不但对盖叫天由衷地敬佩,而且在行动上十分尊重盖叫天。解放前梅兰芳在上海参加一次义演,剧目是《龙凤呈祥》,他饰孙尚香,马连良饰乔玄,周信芳饰鲁肃,姜妙香饰周瑜,盖叫天饰赵云,袁世海饰前孙权、后张飞,人员搭配整齐,均一时之选。那天晚上,梅兰芳在后台化妆,盖叫天走过来同他对戏,说道:“我演的赵云是梆子派,戏路跟您的很不同。”按梅兰芳当时的声望,孙尚香、刘备和赵云三人跑圆场“编辫子”那场戏,理应照他的戏路演,但梅兰芳笑吟吟地站起来说:“行啊,就照您的路子走吧。”接着,他便跟在盖叫天身后走了一趟,让他放心。上台后确实就是那样演了,赢得了满堂彩。袁世海亲眼见到这种情景,梅兰芳谦让的态度,给他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梅兰芳对盖叫天这种敬重有加的态度一直保持到他的晚年。1961年,梅兰芳和田汉以及著名京剧演员李和曾、江新蓉等去福建前线慰问解放军,途经杭州时,梅兰芳还特地到金沙港燕南寄庐探望盖叫天,并同游苏堤。由此可见盖叫天在梅兰芳心目中的地位。   有一件事让梅兰芳、盖叫天两人一直引为憾事。梅、盖两人气味相投,很谈得来,因此早在他们在上海演戏的时候,就曾计划两人同台演一出戏,演什么戏,盖请梅考虑。梅兰芳爱武戏,于是提议找一出能表演两人对剑的戏。梅看过盖演的《梵王宫》,戏中盖反串花旦,演得很好,就提出合演一出《姑嫂比武》。盖叫天会跷工,又会剑术,这比武一定能出彩。但梅兰芳又觉得盖叫天是武生,要他反串旦角,未免太难为他了,所以就说:“《红拂传》吧,你演李靖,我演红拂女”。盖说他的小生戏演不好,改演虬髯客吧!但虬髯客和红拂女认了兄妹,两人怎么会比剑呢?这样,接连想了好几出戏,都不够理想,最后,盖叫天提出合演《白蛇传》。盖叫天记得前辈艺人曾说过,这戏按照梆子班的演法,小青原是个男身的“青蛇精”,后遇到白娘娘,想逼白蛇与他成亲,结果一场恶斗败下阵来,才被白娘娘作法把他变成女身,并作为她的婢女的。盖叫天学过武旦,反串旦角不成问题,因此,他对梅兰芳说,他想扮演剧中的小青,请梅兰芳演白娘娘,梅欣然允诺。盖叫天设想了一套表演,在青蛇和白蛇斗法时,他可以用男扮来和梅演的白蛇对剑,最后青蛇不敌白蛇,被白蛇一把抓住了胳膊,喝一声“变”,当场就变脸、变服装,从“花脸”变成“武旦”扮相,从男装变成女装。他又为小青设计了一半花脸、一半旦角的“开相”和一半是绣金黑箭衣、一半则是青衫青裤腿的“鸳鸯装”。小青的走相也与众不同,走的是“蛇步”。盖叫天把这些设想说与梅兰芳听了,梅兰芳绝口赞同。他们一起设计了唱腔、演法,怎么从“下山”演起,到“金山寺”结束。可是,梅兰芳在上海与“丹桂”的合约期满了,北京的“斌庆社”要他返京参加演出,“斌庆社”的大老板俞振庭亲自来上海邀请,他只得返京践约。临别时,与盖叫天约定,以后一定找机会实现这项计划。可惜后来因为各谋生计,加上随着两人年岁的增长,艺术成就的日趋辉煌,越发没有清闲的时刻,虽然这以后也有好几次的重逢,他们的这个愿望却一直未能实现。   1961年夏,盖叫天应邀去北京做示范演出和讲学,他和梅兰芳又见面了。那是7月上旬的一个上午,田汉约请了许多在京的话剧界、戏曲界的著名导演、演员,在自己家中与盖叫天会面。那天梅兰芳也来了,与田汉、盖叫天同坐在一张长沙发上。老友重逢,备觉欣慰,谈起往事,还相约“日后一定要同台演一出戏”。过一天,梅兰芳约请盖叫天吃饭,盖那天上午要去中国戏剧家协会开会,下午去为体育界作报告,只得改期。盖叫天说,工作未完成,吃饭也没有心思,这顿饭留着,等把工作做完了再吃,咱们好好聊聊。可是,不等盖叫天工作完成,梅兰芳就因病进了医院。梅兰芳虽已六十几岁了,但面色红润,身体健壮,盖叫天以为梅只是因为天热受暑,过几天便会好的。但有一天,正吃午饭,一位服务员拿来一份报纸,一面走,一面说:“啊呀?梅兰芳……”话未说完,盖叫天赶忙拿过报来一看:“梅兰芳去世了!”他顿时呆了,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两腿冰凉,闭上眼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睁开眼,问同桌吃饭的小孙女们:“你们知道梅兰芳爷爷吗?”她们说:“知道,和爷爷一样是一位演员。”盖叫天说:“他死了,我们大家闭起眼睛来,为他默哀三分钟。”这顿饭盖叫天吃不下去了,一个人迷迷糊糊地,整天想着这件事。第二天,他去灵堂吊唁,行完礼,周扬要他去歇息喝茶,他婉谢了。他继续留在灵堂梅兰芳的身旁,久久凝视着梅兰芳。他说,梅先生的容貌和生前一样,还是那么温和、文雅。他就这样伫立着端 详老友,直到亲自送他入殓,在场的人见了无不动容。这以后很多天,他仍不能忘怀,老想着梅兰芳,他摇摇头对自己说:“忘了吧,忘了吧!”可是,他怎么也忘不了。后来,他在 所著的《粉墨春秋》一书中,专辟一节《大家想念梅兰芳》。他在书中这样写道:“梅兰芳是我们大家的,我和大家一样,永远忘不了他,我们大家都想念他。”   事隔数年,1971年1月,八十多岁的一代名武生盖叫天,也在“文革”期间惨遭迫害,含冤而死。岁月不居,盛事难再,但梅兰芳和盖叫天两位大师,同行相亲、至死不渝的美德,足为后世之楷模,并将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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