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武昌起义之后,王国维随罗振玉东渡日本,住处在京都大学附近。开始,罗振玉的书暂存京都大学,所以,他们与京都大学汉学家的交往颇多。王国维写的《定居京都奉答铃木豹轩枉赠之作并柬君山湖南君撝诸君子》一诗中:豹轩,铃木虎雄的字;君山,狩野直喜的字;湖南,内藤虎次郎的号;君撝,富冈深藏的字。这几位学者是建议和帮助罗、王到日本,并亲到神户迎接的。
王国维到日本不满一年,狩野直喜准备去欧洲进行学术访问。王国维按那里的习惯赋诗相送。《送日本狩野博士游欧洲》就是这时候写的。这首诗首句颇有气势:“君山博士今儒宗,亭亭崛起东海东。”诗中叙述狩野博士的学术追求,“自言读书知求是,但有心印无雷同”。虽然相处不到一年,王国维已感到难分难舍了,“商量旧学加邃密,倾到新知无穷已”。他们之间对时局的兴衰,亦有共同语言:对中国辛亥革命是持批判态度,对日本的君主立宪制却加以歌颂。“谈深相与话兴衰,回首神州剧可哀。汉土由来贵忠节,至今文谢安在哉?履霜坚冰所由渐,麋鹿早上姑苏台。……此邦曈曈如晓日,国体宇内称第一。”狩野博士去欧洲考察巴黎和伦敦两地博物馆、图书馆所藏的敦煌遗物,王国维在《观堂集林》中多次引用了狩野博士所写的材料。这对王国维以后的学术研究有非常深刻的影响。
王国维1916年1月5日离日返国。他的日记中记载,临行前,“狩野博士直喜来送行,立谈即去”。1916年秋,狩野直喜致函王国维说:“静安先生有道:客岁奉别后,未能修书问候,抱歉何似。敬审遵履安泰为慰为颂。爰接华翰并荷惠赠大著三种谢甚,谢甚!直喜尤短于史学,安足评先生之书,但觉辨晰疑似,补正脱漏,考据之密,远出洪李诸人上矣!莫任佩服!已将别册转致湖南矣。桑原刻下养病于大学医院,拟待其少闲,传达雅意。彼病与湖南前年所患同,但较轻,医言内科已足,不必施手术,愿勿劳尊怀耳。兹敬表谢忱。”
1924年11月,溥仪被逼出宫。狩野直喜知道消息后给王国维写信说:“兹接手教,敬审贵国皇帝出宫至潜邸,旋移入敝国公使馆,由芳泽公使多方防卫,得以无事,莫任庆贺!此次奇变实非意料所及。……谨悉贵历十月十九日,执事忠义,愤发忧劳。先生与雪堂诸公务持大局之状,殊深感佩。”狩野很尊重溥仪皇帝,认为对皇帝竟采取如此不尊之行动者,可称“大逆之徒”,“大逆之徒”竟然得不到制止,“人心风俗之变可发浩叹!”
狩野直喜来中国参加学术会议,就去访老朋友。他说:“此次文化会议议论纷纷,果弟所料,不甚高兴。但至津见雪翁,至京见先生,所足以自偿耳。”王国维也高兴地告诉日本友人:“狩野先生来此,获畅谈半日,现想已返京都矣。”
王国维与狩野直喜之间,互通学术信息,互赠学术著作。狩野直喜也使用实证主义的研究方法,但他的研究有自己的体系。他著有《中国哲学史》《魏晋学术考》等著作。王国维给他提供了资料。狩野直喜在信中说:“敬领汉魏石经拓本,谢谢。闻洛阳新出汉石经数片,未知真否,即并奉教。”狩野直喜也告诉王国维日本学者的学术研究情况:“湖南教授于月之初六发往欧美诸国,想明年春间回来,行箧中多英法图书馆所藏中国旧钞照片矣。”王国维《观堂集林》出版,请蒋汝藻寄赠日本学者两部,其中之一就是寄给狩野直喜的。狩野直喜在回信中说:“久失问候,殊违素怀。春间荷赠大著《观堂集林》一部莫名感佩!原拟奉书伸谢意,迟迟至今,负罪多矣。讵再接云笺,感甚,愧甚!敬颂近来遵履康和为慰为颂。”显然王国维与狩野直喜之间存在着互相敬重的学者之间的友谊。
王国维突然去世的消息传到日本,狩野直喜博士沉痛哀悼,并参与组织悼念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