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上的文明――两宋辽金西夏史1 不老实的“厚道人”宋太祖赵匡胤化
(2006-08-22 20: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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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巨坑)刀锋上的文明――两宋辽金西夏史
两宋文明,泱泱大观。民族关系,错综复杂。血火情仇,难以言表。本着学习与交流的态度,现向天涯诸友一一奉上有关两宋的历史。像往常一样,本书贯乘我一向的写法,以人带史,突出趣味;以点带面,突出个性。各个章节单独成立,其中又是脉络相连,力避枯燥的考据和徒然的“求新”,争取能在写作风格方面独树一帜。我希望通过我的私人历史写作,使国人可以从一个有别僵化的历史教科书的角度,去回溯我们中华昔日的荣光和跌沉,并通过历史的前因后果沉思今天的一切。当然,大家尽可各抒己见,挥洒你们自己飞扬的思绪,或赞之,或讽之,或詈之,或不屑之,只要别超出游戏规则即可。
大家尽可争论,万勿谩骂或者人身攻击。如果有人对我文章风格有成见,也请自重免谈,我之所以为我,正是我的风格。我的写作,也是为同好而写,博取同好一笑。如果不爱看,可以看这个题目或者赫连勃勃大王的名字就走开,大不必酸溜溜进来,说三道四,自己也不好看,也伤了煮酒的和气。当然,如果真有高见,寡人一定洗耳恭听,一字之师,终身难忘!我想,我们煮酒的许多朋友都是真正的爱国者,思考历史,也是我们爱国家的一种方式。
希望大家和我一道,一起来回思中华历史的过去,独立思考。
总之,我一直对自己说,你要弄历史,而不是被历史弄。汗牛充栋的各种史书中有许多偏见、错漏、编造、和根据各个朝代统治者需要而莫名其妙添加的佐料,大家和我一道,一起来探究趣味的历史。
现在,首先发出先前发过的几篇,然后再添加新的东西。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回复日期:2006-1-11 14:57:09
不老实的“厚道人”宋太祖赵匡胤化家为国的事迹
“京油子,卫嘴子,保定的狗腿子”,有关此句俗谚的出处及传播时期,至今不是特别清楚。笔者估计是清末流行,何者,北京多油滑狡诈的官吏,天津多兴事搅水爱白乎的码头青皮,保定多出太监及看家护院的武卫(也可能后来日军大据点曾多设在保定使然)。京油子,卫嘴子,京津两地人士皆一笑释然,说保定人“狗腿子”,当然会在当地激起众愤。保定民间“保名”人士经过“勾沉”,认为“狗腿子”乃“勾腿子”之误传,以讹传讹,把保定人武功盖世的“勾腿子”误传为“狗腿子”,话虽有理,也是一厢情愿。京油子、卫嘴子皆是贬意词,怎能把一个有武功褒义的“勾腿子”与之并列。明眼人一看,自然一笑晒之。
其实,保定人大可不必因“狗腿子”一词气馁。现在的保定,辖区甚广,名胜古迹众多,满城汉墓、燕下都遗址、紫荆关、定窑遗址、涞源阁院寺、曲阳北岳庙、古莲花池、清西陵、直隶总督府、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曹锟故居、冉庄地道战旧址,上至战国下迄抗战时期,均是名噪一声的地方。
至于说到人物,保定更是风云际会,人才辈出。特别是姓刘的,满城出(土)过大名鼎鼎的汉中山王刘胜,此君儿子就有一百多;涿县也是英雄发迹地,出过三国英雄“刘皇叔”刘备。2005年春,笔者出游北京,正好闲暇,便借了一辆陆虎吉普,与友人兴高采列去涿洲探访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之地。到达之后,失望成气愤,完全是人工假造的“古迹”,大瓦房似的庙宇虽不失庄严,年头还不如我脚上的一双皮鞋久远。特别是据传张飞卖肉时使用的一口“古井”,简直就是平地掏个土窟窿,只作骗游客门票用。气闷之余,我开着车往城外赶路,忽然,前面一辆面包车一个急刹,笔者下意识狠踩刹车,仍旧“吻”在了小面包的屁股上一小点点。面包车车门呼啦大开,一左一右下来两个人,右手边一人满脸胡碴,八尺身材,环眼怒睁,甭说,还真像猛张飞;左手边一人乃一浊黑胖子,肉耷腮,尿泡眼,乍看很厚道,说话时小眼缝里凶光四射,虽然看不清眼白眼黑,却透露着无比的阴险……最终,小面包车诈去我们大陆虎1000大洋,施施然而去。与我同行的友人咬牙切齿:“妈拉巴子,这辆淘汰无牌的破面包,本身也就值一千块!”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在身在吉普上的我们本身也不是“强龙”,只得花钱消灾,为小面包屁股的一块一园钱大小的痕印付出1000块。
车开数里,忽然大悟,我说那个黑浊胖子那么面熟,那厮长相颇似赵匡胤!只是胖子当时穿了件对襟褂子,没有戴冠帽,穿得不是朝服。同行友人哂笑,说,赵匡胤是开封人吧,北宋皇陵均在开封的巩义,连赵匡胤他爸赵弘殷的墓也在那里。为了打消我的疑虑,友人还加上一句:“我两个月前到洛阳出差,有人专门接我们去游览过巩义宋陵,除了被金人俘掠的宋徽宗、宋钦宗,北宋七帝八陵,都在那里趴着。”
我也笑,反辱相讥友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大掉书袋,开讲赵匡胤祖籍乃“涿郡人也”,其人虽出生于洛阳夹马营,籍贯却是涿郡,慎终最远,北宋有两座“祖陵”一直在涿郡未迁。由于当时涿郡一带是北宋与辽国的主要战场,赵氏两个“先祖”又埋在平民的乱坟岗中,难以择认,故一直未有迁葬。此外,还有一说,认为宋太祖先人墓应在跟保定更近的清苑,文天祥被俘后由元人押送大都(今北京),曾作诗,“我行保州塞,御河直其东。山川犹有灵,佳气何郁葱。瓣香欲往拜,惆怅临长空”。现今,各地为了支持本地经济,获取门票收入,大打名人争夺战,最有名的当属诸葛亮“躬耕”地的襄阳、南阳,其次为争西施故里的萧山、诸暨,还有山东几个县为争“孙武出生地”也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宋太祖赵匡胤的老家是涿州是清苑却不重要,二地均属保定市,两个小地方“有话好好说”,大可择其一地弄成一处人工景观,雕几个石人马,通廊环绕,表一表开三百年大宋基业的赵匡胤,肯定能挣不少银子,也会慢慢消融“保定狗腿子”的不雅之名。
英雄出于乱世——赵匡胤的青年时代
观《宋史》太祖本纪,其高祖赵朓直至其祖父赵敬等人,自唐代起都是县令、刺史等类文官,直到其父赵弘殷,才在后周年间因军功得获“敬左骁骑卫上将军”的军号。五代乱世,赵弘殷因受当时的大军阀“赵王”王镕指派,率五百铁骑驰援后唐庄宗,扬名立万,为庄宗所爱,荣升为禁卫军军官。此后,五代数姓更迭,赵弘殷依恃有马有枪,不仅没有在改朝换代的过程中被“清洗”,官还越做越大。后周显德年间,赵弘殷已“累官检校司徒、天水县男”,与其子赵匡胤“分典禁兵,一时荣之”。老赵盛年之际暴病而死,获赠“武清军节度使、太尉”荣衔。可以揣见,赵弘殷以上数世祖曾为县市级文官的历史也是编排而出。五代乱世纷纭,英雄切莫问出处,只要力气大脑子活能上马抡刀使大枪,封王封侯倒是件容易的事情。赵弘殷长年生长军中,不仅自己一刀一枪博得功名,带携儿子辈也在“革命大熔炉”健康成长,成为块好钢。最最关键的是,赵匡胤、赵匡义(光义)兄弟自少至长在禁军中长大,叔叔大爷兄弟辈的军中同袍情谊,成为日后“陈桥兵变”中最得力的人员基础。
赵匡胤乃赵弘殷第二子,生于洛阳夹马营,其母杜氏。不必细说,真龙诞生,自然是“赤光绕室,异香经久不散”,就连娃娃新生儿黄疸,也被史家绘声绘色描述为“体有金色,三日不变”,搁现在,如此严重的黄疸,得让父母添愁不少。赵匡胤得了天下,老妈一倒咕昔日情景,才知道儿子是“金龙”转世投胎。青少年时代,赵匡胤还有两件事让时人称异:一是曾身骑一匹顽劣烈马,鞍勒不施,疾驰于城上斜道,“额触门楣坠地,人以为(赵匡胤)首必碎”,不料小伙子拍拍身上土,一跃而起,毫毛无伤;二是与战友在房子里赌钱,有两只鸟在外面啼鸣,赵匡胤想吃烤雀,出门捉鸟,刚刚出门,房子忽然倒塌――两件“传奇”,细分析也是稀松平常:骑马头碰门楣,可能是武将头盔上的铁尖拌挡,让赵匡胤跌落于地,否则,其人再神,也抵不过物理定律;人刚出屋墙就塌,也属小概率事件,几乎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见几次。无论如何,人要成了名,啥事都可以凭空附会,何况是开三百多年宗国基业的君王。
赵匡胤青年时代,英雄逢时,正赶上五代最后一位英明帝君周世宗,有幸跟从这位“伟大领袖”东征西杀,得显威名。其成名一战,当属周世宗登基后御驾亲征北汉刘崇的巴公原之役。当时,北汉军人数占优,后周军中又有右翼战阵的军将逃跑、投降,万分危急时刻,当时的赵匡胤虽只是禁卫军中级将官,表现十足英勇,向同伴大呼:“主危如此,吾辈怎能不誓死以战!”并与当时禁卫军统将张永德各率两千兵马,奋勇破敌。关键之时,周世宗柴荣临危不惧,手下又有赵匡胤、张永德这样的军将,最终大败北汉军,使得一旁观战的北汉“盟军”契丹军见景夺气,也逃遁而去,后周军队终于取得此次战役的全胜。战后,周世宗立封赵匡胤为“殿前都虞侯、领严州刺史”。而后,赵匡胤又从周世宗征讨南唐,平扬州,下寿春,得泗州,都有他“厚道”的大脸闪现,威震江南。周世宗北征,赵匡胤也是一马当先,“及莫州,先至瓦桥关,降其守将姚内斌,战却数千骑”,一平关南之地。
眼开后周军很快要收复燕云之地,天不佑人,周世宗柴荣忽得暴疾,不得不拥众返回汴京。英雄大业,半途而废。回军途中,周世宗支撑病躯阅示文件,忽然发现一个韦编袋子,里面有一块三尺长的木板,上有“点检做天子”五个字。古人迷信,周世宗认为这是“天示”,马上想到自己的姐夫――时任禁军统师的“殿前都点检”张永德,立马下诏免去张姐夫的点检一职,转委平时看上去老实厚道又曾立战功的赵匡胤为殿前禁军统师。周世宗猜疑自己姐夫张永德军内外党羽众多,可能在自己死后危及儿子的帝位。赵匡胤寒人军校出身,应该没有为人拥戴纂位的资格。周世宗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忘记了五代数位皇帝皆是军头出身,其父(姑父)郭威也是因军士拥戴而移后汉国祚。“点检做天子”的木牌,百分百是赵匡胤等人制作,不过,他们当时的初衷可能只是想“陷害”张永德,免得周世宗死后他因手中有禁兵而于宫中坐大,至于后来“赵点检”终作天子,倒是“弄拙成巧”的稀罕事。
周世宗帝死后,其第四子梁王柴宗训即位,是为后周恭帝,时年七岁。转年春天,周恭帝还未及改元,周世宗棺柩刚刚入土两个多月,真正尸骨未寒,本来要率兵北征契丹的赵匡胤兄弟自导自演大戏,在陈桥驿发动兵变,黄袍加身,赵“点检”果真做成了“天子”。
史臣们好玩,编造得有模有样,在他们笔下,赵匡胤完全是帝位天上掉下来,事先毫不知情:
北汉结契丹入寇,命(赵匡胤)出师御之。次陈桥驿,军中知星者苗训引门吏楚昭辅视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夜五鼓,军士集驿门,宣言策点检为天子,或止之,众不听。迟明,逼寝所,太宗(赵光义)入白,太祖(赵匡胤)起。诸校露刃列于庭,曰:“诸军无主,愿策太尉(赵匡胤)为天子。”未及对,有以黄衣加太祖身,众皆罗拜,呼万岁,即掖太祖乘马。太祖揽辔谓诸将曰:“我有号令,尔能从乎?”皆下马曰:“唯命。”太祖曰:“太后、主上,吾皆北面事之,汝辈不得惊犯;大臣皆我比肩,不得侵凌;朝廷府库、士庶之家,不得侵掠。用令有重赏,违即孥戮汝。”诸将皆载拜,肃队以入。副都指挥使韩通谋御之,王彦升遽杀通于其第。太祖进登明德门,令甲士归营,乃退居公署。有顷,诸将拥宰相范质等至,太祖见之,呜咽流涕曰:“违负天地,今至于此!”(范)质等未及对,列校罗彦环按剑厉声谓(范)质等曰:“我辈无主,今日须得天子。”(范)质等相顾,计无从出,乃降阶列拜。召文武百僚,至晡,班定。翰林承旨陶谷出周恭帝禅位制书于袖中,宣徽使引太祖(赵匡胤)就庭,北面拜受已,乃掖太祖升崇元殿,服衮冕,即皇帝位。迁恭帝(周世宗的七岁儿子柴宗训)及符(皇)后于西宫,易其(恭帝)帝号曰郑王,而尊符(皇)后为周太后。
仔细推敲陈桥兵变,其实很好破解其中秘密:其一,出京大军忽然返回,赵匡胤好哥们、时任殿前指挥使的石守信大开城门,众人顺利入城。如果真是没有预谋的“事起苍猝”,不会有哪个将军这么大胆不顾九族性命开城纳“叛军”;其二,后周朝中大臣范质等人被挟迫拜见“新天子”,赵匡胤还指天划地表示自己“冤大头”,周世宗昔日的得力文臣陶谷却能即时从袖中拿出早就写好的“禅位诏”,语意清晰,文采斑爛,没有军头们事先许诺给美官做,陶学士不会这么从容不迫。当然,毕竟后来两宋帝君待人不薄,后世才没怎么拿此事铺陈作文章。其实,老赵这一阴险毒招,比当年曹孟德要黑得多。
由于赵匡胤在后周曾任归德军节度使,治所所在宋州(今河南商丘),因而定国号为“宋”。
后周恭帝便被宋朝改封为“郑王”。十三年后,柴宗训二十岁出头,即“发病”而死,估计是被宋室暗害,赵匡胤又演一出,“闻之震恸”,谥曰“恭皇帝”,把小伙葬在其父陵侧。周世宗有七个儿子,除老大、老二、老三被后汉隐帝杀掉,老六柴熙谨已在宋初不明不白死掉,老五柴熙晦、老七柴熙让皆“不知其所终”,估计也都被赵宋派人弄死。直到宋仁宗嘉祐四年,才下诏有司取阅柴氏谱系,“于诸房中推最长一人,令岁时奉(后)周祀。”所以,一般人皆为《水浒传》或其他民间演义所误,以为柴进是后周皇帝的嫡系子孙,还一直获封“一字并肩王”什么的,完全是小说演义误导人,柴荣并无直系后代得活世上。当初,为了防止唐末以及五代诸朝藩镇推翻皇帝的“悲剧”重演,周世宗想方设法削弱藩镇的兵力,重金招募强兵猛将入京城守卫帝室。结果,柴世宗死后,帝位未失于强藩,却被禁卫军头子捡走,天算人算,防不胜防。可悲!可叹!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如此离奇的帝王之路,一般人总以为是宋太祖赵匡胤的独家大戏。为此,清初大诗人查慎行(字悔余,号初白,1650-1727)有诗道曰:“梁宋遗墟指汴京,纷纷禅代事何轻!也知光义难为帝,不及朱三尚有兄。将师权倾皆易姓,英雄时至忽成名。千秋疑案陈桥驿,一着黄袍遂罢兵。”这位金庸大师的数世祖与金大师一样,名重一时,但对于史学均是半瓶子醋,明显地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家学渊源”,可窥一斑。何者,查慎行对五代只是皮毛之知,最后两句的疑詑更是凸显老查的浅薄:似乎赵匡胤黄袍加身之事人世间只此一件,陈桥一事竟让老查大跌眼镜(甭说,清朝前后已有眼镜从西洋传入)。其实,在那“王政不纲、权反在下、下凌上替、祸乱相寻”的五代,由军士鼓噪、拥主帅为帝的事情,成功的就已经有四件之多:后唐明宗李嗣源、后唐废帝李从珂、后周太祖郭威、最后一个才是宋太祖赵匡胤。至于未成功的“拥帝”事件,也有好几件。其一,石敬瑭当河东节度使时,一次出猎,军中忽然有人大叫“万岁”,把当时正“韬光养晦”的石敬瑭吓得够呛,忙下令斩杀为首的兵士三十多人;后晋大将杨光远率军至滑州,又有军士称要拥杨光远为帝,老杨还挺明白,表示:“天子岂汝等贩卖之物”,呵之而止;其三,大将符彦饶在瓦桥关守戌,有裨将带兵士欲“拥立”老符。符将军佯允,约定转天在府街大会将士,“遂伏甲尽杀之”――可见,大乱季世的五代,承袭唐朝中晚期河朔诸藩镇的跋扈之风。每有节度使死去,唐帝即派中使到军中“观察”军情,因军士请授与他们自己推举的人为新节度使。“至五代,其风益甚,由是军士擅废立之权,往往害一师,立一师,有同儿戏。”也是一报还一报,“藩镇既蔑视朝廷,军士亦胁制主师。”军人们之所以爱搞拥人为帝的把戏,不外乎是出于这样的事实:“将校皆得超迁,军士又得赏赐剽掠。”如同大公司下面七、八个人的小公司,小头目也称总经理,自然其余数人可立马被升为副总经理、总监等等,瓜分资财便当,名声又好听。最可笑的当属后唐大将赵在礼。当时,军士皇甫晖暗知军士思归欲为乱,就劫拥军将杨仁晸为师,杨将军不从,被杀;接着,皇甫晖又推一个人缘好的小校为师,不从,又被杀;于是,皇甫晖率一大帮军士直趋赵在礼处,把两颗血淋淋人头往老赵面前一扔,大叫:“不从者视此!”老赵不得已,“遂为其师”。此情此景,与唐朝的泾原乱兵劫朱泚、辛亥革命时兵士劫黎元洪一样,都是兵士爱玩的一幕戏。事成,大家升官发财;事败,有冤大头一人全家扛祸。
富贵险中求,赵匡胤一念成福,造就两宋三百余年基业,确实个人奋斗史上一个大大的“佳话”。推论“翊戴”之功,石守信、高怀德、张令铎、王审锜、张光翰、赵彦徽皆得授节度使位号,细究这些“功臣”的原职,皆是殿前都指挥使、骑军都指挥使、殿前都虞侯这样的京城禁军大小头目,所有这一切,均明白无误地透露着一个消息:陈桥兵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不折不扣的政变!建隆二年,赵匡胤罢去慕容延钊的“殿前都点检”一职,以免“点检做天子”的谶言重演。历史上的“大事”,往往前一出是“正剧”,后一出摹仿的是“喜剧”,偏偏“黄袍加身”此等大戏,郭威和赵匡胤,两出都是“正剧”,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兵权释于杯酒――宋太祖“一手硬、一手软”的对内统治方针
帝位没坐热乎,赵匡胤两次“亲征”,干掉和他叫板的两个人:镇守泽潞的后周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和驻地在扬州的淮南节度使李重进。
赵匡胤建立宋朝后,本来先送李筠和李重进一人一顶“中书令”(名誉人大委员长)的高帽子,就怕他们两个首先捣乱。封官的使臣一到潞州(今山西长治),李筠根本不见,马上要起兵。李筠左右切谏,这些人倒不是害怕主公“造反”,五代时“皇帝”走马灯一样,一家换予另一家并不稀奇,参谋们的本意是让他缓缓神再观察一下,不要轻举妄动。李筠之子李守节泣谏父亲不要给“大宋”添乱,新君即位,最恨的就是首先出头的前朝“忠臣”。起先,李筠听劝,置酒张乐,大摆宴席,请宋朝使臣相见。双方刚刚落座,李筠忽然命人于壁上高悬后周太祖郭威的画像,亲于像前下拜,悲不自胜,泪下如雨。如此,李筠左右谋士一时皆惶恐不安,忙向赵匡胤的来使解释,“李令公饮酒过多,表现失常,请勿怪罪。”宋使也不好说什么,本来太监就胆小,特别是出使到“敌营”的太监,直怕自己大脑袋被割,自然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赵匡胤听得使臣回来一五一十的禀报,仍不想直接兴兵,亲自写诏“慰抚”,并召李筠之子李守节为皇城使(寄禄官,类似内务部管事的虚衔,以示对李氏父子的“无猜”)。李筠得诏,即遣其子李守节入朝,本意实为“入朝伺动静。”此招甚怪,既然反心已定,何苦要搭上儿子一条性命,亲送入虎口。得知李守节入朝,赵匡胤也觉出乎意料,迎头就问:“太子,你怎么来了!”
李守节大惊失色,忙跪地叩头,哭诉道:“陛下您怎么这样称呼我,朝中肯定有人讲我父子的坏话!”
赵匡胤倒有帝王气度,徐徐言曰:“我听闻你数次劝谏你父亲,皆不为所听。你父亲遣你来京,是想让我杀掉你,彰显我的不仁,他也好有借口起兵。你回去吧,转告你父亲:我未为天子的时候,你父亲想作就作;既然现在我已为天子,他何不为了我而作出小小的退让呢?”赵皇帝此语,不失语重心长,既无威胁,也无要挟,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在里面。
北汉“皇帝”当时是刘钧,他家的“后汉”天下原为“后周”所夺,与中原政权一直为敌。听闻李筠要造反,马上派人秘密联系,相约共同举兵。听闻儿子回来一番说话,又知北汉将派兵马来援,李筠决心已定,马上命幕府文士书写檄文,四处散发,历数赵匡胤“篡位罪状”,遣人到北汉求兵,正式起兵。甭说,旗开得胜,李筠精兵奇袭泽州,杀掉留守的宋朝刺史,占领州城。
兵来将挡,水来土吞。赵匡胤心中虽慌,不得不硬着头皮,派手下得力大将石守信、高怀德等人率大军进讨。临行,他心急火燎地嘱戒道:“千万别让李筠率军西下太行,立刻引兵扼其关隘,否则,不能破敌!”做皇帝后第一仗,赵匡胤自然是非常用心谋划。
本来,李筠起兵之初,其手下谋士就劝他:“您孤军举事,其势甚危,虽倚河东(北汉军)之援,恐亦不得其力。大梁(宋军)兵甲精锐,难与争锋。不如西下太行,塞虎牢,据洛邑东向而争天下,此乃上计。”李筠不听。他的想法也有理:“我乃周朝宿将,与世宗(柴荣)义同兄弟。禁卫之士,皆我昔日属下,闻知我起兵,他们肯定临阵倒戈,何患不成功!”大将有此书生气,不败也难。赵匡胤新朝甫建,大肆封官行赏。京城内定,大臣、兵头有名有份。特别一提的是,五代末的军将都是“名利”之辈,谁还会响应李筠这位“老上级”作贼!
北汉“皇帝”刘钧深觉复国有望,就约契丹兵一起来援李筠。李筠“民族气节”倒保持得不错,婉拒契丹兵入境。于是,刘钧御驾亲征,“倾国自将”而来。临行,刘钧的大臣也劝谏:“李筠举事轻易,事必无成。陛下扫境内赴之,臣未见其可也。”刘钧不听。
待到两方“友军”相会于太平驿,刘钧马上封李筠为“西平王”,位在其“宰相”卫融之上。吵吵半天真见面,李筠暗悔――北汉“皇帝”太名不符实,不仅仅“仪卫寡弱”,举止言谈也看不出有“真命天子”的样子。李筠不爽,刘钧也不高兴。宴谈期间,李筠一口一个“不忍辜负周朝旧恩”,讲个不停。后周郭威“黄袍加身”,纂的就是刘钧堂兄的“后汉”,汉与周是“世仇”,刘筠如此丑表功言“忠心”,简直是不给自己面子。虽如此,覆水难收,双方不得不联军,刘钧留宣徽使卢赞作“监军”,李筠心中恼怒,很讨厌这个友军派来的“政委”。听闻李筠与卢赞不和,刘钧又尽快派宰相卫融作和事佬前往调解。眼见北汉军派不上什么用场,李筠悒悒之下,留下其长子李守节据守上党。自率三万军马悒悒南出,与宋朝争锋。
宋军大将石守信百战良将,又欲在新朝立大功,勇谋兼施,两军在长平一照面,就大败李筠,斩首三千级。而后,石守信又在泽州城外大破李筠三万余众,杀掉李筠手下大将范守图以及北汉的“监军”卢赞。北汉援军数千人急匆匆赶到泽州,正赶上李筠兵大败,这些人全尿,不发一矢,均放仗投降。石守信图省事,索性下令,把这几千降军全部杀个干干净净,既立威,又警示北汉不要没事派人来找死。
李筠大败之后,只能逃入泽州城内,凭城固守。不久,御驾亲征的赵匡胤赶至城下,很想亲眼观看他当皇帝后的第一功。皇帝亲自督战,宋军士气倍增,肉薄登城,终于攻陷泽州。李筠长叹一声,投火而死。宋军入城后,顺便还生俘了北汉的“宰相”卫融。泽州已下,守卫潞州老巢的李筠之子李守节马上投降,其父不为宋朝“忠臣”,其子却甘为新朝“顺子”。赵匡胤心情很好,赦之不杀,委任李守节为单州团练使(小伙子没过几年不明不白就死了,年仅三十出头,应该不是什么善终)。
攻杀李筠,确实起到了“杀鸡给猴看”的作用,后周朝原先占据一方的节度使们,如成德节度使郭崇、保义节度使袁彦、建雄节度使杨延璋、安国节度使李继勋等人,纷纷单骑来朝,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不得不向大宋称臣。
收拾完李筠,赵匡胤的目光马上转向下一个目标:淮南节度使李重进。
李重进是后周太祖郭威的亲外甥,从血统上讲,他实际比起后周世宗柴荣(郭荣)更接近“帝系”,因为柴荣只是郭威妻子的侄子,与老郭没有直接的血统关系。后周世宗柴荣在世时,李重进就与柴荣的姐夫张永德争权,二人明争暗斗,搞得不亦乐乎。“点检做天子”那块木牌,当时大多数人都怀疑是李重进派人故意放置以陷害张永德。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张永德被削夺禁军职权,李重进也没捞到大便宜,后周小皇帝刚上台,大臣范质等人就一纸诏书把他打发到了京城以外的扬州做节度使。李重进折腾半天,与张永德争权夺利,反而最终让“赵点检”做了天子,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当然,到底是老李还是老赵落井下石鼓捣那块“点检做天子”的木牌,也是千古之谜,诬陷他人的匿名信,自古至今,谁都不会主动承认。
赵匡胤称帝后,马上下诏,准备让老战友韩令坤取代李重进的位置。“(李)重进请入朝,帝(赵匡胤)赐诏止之”,老李愈加心中犯疑。李筠起兵,李重进派帐下亲吏翟守珣怀密信前往交结。翟守珣没去见李筠,反而拿着密信到汴梁见赵匡胤。当时,赵匡胤惟恐“二凶并发”,二条战线上打仗,任谁都心中无底。于是,赵匡胤便厚赐翟守珣,让他回去劝说李重进“未可轻发”。犹疑之间,李筠已被平灭。
平李筠之后,赵匡胤就不再客气,正式下诏徙李重进为平卢节度使,并派中使陈思诲“赉铁券往赐,以慰安之。”李重进这才醒过味来,软禁陈思诲,扯旗举兵。同时,他派人向南唐求援。可惜,南唐中主李璟先前被周世宗柴荣打怕了,从心理上畏惧中原政权,“不敢纳”,李重进只得单军起事。
有了上次平定李筠的胜利,赵匡胤胆气倍增,再一次御驾亲征。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十一月,宋太祖“发京师,百官六军并乘舟东下”。“十一月,丁未,次扬州城下,即日拔之”。胜利之师,百战兵将,扬州如此牢固坚城,一天竟然就被攻下,可见李重进起兵是多么的荒唐。城陷后,有人劝李重进杀掉中使陈思诲,老李也不失厚道,“吾今举族将赴火死,杀此何益!”言毕,阖家自焚。陈思诲旋为乱兵所杀。赵匡胤君临扬州,人主之气顿浓,露出狰狞面目,“戳(李重进)同谋者数百人”,把没有自焚死的李重进兄弟和儿子皆送闹市砍头。
杀了李重进之后,宋太祖当时还真想一鼓作气,平灭南唐。南唐主李璟确实害怕,忙遣其重臣严续、冯延鲁等人分数批来“犒师”、“买宴”,大献殷勤。赵匡胤在扬州接见南唐使臣冯延鲁,鸡蛋里挑骨头,找碴寻衅,厉声责问:“汝国主(李璟)何故与叛臣(李重进)交通?”
冯延鲁不卑不亢,回答说:“李重进当时派密使,就住在我家。我们国主派人对他说:‘大丈夫失意而反,世亦有之,但应视地利天时。当初中朝皇帝(赵匡胤)受禅之际,人心未定。上党乱起(指李筠起兵),您应该彼时作反。如今,人心已定,却想以数千乌合之众抵抗天下精兵,即使韩信、白起复生,也无成功之理。因此,唐国有兵有粮,不敢相资。’正因为我们国主不出援兵,李重进才这么快就兵败。”
赵匡胤碰了个软钉子,低首沉吟片刻,又蛮横言道:“虽如此,诸将皆劝吾乘胜渡江,你以为如何?”
冯延鲁躬身又是一礼,朗言道:“李重进自谓天下雄杰,陛下您神威一至,一战即灭;南唐小国,确实难敌天威神军。但是,本国侍卫数万,皆先主(李昇)亲兵,誓同生死,陛下如不惜数万将士性命与之血战,可能会成功。此外,大江天堑,风涛不测,假如大宋天兵进不能克城,退又缺军资,想必事情不是特别好办。”一席话,貌似谦恭,实则勃勃不屈。言外之意,你老赵别太得势不饶人,你有天时我有地利,万众一心,胜负还真说不定。
赵匡胤也笑。“聊戏卿耳,岂听卿游说耶!”审时度势,国家新建,攻打南唐根本没有把握,宋太祖暂时息灭一鼓作气的杀心。虽如此,忧惧之下,加上先前周世宗在世时被迫“蹙国降号”,南唐中主李璟过了半年多就“忧悔而殂”,其子李从嘉袭位,改名李煜,是为大名鼎鼎的南唐李后主。
虽然搞掂了二李之叛,宋太祖心中仍旧嘀咕。老赵人是宋朝开国主,精神上还属五代乱世,对于帝王易姓,他本人比谁都有更切身的感受。一日闲暇,他召智囊赵普,问道:“自唐末至今数十年,帝王换了八家,战斗不息,生民涂炭,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吾欲息天下之兵,立国家长久之计,又怎样入手去做呢?”赵普虽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不是什么大儒,可乱世之中他这种半吊子知识分子最切实际,进言道:“陛下您能言及此事,真乃天下苍生之福!世道纷乱,皆因方镇太重,君弱臣强。如果想安定天下,只有先从方镇大将下手,收其兵,夺其权,制其钱粮,如此,天下自安!”
赵匡胤不停点头。
一日,赵匡胤召集石守信、高怀德、王审琦等军中老哥们儿于内廷欢饮。酒酣,宋太祖屏去左右,对几个老友说掏心窝子的实话:
“没有你们,我今天不会坐在皇帝宝座上。但是,贵为天子,我还不如从前当节度使时快乐,可以这么说,我是终夕未尝安枕而卧!”
石守信等人美酒数杯下肚,脑子都还十分清醒,听皇上如此说,均离座下跪,叩首而言:“今天命已定,谁复敢有异心,陛下何为出此言耶?”
“人孰不欲富贵,一旦有(人)以黄袍加汝之身,虽欲不为,岂可得乎!”
老赵一句话,吓得跪于当地的石守信等人如五雷轰顶。要知道,内廷宴饮,只要皇帝一个眼神,在座数人的脑袋会瞬间搬家。老石连吓带惊,惶惶恐恐,哭了:“臣等愚钝,万望陛下哀怜,指条生路。”
赵匡胤长叹一声,好言好语道:“人生苦短,白驹过隙。众爱卿不如多积金宝,广置良田美宅,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如此,君臣之间再无嫌猜,可以两全呵。”
石守信等人听此言,冷汗稍收,忙不迭地叩首连连,拜谢说:“陛下能这样替我们着想,真是给我们这些该死的人一条生路!”
“明日,(石守信等)皆称病,乞解实权。帝(赵匡胤)从之,皆以散官就第,赏赉甚厚。”诏旨一下,石守信等人各为大镇节度使,皆罢军职,优游于家,全得善终。特别是石守信,晚年好佛,积财巨万,但全都拿去兴建了佛寺,死后被追封为“武威郡王”。
比起日后凤阳要饭花子出身的朱元璋,老赵“杯酒释兵权”,真是忠厚无比了。
罢去石守信等人军权后,宋太祖又想召符彦卿掌统军队大权。符彦卿此人,乃已故后周世宗柴荣的老丈人,是五代百战名将。很久以前,他就曾令契丹人闻名丧胆。其父符存审,也是当时名将。符彦卿十三岁即精晓骑射,由于是老符第四子,当时人称“符第四”,骁勇无双。符彦卿是后周朝世宗老丈人,按理讲宋太祖最应猜忌他,但这位老将军命好,其长女是周世宗皇后,次女又嫁给了宋太祖之弟赵光义,不知不觉中给自己上了政治方面的“双保险”,故而赵氏兄弟待之甚厚。对于赵匡胤想让符彦卿领军一事,赵普不同意,押下任命诏不发,力劝宋太祖深思利害。太祖皇帝不高兴,说:“我待符彦卿甚厚,他日后岂能负我!”赵普马上回言:“周世宗待陛下也厚,陛下何以能负周世宗!”一句话,赵匡胤默然,马上收回委任诏命。符彦卿也算真正好命,宋太祖未让他掌军,其实最终也是保护了他,老爷子得以“对宾客终日谈笑,不及世务,不伐战功,”七十八岁高寿善终于家。
另一个值得一表的,当属“点检做天子”谣言的冤大头张永德。张永德,字抱一,出身并州富豪世家。他年方二十四岁时,迎娶周太祖郭威之女晋国公主为妻,得封驸马都尉,并任禁军要职殿前都指挥使。周世宗首战北汉,张永德居功甚伟。世宗伐江南,驸马爷又屡立战功,并被擢升为殿前都检点(皇家禁卫军司令)。周世宗病危,“点检做天子”木牌突现,张永德大受其害,被解除兵柄。周恭帝小孩子即位后,他又被朝中文臣外派为忠武军节度使。宋太祖即位后,马上授这位自己先前载赃陷害的老上司为侍中的厚职。估计张永德一直认为那块木牌是李重进所为,对赵匡胤心中并无怨恨,很听话地入朝晋见,被宋廷改授武胜军节度使。宋太祖征伐李重进,他还连出数条妙计,对老李的怨毒之意,溢于言表,至死都不知他自己其实是被老赵所卖。想当初,张永德对赵匡胤这位当时的手下非常好。赵匡胤第一个妻子去世后,续娶王氏,张永德赠予这个“听话”的下属大量钱财,“出缗钱金帛数千以助之。”所以,在政治方面,张永德可以说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当然,由于心内有愧,赵匡胤待张永德一直“甚厚”,君臣二人常于禁苑欢饮,“饮以巨觥,每呼驸马而不名。”张永德对赵家也始终尽忠,为之东征西讨出谋划策。厚道人毕竟有好报,老张七十三岁时善终于府。
软硬兼施之下,宋太祖终于坐稳了皇位。后来,他又采用“更戍法”,使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并把“抑武用文”作为基本国策确定下来。重文事,抑武将,守内虚外,强干弱技,虽然从根本上在内部消除了对赵姓皇权的威胁,却也种下了日后两宋亡国的种子,这当属后话。
赵匡胤建宋之时,德不足以绥万邦,功不足以戡大乱,“赵氏起家什伍,两世为禆将,与乱世相浮沉”,无大功大德积于世间,相比之下,曹操扫黄巾、击董卓、救献帝、夷平二袁,刘裕能灭后秦、擒慕容,诛灭桓玄,击平卢循,所以,赵匡胤乱世军头忽然立建一个王朝,可以想见当时他内心之中有多么不安稳。所以,他一定要建功立业,才能打好开国基础,才能使天下人心畏服。
先南后北定统疆――宋太祖的赫赫武功
后周世宗柴荣生前,采纳大臣王朴的建议,收拾天下的方针为“先南后北,先易后难”。赵匡胤建立宋朝后,基本上仍沿袭后周的统一计划。最根本原因,杮子先捡软的捏,消平江南和蜀地,一方面在政治上实现最低层次上的“大一统”,另一方面,江浙地区以及蜀地的经济力量,是支撑中原王朝用兵北方的巨大梁柱。战争就是无限的消耗,没有经济基础,都是纸上谈兵。当时,盘踞山西一隅的北汉乃弹丸小国,仰仗契丹人鼻息敬延残喘而已,它身后的契丹才是中原王朝最凶恶的敌人。至于南方,共有南唐、吴越、南平、南汉、后蜀这五个“小国”加上福建一隅的军阀陈洪进和湖南一带的军阀周行逢。怎样把这些小邦解决掉,是宋太祖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天假其便。宋太祖登基不久,湖南的周行逢病死,其子周保权是个十一岁的小娃娃,继位之后,其属下“衡州刺史”张文表反叛,也想割据一方。由此,宋朝打着“救援”的旗号,要借道荆南(南平)。师行一半,张文表已经被杀,宋军仍强行前驱,派出一股奇军直驱江陵,南平嗣主高继冲知道大势已去,只得举族“入朝”,献出高家割据数十年的三州十七县。不久,宋军一路横进,攻克潭州(今湖南长沙),进围朗州(今湖南常德),最终把先前向宋朝求救的周保权也生俘,尽取湖南十四州土地。至此,荆湖之地全入宋土,成为宋朝一个大粮仓,从物质上保障了宋军下一步军事目标。
乾德二年(公元964年)年底,宋太祖诏命忠武节度使王全斌、武信节度使崔彦进为正副元师,进讨蜀地的割据者孟昶。
后主孟昶继位期间,正值五代后唐、后晋交迭之际,中原多事,在三十年左右的时间内,孟昶的后蜀一直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孟昶,是孟知祥第三子,继位时年仅十六岁。同前蜀末主王衍不同,孟昶姿质端凝,少年老成,个性英果刚毅。孟知祥晚年,对故旧将属非常宽厚,大臣们依恃是“老人”,放纵横暴,为害乡里。孟昶继位,众人更是以少主视之,更加骄蛮,往往夺人良田,毁人坟墓,欺压良善,全无任何顾忌。诸人之中,以李仁罕和张业名声最坏。孟昶即位数月,即以迅雷之势派人抓住李仁罕问斩,并族诛其家,“川民为之大悦”。
张业是李仁罕外甥,当时掌握御林军。孟昶怕他起内乱,杀李仁罕后不仅没动他,反而升任他为宰相,以此来麻痹对方。张业权柄在手,全不念老舅被杀的前鉴,更加放肆任性,竟在自己家里开置监狱,敲骨剥髓,暴敛当地人民,“蜀人大怨”。见火候差不多,孟昶就与匡圣指挥使安思谦谋议,一举诛杀了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权臣。藩镇大将李肇来朝,自恃前朝重臣,倚老卖老,拄着拐杖入见,称自己有病不能下拜。闻知李仁罕等人被诛死,再见孟昶时远远就扔掉拐杖,跪伏于地,大气也不敢喘。
收拾服贴了父亲孟知祥的一帮老臣旧将后,孟昶开始恭亲政事,并在朝营增设“举报箱”以通下情。宋代史臣所作的《新五代史》等史书,总把孟昶说得荒淫不堪,其实是为宋太祖代蜀找依借口。据民间野史和一些逸史笔记资料记载,“(孟昶)性明敏,孝慈仁义,能文章,好博览,有诗才,”可以讲,在继位初期是个不错的皇帝。他还亲写“戒石铭”,颁于诸州邑,戒令官员:“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言之令长,抚养惠绥:政存三异,道在七丝。驱难为深,留犊为规。宽猛得所,风俗可侈。无令侵削,无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俸尔禄,民旨民膏。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由此,可见孟昶爱民之心,在五代十国昏暴之主层出不穷的年代,确实难得可贵。
孟昶虽好文学,但殷鉴不远,继位初期他还多次以王衍为戒,常常对左右侍臣讲:“王衍浮薄,而好轻艳之词,朕不为也”。为了能使文化经学更加流传广泛,孟昶还令人在成都立石经,又刻木版大量印刷古代典籍,宋代刻本最早实际上兴起于蜀,后世人言及“宋版”,都以蜀本为上佳之品。还有一事值的一提的是,中国人新春贴对联,也始于这位孟昶,他所撰写的中国历史上第一幅春联如下:“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
后晋被契丹灭之后,趁后汉刘知远立足未稳,孟昶也曾想趁机染指中原,“永日志欲窥至中甚锐”,但终于所将非人,大败而归,不能成事。周世宗柴荣在位时,由于孟昶上书不逊,周军伐蜀,蜀军大败,丢掉秦、成、阶、凤四块土地。情急之下,孟昶忙与南唐、东汉等周边小国联合,以谋抵御。
孟昶在位后期,特别是中原后晋、反汉、后周交替,南方小国林立,各家都注力中原,无暇顾及川蜀,孟昶的外部压力减轻,据险一方,正好“关起门来作皇帝”,他年青时一直压抑的“打球走马”、“好房中术”的坏习惯一下子释放出来,逐渐奢侈放纵,连尿盆都嵌满珍珠宝玉做装饰,豪侈至极。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回复日期:2006-1-11 14:59:38
孟昶有个宠臣名叫王昭远,“惠黠阴柔”,自小就伺侯孟昶,两人一起长大,深受孟昶亲狎。后来,权高位重的朝廷枢密使一职缺空,孟昶竟让王昭远补缺,事无大小,一以委之。国库全帛财物,任其所取,从不过问。
如果王昭远仅仅是个智识庸下的宠臣,也不会惹出太多事端,偏偏这小子平素还好读兵书,装模作样,处处以诸葛亮自诩。山南节度判官张廷伟知道他的“志向”,乘间拍马屁献计:“王公您素无勋业,一下子就担当枢密使的要职,应该建立大功以塞众人之口,可以约定汉主(北汉),我们一起出兵夹击,使中原表里受敌,能尽得关右之地。”王昭远大喜,禀明孟昶,获得同意,便派了三个使臣带着蜡丸帛书去和北汉密约。不断,三个使臣中有一个叫越彦韬的,偷偷带着蜡书逃往宋国,把秘书献给宋太祖赵匡胤。
立国不久的赵匡胤正愁攻讨蜀国无名,得赵彦起献书后大笑,“吾西讨有名矣!”962年11月,宋太祖命忠武节度使王全斌为主师,率兵骑六路大军分路进讨,同时,他又下命在汴梁的右掖门为蜀主孟昶修建宅邸,待其归降,显示伐蜀的必克之心。
此时的孟昶仍沉浸在温柔乡里,自忖外面有王昭远这个“诸葛亮”镇抚,大可安枕无忧。听说宋兵来伐,孟昶派大臣李昊“欢送”王昭远出兵迎敌。王昭远手执铁如意,一派儒将派头,左右前后指挥,看上去很像摸修样。酒至半酣,王昭远对李昊讲:“我此行出军,不仅仅是抵御敌兵,而是想率领这两、三万虎狼之师一直前进,夺取中原,易如反掌!”
“诸葛亮”出发后,孟昶又派他的太子孟玄喆率数万兵守剑门。大军出发之际,这位太子爷用豪华的绣辇抬着他好几个爱姬随行,并携带了大批乐师和乐器,“蜀人见者皆窃笑”。随行大军也仪甲灿烂,“旗帜悉用文绣,绸其扛以锦”,很像是一只演戏的大部队。
孟昶浑然不知灾祸将至,做了近三十年太平天子,总以为天佑神庇,加之蜀道险远,定能使宋师无功而返。蜀中清夜之时,与美人花蕊夫人云雨一度,孟昶爽得可以,作《玉楼春》一首以感怀:“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廉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情景交融,香艳撩人,意境深远。
这边后蜀末主正在温柔乡中,那边宋军节节进取。王全斌等人连取兴州等地,一路深入,并修治被蜀军烧掉的栈道,直取天险大漫天寨。王昭远来迎击,三战三败,狂跑至利州,宋军追至。没办法,他又继续狂逃,退保剑门,依恃天险拒守。宋军从来苏小路急行军,忽然出现在蜀军身后,双方猝然交战,王昭远惊惧交加,瘫倒胡床上不能起身。剑门失陷,王昭远“免胄弃甲而逃”,没多久在东川被宋军抓获,“诸葛亮”变成“猪狗浪”。
后蜀太子孟元喆一路上笑语喧喧,游山玩水。忽然剑门败讯传来,吓得他和几个随从“弃军西奔”,逃归成都。
至此,孟昶才如梦方醒,知道宋军已兵临城下。惶骇之间,他忙问左右退敌之策。良久,才有一个老将出主意:“东兵(宋军)远来,势不能久,请聚兵坚守以敌之”。
孟昶思忖半晌,叹息道:“吾父子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遇敌,不能为吾东向发一矢。现在要拒守孤城,谁能会卖命呢!”
“德高望重”的蜀国司空李昊劝孟昶“封府库请降”,无奈之下,孟昶只能听从,命李昊替自己起草降表。前蜀王衍灭亡时,降书也是这位李大人所为,因此,有人连夜在李昊大门上写了几个大字:“世修降表李家”。
四十一年之后,李昊文思不减当年,他拦擞着精神,笔走龙蛇,依仿孟昶的语气,把孟昶的恭顺、惶恐、求生之情写得活灵活现,并以刘禅和陈叔宝自比,以求宋太祖能保全“微命”。
王全斌大军至成都升仙桥,孟昶备齐亡国之礼,跪于军门上降表。自宋军发兵汴京,到孟昶归降,总共才六十六天。宋朝共得四十六州,二百四十县,五十三万四千户。后蜀亡。
963年7日,孟昶家族至汴京,于明德门外素服待罪。宋太祖下诏释罪,赐孟昶冠带、袭衣,并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秦国公。七天后,这位蜀降王就暴卒于家,估计是大英雄宋太祖知晓孟昶年青时勇毅英果,恐为后患,派人毒酒毒药什么的暗害了他。
孟昶忘国之君,怯懦不能死社稷,这也是文人皇帝的通病。王衍、李煜、赵佶等皆是如此。锦绣阵里,玉臂交绕,浅斛低唱,销解了帝王应有的一腔英气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豪迈情怀。为了保全蚁命,数十万精甲利矛大军放下武器,束手就缚。千里迢迢押护之下,如果象刘禅和陈叔宝那样能安享后半生,也不失富贵荣华的遗梦。然而,遥遥路途之苦还未尽消,只七天就被一瓶毒酒或一条白帛送回地府,倘知如此,孟昶还不如当初于内宫举剑自裁,既可保全一城生灵,又可免去亡国献俘之羞。话虽如此,“平日慷慨成仁易,事到临头一死难。”让一个享受了三十年奢华生活的文人帝王一逞英杰之烈,绝非我们臆想的那么容易。
蜀地入宋,自然南汉也要接着扫平。开宝三年(公元965年)十月,这个蕞尔小国死催,首先进攻宋朝的道州(今湖南道县),太祖不怒反喜,立刻下命潘美、尹崇珂二人总领人马,进攻南汉。此前,南唐后主李煜写信劝南汉主刘鋹“归附中国”,刘鋹囚使回书,言辞不逊。为讨好宋太祖,“南唐主以(刘鋹)书来上,帝(宋太祖)始决意伐之”。
南汉的第一位“土皇帝”是刘隐。此人军将出身,唐末趁乱自立为清海军留后,不断向朱温行以重贿,得为一方藩镇节度使,占据岭南。后梁建立后,进封南海王。刘隐病死后,其弟刘陟即位,见后梁离乱,中原多事,便自立为帝,国号“大汉”,史称“南汉”,“穷奢极侈,娱僭一方”,肆行虐酷,“至有炮烙、刳剔、截舌、灌鼻之刑,一方之民,若据炉炭”。此人还妄自尊大,称呼中原帝王为“洛州刺史”,其实正因他居化外之地、“耻为夷蛮之主”的心理使然。刘陟病死,其子刘玢继位。子肖其父,“多行淫虐,人皆患之”,不久就被其弟刘晟和刘昌密谋杀掉。刘晟自己坐上帝位,改元应乾。与父兄一样,刘晟“率性荒暴”,数年之间,把自己近二十个弟弟全部杀掉,一个不留。此人还喜亲自行酷刑于人,号其刑讯室为“生地狱”,热油锅、碎剐床等等,凡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酷刑,里面应有尽有。刘晟天天以酒为水,终日酣醉之中,连他的宠爱伶人尚玉楼也不得好死。一次,半夜饮酒高兴,刘晟口渴想吃西瓜,便置之于尚玉楼脑袋上,一刀劈下,连瓜带人劈成两半,刘晟也不知,只是感觉口中西瓜汁又浓又红又咸……。刘晟在位十多年,饮酒过量而死。其子刘鋹继位,时年十七,改元大宝。这个小子有样学样,虐类其父,昏庸过之。刘鋹以为群臣因各有家室不能尽忠于他,一切政务皆委以太监,发现有才的读书人,“皆阉然后用”,所以,南汉的士子最倒霉,只有考取了前三甲,只有“金榜题名时”,再无“洞房花烛夜”,披红挂绿戴喜花之后,就被拥入蚕室割去小鸡鸡。刘鋹平日最信任的是太监许彦真、女巫樊胡子以及商胡进贡的一个波斯舞女,哪位大臣得罪这几个人,下场只有一个――族诛。同时,宦官劝刘鋹:“先帝所以得宝位传陛下,正因尽杀群弟。您也应该效法先帝。”刘鋹大以为然,把几个弟弟杀个干净。这么一个酷虐的王朝,由于山高皇帝远,悬隔岭外,自刘隐至刘鋹也经四世五主,近六十年。
“南汉旧将多以谗死,宗室煎灭殆尽,掌兵惟宦者数辈,城壁、壕隍,俱饰为宫馆、池沼,楼舰、器甲,辄腐败不治”,听闻宋军攻围贺州,刘鋹只派宠臣袭澄枢前去“抚谕”,既不出钱也不加官赏,“众皆解体”。很快,贺州、连州、桂州、昭州皆为宋军攻破。如此噩耗传入南汉国都,刘鋹不忧反喜,说:“昭、桂、连、贺,本属湖南,今北师(宋军)取之足矣,其不复南也。”掩耳盗铃如此,可谓是庸陋至极。南汉惟一象样一点的抵抗,是都统李承渥在韶州带领十多万兵士摆大象阵。不料,宋将潘美令军士用劲弩集结在一起齐射大象,皮糙肉厚的大象先前未挨过如此粗劲的弩箭,狂奔折返,反而踩死了不少南汉军士,大败之下,南汉军十来万人被杀的杀,被擒的擒,韶州又失。
乘胜前进,宋军又克英州(今广东英德)、雄州(今广东南雄)。
眼见宋军兵临城下,南汉主刘鋹派人网罗十几艘巨舰,先把美妃、金宝塞满其中,准备从海上逃跑。这个“皇帝”自己还没上船,一名叫乐范的太监率一千多禁卫军先走一步,盗走了满装美女和金银财宝的大船,不知到哪个野岛做岛主快活去了,留下南汉主叫苦不迭。
情势如此危急,南汉宠臣龚澄枢等人不思如何集军退敌,反而在宫中商量:“北兵此来,主要贪图我国的财宝,不如把城内库藏一把火都烧掉,敌人占据空城,必不能久驻,肯定很快就回军撤走。”于是,哥几个找来一帮军士,“纵火焚库府、宫殿,一夕皆尽。”
城中大火刚灭,潘美的宋军已攻入城中,南汉主刘鋹只得率众臣投降,潘美“承制释之”,软禁南汉“皇帝”、宗室及高官九十七人,又下令杀掉平日作威作福的宦官一百多人。南汉平,宋朝又得六十州境土,共二百四十县。
开宝四年(公元966年)正月,宋太祖在汴京的明德门受俘,遣使臣斥责刘鋹反复不臣以及烧焚府库之罪。刘鋹是个很有巧辩的人,这时候倒临危不乱,辩称:“为臣我十六岁时承继伪位,朝权皆由袭澄枢等人把持,他才是真正的国主,为臣我万事仰其鼻息。”宋太祖不管那么多,反正最后广州城内烧宫殿、焚宝物是龚澄枢等人的主意,罪不容诛。于是,宋太祖马上派人把几个侫臣推出去切了,“释(刘)鋹罪”,赐其衣服冠带,并授金紫光禄大夫等职位,封为“恩赦侯”。之所以不杀刘 鋹这个亡国主,宋太祖目的在于招抚未平之国,拿他先做个“榜样”,以示大宋的“天恩厚泽”。
刘鋹这位小伙子“有口辩,性绝巧”,归降后,曾以留存的一批大颗珍珠扎制一个有二龙相戏装饰的超豪华马鞍,上献宋太祖,“极其精妙”,宫中匠人看毕,“皆骇伏”。太祖也很高兴,“以钱百五十万给其值”,并对左右叹道:“刘鋹好工巧,习以成性,假如他能以习巧之勤移于治国之道,何能亡国呢!”此叹,与隋炀帝杨坚叹息陈后主做诗的巧思一样,同出一辙。这位刘“高工”不仅手艺好,性好侫上,每次宴集,他都是第一个先到,积极得不行。一次,宋太祖宴群臣于讲武池,刘鋹又率先迎侯,一高兴,太祖命人以金杯赐酒一杯。刘鋹见此,不喜反惊。他在南汉当土皇帝时,常常以赐酒为名毒杀自己的大臣,见太祖赐酒,刘小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赶忙跪伏在地,泪下如雨,哀乞道:“臣承祖父基业,违拒朝廷,劳王师致讨,罪固当死,陛下先不杀臣,今见太平,为大梁布衣足矣。愿延(我)旦夕之命,以全陛下生成之恩,臣未敢饮此酒。”情急智生,伶牙俐齿。宋太祖见小伙子吓成这样,也笑了,说:“朕待人推心置腹,安有害人之意!”言毕,取金杯一饮而尽,命人再进一杯与刘鋹。“(刘)鋹大惭,顿首谢。”后来,宋太宗在位,聚群臣商议讨伐北汉一事,刘鋹起座,大声嚷嚷:“朝廷威德遍及,四方僭窃之主,今日尽在座中,太原(北汉)不日可平,刘继元(北汉主)马上就来,为臣我率先来朝,到时候,我希望能执棒站在皇帝殿上,充当诸降王之班首。”一席话,说得宋太宗大喜,“赏赐甚厚”。当然,太宗赵光义当时欢喜并不代表他会一直欢喜。刘鋹于太平兴国五年(公元980年)病死,时年三十九。似乎不是善终。其子刘守节、刘守正均是宋朝崇仪副使一类的清贵之官,后皆家贫,宋帝皆“诏月给万钱”,不过,给钱归给钱,连宋真宗也对大臣感慨说:“诸伪主子孙大多不免贫寒,皆是因其父祖辈穷奢极欲的家风感染,后代不知稼穑艰难,挥霍无度而致啊。”
南汉端掉,自然要轮到南唐。起先,赵匡胤对这个一直送钱送物帮助自己打仗的“江南国主”李煜还真下不了手,南唐长期以来,奉贡甚谨,从未失礼。思来想去,老赵便下诏招李煜至开封来朝见。接诏后,“国主将从之”,李煜还真想去,其大臣陈乔、张洎皆劝阻,认为李煜此行,必为宋朝扣留。于是,李煜推称自己有病,不能上路,宋太祖早就揣知李煜肯定不会乖乖就范,借口说南唐违命,命大将曹彬、潘美率军前往。鉴于王全斌克蜀后部众滥杀人引起大乱,宋太祖严嘱曹彬“切勿暴掠生民”,并赐宝剑一口,“副将以下,不听令者皆可专杀!”。公元974年秋(开宝七年),宋朝征伐南唐。
曹彬不负使命,破铜陵、克当涂,并于采石(今安徽马鞍山)歼灭两万多南唐军。本来,采石矶一处江水涌急,北来军队至此往往为江水所阻。可巧的是,一年多以前,南唐国内有个书生樊若水,屡举不第,上书言事又不被纳,怨恨之余,天天假装渔夫钓鱼,用丝绳坠铁等工具把采石矶一带的水面、水底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然后潜往汴京自称有取江南奇策。宋太祖很高兴,赐进士及第并予以官职,并命李煜送樊若水老母及家人入宋。根据樊若水的建议,宋太祖命人“造大舰及黄黑龙船数千艘”,至此,全都派上了用场。曹彬等人根据樊若水的“水文报告”,于采石矶大作浮桥,“系缆三日而成,不差尺寸,大兵过之,如履平地”,长江天险,竟如此轻易得渡。南唐君臣初闻宋军在大江之上建浮桥,都以为是“儿戏”,岂不料有樊若水暗中相助,宋军得心应手。
过江之后,宋军又破新寨(今江苏江宁),拨潥水,并于秦淮河边大败南唐军十余万主力,直扑金陵城(今南京)下。宋军进攻之始,南唐后主李煜听从张洎、陈乔建议,想“坚壁以老宋师”,不以宋军为忧,天天在御花园与一辈道士、僧人讲论佛法和易经,“军书告急,皆不得通”,迎敌之事均归一个名叫皇甫继勋的纨绔子弟掌管。皇甫继勋一直想投降,又不敢直说,只是严禁手下军将迎敌,闻败则喜,终日逢人就说宋军强盛,不可与战。一日,李煜自出巡城,忽见城下宋军“旌旗满野”,又惊又怒,才杀掉了皇甫继勋。虽如此,大军指挥权皆归张洎等人,此辈文士,根本不晓军机。
窘急之下,李煜派大臣徐铉入汴京,“欲以口辩驰说存其国。”宋朝大臣皆知徐铉乃江南才辩之士,提醒宋太祖“宜有以待之。”太祖一笑,立招徐铉上殿,让他先说个痛快。果然,徐铉理直气壮,上来就诉说“李煜无罪,陛下师出无名。”太祖也不阻止,任他接着讲。“李煜事陛下,如子事父,未有过失,为何要派军进攻?”徐铉得理不饶人。
看看徐铉说够了,宋太祖接住话头,问:“既然亲如父子,现在父子倒是两家,你觉得这种情况应该吗?”一句话,徐铉哑口无言,只得悻悻而归。李煜君主还想花钱消灾,又忙遣使贡银五万两,绢五万匹,“乞缓师”,宋廷不报。
谈判归谈判,宋军一直未闲着,南唐的润州(今江苏镇江)在吴越军与宋军联手进攻下也被攻克。南唐大将朱全贇破釜沉舟,自湖口率十多万军队“缚木为筏,长百余丈,战舰大者容千人,将断采石浮梁。”天不佑南唐,长江恰值冬日枯水期,水浅,大船巨筏不能骤进,朱全贇只得从皖口(今安徽安庆)方向前进。中途,遭遇宋军,朱全贇使“火攻计”,“以火油纵烧”,一开始还真烧毁不少宋军船只。“俄而北风,反焰自焚,其众不战而溃”。可见,当年周公瑾赤壁火战,天时地利人和,千年一遇。惶骇之下,朱将军投火而死。南唐最后一张牌至此出尽。绝望之下,李煜又遣徐铉入汴,“乞缓兵以全一邦之命。”徐铉情哀辞切,向宋太祖极陈“江南无罪”。赵匡胤耐着性子,“与反覆数四”,徐铉“声气愈厉”,最终惹得宋太祖大怒,按剑而起,言道:“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话糙理不糙,帝王气度浑然,徐铉再有口辩也使不出,“惶恐而退”。
公元975年(开宝八年)阴历十一月二十七日,宋军破城,李煜“奉表纳降”。李大才子本来于宫中积薪想全族自杀,经宋将曹彬一“安慰”,就不想死了。于是,李后主连同宗族、群臣,一起为宋军押送汴京。至此,南唐十九州,近七十万户,尽入宋朝版图。宋太祖坐明德门,有司上奏李煜应以南汉那样的献俘礼入见,太祖不许,表示:“李煜一直奉大宋正朔,非刘鋹可比”,不让有司张贴书写南唐“罪恶”以及宋军大胜的“露布”(宣胜榜),算是给了李煜一点面子。纳降之后,宋太祖下诏封李煜为光禄大夫,“仍封违命侯”,以惩示李后主最后抵抗的“不识抬举”。后来之事众所周知,李煜亡国之主,仍写词弄曲不忘故国,被心地十分不厚道的宋太宗一杯“牵机药”送入黄泉,终年四十二。文人君主,难逃悲惨下场。
宋太祖平定江南,吴越主钱俶一直恭顺无比,又有宋朝赐予的“天下兵马大元师”这顶帽子,出钱出物出兵,鞍前马后,最为孝顺,常常派遣儿子带大量金银异宝向汴京入贡。宋军攻打江南,钱俶助攻,李煜还亲笔写信劝他:“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明天子易地酬勋,王(指钱俶)亦大梁一布衣耳!”钱俶不为所动,马上把信转呈宋太祖,以示“无私无畏”。南唐平后,宋太祖召钱俶入京。钱俶不敢有违,马上与其妻孙氏、其子钱惟濬等人入朝,总共上贡白银二十一万两、绢十三万匹、绵一百八十万两、茶八万斤、乳香七万斤,其它金银宝物无数。宋太祖高兴,待以殊礼,剑履上殿,书诏不名,并赐号钱俶之妻为“吴越国王妃”。宋朝官员认为异姓诸候王之妻没有封妃的先例,太祖表示:“行自我朝,表异恩也”。不顾群臣谏阻,宋太祖不食前言,放钱俶还国。临行前,太祖赐钱俶一个黄锦匣,让他途中密观。打开一看,“皆群臣请留(钱)俶章疏也。”又惊又吓又庆幸,钱俶“益感惧”。回国后,钱俶贡献频繁,“每修贡,必列(贡品)于庭,焚香而后遣之”,可以说是对宋朝恭敬得无以复加。宋太宗即位,钱俶又来入朝,上贡银宝金物无数。眼看割据军阀陈洪进纳土,北汉刘继元被俘,忧惧之下,钱俶上表,表示要入献吴越十三州。假意推托一番,宋太宗照单全收,钱俶一大家子均被搬到汴京。虽曾贵为一方国主,钱俶战战兢兢,“每晨趋行阙,人未有至者,(钱)俶必先至,假寐以待旦”,小心到了极点,并数次上表推辞“国王”的称号。
端拱元年(公元988年),钱俶“暴卒”,估计也是被不厚道的宋太宗派人毒死。宋廷追封其为“秦国王”,谥忠懿。钱氏一族,割据一方多年,对中原政权一直恭敬有加,似乎听上去很厚道,实际上,八十多年以来,钱氏“外厚贡献,内奢侈僭,地狭民众,赋敛苛暴,鸡鱼卵菜,纤悉收取,斗升之逋,罪至鞭背,少者数十,多者五百余,殆于国除,民苦其政”,所以,钱家为宋朝所吞,对当地百姓倒是件好事。赵宋官员一到,马上免除了多项苛捐杂税。自后周时候起,吴越虽然自为一“国”,其实与中原政权的州郡差不了哪里去。
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篡人国家,乏善可陈;其后,他逐渐消平诸割据政权,一统南方,经营弘远,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政治遗产,由此观之,这个老赵不可不谓是一代开国明君。“宋(太)祖受非常之命,而终以一统天下,底于大定,垂及百年,世称盛治者,何也?唯其惧也。惧者,恻悱不容自宁之心,勃然而猝兴,怵然而不昧”,兢兢业业,朝乾夕惕,终于成就大功。更为后世之所称道者,还在于他对孟昶、刘鋹、李煜等败亡降王家族的宽厚。大儒王夫之曾发慨叹,认为这几个降王,非能比西晋初期的刘禅和孙皓,刘备和孙氏家族保土奉宗,雅有政声,虽有孙皓之虐,刘禅之庸,晋室也不能不容其存活于世。而南唐、后蜀、后汉等国的开创者,皆是乱世“偷以自王”,广竭民力,所以,他们的子孙即使被俘后成为百姓白丁,也不算过份。“而优渥之礼加乎其身”,亡国后个个享受大官之封,又被朝廷待以宾恪之礼,“宋之(仁)厚也”。可见,赵匡胤其人的品质,可以说是五代军人中罕有的宽厚,不得不让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