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在哪里
施沁看着窗外一盏盏灯陆续熄灭,清冷的月光伴着早春的寒风扑到床前,她叽伶伶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拉了拉紧身上的被子。
“当当当……”不知谁家老掉牙的挂钟在报时,整整十二下。
一股积蓄已久的怒火在施沁心中燃烧,她心跳骤然加速,脑袋嗡嗡作响,胃也开始隐隐作痛,胸口闷得像要炸开来。她蓦地从床上坐起,手按着胸口用力作深呼吸,一边暗暗告诫自己:别生气,胃痛了,还会失眠。可是另一个念头更加强烈地占据了她的脑海:他明知道我会生气、会胃痛、会失眠,但他却从不放在心上!
于是怒火就像洪水泛滥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当”,又是一声钟响。
不知过了多久,“咔”地一声,有人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施沁猛地扭亮台灯。
“还没睡吗?”
“……”
“怎么?生气了?”满嘴的酒气扑面而来,一只手伸过来想摸她的脸。
施沁一扭头避开那只手,冷冷地说:“颜枫,知道现在几点吗?”
“呃”颜枫打了一个嗝,酒气直喷到施沁的脸上,她厌恶地捂着鼻子,“你离我远点!”
颜枫直起身子,扯下领带,“用得着那么生气吗?不就是迟了点儿嘛。”
“迟了两个小时,还只是一点儿?!”
“哪有两个小时?你让我十二点之前回来,现在只是一点半,怎么算都只是一个半小时。”
施沁冷笑着说:“原来你还记得,可你全不放在心上,难道你说的话都是放屁吗?!”
“今天是周末,破例一次都不行?”
“破例?你破了多少次例了?一千次还是一万次?连你自己也记不清了吧?!”
“下次保证不敢了。”
“这句话你说了一万遍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吗?整日在外面醉生梦死,也不知是去嫖了还是去赌了!”施沁说到激动处,胃部猛地痉挛般痛起来。
颜枫把脸一沉,“施沁,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尊重?你什么时候尊重过我?明知道我有失眠症,明知道我有胃病,明知道回来迟了我要生气,可你却从不以为然。在你心里,你任何一个狐朋狗友、任何一个客户都比我重要!哼,我算得了什么!气死病死活该!”
“你是我老婆,我天天都会见着你,可是朋友却不是天天能见着的,再说我也要以事业为重吧?”
施沁冷笑着说:“是啊,每天深更半夜的时候我就见着你了,真是天大的荣幸啊!以事业为重?没见过你这样的,你知道人家怎么说你吗?”
“人家怎么说我管不着!”
“可是我听着难受!她们说你在外面肯定有问题,我说你是为了工作,她们说没见过别人这样工作的,总是深更半夜才回来。”
“还不是因为你每次都吵吵闹闹的!要不然别人怎么会知道?”颜枫脱了衣服,躺在床上。
施沁气得脸都白了,“颜枫!你还讲不讲理了?自己回来晚了,还不许别人吭声?!”
颜枫侧过身去,将脊背对着她,不耐烦地说:“我困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施沁用手按着疼痛不止的胃,坐在床上不住地嗳气,不一会儿,传来颜枫轻轻的打鼾声。施沁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令她如此伤心,竟还可以安然入睡,一点内疚都没有,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朦胧的泪光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冷笑:“他已经不再爱你了,你还当自己是什么呢!”施沁痛苦地把头埋在双膝间,泪如雨下,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却死死忍着没有哭出声。她害怕吵醒那些熟睡的邻居,要是她们听到她的哭声,明天又不知会传出什么谣言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施沁哭累了,她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的月亮,看着看着,她觉得那月亮就像一个人的脸,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它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在薄薄的云层里穿行,时时掩面叹息。
“我该怎么办?难道以后的日子都要这样过吗?”施沁仰着头,对月亮默默地说。
月无言,渐渐向西移去,移出了施沁的视线。不知谁家的公鸡,竟打起鸣来。
施沁只觉头晕脑胀,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她慢慢地躺下来,虽然知道不可能睡着。
颜枫翻了个身,鼾声轻柔均匀,显然睡得十分香甜。施沁听在耳里,恨在心上,想想他带给自己的痛苦,真想一脚把他踹醒,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可是她忍住了,她觉得这样做是在向他摇尾乞怜,即使那是用脚去踹。每次吵架后,他都是以不变应万变,每次都是她沉不住气去搭理他,所以每次他都是一副胜利者的面孔。
“我为什么要那么贱?!”施沁躺在床上深刻反省,“他一次次伤我的心,一次次说话当放屁,我竟一次次地原谅他,纵容他!到头来痛苦的只是我自己,从此以后,他不理我,我绝不理他!”
施沁在床上翻来覆去,什么姿势都觉得难受,愤怒混着悲伤让她整个人烦躁不已。
天渐渐亮起来,两只公鸡此起彼伏地比着啼叫,施沁正在心烦,真恨不得一把将它们捏死,不知不觉中,手握成拳,一拳捶在床上。
“哎唷!”颜枫被震得一下子跳醒,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愣了一会儿,问:“刚才是什么东西在动?”
施沁闭上眼睛,同时把嘴巴闭得更紧,决心不理他。
“哦,我忘了你还在生气。”颜枫说完又闭上眼睛,侧过身去继续睡。
施沁见颜枫如此冷漠,从前沉积在心里的委屈一并浮上心头,眼泪如泉水般从紧闭的眼睫毛下涌出。为什么人生要有如此多的痛苦与悲伤?她心想,走进婚姻的殿堂,彩虹没有看见,心情反而时时大雨滂沱,真是自讨苦吃。
手机忽然响起,那种铃声是叫起床的,刺耳难听得很。颜枫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看,一下子坐起来,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冲进卫生间。一阵水声、刷牙声、拖鞋来回走动声之后,“砰”、“砰”两声关门声,施沁知道他又去加班了,他已经习惯到连一句话也懒得说了。
施沁的泪水再次流下,今天是她和他结婚四周年的纪念日,他却一点儿也记不起了,或者他记起了,却不屑于去做任何表示。
哭了一会儿,施沁的愤怒盖过了她的悲伤,她狠狠地一抹眼泪,哼,没有你就不能活了吗?她忿忿地想。爬起来对着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说:“施沁,他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你的生活应该五彩斑斓。”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胃还在隐隐作痛,不想吃任何东西。她拉开抽屉,上十种肠胃药罗列其中,那是她吃了不好又换药的结果。
施沁挑了一包冲剂冲了喝下,然后打开电脑,想将憋在心里的怨气转化成文字。此时QQ上的“流星飞逝”摇头晃脑地叫起来,她习惯边写字边上QQ,左一句右一句地敲。
“枝枝,早上好,双休日打算去哪里玩?。”
施沁甚觉心烦,敲了几个字:“哪里也不去,在家里发霉。”
“怎么?你心情不好?”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啊。”
“心情不好更应该出去散散心,别闷出病来。外面春光烂漫,出去走走会好一点的。”
施沁苦笑了一下,“我连饭后散步都是独自一人,现在上哪里找一个人陪我去散心?”
“你丈夫又不在家?”
“别提他了,我们一日一小吵,三日一大吵,他不在家反而清静点。”
“哦,又吵架了,怪不得你心情不好,他怎么老和你吵架?他就不怕你伤心?”
“他才不怕呢,在他心里,我根本不算什么。”
屏幕上的“流星飞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敲出一行字来:“你觉得我怎么样?要不我下午陪你出去走走。”
施沁很奇怪,“你不是在南京吗?怎么陪我走?”
“不,我现在在无锡,昨天回来的,其实我一直想见见你,只是怕太唐突。”
施沁和“流星飞逝”在网上聊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的温文有礼以及彼此的心有灵犀已经让她把他视为知己,她也很想知道这个知己是什么模样,于是不假思索地回复:“好呀,难得有人肯陪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唐突?”
“那咱们下午就去游梅园吧,那里的梅花应该还没有凋谢,我很久没去了。”
“梅园我也喜欢,下午就去那儿。我会穿一件黑底白花的裙子,你有什么特征呢?”
“我呀,那就比较难说了,我又不能穿裙子……哈哈,我想我会穿黑西服吧,你肯定找不着我的,还是我找你好了,咱们就在梅园大门口等吧。”
“好的,我三点钟到,你要是找不着我,就打我手机好了。”
“OK,下午见。”
施沁也无心再写那些晦气的文字,关了电脑,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她煮了一小锅麦片鸡蛋粥,慢慢地吃了两小碗。不知为何,她竟对下午的见面充满了期待。她在化妆柜里翻出一个紫色的化妆盒,擦去盒上的灰尘,轻轻打开盒盖,一阵久违的胭粉香扑面而来。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美目流盼的她在舞台上跳跃旋转,裙裾飘飞……那是尘封了多久的记忆啊?可是如今想起来,一切都真实得历历在目,犹如发生在昨天。
施沁叹了口气,见时间还早,就躺在床上准备小睡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通宵未眠,她竟一下子睡着了。等她醒过来时已是两点多,她也来不及化妆了,只是用眉笔轻轻地画了一下眉,抹了一点口红,就急急忙忙冲出家门。
流星飞逝
施沁住在湖滨区,离梅园不是很远,坐车到梅园门口时,刚好三点钟。站在门口等人的不少,西装革履的也不少,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根本无从辩认。正在此时,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正要接,迎面忽然走过来一个男子,一面合上手机,一面向施沁伸出手来,笑着说:“你好,你是枝枝小姐吧?我是流星飞逝。”
施沁愣了一下,忙脱开手套握着那只手。
“你好,我叫施沁。”
“我叫季凡,很高兴认识你。”
在被那只手握住的一刹那,施沁感觉到流星飞逝流盼的目光,这种目光施沁时常能感觉到,她总能视而不见,处变不惊,但今天她的脸微微红了。
走进梅园,紫藤花架沿山坡漫延而上,棚架中心,古柏掩映下,有巨石耸立,石上书“梅园”两个大字。山岗两侧,梅林成片,山径在梅林中曲折横斜,花香随着昨暖还寒的春风飘送。
季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香,这种气息在南京是找不到的,所以每年我都要来这儿一次。”
正说着,有人从施沁和季凡中间挤过去,接着又有三五个人走过来,也想从他和她中间挤过去,季凡一把拉着施沁的手,将她拉近自己身边。施沁脸上一红,手上轻轻一动,想甩开季凡的手,却反而被他抓得更紧,他笑着说:“你不介意吧?这么多人,我们不拉着手很快就会被挤开。”
施沁笑着摇摇头,那只手传过来的温热,温暖着她冰冷的手,一种似曾相识的异样感觉从手中传到她的心中。她没有再甩开那只手。
两人拉着手走过了紫藤架、三星台,一直走到了天心台,只见梅花万朵,冷香扑鼻,有洁白素净的玉蝶梅,有花如碧玉的绿萼梅,有红颜淡妆的宫粉梅……
施沁被季凡牵着在梅林中慢慢前行,脚下是冷绿的杂草,身边不时有花瓣飘落。她忽然叹了口气说:“这么美的景色,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来看了。”
“为什么不来看?”季凡沉吟了一下,“是因为孤独吗?”
施沁不由转头看着季凡,那浓眉下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她掉过头去,没有回答。
季凡笑了,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既陌生又熟悉?网络沟通从心灵开始,你我一直在用心来说话,现在忽然见了面,对着一个外貌完全陌生的男人,你觉得有些突兀是吧?”
施沁也不由笑了,扭头看着他说:“你察颜观色的本领还挺厉害,难道你看着我不觉得突兀吗?”
“哈哈……我哪会觉得突兀?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我看着你就直想乐,哪里还有空想别的?”
施沁没想到季凡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脸刹时红到了耳根,见身旁有把石椅,“我累了,歇歇吧。”她借坐下来的时候挣脱了季凡的手。她捡起落在地上的一瓣梅花,“要是早点来就好了,现在花都开始凋谢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没有你相邀,我想我今年也不会来。”
季凡也在施沁身旁坐下,笑着说:“现在也还没迟,既看到了怒放的梅花,又看到了落红。”他抬头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梅林,“往年都是朋友陪我来看梅花,今年真荣幸,有你作伴,你要是喜欢,明年我早点和你来看。”
施沁微微一笑说:“你说话有语病,我也只不过是你的朋友,明年或者你就会厌倦了我这个朋友,又或者你有了更好的朋友,你就不记得你今天说过什么了。”
季凡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抓着她的手,微蹙着眉,盯着她的眼睛说:“枝枝,你知道吗?你字里行间的温婉细腻让我魂牵梦绕,你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忧郁让我心痛不已,我明知道你有了丈夫,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今天我见着你,就像见着一个相恋许久的红颜知己一样……”
“不要说了!”施沁用力甩开他的手。
“不!我要说,我曾想过不理你,从此忘了你,可是看见你出现在我的电脑上,我就忍不住想和你说话。我本来希望你长得丑陋一点,那样我或者会死心,可是你竟比我想像中更要脱俗,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了你……”
“不要再说了!”施沁猛地站起来,掉头就走。
“为什么你没有勇气挣脱现在的牢笼?难道你要一直忍受下去,一日一日的痛苦下去吗?!”季凡因激动,声调都有点儿变了。
施沁站住脚,背对着季凡,冷冷地说:“说不定下一个等着我的是一个更可怕的牢笼。”说完头也不回,沿着蜿蜒的花径,往来路走去。馨香的春风吹过,吹落了她脸上的泪珠,她知道,从此以后,她连流星飞逝这个唯一的知己她都失去了,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人。虽然季凡的大胆表白让她难堪,让她不可接受,但她却一点都不恨他,她甚至恨自己为什么要对季凡如此绝情。没有太清楚的理由,她只是觉得这是结了婚的人应该有的反应。
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颜枫还没回来,施沁独坐在窗前,伸着头往外看,手里拿着手机,她要为自己拒绝季凡找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天渐渐黑了,万家灯火陆续亮起,锅碗瓢盘的声音不时传来。颜枫没有在她视线里出现,手机也没有响起。
施沁坐在黑暗里,入夜的寒风吹着她的脸,没有泪落下。她混乱如麻的心情渐渐平静,从昨夜到今天,她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刚才盯着窗外的分分秒秒中,她的心还在激烈地斗争,她原是盼着颜枫回来,但内心深处却觉得他回不回来都不再重要。
现在她真的找到了心安理得的理由:他视我如无物,弃我如草芥,我为什么还要苦苦为他守候?我再贱也贱不到这种地步!退一步不一定海阔天空,但季凡说得对,先要有勇气跳出这个牢笼,颜枫,不是我对不起你,而是你实在太让我伤心了,我为你流的泪已经成河,你却熟视无睹,从今天起,我不要再为你流一滴眼泪!施沁狠狠地想,然后她觉得整个人都解脱了似的,心变得轻松起来。原来执着有时真的是一种痛苦。
施沁又煮了一小锅麦片鸡蛋粥,她对这种东西百吃不厌。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执着。
九点钟了,施沁打开电脑,挂上QQ,每天都会准时等候她的流星飞逝不在线,他的头像是灰的。她毫不留情的拒绝深深地伤害了他,她早就料到他肯定不会来。在梅园离开季凡时的那种心痛再一次在她心头掠过,她知道自己对他有好感,但她也知道,相隔两地的他们不会有好结果,她如此深爱着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这里有她年迈的父母,她唯一的姐姐已远嫁辽宁,她实在不忍心再离开她的父母。甚至和颜枫的感情不和,她也掩饰得很好,从不让爱她的亲人知道,她不想让他们来分担她的痛苦。而且说到底,她对季凡仅仅是停留在有好感的层面上,还谈不上爱。
离婚是人生一件大事,在施沁的心中甚至比结婚的份量还重,虽然离婚的念头在她脑中不止一次地出现,但她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不仅仅是害怕以后的路难走,她还害怕看见白发苍苍的父母忧郁的眼神、无奈的叹气。今天,她有勇气对自己说忘了颜枫,但她终究没有勇气去面对父母、面对身边幸灾乐祸的嘲笑。
300天的由来
开门声响起,颜枫竟然回来了,他捧着一束花站在目瞪口呆的施沁面前,笑着说:“怎么傻了?太感动了?送给你的。”
施沁接过花去,一时百感交集,“你还记得?”
“原来是不记得的,今天晚上开完会后翻了一下电话本,无意中看到记着重要日子的那页,才想起来了。”边说边伸手揽住施沁的肩,“我本该早些回来陪你的,但单位还有没干完的活,希望你别生气。”
施沁刚刚平伏的心情又纷乱起来,她整个晚上都在想着颜枫的冷漠与带给自己的痛苦,她原已决定放弃他,谁知他此时却一反常态,忽然献起殷勤来,让她手足无措之余再次矛盾重来。
颜枫亲了一下施沁,打着哈欠说:“今天真累,我要洗澡睡了。”
施沁皱皱眉头说:“你哪天不是这样累?我真不明白你这么拼命工作干什么?咱们虽然不是很有钱,但总还不算穷。”
“你又来了,工作又累不死人。”
“你干好你自己的专业工作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帮别的专业干活?你不知道领导是哪只马好骑就骑哪只的吗?你看你一天天地瘦下去,你也知道你自己有病,累不得,我担心……”
“好了,好了,说多了也不烦!”颜枫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施沁强忍着气说:“你是不是还想着往上爬?告诉你多少次了,在国企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回报多少,你都看见了,当初提拔,那个游手好闲的狄昱那点比你优秀了?可是提的偏偏就是他,不是你,这其中的原因你当然比我更清楚。”
“我早没了那个心思。”颜枫冷冷地说,“我不干活,你让我干什么?难道整日围着你转吗?!”说完摔门走进了卫生间。
施沁气不打一处来,“好,你真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也没办法!”每一次劝他,都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结婚四周年纪念日也不例外。
经过刚才的争吵,施沁发现原来自己对颜枫还是有感情的,她想起了他的病,那种让世界医学界束手无策的病?——乙型肝炎。在他被庸医所误,身体越来越差的时候,她翻了无数的中医书,找到符合他症状的名家药方。那时他和她刚毕业没多久,还没结婚,工资也低,颜枫的工资不够吃药,她就瞒着父母拿出自己的工资来给他买药。这种药一吃就是两年,从没结婚吃到结婚,为了能省些开支,她到药材市场批发了十几斤药方上的药,然后自己称量配制。也就是那时,她学会了如何炮山甲、炙鳖甲,还学会了根据颜枫的脸色与舌苔加减药方。
颜枫在她的悉心调理下,病情终于大有好转,原来两肋如针刺般的疼痛消失了,脸色也红润起来,他所有的朋友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只是不知这种变化完全是她辛苦得来的。那时,他和她的感情真的很好,他常常抓着她的手,笨嘴笨舌地讲一些她已听过几遍的笑话,但她每次都笑,不是因为笑话本身,而是因为他憨厚可爱的样子。
两年前,他调工作了,到了一个新单位,从此他的生活发生了重大变化,早出晚归,除了工作,他的脑子再装不下别的,他不会再拉着她的手,甚至一天之中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给她,她常常只是在早上听到他匆忙离去的脚步声以及他深更半夜回来的开门声。看着他因劳累而一天天消瘦,她每日都在担心他的病会复发,毕竟那是到目前为止,没办法完全治愈的病,所以她总会不厌其烦地劝他多休息,别太累了。然而他总不听,还烦了,她一开口就嫌她啰嗦,于是两人开始了争吵与冷战。她本想不再说,但见自己辛苦了两年才调好的身体,正被他肆意挥霍,她真的心痛,又忍不住要说。她知道如果她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她绝对不会再劝他,也就没有了争吵带来的痛苦。每次争吵后,她都恨极了他,他带给她的痛苦让她记不起他是她的爱人。但在冷静后,她感觉到颜枫只是漠视她的存在,并没有完全不爱她。就这样,她总生活在爱与恨的边缘,久而久之,心理已达到了承受的极点,她开始烦躁易怒,肠胃病、失眠不请自来。但她的一切变化并不能让颜枫有所改变,他对工作简直就到了痴狂的地步,离开了工作,他活着似乎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我有必要熬下去吗?”施沁倚坐在书桌前,默默地问自己。颜枫已洗完澡出来,看了她一眼说:“我先睡了,你也别太晚睡。”
施沁点点头,看着颜枫走进睡房。她低下头拿起笔在日记本上漫无目的地画着,从前她每天都在日记本上记录下当天所做的工作与感想,随着两人之间的争吵不断上级,她已极少作记录了。但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她真想记下些什么,但心里烦得无从下笔。人说女人善变,其实是因为她们的心太软,禁不住别人对她的一点儿好,原来决心忘了的人还是忘不了。但这种日子让她痛苦,她眼睁睁地看着青春在她无休止的叹息声中流走,而且是无人来欣赏的青春。
窗外不知从何处飘来幽怨的萧声,如诉如泣,一声声牵扯着她的心,她又想起了那个在舞台上纵情旋转跳跃的自己,啊,那是多美好的时光……
“不,我不能这样颓废下去,至少我得去尝试一下改变。”施沁用力地对自己说。她提起笔在台历上的3月11日上作了一个记号,并在日记本中写道:从今天起,我要用300天的时间去尝试改变现在的生活,如果在300天之内有更合适我的人出现,我就离开颜枫;如果没有人出现,那我就认命算了,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吧。
施沁放下笔,手支着头出神地想了想,很是为自己的大胆与创新吃惊,她深知,在别人的眼里,特别是在男人的眼里,她是一个多么端庄拘谨的人,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她竟会冒出寻找婚外恋的心思。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她甚至自己都不相信那几句话是她写的,她觉得那只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她叹了口气,放下笔来,心想:一切顺其自然吧。
爱不说出来的后果
周一上班时,邵处长照例召集处里的管理人员开会,无非就是重复那些说了几百遍的陈词滥调,施沁不用听,都知道他在讲什么,但仍然有不少人一本正经地拿着笔记本在作记录,她不明白,在这个时间就是财富的年代,那些话领导为什么要说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他们又要记了一遍又一遍,难道就不嫌烦吗?施沁觉得很可笑,侧过头去望着窗外,却碰上了坐在窗边的郭旭的目光,他像惊弓之鸟一般垂下了眼帘,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一样看着邵处长讲话。
施沁暗笑,她知道郭旭喜欢她,他至今还没有女朋友,多半是因为她。他和她同在一个学校读书,她分来的那一年,才知道彼此是师兄妹。从踏进处里的那一刻起,她感觉到了许多异样的目光,郭旭是属于较为含蓄的那种,他从来不表达,只是用目光默默地追随着她。施沁目不斜视的冷傲,击退了所有人的追求梦想,他们都望而却步了,包括郭旭。
其实在施沁心里也曾衡量颜枫和郭旭的优缺点,颜枫虽然不善于表达,但他每日傍晚都去看她,陪她散步,握着她的手讲他的故事给她听;而郭旭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偷偷地看着她,结果当然可想而知。郭旭在施沁结婚的当晚喝醉了,他对他的朋友说:“我曾经很爱一个女孩,但没有勇气讲出来,因为我怕面对她的拒绝。现在我没有机会了,才知道什么是后悔莫及。”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施沁耳里了,她只是微微一笑,她觉得应该感激他,如果当初他也像颜枫般表白,她真不知自己会如何决择。
可是现在施沁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她甚至有点恨郭旭当初没有表白,要不她也不一定会选颜枫。如今她已经是一个结了婚的人了,他未必还像从前那般喜欢她,而且他越来越深沉的内敛让她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喜欢这样的人。
施沁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一切都是天注定的。她扭过头去,却发现戴妍目不转睛地盯着郭旭,而郭旭只直直地看着前方,完全当作不知道。施沁不由想起了那句词:问世间情是何物?
邵处长好不容易讲完了,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米副处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邵处长在称谓上一向十分严谨,从不会说漏那个“副”字而称其为“米处长”,当然,除了邵处长之外,也绝不会有人一不小心加上个“副”字而称其为“米副处长”。
米处长正了正坐姿说:“我有件事要宣布一下,根据我们业务发展的需要,经过处里领导研究讨论,决定上一个‘放射性污染监测’的新项目,这个项目对于我们处来说是今年最大的开发项目,需要进一批用于监测的仪器,同时有很多基础工作要做,投入的人力也不能少,经过讨论研究,我们决定成立一个‘放射性污染监测开发小组’,组长由邵处长担任,副组长由我担任,组员是郭旭、施沁和戴妍。从今天开始,‘放射性污染监测开发小组’就要正式开始工作,争取在今年内完成,详细的计划会后我们再订一下。好了,我就讲那么多,会后请郭旭、施沁、戴妍留下来。”然后又对邵处长说:“邵处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邵处长又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再说几句,‘放射性污染监测’是个大项目,很重要,希望参加的同志能刻苦钻研,努力学习专业知识,把我们这个项目搞好。还有最重要的忘了说,这个星期三上级会来我们处检查工作,到时要穿好工作服、挂好牌,要在明天上午前搞好卫生,明天下午我们处里先自检。你们注意了,要是再像上次那样有人的键盘没擦干净,我一定扣他的奖金!听清楚没有?听清楚了就散会。”
等大家散去以后,米处长看看留下来的郭旭、施沁和戴妍说:“刚才邵处长也说了,这个项目很重要,你们都是处里的技术骨干,处里的领导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是对你们的无比信任,你们应该感到自豪,同时也要有压力感,毕竟这不是一个小项目;你们之间既要分工又要通力合作,这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工作。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我们和生产仪器的厂家联系了,他们答应给我们提供技术支持,等协议签了,他们就会派技术人员过来帮助我们上这个项目。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就看你们能跟他们学得了多少。”他喝了一口水,又说:“我们虽然是组长,但只能把握大方向,具体的事还是要由你们来做。郭旭你就负责整个小组的工作吧,要定期向我汇报工作进展。我这里有些厂家发过来的资料,你们先看一下,这个星期你们要订出大概的工作计划给我。”
走出会议室时,施沁看见郭旭脸上带着笑容,于是笑问:“师兄,什么事这么高兴?捡到金子了?”
郭旭其实是因为可以和施沁同做一个项目而高兴不已,此时见问,不由脸微微一红,答:“没有啊,什么时候会有金子轮到我捡?”
施沁看着戴妍的背影说:“说不定金子就在你身边,只是你没有留意罢了。”
郭旭作东张西望状,“是吗?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然后看着施沁说:“你在哄我啊?就算有,也早被别人捡去了,哪里有我的份?”
施沁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说:“所以你要学会珍惜,不要等到都被别人捡去了才来后悔。”
郭旭知道已被施沁看穿心思,不由讪笑着说:“你今天怎么啦?说话句句都有玄机,搞得我都糊涂了。”
“要说话里玄机,我哪里比得上你?你才是个中高手啊。”施沁微笑着说。
“过奖了,咱们是同一个师门出来的,学的东西都一样,很难分高低呀。”
施沁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终于有机会和师兄你合作了,我真的很高兴,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郭旭不敢正视施沁的眼睛,忙将目光移向一边,“你太谦了,我有很多东西要向你学习呢,我先去订个计划,下午发给你和戴妍,你们修改完善一下。”说完钻进办公室去了。
施沁也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心想,当初没选郭旭看来也是明智之举,他的感情极度内敛,对着他时间一长,恐怕会闷出病来,更别说什么浪漫了。他和颜枫一样永远都不会明白她那颗善感而细腻的心。可是,这世间真有明白她的心的人吗?她想起了季凡。
姐妹情深
季凡就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连续一个月都没有在QQ上出现过,施沁也渐渐将他淡忘了。她很少再上QQ,想在那里再找一个知己是很难的事,那上面的人绝大部分一上来就问:“你多大了?”、“我猜你很漂亮,是不是?”每次施沁都会回答:“我三十几了,我很丑,丑得我恨自己。”然后对方就再没了下文,以后都不会再搭理她。施沁记起季凡曾经说过,如果她长得丑陋一点,他或许就会忘了她。看来这个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一样,无论他多高尚,首先喜欢的还是女人的外貌,如果没有这个先决条件,你再有内涵男人也会视而不见。
施沁除了上班,每日独自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有时她会坐在窗前,看着太阳落下去,又看着月亮升起来,思维仿佛也停顿了,脑子里一片空洞苍白。实在闷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她会独自一人到楼下去,围着那个周长为几百米的小公园一圈一圈地转,转到公园里的人都在看着她,那种眼神刺得她无法再走下去,她才会回家。
每天施沁都会在日记上写上一句话:今天是第×天,没有奇迹出现。其实她也不太清楚她所指的奇迹是什么,只是生活太沉闷乏味,她只希望有些意外的事情来打破这种生活,当然这种意外绝不是指天灾人祸。
这一天晚上,施沁刚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是第32天,没有奇迹出现。忽然有敲门声传来,施沁以为听错了,因为极少有人来她家串门,她侧耳细听,没错,确实在敲她的门,她忙跑过去打开木门,问:“谁呀?”
铁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沁,是我,怎么这么迟才开门?”
“是姐姐?”施沁开了铁门,一下子扑到她姐姐施诗的怀里。
施诗抚着施沁的头发,笑着说:“还是这样,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施沁将姐姐的行李拎进屋里后,拉着她姐姐的手说:“你回来怎么不先通知一声?我也好去接你呀。”
“接什么接?我难道还不认识路了?我只是出差经过,顺便回来看看你们。”
“爸妈知道了吗?”
“还没有,现在都十一点多了,他们早睡了,明天我再回去看他们。”施诗探头四处看了看,问:“颜枫呢?怎么不见他?”
“哦,他不在家,出差去了。”施沁轻描淡写地说。
施诗眉头一皱,“又出差,他老是这样,我每次回来都见不着他的影儿,他怎么就那么忙?!”
“嗯,他是挺忙的……姐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煮麦片粥。”施沁说完忙钻进了厨房,她怕姐姐再问下去,她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煮好了麦片粥,施诗却不在厅里,施沁往书房一看,只见施诗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本日记,双眼直直地盯着她,施沁垂下头去,不敢看她姐姐。
两人一直沉默了十几秒钟,施诗问:“这是怎么回事?300天?你们的关系已经恶化成这个样子了吗?”
施沁倚在门框上,没有吭声。
“我早觉得有问题了,每次我回来都没看见他,你总说他忙,再怎么忙也忙不成这样子。当初我看这小子就不顺眼,你却偏要跟着他,害得我还要在爸妈面前隐瞒他的病情。”施诗越说越气愤,“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变了心?”
施沁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变了心,在他的眼里只有工作,根本就没有我,他即使没事的时候,也只愿意呆在公司里,而不想留在家里,这个家好像已经没有了让他留恋的东西。”
施诗“啪”地将手中的日记本放在书桌上,“那不是让你守活寡吗?你看你,原本好好的一头黑发,现在都有白头发了。”
施沁勉强笑着说:“只是几根,没什么问题的,你连这个都看见了?”
“你是我妹妹,我还没有白头发你却有了,叫我怎么视而不见?”施诗叹了口气,“你要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过这种日子或许不会有问题,我也不用担心,但你偏偏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刚才我看了你以前在日记上写的东西,你心里的痛苦我十分清楚,你根本过不了这种日子。既然这么痛苦,干脆离了算了!”
施沁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姐姐,离婚我不是没有想过,但那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爸妈能承受这种打击吗?我怕离婚后我要背负的痛苦比现在还要多。”
“所以你就想用300天的时间来等另一个爱你的人?”
施沁脸红了,说:“那只不过是我一时冲动的胡言乱语,300天哪里可以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人?再怎么说我都是一个有夫之妇了。”
“你没有努力去找,你怎么知道找不到?凡事不要太早下结论,明天姐姐陪你一块儿去找。”
施沁“扑哧“地笑了,说:“你怎么说得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现在要找回来似的,你说我们明天该上哪儿去找?是向西呢,还是向东呢?”
“好了,终于笑了。”施诗点着施沁的鼻子说:“现代人就应该看开点,什么大不了的,我就不信以我妹妹的资质,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妹夫。我原来的同学、朋友还很多没结婚呢,从明天晚上起,我就带你挨个儿去看,包管找到一个让你满意的。”
施沁吓了一跳,说:“姐姐,你在说笑吧?我现在是一个结了婚的人,去相亲?这不是在欺骗别人吗?”
“傻丫头,谁让你告诉他们你结婚了?等你看准了,满意了,才把你的苦衷告诉他,他如果真的爱你,是不会在乎的,反正到时你就要离婚了。”
施沁皱着眉头说:“这样不好吧?我不去行不行?”
“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一般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你不争取,姐姐都要为你争取,就这么定了,不早了,睡吧。”施诗说完打了个哈欠。
施沁没办法,只得铺好客房的床,让姐姐睡了。她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想着姐姐那荒唐的相亲计划,觉得很是可笑。但转念一想能给烦闷的生活添加上一点笑料,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自己也绝无相亲之心,就当作出去玩玩吧。
两种男人
第二天晚上,施诗亲自为施沁梳妆打扮,施沁嫌她帮自己涂的口红太红,又偷偷地抹掉了一点儿。九点一刻左右,姐姐带她走进一间屋檐下挂满了橘黄色小灯的咖啡屋,屋中间巨型的金鱼缸折射出柔和的光芒,映在散布于屋中各个角落的竹椅竹桌上,灯影也随着缸里的水波轻轻荡漾。在靠墙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男人站起来向她们招手,施诗领着施沁走过去,伸出手来,“你好,老同学,咱们又见面了。”
那男人紧紧地握着施诗的手,仿佛舍不得放开似的,笑着说:“施诗,你可是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青春美丽。”
“哪里,皱纹都出来了。”施诗笑着抽出手来,指着施沁说,“这是我妹妹施沁。”
那男人双眼一亮,一只手几乎伸到施沁的胸前,“你好,施沁小姐,我叫虞仁。”
施沁退后一步,勉强将手伸出去,和虞仁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就赶紧缩了回来。
三人坐下后,虞仁和施诗聊起了一些学生时代的事。说到兴起之处,两人都大笑起来。
虞仁说:“人说现今社会上有四种关系是最铁的,一铁同过窗、二铁扛过枪、三铁分过赃、四铁嫖过娼,我们也是其中一铁,可见同学的关系就是与众不同。我总觉得比一般的朋友牢靠,特别是你,我感到特亲切。”
施诗咯咯地笑起来,“虞仁,想不到十年过去了,你的嘴巴还是那么滑溜!”
“不是滑溜,是真心话,我虞仁没别的好处,就喜欢对漂亮女人说真心话。”虞仁眯着眼睛笑着说。
施沁见虞仁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就像躺在床上一样,整个人都瘫了下去,两条腿直直地伸着,还一刻不停地哆嗦着,两只眼睛不时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施沁觉得那目光就像两只苍蝇一样让人恶心。她坐了一会儿,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于是悄悄地踢了施诗一脚,眼睛朝门口一眨,意思是要走。
施诗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看着她笑了笑,问虞仁:“你觉得我和我妹妹相比,谁更漂亮一点?”
虞仁眯起眼睛,朝施诗看看,又朝施沁看看,一只手不住地在桌子上敲着,仿佛在挑选什么商品似的,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慢条斯理地说:“两个都漂亮,我都喜欢。对了,施沁小姐有男朋友了没有?”
“没……”
“有了,还结婚了。”施沁打断施诗的话,抢着将真相说出来。
“噢,已经结婚了。”虞仁脸上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却笑着说,“现在结了又离的人多的是,或许我还有机会,施沁小姐,你说是吗?”边说边盯着施沁露在衣领外的脖子,笑得很肉麻。
施沁实在忍无可忍,说:“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失陪了。”说完站起来就走。
走出咖啡屋后,施诗追了上来,“小沁,干嘛生气?别人仰慕你不好吗?”
施沁嗤之以鼻,“哼,他这种人我见了就想吐,谁希罕他的仰慕?!你怎么会带我来见这种人?”
“哎,你别说,还是有不少女孩子喜欢这种风流的男人,你对着颜枫那段木头已经够久了,我想给你换换口味。”
“风流?”施沁冷笑着说,“我说他下流是真的!”
施诗伸手来挽着她的手臂,笑着说:“好了好了,风流也好下流也好,你不喜欢就算了,我只不过想借他的口来奉承一下你,让你找回自信,知道自己一点儿也不比从前差。”
“这个我从来就没有怀疑,不用你借这种人来提醒我。”施沁撇着嘴说,“明天晚上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好了。”
施诗大声说:“哪怎么行?放心,明天那个绝不是这种型号的了,保证不会让你恶心。”
施沁皱着眉头说:“我真的不想去,我不想骗别人。”
“你这傻丫头,又忘了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你要是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就当陪我去见同学好了,反正你一个人在家里也是闷着。”
这一天晚上,施沁在日记上写道:今天是第33天,姐姐带我去见虞仁,我坐了不到半小时就坐不下去了,那个‘愚人’让我恶心。
又到了晚上,施诗硬拽着施沁去了一间茶艺馆,在那行云流水般的古筝声中,她们转过一扇画着几支竹子的屏风,一个西服革履的男人正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看见施诗两姐妹,他忙起来让座,等她们坐下后,他才坐下来,并殷勤地为两人斟上茶,说:“这是上好的铁观音,七泡而味不减,香气既清新又馥郁,你们尝尝。”
施诗笑着端起茶杯说:“宋珉,你什么时候对茶也研究上了?你不是一直只对政治有兴趣吗?”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压力,品茶也是一种减压的方法,我以前是个书呆子,你们是不是常在背后笑我?”
施诗忙摆手兼摇头说:“没有,没有,我佩服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笑你?现在你可更加不得了了,都成政府要员了。”
宋珉摇着头笑了,“哪里是什么要员,不过是在市政府里混口饭吃而已。”他转头问施沁,“施沁小姐,你是做管理工作的吗?”
“不,我是一名技术人员。”施沁回答说。
宋珉侧着头看着她,“哦?真了不起呀,没想到你这么漂亮的小姐竟是搞技术的,我还以为你是做文秘之类工作的呢。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最适合做党群、工会方面的工作,你形象可人,举止优雅,群众一定会喜欢你。”
施沁低头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我哪有这种福气?我对政治从来就一窍不通。”
“怎么?你讨厌政治吗?作为一个中国公民,是一定要讲政治的。”宋珉一副说教先生的样子。
施沁听了,觉得很刺耳,抬起头来说:“没错,我不想讲政治,我讨厌那些人嘴里讲一套,现实中做的却是另一套。说什么为人民服务,我却看见连一个小小的办理户口的人员都可以对老百姓横眉冷目,更别说那些当官的了,暗地里有没有以权谋私我不知道,但那一副副仰起脸来朝天的面孔哪里有一丝公仆的样子?他们绝对认为自己高人几等。这些都是小问题了。那些挪用公款、贪赃枉法的官越来越多,他们对国家和社会的危害有多大,你比我更清楚,他们哪一个讲起政治来不是头头是道?你敢说他们的堕落是因为没讲政治吗?”
宋珉的眉头皱了起来说:“你说的现象是有,但那是极少数,你不能因为极个别的现象而否定一个整体。”
施沁瞪着眼睛说:“极个别?你们总是在回避问题,还要套上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在政府里办事,见识应该比我多,难道你就一点儿感触都没有?”
宋珉忽然笑了笑,说:“施二小姐的嘴巴还挺厉害的嘛,不过有些话是否太过偏激?你要问我的感触,那当然是有的,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人在江湖时,如果不懂随波逐流,必然会被巨浪抛出来,从此你就落了伍,再也跟不上潮流的脚步。”
施沁淡淡地说:“我不明白这些深奥的道理,我只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当然,人人的思想都不一样。”
施诗见两人火药味越来越浓,忙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你们说了半天,烦不烦啊?说说茶艺不好吗?干嘛老要说政治呀?”
宋珉耸耸肩,笑笑说:“好啊,既然施大小姐有兴趣,咱们就来探讨一下茶艺吧,不知施二小姐对茶艺有没有兴趣?”
“无所谓,总比对政治有兴趣。”施沁懒懒地说,她觉得坐在对面的这位宋珉虚伪透了,她对他的厌恶甚至比昨晚的虞仁更甚些。只是碍于宋珉斯文的外表和姐姐的面子,她没有像昨晚那样拂袖而去。但宋珉究竟在说些什么,她一点儿都听不进去。
走出茶艺馆后,施诗问:“怎么样?这个比昨天那个好点吧?”
“不,我最讨厌他这种虚伪的人,昨天那个都比他好。”
“不是吧?”施诗盯着她说,“你的眼光很有问题。”
“你的眼光才有问题呢,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明天说什么我也不去看了,免得被活活气死。”
施诗叹了口气说:“唉,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风流的不喜欢,严肃的也不喜欢……”
“姐姐,你不用担心了,就让一切事情顺其自然吧,有时太过心急,反而会适得其反。”施沁打断施诗的话说。
“可是我怕你这样下去,会闷出病来。”
施沁心想我早就百病缠身了,也不在乎再添些什么新病。但她却笑着对施诗说:“放心,见了虞仁和宋珉,我心里反而觉得安慰了些,看来颜枫并不是很差,最起码要比这两个人强。再说人在寂寞中过久了,总有一天会心如止水的,到时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施诗听了,伸手搂着她,眼泪滴在了她的肩头上。
涟漪
送走了施诗,施沁的生活又重新回复了寂静。男性朋友是不敢约她出去的;女性朋友没结婚的忙着谈恋爱,结了婚的一般都只想围着丈夫和孩子转,所以一般没有人会想起她。即使有人偶尔邀请她出去,但她对当下最时兴的打牌、打麻将一窍不通,在别人打得兴得采烈的时候,她只能无聊地坐在一旁。别人要教她,但她却不愿意学,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约她一起玩了。
颜枫出差回来了,但依然早出晚归,在家里只蒙头大睡,连话都不和施沁多说一句。施沁本想不理他,由着他自生自灭,但有时心里憋得实在太难受,又忍不住要冲他发火。于是,她不仅做不到心如止水,心情还越来越烦躁。
这一天,米处长打电话叫施沁到他的办公室,施沁进去的时候发现屋里除了郭旭和戴妍之外,还多了两个陌生人。米处长示意她坐下,然后介绍说:“这两位是河南厂家派过来的技术人员,他们将帮助我们完成‘放射性污染监测’这个项目,为我们提供技术支持,以后你们要多多向他们学习。”
大家站起来互相握了手,作了自我介绍,其中那个高个子的叫姚笑,矮一点的叫祝霖。姚笑的话不多,只有祝霖说了些客套话,问了一下处里关于这个项目的准备情况。
米处长问:“谁的办公室还有空位?我想把姚工和祝工的办公地点安排在你们办公室里,方便交流。”
施沁立即举手,“我的办公室虽然小,但还有一张办公桌,可以坐下一个人。”她觉得生活实在太闷了,想找个人来作作伴。
米处长点点头说:“好,一个人有着落了。郭旭你的办公室里也腾出一个空位来,另一位就安排在你的办公室里吧。”
郭旭看了施沁一眼,“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的办公室有空,完全可以坐下两个人。”
施沁连忙说:“算了吧,你的办公室就那么大点儿,多坐一个人已经够挤了,还坐两人呢!你不怕挤,人家祝工和姚工还怕挤呢。”
郭旭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还想说什么,米处长却摆摆手说:“三个人坐一个小办公室是挺挤的,就让一个人和施沁坐吧,这样也有利于她的学习。”
走出米处长办公室,郭旭问姚笑和祝霖:“你们谁跟施沁坐一个办公室?”
“我。”主动回答的是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姚笑。
“那请你跟我来,我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施沁对姚笑说。
姚笑跟着施沁走进她的办公室,只见小小的屋子里文件夹、打印纸、书籍堆得到处都是,桌子上也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姚笑看着施沁直笑,“这办公室挺特别的,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是你的办公室。”
施沁脸上一红,说:“我这人喜欢随意,不检查的时候,我懒得收拾。”
“那正好,我也喜欢随意,但工作上的东西还是要有条理一些才好。”姚笑放下肩上的挎包,“还是我来帮你收拾一下吧。”边说边拿起桌面上的文件夹。
施沁忙抢过他手中的文件夹,“不,你坐着,我来收拾行了。”
姚笑深遂而明亮的眼睛看着施沁,“你何必客气,反正我也闲着。”
不知为何,施沁在和他的目光相触时,竟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她的脸刹时变得通红。她急忙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她平日对着各式各样的男人,从来都是泰然处之,绝不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甚至在面对季凡时,她的心也没有这般慌乱。她想姚笑肯定在她掉转头的那一刹那看到了她的窘态,不知心里又在怎样地取笑她了,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挂在嘴角的笑意。
姚笑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文件夹与书籍收拾整齐放在书架上。施沁把桌子擦干净,又把地扫了一遍。她对自己刚才如此轻易地心动依然耿耿于怀,虽然姚笑真的很帅,但她觉得她也是个常受人注目的人,对那种目光应该有免疫力了,今天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隐隐觉得姚笑很特别。
这一天,施沁在日记里写道:今天是第78天,基本上没有奇迹出现,只是认识了姚笑,我面对着他的目光时,不知为何竟然会怦然心动,其实我对他并没什么。他只不过是长得帅一点,我应该还没有浅薄到为此心动,可是他的目光真的与众不同,究竟有什么不同,我也说不清楚,很奇怪的感觉。
一连几天,施沁也不怎么和姚笑说话,保持着她对不熟悉的人一贯以来的矜持。她已对她最初的心动深感羞愧,她不能让他以为她对他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其实她对他本也没什么太深的感觉,只是莫名奇妙地怦然心动了一次。姚笑大多时候也沉默着,有时主动和施沁说说话,但见她的态度总是淡淡的,也就不再往下说。后来他和她之间偶尔交流的几句,也仅仅局限于工作上的事。
说也奇怪,两人就是这样默默地坐着,施沁的心里还是起了一些变化,她知道姚笑的目光偶尔会停留在她的身上,她虽然不再脸红,但她早已如死水般的心竟产生了一丝涟漪。
施沁发现来她的办公室的人比平时多了,而且来的都是年轻的女同事,她们在和施沁说话时,两眼看着姚笑的时候比看着施沁的时候还多。偶尔姚笑也会笑着和她们说说话,施沁发现每当姚笑说话时总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她那些年轻的女同事们在他的注视下,听着他平缓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时,竟也像她当初一样无可幸免地脸红。于是她心里有了一种释然,原来并不仅仅她会脸红。但她也更加奇怪,为什么他的目光会有如此大的魅力?他对她来说就像一个谜一样,她渐渐有一种一探究竟的冲动。
生活依旧是一复一日地重复着,颜枫依然为他那唯亲是用的领导玩命地干活,施沁每天晚上依然一面挂着QQ,一面漫无目的地浏览各个网站,或是写写她那已写了几乎一年的武侠小说,由于心情的影响,她常常一个月都写不了几千字。
在施沁的好友栏里,姚笑是每天在线最长的一个,但他开始极少和她说话。她一向不会主动在QQ上和别人聊天,所以两人在网上也像在办公室里那样默默地相对着,沉默着。
一天晚上十点多了,姚笑在QQ上忽然问施沁:“我怎么老看见你在网上?不和你老公出去玩吗?”
“他忙得很,没有空陪我玩。”
“哦,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一些东西,又写一些东西。”
“写武侠小说吗?”
“你怎么知道?”
“你说你喜欢武侠。”
“是喜欢,但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起过。”
“是的,但你和别人说起过,我听见了。”
施沁没想到她和别人说的话他竟也记住了,心里不由掠过一丝感动。原来在他漫不经心的外表下,他还是留意着她。
“是在写武打小说,但常常卡住,因为武打的场面太难写了。”
“那不用写,没人看的,我看武打小说,总会跳过这些场面。”
“你不看不等于别人不看,没有武打场面,怎么能称为武打小说?”
“你看看古龙的就知道了,他总是一笔带过。”
“不,我不太喜欢古龙的写法,总觉得他写不出一种宏大的气势来,我喜难金庸的写法。”
“我觉得古龙写得很不错,虽然金庸我也喜欢。”
“好是好,但比起金庸来就差了很多。”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我不觉得差了很多。”
然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在办公室里,两人也如往常一样互相沉默着。但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并不清静。郭旭每天是要来三四趟的,或者和施沁拉拉家常,或者和姚笑说说工作上的事;祝霖也常来,和姚笑讨论下一步的工作计划,他不比姚笑,性格活泼开朗,常没话找话说,来多了,和施沁也混熟了。到后来,郭旭干脆搬了张椅子过来,让祝霖坐在姚笑旁边,说这样方便他们开展工作。再加上那些如蝴蝶般穿梭的年轻女孩子,整个办公室热闹得如同一个市集一样。
又一天晚上,姚笑在QQ上对施沁说:“我看你闷得很,请你看电影怎么样?”
施沁吃了一惊,“就你和我?”
“是啊,那有什么!你不敢?”
施沁无声地笑了笑,回复:“我还没那么迂腐,什么时候?”
“我算算……后天,星期三怎么样?我对这儿不熟悉,具体地点你定,到时通知我。”
“好。”
虽然有了约定,但两人在办公室里还是没有过多的说话,也没有提去看电影的事。施沁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不是很熟悉的男人去看电影,实在是有点儿荒唐,但长久以来的郁闷让她渴望生活有所改变,即使那是一种冒险。如果换了别人,或许她未必有兴趣去冒险,但那是谜一样的姚笑发出的邀请,他身上仿佛有一种吸引力,让她渴望去了解他。
星期三单位安排下基层调研,一行五人走了一天,下午四点多回到单位,然后各自回家。对于今天晚上看电影的事,姚笑只字未提。施沁回到家后,觉得肚子闷闷地痛起来,跑到厕所一看,原来她来例假了,提早了两天。每次来例假,头两天都痛得她死去活来,这一次也不例外,疼痛一阵比一阵强烈。
正在此时,姚笑发来了短信:“记得今晚上看电影,地点你定。”
施沁叹了口气,回复:“今天我有点儿不舒服,不能去了,你和祝霖去吧。”
“怎么了?”姚笑立刻回了信息。
施沁觉得这种事实在难以启齿,想了想,回复说:“我胃痛,大概吃错东西了。”
“哦,好好休息。”
施沁捂着肚子躺在床上,晚饭也没力气做了,但这种疼痛却伴着饥饿越来越强烈,颜枫不在家,施沁不敢奢望他回来照顾,唯有像往常一样硬撑着爬起来,煮了一锅鸡蛋麦片粥,热热地喝下去,才觉得好了些。
第二天上班,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她的椅子,施沁回过头去,看见姚笑站在她身后,关切地问:“好些了吗?”
施沁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说:“好多了,谢谢。”
“看你弱不禁风的,以后应该多锻炼,老坐着没病都坐出病来了。”姚笑微笑着说。他的笑就像春天里的风,让人觉得既清新又温暖。施沁实在想不明白他的一颦一笑为什么会如此吸引人,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忙掉过头去,不再看他,她害怕她的窘态再一次被他看见。
海内存知己
施沁原以为姚笑会再请她看电影,没想到过了几天,姚笑和祝霖竟走了,但他们下个月还会过来,继续指导建立“放射性污染监测”项目。
姚笑走后,办公室里冷清了许多,施沁一时间竟有些失落,虽然他和她的交流很少,但她总觉得办公室里少了些什么,心里却多了一份莫名的牵挂。每天晚上施沁都上QQ,希望能和姚笑聊聊,但姚笑虽然总在线,却从不主动和她聊天。
这一天晚上,施沁看见姚笑在线,但等了两个多小时,他却一句话也不和她说。她渐渐有些生气,还有些愤怒,从来没有哪个认识的她人对她如此冷淡。她实在忍不住,于是狠狠地敲了几个字:“姚工,你在干什么?”
等了半天,姚笑竟没有回复,施沁抑制不住心中的气恼,飞快地敲了一行字:“等了半天,没见你回复,你不理我,我以后也不理你了!”
信息发出了很久,还是没有回复。施沁越想越生气,这个人也太没礼貌了,在网上萍水相逢、互不认识的人也不会如此冷酷,更何况他们原本认识,还朝夕相处过,她还曾经答应和他看电影。
直到第二天,姚笑才在QQ上回复说:“我昨天不在电脑旁,只是挂着机子,我一向不习惯用QQ来聊天,要聊就见面聊。”
从此以后,施沁不再主动和姚笑搭讪,她甚至觉得自己无端的气恼很可笑,其实他们之间根本就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一个叫依本的人在QQ上请求施沁给他通过身份验证,施沁看见他挺有礼貌地打了招呼:“你好,可以和你做个朋友吗“,于是点击通过。
那人立刻热情洋溢地发来信息:“晚上好,枝枝姑娘,你是哪儿的?”
“你好,我在无锡。”
“吓,不是吧?赶紧四处看看,说不定我就在你周围。”
施沁无声地笑了,“不用看,我周围就我一个,你也是在无锡?”
“不,我在上海,但我是无锡人,咱们很有缘啊。今天是周末,不出去玩吗?”
“没人陪我玩,我也不喜欢热闹。”
“还没有男朋友?”
“没有男朋友,只有一个丈夫。”
“哦,那得向他投诉一下,周末都把你冷落。”
“习惯了,他忙,我也不能怎么样。”
“我给你说个笑话吧,笑一笑就好了。老师问学生:How are you是什么意思?学生答:怎么是你!老师生气,又问:How old are you又是什么意思?学生答:怎么老是你!”
施沁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现在能让她发笑的笑话真不多。
自此以后,依本仿佛就是第二个季凡,总能按时守候在网络的另一端,静静地倾听施沁的心事,还经常开导她,给她说笑话解闷。施沁觉得他比季凡还善解人意一些。
又是一个周末,这一天晚上将举行中国足球队和日本足球队争夺亚洲杯冠军的决赛。施沁从大学时起就看甲A,看了几年后,她发现中国足球一年不如一年,足球圈子里时不时爆出打假球、吹黑哨之类的丑闻,而球员的水平与综合素质在不断下降,她就极少再看甲A,更名为中超之后,她更是一眼都不看了。但中国队对外的比赛,她还是要看的,每次看见中国队不停地把球住后场踢、比分落后就一蹶不振时,她总是恨得牙痒痒的,从前说中国队是遇强不弱、遇弱不强,她觉得实在应该改为:遇弱不强、遇强一定弱。这次亚洲杯,中国队占据了主场之利,运气很不错,一路过关斩将,打入了决赛。虽说亿万人都骂过中国足球,包括施沁自己,但决赛还是舍不得不看,特别对手还是日本队,在许多中国人的心里,日本是他们最不喜欢的国家,所以连带日本足球队都不喜欢。这一战有太多的中国人想赢了,就算是施沁,她也无可避免地带着历史的仇恨去看这场球。
中国队的队员也明显感到了来自足球之外的压力,他们在场上拼命地奔跑,抢断很积极。日本队虽然在排名上比中国队高很多很多,但这次他们派出的只是一支二流球队,所以在场面上并没占什么优势,两队大多是在中场争夺,客观上来说中国队攻到日本队后场的次数还要多些,这给中国队的后卫线减轻了很多压力。然而日本队第一次的射门,就洞穿了中国队的大门,虽然这个球有手球之嫌,但中国队不堪一击的后卫线再次暴露无遗。这个有争议的球被判有效后,中国队绝大部分的球员变得一蹶不振,踢球完全像在赌气,看得出在他们心里,他们已经放弃了。
无论坐在电视机前的几亿观众如何咬牙切齿,中国队还是输了。
施沁叹了一会儿气,觉得心里还是闷得慌,颜枫不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打开QQ,发现没一个好友在线,但她实在想倾诉,于是给依本发了信息:“中国队又输了,还是输给日本队!那个球中国队很冤,但中国队不应该放弃,职业的球员应该拼到最后一分钟,更何况对手还是傲慢的日本人!我想所有人都很难过,输给任何一支别的球队,我们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我以后都不想看足球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
第二天上午依本在线,他给施沁回了信息:“我和你一样难过,看完球后,我和朋友回到大学读书时的校园,在一棵树下喝了很多酒,想起许多往事,也是在这一棵树下,四年前我为一个女孩喝了三瓶酒……我很傻是吧?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很傻,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生活永远在继续,只要快乐面对每一天就足够了。枝枝姑娘,经好友强烈建议,再经昨夜一战,本人决定更名,以免有媚洋之嫌,个人荣辱事小,国格事大!!!以后我就叫一笑好了。”
施沁发现,依本真的变成了一笑,这时一笑又说话了:“你的到来让我好惊喜。”后面还加了一个面带微笑的表情。
施沁开玩笑说:“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一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一直在等……”
施沁小心翼翼地问:“等我吗?”
“或许吧,一个人走毕竟有点孤单……”
施沁也调侃着说:“孤单也没办法,你会来陪我走吗?你在上海啊!”
“好,等我回去以后……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施沁无言以对,她的心里有一种感动,她忽然觉得世界很温暖,因为即使从不相识的人也会互相关怀。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张爱玲的话,她飞快地把它敲了出来:“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对,上帝的安排,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施沁忽然有一点害怕,问:“你是回来探亲呢,还是回来办事?”
“两者都有,有一些货要运回无锡的店里,顺便也回家看看。”
施沁才舒了一口气,“哦,那就好。”她真的不愿意他特意从上海回来只是为了和她见一面,她觉得自己承受不起这份情,毕竟他只是她一个比较聊得来的朋友而已。
都是漂亮惹的祸
星期一刚上班,邵处长就让施沁到他的办公室,米处长也在。
邵处长问:“你对做劳资工作有兴趣吗?”
施沁不知邵处长是什么意思,她摇摇头说:“我是学技术的,对管理工作不太感兴趣。”
邵处长示意她坐下,“是这样的,我们处里管劳资的小陈调走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顶岗,你也知道工资的事是拖不得的,还有一些日常的文秘工作,最要命的是现在还要实行竞争上岗,很多事情等着人来做。我和米处长商量了一下,觉得你是咱们处里最合适做这种工作的人,你又细心、又能写、最重要的是你的电脑基础很好,对劳资的一些报表很快就能掌握,我们打算调你到劳资岗位,你空出的技术岗位可以再招新毕业的大学生来做。”
施沁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不,我不喜欢做劳资工作!”她想起了从前小陈一天到晚愁苦的脸。
“怎么?你不服从组织安排吗?”邵处长严肃地说,脸上立即晴转多云。
“不是,我……”事情来得太突然,施沁支吾着不知怎么说才好,“我……我从未做过管理工作,恐怕做不好。”
“我相信你能做好,其实并不是很难的事。小施,在什么工作岗位上都是为公司、为国家做贡献,你应该懂得这道理。”
“我知道……”施沁搓着手,她知道不能正面回绝领导,这样领导就下不了台了。忽然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邵处长,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学的专业是工科,搞技术我在行,搞劳资实在没把握。但领导那么看得起我,劳资岗位又确实没有人来做,我就暂时先到劳资岗位顶着,等竞争上岗时,您将这个岗位公布出去,招一个合适的人选,我再回我原来的岗位去,您看好吗?”
“我看这样行,一来可以体现竞争上岗的公平性,二来小施也不至于丢了专业,四年寒窗不容易,不能学以致用,也是很可惜的事。”米处长先开腔说。
邵处长皱了皱眉头,半天才勉强地说:“好吧,你先顶着吧,到时看情形再说,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你还是要服从组织安排调过来。”
施沁舒了口气,心想:要我做好一项工作或者有困难,但要把它做砸了还不容易!到时候看你怎么把我调过去。
米处长和施沁一同走出来,米处长让施沁跟他进了他的办公室。他一直负责处里的技术工作,施沁在他的手下干活干了五年,他很赏识施沁,平时也不怎么摆架子,所以施沁觉得他较平易近人,工作上有什么事她会直接找他谈。
“为什么邵处长突然会想到调我去做劳资?他直接招一个人来做不就行了吗?何必调来调去那么麻烦!”施沁坐在米处长的沙发上说。
“唉,这个问题……”米处长伸着脑袋往门外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前几天道听途说到一些消息。邵处长有一个亲戚,今年七月份就大专毕业了,读的也是工科,邵处长想把他弄进咱们处里来,但现在公司的政策卡得紧,如果专业不对口,就只有下厂倒班的份儿,偏偏咱们处里什么岗位都满了,只有劳资岗位的小陈刚调走,空出一个岗位来。你现在明白了吧?”
施沁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内情,自己竟成了邵处长玩弄手段的工具,不禁愤然,“这么多人,凭什么他偏偏选中我!”
“这你也不懂?一方面因为你确实能干,劳资工作虽然不是什么重点专业,但千头万绪,一点儿都错不得,另一方面这个岗位的人整日找领导签字盖章,还要帮领导收发文件报纸,写总结计划,你说他是愿意选一个漂亮的呢?还是选一个丑陋的呢?”
施沁飞红了脸,她想不到姣好的外貌竟为她招来如此横祸,她低下头去,咬了咬嘴唇,说:“米处长,我真的不想做劳资,我也做不好,在您的领导下,我很热爱我现在的岗位,谢谢您今天帮了我,以后还要请您多帮帮我。”
米处长叹了口气,“他要调你,我也没办法,幸亏你今天态度坚决,还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要不我也帮不上忙,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吧。”
“那放射性污染监测项目我不能参加了,岂不是少了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施沁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现在仪器还没到,姚笑和祝霖又走了,一时间也没什么工作要做了,只是收集一些基础资料,以后需要的时候,我会尽量把你调回来。”米处长安慰她说。
施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邵处长就打电话来:“小施,今天早上就过劳资室办公吧,很多事情等着你做呢。”施沁无精打采地答应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后,关了办公室的门,往综合办公楼的劳资室走去。
戴妍迎面走过来,她见施沁左手拿着水杯,右手提着一个大包,于是尖声叫起来:“哎,施沁,你拿着这么多东西上哪儿去?”
施沁惨然一笑,“上吊去。”
“上调?你升官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你要走,也该提早通知一声,不知道有人会想你吗?”戴妍一直对施沁心怀忌恨,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心上人郭旭喜欢的是施沁,此时她的语气充满了讥讽。
施沁心里有气,冷笑着说:“放心,我也舍不得你们,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没想到消息传得那么快,连戴妍也知道了。
“噢,是吗?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好开欢迎会迎接你。”戴妍幸灾乐祸地说。
“戴妍,你的图画完没有?今天要交给米处长了。”不知什么时候,郭旭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站在施沁身后。
戴妍瞪了郭旭一眼,“就好,急什么!”然后哼着歌从施沁身旁走过去。
郭旭走到施沁跟前,笑着说:“做劳资也不错,掌握着我们全处的经济命脉,就是烦一点儿,你是最棒的,你能干好。”
施沁也勉强笑了笑,说:“谢谢,掌握着经济命脉也没用,又不能给自己多发点儿。”
“你是借过去的,还会回来吗?”
施沁抬头看了看这幢熟悉的布满各种仪器的大楼,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或许会回来,或许不会回来……”
“别难过,反正近得很,你想回来时就回来看看,你在这边还有办公室呢。”
“唉,以后忙的时候多着呢,哪有空回来?再说老回来,岂不是串岗了?我走了,再见。”
“再见。”郭旭轻声说。
施沁转身走出仪器大楼,往综合办公楼走去。她知道邵处长的心思后,明白自己回到原岗位的机会已微乎其微,但她还是愿意留给自己一丝希望,那样她才不至于太难受。
有苦无处诉
施沁第一天接手劳资岗位,电话就没停过,有问这个月工资什么时候发的,有问扣款为什么比上个月多的,有问住房公积金如何支取的……施沁一概回答不知道,然后告诉他们,她是新来的,有问题等以后她学会了再问,别人问她什么时候学会,她说半年后,然后挂机,把那些人气个半死。
但几天下来,施沁发现这一招并不管用。处里有一百多号人,管理层的人很少打电话来问,但管理层只有三十几个人,剩下的七八十人都是作业层,他们人人都很紧张那份工资,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清楚楚,他们闲着的时候也多,于是几乎每个人都会打电话来问施沁关于劳资方面的问题。她发现对他们软硬都不行,语气强硬一点儿,他们会比她更强硬,甚至会冲她破口大骂,污言秽言不堪入耳。如果挂机,他们会无休无止地打电话来,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硬的不行,施沁决定改变策略,她用三天时间把关于劳资方面的文件、规定全看了一遍,除了基本工资以外,津贴是按级别固定的,最麻烦的是四项扣款,是按缴费工资算出来的,而缴费工资这个概念很多人都不懂,要向他们一个个解释清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每个人的缴费工资几乎都不同,所以扣款也不同。施沁了解了这些后,接电话时放缓了语气,准备耐心地给他们作解释。
这一天,又有人打电话问她:“为什么我的扣款比和我同岗位的包老头多?”
施沁说:“因为你的缴费工资比他的高,扣款是以缴费工资为基数算出来的。”
“为什么我的缴费工资比他高,他比我老多了!工龄工资都多我十块钱!”
“多十块钱?那就是他比你早工作五年,你们是同一个岗位,岗位工资、奖金和津贴都一样,我查查……噢,他去年请了一个月病假,扣了工资奖金,所以他的缴费工资没你高。”
电话那头立即暴跳如雷,“我操!他病假关我屁事!凭什么我就比他扣得多?!又不是我病假……”
施沁一听粗言秽语就难受,“你有问题直接向你队长反映,让你队长来跟我说!”
“我操你娘!你用队长来压我?老子从来就不怕谁!我直接找邵处长去!告死你这死八婆!敢多扣我的钱!”
施沁气得语塞,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好,好,你爱找谁找谁!”挂了电话,眼泪已经流到了腮帮,她关了门,趴在桌子上放声痛哭,想想这几天来受的委屈与侮辱,她这辈子加起来也没这么多,更没这么直接强烈。她想找一个人倾诉,颜枫出差了,她拔通了他的手机。
“喂,我在开会。”电话里传来颜枫蚊子似的声音。
“哦,不打扰你了。”施沁的声音有些咽哽。
电话里传来颜枫挂机的声音,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一股钻心的悲伤涌上心头,涌出了她的眼眶,化作了缺堤般的泪水……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助过,受了莫大的委屈,只能独自咽吞,连一个倾诉的人都没有,更没有人来给她安慰,从前种种的自得都只是过眼云烟,真正属于她的只有顾影自怜的悲哀。
模糊的泪光中,施沁看到QQ的头像在闪,有人给她发来信息,她随手点了一下,弹出的信息竟是姚笑的问候:“近来还好吗?我其实挺想你的。”
施沁看了,鼻子一酸,又想哭,在这个时候,任何人的问候都能让她感动。何况那是姚笑,曾经让她心动让她气恼的人,虽然说不再理他,但她的心里还是留有他的痕迹。
“还好,你也好吧?”施沁觉得还没有到能和他倾诉烦恼的程度。
“我不好,老在想你。”姚笑的语气变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轻佻。
施沁当然不会当真,“你们什么时候来?”
“怎么,你也想我了?”
“不是,是我们这儿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想你了。”
“谁?包括你吗?”姚笑穷追不舍。
“我为什么要想你?”
“你为什么不想我?!”
施沁觉得姚笑和从前她认识的很不同,但她似乎更喜欢这个言笑无忌的姚笑,她忽然真的有点儿想他了。
“你究竟什么时候来?还没回答我呢。”
“你想我,我一定会去,但我先要去嘉兴的一个厂子看看,再到去你们那儿去。”
“大概什么时候才来?”
“这个说不准,起码要一两个月吧。”
姚笑离开时的那种失落再次涌上施沁的心头,她停了一会儿,问:“那祝霖会来吗?”
“他就去,大概下星期就到你们那儿了。你不是也想他了吧?”
这时施沁的手机响了,是一笑发来的短信:“离开了这座生活了五年的繁华城市,天空下起了细雨,看着车窗外渐渐模糊的高楼,我的心百感交集:没有衣锦,没有荣归……今天晚上我就到,你有空吗?”
施沁知道自己用手机打字慢,回一笑的短信起码要花十分种,她对姚笑说:“胡说八道!我不和你胡扯了,我要下了,以后再聊。”
“我再声明一次,我不喜欢用QQ聊天,只是用来玩游戏时和别人交流,你下次和我打招呼,要是我没反应,千万别生气,很多时候我都不在电脑旁。”
“放心,我不会再主动向你打招呼的。”
“晕,还在生气。”
施沁不再回答,下了线,赶紧给一笑发短信:“有时候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其实像你这么年轻的人,有谁会那么快就功成名就呢?我今天晚上有空,地点由我来定好吗?”虽然她不愿意怀疑一笑的诚意,但觉得还是多长一个心眼好,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栽在与网友约会这件事上,但如果地点定在一个她熟悉的地方,后顾之忧可以大大减小。
一笑很快回复:“好,你定好了告诉我一声。”
施沁想起“红豆坊”,那儿她去得比较多,环境优雅,门口还有保安,给人很安全的感觉。她给一笑发了短信:“红豆坊,八点钟,我在门口等你,我穿紫色裙子。”
其实两人完全可以打电话,但仿佛是一种默契,谁也不想在未见面时听到对方的声音。
变相求爱
晚上施沁准时到了“红豆坊”的门口,有一个男孩骑着摩托车过来,在门口停下,向她看了几眼,施沁也回头看了看他,心想他可能就是一笑,但门前还有几个人,也不敢确定就是他。此时,手机响了,她看见是那个骑着摩托车的男孩打的,他就是一笑。
施沁走过去,一笑笑着说:“早看见你了,只是不敢相信。”
施沁在大厅里挑了个座位坐下,服务员端来一盏红色的小灯,放在桌子上,柔和的灯光把人的脸都映红了。但施沁确实没有脸红,一笑不比姚笑,可能她这一生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姚笑这样的人,他就像一个谜一样,吸引着她去解读。
但一笑仿佛在脸红,还有点儿语无伦次,完全没有他在网上的那种幽默与睿智。施沁唯有不停地说话,希望可以缓解他的紧张,同时也不至于冷场。
施沁点了一碟水煮尤鱼和一壶玫瑰奶茶,服务员将玫瑰奶茶放在一个精致的炉子上温着,施沁给一笑倒了一杯奶茶,说:“你自己加糖,我不清楚你的口味。”
一笑点点头,“好,谢谢你,你常来这儿吗?”
“也不常来,我呆在家里的时间比较多。”施沁一边往自己杯子里的奶茶加糖,一边说。
“我很少来这些地方,没有女孩子肯陪我来,你是第一个。”一笑缓过神来,口齿也伶俐了不少。
“咳咳……”一块醮了芥末的尤鱼呛得施沁猛地咳嗽起来,她从前也吃,却从未被呛过。
“怎么了?你吃不惯?让她们给你换酱油好了。”还没等施沁回答,一笑就对站在身旁的服务员说,“给这位小姐换碟酱油。”服务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将酱油端了上来。
于是施沁第一次吃到了水煮尤鱼醮酱油,除了酱油的味道,她再也吃不出什么别的味道来。
一笑的言语之间,总在有意无意地讨好施沁。施沁对于这种含蓄的讨好,早就听得腻了,要不是因为她知道一笑并不是个浅薄的人,再加上她今天正在顾影自怜,她大概不会耐着性子听下去。
十点钟敲过后,一笑很有礼貌地问:“你晚上几点休息?要不要回去了?”
施沁坐了两个小时,也早想走了,说:“我十一点之前休息,现在回去正好。”
一笑站起来要去结帐,施沁抢着说:“这儿是我定的,这一次让我请。”
一笑愣了一下,“也好,下次我请你,你可不能推辞。”
走出红豆坊时,施沁发现一笑放慢了脚步,只是跟在她后面走,施沁也放慢了脚步,等他走上来,以示礼貌,但一笑走得更慢了,始终以一步之距斜斜地跟在她后面,不肯与施沁并排走。施沁一时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觉得挺别扭的,老要往回扭着脖子和他说话。直到他推着摩托车说要送她回家时,施沁才猛然发现,原来他个子不高,穿着高跟鞋的她好像还比他高些,他总落在她后面,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不用了,我家离这儿很近,走路不用五分钟,我刚才也是走着来的,谢谢你。”施沁看穿他的一些心思后,觉得他的自尊心很强,所以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了。
“那么近?怪不得你这么熟悉这里,那……我先走了,下次我约你,我还欠你一顿呢。”
“什么欠不欠,咱们是朋友嘛。”
施沁看着一笑骑着车很快消失在人海里,她也转身往回走,其实她家离这儿并不止五分钟,要走差不多半个小时,但她一向喜欢走路,所以不得不撒了个谎,如果照直说,她怕会伤了一笑的自尊心,他可能会以为她看不起他,所以才不让他送。
这天晚上,施沁在日记里写道:今天是第117天,奇迹没有出现。我今天去见了一笑,他自尊得有点儿自卑,他是个善良而又善感的人,心思和我一样细腻,我们有很多共同的语言,他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但我绝不会喜欢他,我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第二天上午,施沁刚上线,一笑就蹦了出来打招呼:“枝枝姑娘,你好。”
“你好,怎么?看见我时,你有没有想转身就跑?”
“我想跑,可是双脚走不动,被你吸引住了……哈哈。”
“过奖了,我还怕吓着了你呢。”
“说真的,我没想到你比我想像中还要漂亮……你从前说你喜欢听音乐?”
“只是喜欢听中国古典音乐,外国的我听不懂。”
“我给你的邮箱发了几首音乐,你打开来听听。”
施沁收了一下邮件,发现真有几个音乐文件,她打开其中一个,一阵如行云流水般的古筝声传入耳中,这个曲子太熟悉了,她不知听了多少遍,曲名就叫“行云流水”,虽然熟悉,她还是很喜欢听,而且每次听都要听完,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听完了曲子,施沁对一笑说:“很好听,谢谢你。”
“不客气,你要喜欢,我以后常给你发。对了,今天是情人节,祝你情人节快乐!你丈夫有没有给你送花?”
施沁知道今天是七夕,是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她有点黯然,说:“他出差了,压根儿就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他今天连电话都不打回来,你别跟我说什么情人节。”
一笑沉默了一会儿,“他可能很忙吧?”
“忙是一方面,但他从不留意细节,我也习惯了,不想怪他。好了,我也祝你快乐,情人节快乐。”
“哈哈,你是第一个祝福我的人,我连女朋友都还没有呢,唉,今天除了太阳特别猛烈,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午后会有阵雨,但据说也挡不住炎热。你朋友多,而且又年轻,总会找到称心如意的,不必着急。”她知道一笑比她小一岁,她愿意把他当弟弟一样看待。
“年轻已经不敢说啦,以前一起经常出来喝酒的越来越少啦,他们说,两个人花前月下更有意思,再过一两年的话,真不知……哈哈,要不今晚我去看你。”
“又要你大老远跑来,我实在不敢劳驾,上次我已于心有愧,要是近一点儿倒无所谓,只是你太远了,又走夜路,不安全,算了吧。真的谢谢你了。”施沁知道他家离这儿还有二十几公里,所以借此推辞,在这个敏感的日子里,她觉得还是回避为好,她实在不愿意他有所误会。
“你太客气啦,那只是你上班来回两次的距离,过几天吧,见见你我就回上海,免得在这儿触景生情。”
施沁也不好十分推辞,想着他反正要走了,见就见一次吧,“也好,到时有空的话,我会去的。”
在一次回原来办公室拿东西的时候施沁碰到了祝霖,他拉着她说:“施沁姐,你怎么调走了?你在哪个办公室办公?以后有空我去找你。”
施沁指着窗外的综合办公楼说:“我在那儿的三楼,308房,写着劳资室的,你上哪儿一看就找到了。”
“唉,我还想着能像以前一样,天天到你的办公室赖着不走,大家热热闹闹地呢,谁知道姚大哥去了嘉兴,你也调了岗位,真没劲!”
“姚工去嘉兴要去多久?他还来吗?”同样的问题,施沁已问过姚笑,但她现在还是忍不住又问一遍。
祝霖皱着眉头说:“难说,那边要是没搞好,可能也来不了了。”
“噢……”施沁猛地觉得心里空空的,她知道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姚笑了。
晚上上线,连最准时的一笑也不在线,百无聊赖中一个叫风之少年的人发来请求:“你好,咱们能做个朋友吗?”
施沁顺手点了通过,风之少年立刻出现在陌生人栏里,向她打招呼:“Hi,美女,晚上好!”
“我不是美女,你找错人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样?咱们来一段网恋吧?我未来的女朋友!”
施沁很少碰到这么说话的人,不禁有点儿恼火,“打住,我永远都不会是你女朋友,我对一些虚无的东西不会产生感情,再说我已经结婚了。”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会?结了婚又怎么样?如果他不能给你幸福,你应该离开他。”
“不,他只是忙于工作,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忙并不是理由,我认为无论怎么忙,都不应该忽略自己所爱的人的存在,你要是我女朋友,我再忙,也不会冷落你,相反我会更加刻意讨你欢心。”
施沁很吃惊,这个人好像对她的婚姻状况颇为了解,好像也知道她对颜枫不满。她打开IP地址测试程序,发现风之少年的IP地址与一笑的IP地址是一样的!施沁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一笑今天没有上线!但她知道一笑极度自尊,点破了不知会让他如何地难堪,其实他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和许多人一样,见了她的面后,喜欢上她而已。
知道了真相,虽然不能挑破,但绝不能给他留有任何幻想的余地,施沁的语气变得很严肃,“我生活得很好,请你不要挑拔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你又不认识我,凭什么胡乱猜测!”
“你口是心非,我能感觉得到。”
“你的感觉是错误的,我不跟你胡扯了,我下了。”
施沁隐起身来,不一会儿又收到风之少年的信息:“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放弃的,你终有一日会是我的女朋友!”后面还跟着一个红红的嘴唇!
施沁蓦地感到毛骨耸然,那个血一样红的嘴唇仿佛咬了她一口似的。她不敢再上线,她觉得一笑肯定还在等着。她下了线,看了三回《红楼梦》,平时看一回就困了,今天因为太早,看了三回才有一点儿睡意。其实《红楼梦》她已经看了三年了,也记不清看了多少遍,只是看得一遍比一遍慢,书里的每个字对她来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过了几天,一笑发短信给施沁:“我打算回上海了,在这儿有太多的感触,还有让我坐立不安的牵挂……在临走前,我很想再见你一面,还是老地方怎么样?看到短信后回个话给我好吗?”
施沁又想起了那个血红的嘴唇,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去见一笑,她怕他真会当面说出什么让她难堪的话来,想了想,她给一笑发短信说:“我现在不在无锡,我出差了,要半个月才回来。”
一笑很快回了短信:“天意弄人,我要是七夕的时候去看你就好了,唯有等下次吧。无论我在哪里,我的心里都会牵挂……”字里行间掩饰不住深深的失望。
爱已淡去
劳资上的事情施沁还没理清,竞争上岗又来了。这天施沁正式收到一份关于竞争上岗的文件,她像往常一样,钉好了签阅单,和其它的文件一起夹好,拿给邵处长签阅。邵处长不在办公室,她把文件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一个上午过去了,邵处长也没把文件返回给施沁,按往常惯例,邵处长签阅完后,会拿回来给施沁,让她给米处长签阅,再给各个科各个队的领导签阅。
直到第二天上午,邵处长才把文件交给施沁,他阴沉着脸,不仅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笑容,还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施沁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她打开文件夹,敏锐的感觉让她翻出那份关于竞争上岗的文件,她从头至尾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完后她把文件一扔,高兴得直想叫出声来。原来文件里规定,超过五十岁的男性处级干部原则上要退居二线,不得再参加竞聘。邵处长已经五十一了,怪不得他那么发愁。
施沁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片光明,她急忙把文件收起来,一路小跑着朝米处长的办公室走去。米处长正在打电话,他用手势示意施沁等一下。
放下电话,施沁把文件递给他说:“竞争上岗的文件下来了,好像有新规定。”
米处长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笑着说:“是,我刚刚也知道了。”
“那……我有没有调回来的希望?”施沁小心翼翼地问。
“你根本就没调过去,不存在什么调回来的问题。”
“那就是说可以回原岗位了?不用做劳资了?”施沁的声音因激动而有点儿发颤。
“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竞争上岗完了以后,我会安排你回来的。”米处长踌躇满志,已经用到安排这个字眼了。不过这听到施沁的耳里,那真是世上最动听的一句话,两个月来所受的委屈都将成为过去,一切都会恢复到从前,她盼这一天盼到眼都直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但人在困难之中时,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对于她来说,这两个月比两年还要长。
处级干部的竞争很快就结束了,米处长如期地当上了正处长,邵处长黯然引退,成了调研员,副处长是新提拔上来的茅处长,原来在另一个处当科长。米处长很快就兑现了他的诺言,一上任就把施沁调了回来,劳资工作让一个管工会的兼管,那个管工会的当然也少不了怨气冲天,但在接下来的全体科员的竞争上岗中,劳资岗位就招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施沁重新坐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办公室里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无比亲切无比可爱,原来人真要等到失而复得时,才懂得珍惜。
有人在轻轻地敲门,施沁转头看时,见郭旭和祝霖站在门外,正朝着她笑。
“进来呀,难道还要我请你们吗?”施沁笑着说。
祝霖推着郭旭走进来,一边说:“施沁姐,郭工说为了欢迎你回来,准备明天晚上请你啜一顿,你赏不赏脸呢?”
“不,应该我请你们,我太高兴了。”施沁微笑着说。
郭旭说:“不,还是我请吧,你在那边受的苦也不少了,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掏腰包。”
祝霖说:“郭工请你吃饭,我也聊表一下心意。”说着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手里端着一小盘翠绿的文竹,“送给你的,姚大哥说你最喜欢文竹,可惜以前你办公室里的那一棵死了。”
施沁的眼眶有点儿湿润,她接过去,转身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边悄悄地抹去眼角的眼泪,一边说:“谢谢你们……真是不好意思,又让郭师兄破费了。”
“破什么费,咱们又是校友,又是同事,请你吃一顿是应该的,只是这个家伙,又蹭了顿饭吃了。”郭旭边说边看着祝霖笑。
祝霖立即嚷起来:“什么什么?你想重色轻友啊?”
郭旭不理他,径直走了出去,祝霖还跟在后面嚷:“喂,你说清楚,你究竟是不是重色轻友,你不说话,我当你承认了……”一面说一面追了出去。
颜枫出差终于回来了,他破天荒地给施沁买了一条水晶项链,施沁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很是受宠若惊,问:“为什么买东西给我?”
“不为什么,你是我老婆,想买就买了。”
施沁拿着那条项琏,她以为自己会很高兴,但她发现自己竟没有多少喜悦,虽然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往脖子戴东西,但恋爱时颜枫送给她一条镀金的项链,她都能高兴很久,那是发乎内心的甜蜜。而现在,同样是拿着一条项链,比镀金的贵得多,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她呆呆地站着,觉得自己很麻木。
这天施沁在日记里写道:今天是第168天,颜枫送给我一条水晶项链,我却没有多少喜悦,难道我真的已经不再爱他了吗?或者随着岁月的流逝,所有的夫妻都会变成这样?可是没有爱情甜味的生活就像嚼蜡一样索然无味,如何能够维持一辈子呢?
第二天下班后,施沁回家换了套衣服,她觉得穿着那套古板的工作服去吃饭,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酒店里的服务员。她正梳着头,颜枫竟然回来了,他一边开门一边说:“今天我们到外面吃饭,我很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
施沁心里不禁嘀咕: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都撞在一起了?
她站起身来说:“不行,今晚上同事请我吃饭,改天我们再去吃吧。”
颜枫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巧?不能不去吗?我难得今天有空。”
“不行,人家约我在先,他们都在等我呢,以后咱们还怕没机会一起吃吗?”
颜枫一下子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说:“唉,我原以为自己的老婆不用预约,看来以后想和你吃饭,不预约还不行啊。”
施沁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她觉得他真的有点无理取闹,但无论如何,他回来还是因为记着她,于是柔声说:“你乖了,这次是同事为庆祝我回来特意请我的,我不去不行,下次谁约我也不去,只和你一起吃。你知道平时我总一个人在家,很少出去的。”
颜枫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我知道,我一直没空陪你,要你与寂寞为伴,但我也没办法,单位里的工作离不开我。”
施沁笑笑说:“我知道,单位里离开你就不转了。”
颜枫分辩着说:“不是不转,只是领导什么事都找我,我总不能对领导说不吧?”
施沁一听这话就烦,她不想再说下去,“我要走了,别人都在等我呢。”
“去吧,早点回来。”颜枫轻声说。
施沁从他的手里抽出手来,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看见他的脸上充满了怜爱,一如五年前相恋的时候。他还是爱她的,她的心里升起一种感激,然后是内疚,却没有甜蜜,她暗暗叹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花开时节又逢君
施沁走进饭店的包间时,第一眼看到的竟是戴妍,然后是米处长、郭旭和祝霖。戴妍站起来,拉着施沁坐在米处长旁边,说:“主角终于来了,可以上菜了。”
施沁不好意思地说:“我来迟了,有点事耽误了一下,让你们久等了。”
米处长笑笑,“没有,我们也是刚来。”
施沁也笑着说:“我没想到领导你也来了,要不,说什么我也不能迟到。”
“郭旭今天下午和我说的,让我一块儿来,我想我们也很久没聚过餐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聚聚。”米处长说。
服务员端上菜来,有“糖醋里脊”、“东坡肉”、“耦断丝连”等等,都是施沁最爱吃的。
酒过三巡后,戴妍问施沁:“怎么样?还合你口味吧?这都是我点的。”
“什么?”施沁睁大了眼睛,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戴妍抿抿嘴说:“不过,我也是问了郭旭才知道的。”
郭旭的脸有点儿发红,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听了戴妍的话不好意思。
施沁向戴妍一笑,“谢谢你。”
“不用谢,我以后还有很多东西要向你学习呢。”戴妍似笑非笑地说。
施沁知道戴妍一直忌恨她,只是因为郭旭的缘故,当下笑笑说:“你有疑问就问好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好,吃得差不多了,现在我来宣布一个好消息:嘉兴那家公司也正在上放射性污染监测这个项目,而且仪器也到位了,我准备派你们三个到那儿学习参观一下。”
戴妍第一个欢呼起来,“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了!米处长英明!”
施沁和郭旭也很高兴,处里出差的机会并不多,像这样一下子派三个人出去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嘉兴虽然不是很远,但施沁还真没去过。
吃完饭后,大家围在一起唱OK。
施沁问祝霖:“我们去嘉兴,你是回去呢?还是跟着我们一块儿去?”
“我还是回去吧,我想家了。”
“嘉兴也是古城,应该有不少名胜古迹,你不去看看?”施沁对江南的历史及文化一直很向往,虽然她自己也身在其中,但因极少出门,真正去过的地方并不多。
“应该有不少,但我还是想家多一些。”祝霖笑着说,“去到那儿以后,让姚大哥带你去玩一圈,他在那儿泡了几个月,应该很熟悉了。”
提到姚笑,施沁的心猛地动了一下,原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他,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和他见面了。
“姚工总一个人在外面,他家里怎么办?”施沁问。
“他离婚了,现在就一个人。”祝霖忽又笑了,“不过他离不离婚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围着他转的女孩子多的是。”
施沁有点儿吃惊,“这话怎么说?他作风很不正派?”
“也不能说不正派,只是女孩子们都喜欢他,他生性又比较风流而已。”
施沁若有所思,问:“那他现在有正式的女朋友吗?”
“有,听说快结婚了。”祝霖忽眉毛一挑,“你打听这些干嘛?你也是有夫之妇了,哎,你不会也给他骗了吧?”
施沁的脸一红,“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奇怪,随便问问。”
“那就好。”祝霖笑起来,“我想他也未必骗得了你。”
嘉兴之行很快就到了,那天下午施沁拿到了第二天一早的火车票,巧的是很久没有在QQ里出现过的姚笑竟也上线了。施沁正在为到嘉兴住宿的问题发愁,单位里规定住宿一天不能超过100元,她在网上查了半天也没找到既符合条件又满意的,而且郭旭要一个人住,花销太大了些。她想问问姚笑,他比较清楚那里的情况,还可以让郭旭和他一起住,节省些费用。
“姚工,你现在还在嘉兴吗?”
“还在。”
“我们准备明天坐火车去你们那儿,郭旭找不到同房住的人,你和他一起住好吗?”
“我不同他一个房间,你来吗?”
“来,你为什么不肯同他一个房间,他一个人挺可怜的,你住什么地方?多少钱一天?”
“我跟你一个房间,又可以见到你了,快点来。”
施沁虽然听祝霖说过姚笑很风流,但看了上面的字,她还是禁不住脸上发热。
“不是跟你说笑的,你就答应和他一个房间吧,你住哪儿?”施沁一本正经地说。
没想到姚笑依然在调侃,“我不住酒店,除非你陪我,如果只来你们俩,他只能一个人住。” 接着很快又蹦出另一行字来:“你们来吧,这家公司不远处有个桂花山庄,环境不错,好像打六折,我以前住过,标间大概200元一天。”
“两个人住一间,费用刚刚好,可是郭旭怎么办呢?单间多少钱?”
“有单间,不过数量很少,我现在住朋友那儿,实在帮不了他,不过我可以帮你们预订房间。”
“好,那麻烦你了,我还正为这事发愁呢。”
“不麻烦,你来嘉兴陪我玩,哈哈……开心,好想你喔,才知道你也要来。” 他总要不失时机的调侃几句。
“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让你头痛。”施沁觉得自己不会打牌、不会玩麻将、不会唱歌、不会蹦迪……怎么陪他玩呢?
“不,你很聪明,我喜欢,你想会什么?”
施沁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她有一点儿手足无措,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其实很笨,看人打牌看了几次,也没学会。”
“那玩意儿要玩一下才懂,学那个笨点更好”
“我不和你说了,我还要去银行拿钱。”施沁看时间不早了,赶紧打住。
“好,真开心,等你。”
到达嘉兴时,已是第二天傍晚,姚笑发短信告诉施沁,说帮她们订了桂花楼的一间标间和一间单间,是以她的名义订的,到总台报一下名字就可以入住。
三人走进桂花山庄的时候,已是暮色深沉,微凉的秋风送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下,施沁看见整个山庄都种满了桂花,难怪空气里处处都暗香浮动。
旅途的劳累让她们也无心欣赏四周的景色,倒下床后很快就昏然入睡。
第二天,施沁在鸟儿清脆的鸣叫声中醒来,拉开洁白的窗纱,夹着雾气的晨风带着山的气息扑面而来,云雾缭绕的青山矗立在窗外,仿佛触手可及。
走出住所,天空正飘着细雨,施沁四处望望,才发觉整个山庄都建在山麓上,她们所住的桂花楼是山庄的最高处,向下望去,亭台楼阁的红瓦掩映在苍翠的山色中,其间还点缀着桂花湖的清冷波光。
他们沿着蜿蜒曲折的长廊拾级而下,秋风夹着雨丝扑落在长廊的栏杆上、草地中、花丛间,把所有的绿色都洗涤得如同玛瑙般晶莹剔透,生机盎然。和风细雨中花香暗送,施沁循香望去,长廊的两旁种着一株株桂花树,翠绿的叶子间开着白里泛黄的小花,一阵阵的幽香正是由这些饱满鲜嫩的小花散发出来的。
在一路桂花飘香的细雨中,三人沿着长廊走过了牡丹阁、莲花阁、桃薇阁等庭院别墅。这些庭院错落有致地建在山麓上,清一色的红瓦白墙,每个庭院的门前都是绿草如茵、花木成行,其间一条小石径蜿蜓着通向长廊。站在这些庭院门前,施沁想起了曹雪芹笔下的“蘅芜宛”、“怡红院”、“缀锦楼”来,虽然此处远远比不上大观园里的水榭楼台,但它却能勾起长居鸽子笼般楼房的人们的无限遐思。
在长廊的尽头,施沁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倚着一根洁白的柱子,嘴里吸着烟,眼睛微微眯着直视前方,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他整个侧面的轮廓。
“姚工。”施沁没想到在这儿见到姚笑,不禁脱口叫出声来。
姚笑转过脸来,按熄手中的烟头,微笑着说:“你们来了?吃过早餐我带你们到公司去参观。”
郭旭说:“要你亲自来接,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姚笑笑着说:“不必客气,反正我住得也近,好久不见了,也想你们了。”边说边看看施沁,“你怎么瘦了?”
施沁瞪大眼睛,“没有啊,我前天刚称过才来的,不会两天就瘦了吧?”
姚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是瘦了。”
戴妍抿嘴而笑,“说你瘦,是因为想你想得心都疼了,这还不懂吗?”说完咯咯地笑。
施沁拧了她一把,红着脸说:“你胡说什么!”
姚笑也不分辩,只是笑。
他带着三人来到那家公司,那里的项目由他负责,所有关于项目的情况他都很熟悉。他详细地介绍了整个项目的情况,又在仪器上做了示范,郭旭和施沁也提出了一些问题,并实际上机操作了一遍。
晚上姚笑请三人吃饭,说:“明天你们有空又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看看他们做样,或者自己再操作一下,如果你们有节目的话,可以不来。”
郭旭说:“我以前也来过嘉兴,没什么好玩的,我明天还是去参观吧。”
戴妍小声说:“我没来过,你陪我去玩玩好吗?
郭旭皱着眉头说:“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逛商场,还有吃小吃。”
“那有什么好逛的?你们女人就喜欢这个!施沁你去不去?”
施沁说:“我想去西塘,你应该陪戴妍去,她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女孩子,没个人陪着不行。”
郭旭闷声说:“那你呢?你一个人去那么远就让人放心吗?”
施沁说:“没关系,我可以参加旅游团的一日游。”
“你别忘了你晕车,到了那里说不定走都走不动了。”
姚笑忽然说:“我陪她去,反正这几天我也不忙。”
施沁有点愕然,“你应该去过了吧?可不要为了陪我多跑一趟。”
姚笑笑笑说:“没去过,虽然来了几个月,我却懒得走动,哪儿也没去。”
施沁口里说要一个人去,心里实是希望有个人陪自己去,再好的景色独自欣赏也乏味,但戴妍不喜欢古典的建筑,只喜欢时尚的东西,郭旭如果陪自己去的话,戴妍就落了单,那样戴妍会更恨她。现在姚笑主动请缨,正合了她的心意,其实在她的内心,她更希望是姚笑和她去,而不是郭旭。
当下施沁笑吟吟地说:“好了,现在问题解决了,郭旭你可以放心地和戴妍去玩了。”
郭旭勉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算起来,四个人之中也只有他不高兴了。
吃完饭后,郭旭推说困了,早早回了房间,姚笑也回了他的住所。施沁习惯饭后散步,戴妍竟主动要陪她走走。
两人在山庄里沿着各色石头砌成的小径慢慢地走着,戴妍忽然说:“谢谢你。”
施沁笑了,“谢我什么?”
戴妍又抿着嘴笑,“你知道的,还明知故问。”
“哦,你是指郭旭明天和你去玩的事?那有什么可谢的,又不是我陪你去。”
戴妍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要不是你放弃让他陪你,他一定不会陪我去。”
“傻瓜,我是结了婚的人,他陪我有什么好处?可他陪你就不一样,说不定未过门的妻子就到手了。”
戴妍脸也不红,只轻轻地说:“我哪有这福气?他心里根本没有我。”她看看施沁,表情有点怪异,“你虽然结了婚,但你也应该很清楚,他喜欢的还是你。”
施沁一时无言以对,在戴妍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她低下头去,小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戴妍忽然笑起来,“你又没做错什么。”
“如果没有我,你和郭旭可能早就是一对了。”
戴妍垂下眼帘,凄然一笑,“这怎么说呢?人的感情是最奇怪的,什么可能都会存在,没有你,说不定又会有第二个,他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我再怎么对他好都没用。”
施沁安慰她说:“别灰心,他总有一天会接受你的。”
戴妍抬起头来,笑着说:“别说这些了,说说你吧,那个姚笑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你别再胡说了,今天早上就已经够让人难堪了,我是已经结了婚的人,这种玩笑开不得的。”
戴妍撇撇嘴说:“那有什么!如果碰到更喜欢的人,结了又离、离了又结很正常。”
施沁跺跺脚说:“你不懂的了!总之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戴妍吐吐舌头说:“我以后不敢了。”
意乱情迷
西塘在嘉兴的嘉善县,坐汽车去只要一个多小时。
施沁本和姚笑约好八点钟在桂花山庄门口等,但她在出门前接到了姚笑的电话,他说有点急事要办,让她在房里等一下。施沁足足等了两个小时,还没有姚笑的回音,她有点儿焦急,再晚些恐怕去到西塘天也黑了。她正自坐立不安的时候,姚笑终于来电话了,他一叠声地说对不起,实在是因为事情紧急,不办不行。
施沁说:“如果你没空,那我们今天就不去了。”
姚笑说:“不行,今天一定要去,我的事情办完了,你下楼到山庄门口等我。”不等施沁回答,他就挂了机。
施沁来到门口时,姚笑已站在那儿等了。
姚笑指着不远处的车站说:“那儿就是车站,我们走过这条马路去坐车。”
施沁点点头,跟着他走到马路边,姚笑忽然伸出手来牵着她的手。在被他温厚而有力的手握住那一刹那,她有种触电般的感觉,她曾经被颜枫和季凡牵过手,但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姚笑牵着施沁走过马路,她以为他会放开她,但他还是牵着她,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他的脸上不动声色,依旧在谈笑风生。施沁心想,这个人真是与众不同,自己也该大方点儿,别被他小瞧了。于是她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他一面聊一面牵着手走,但她的手心还是很快就冒出了汗。
姚笑说:“今天我们去晚了,来不及的话我们就在西塘住一晚上。”
施沁立即反对,“不,我们要回来,其实也不是很晚,我向服务员打听了,到西塘玩只要半天就够了,我们现在去,中午到,下午玩一下午,晚上就回来。”
姚笑侧过脸来问:“你是去赶集呢?还是去游山玩水?怎么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出来玩就该放松身心,不要有太强的时间观念。”
“不,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一定要回来。”施沁神色坚定地说,面对着他,她真不敢冒那么大的险,再说就算自己和他真的没什么,两人在外面过夜,传出去也够得上是绯闻了。
来到车站,有专门开往西塘的空调中巴,一天三趟,姚笑和施沁刚好赶上十一点钟那趟。
上了车,姚笑掏出一个MP3播放器来,将一个耳机塞在自己耳里,另一个耳机递给施沁。施沁从来没有这样和别人一起听过音乐,觉得挺新鲜的,就塞在自己的耳朵里。可刚一晃头,那耳机就掉了下来,施沁塞了几回,老掉下来。姚笑笑得不行,说:“你的耳朵太小了,所以老塞不住。”一面说一面拿起耳机伸过手去塞在她另一边的耳朵上,“塞这边,肯定不会掉。”说也奇怪,耳机真的没有再掉下来。
车开动后,施沁很担心自己会晕,按她以往的经历,坐这种全封闭式的中巴从来没有不晕的,每次都吐得她一塌糊涂。可是她实在又舍不得不去,即使晕也要去看看那让她梦牵魂绕的江南水乡,她知道那儿肯定没有西风瘦马,也未必会有老树昏鸦,但肯定有小桥流水人家。从前她曾见过另一个著名的水乡周庄的一幅画,那夕阳下的石桥、流水、小船以及岸边的垂柳,静谥得让她的整个心都融化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化作了画里的一缕清风,躯壳不知飞向了何处。所以她要去,即使那要经历呕吐的痛苦。
两人静静地坐着,施沁没有去看姚笑,她感觉他好像在闭目养神,座位有点挤,为了避免碰到姚笑的手,她将原本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抱在胸前。耳朵里传来红得发紫的刀郎的歌:“……你就像一只飞来飞的蝴蝶,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忘不了把你搂在怀里的感觉,比藏在心中那份火热更暖一些……”这首歌施沁在大街小巷也不知听了多少遍了,连她这种最不喜欢听流行曲的人都学会了怎么唱,奇怪的是,她听了那么多遍,竟也不觉得它难听,更没有腻烦的感觉,看来刀郎从大江以北红到大江以南,不是不无道理的。
姚笑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伸过手来将施沁抱在胸前的一只手握住,放在施沁的腿上,他的手指在她的手心轻轻来回滑动,施沁蓦地羞红了脸,但从掌中传过来的异样感觉让她无力甩开他的手。那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虽然只是被他轻轻地握着手,但一种强烈的陶醉已占据了她的心。她的脸红了一阵又一阵,她将头侧向一边,一眼都不敢看他。
车行了一个小时,姚笑好像睡着了,他的手慢慢地滑了开去,但车子一晃之下,他猛地又把她的手握住,再也没有松开。施沁一点儿晕车的感觉都没有,有的只是心如撞鹿。
很快车就到了西塘,车上的导游带着大家下车吃饭。姚笑和施沁坐在一张临窗的桌子旁,点了三个当地的招牌菜。施沁已从刚才的窘迫中缓过神来,她一面看着窗外的亭台楼阁、石桥流水,感叹着说:“真美,不亲眼来看看真会有遗憾。”
姚笑也伸头朝外看了看,笑着说:“不错,真是很美,可是你再不吃,我就要把菜吃完了。”
施沁忍不住笑了,“你爱吃就吃吧,我不会和你争。”
“那不行,你饿坏了,我还心疼呢。”姚笑似笑非笑地说。
施沁不禁又红了脸,她都不知道今天脸红了多少回了,她没再说什么,只低下头来吃饭。
隔了一会儿,姚笑忽停下筷子说:“你在家里也这么吃饭吗?一颗米一颗米地吃,怪不得你瘦!”
施沁瞪着眼睛说:“谁说的!我在家里吃得可快了,这里的饭硬,我吃不惯,得一颗一颗地嚼。”
“噢,那你多吃点儿菜,别嚼饭了。”姚笑凑近来说:“你不用我给你夹菜吧?”
施沁又瞪了他一眼,“不用,我自己会夹,你别管我,吃你的就行了。”
“我已经吃完了,只是在等你。”姚笑放下筷子说。
施沁不再说话,往口里扒了一大口饭。
“哎,我问你,你怎么有些湖南口音?你不是江苏人吗?”姚笑问。
“有吗?我不觉得。如果真是有,那就是让我中学的一个同学给感染的,他是湖南人,中学六年都和我同班,并且六年都和我一起上学放学,可能是不知不觉中学了他一些口音吧。”
姚笑双眉一扬,“哦?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那很重要吗?”施沁仰起脸来笑着反问。
“那当然重要。” 姚笑将身子靠在椅子上,“你现在还想他吗?”
“你想哪儿去了?我和他真的只是同学关系,想也只是同学之间的情份。”
“我不信,六年的感情,又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怎么会从没杂念?再说你又不是丑八怪。”
施沁放下筷子,瞪着眼睛说:“真没有,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但我是没有。”
姚笑连忙点头,说,“好好好,我相信,你别再瞪眼,小心眼珠子掉出来了。”
导游刚好来到他们桌前,问:“什么?谁的眼珠子掉了?”
姚笑指指盘里的鱼说:“它的眼珠子掉了。”
“哦,吓得我!你们吃完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走出饭店,十几个人跟着导游沿着岸边厚重的青石板一路慢慢走去,两岸垂柳随风轻拂,河里传来船娘曼妙的歌声。姚笑忽然伸手轻轻地搂着施沁的腰,低声说:“你觉得那歌儿好听吗?”
施沁窘得手足无措,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又不好挣扎,其实她也没力气挣扎,从那坚实而有力的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让她意乱情迷,但二十年来的教养又时刻提醒着她,她不能这样。
“不喜欢。”施沁转过头去,有气无力地说,她其实不是指不喜欢那歌声,而是在逼自己对姚笑作抵抗。
“哦,可是我喜欢。”姚笑附在她耳旁说,然后轻轻地放开了她。
施沁不敢再与他并肩走,她快步往前走去,甚至比导游走得还快。
在一进古香古色的屋子里,别人还在看正厅里的雕梁画栋,她却走到了偏厅,导游急得直叫:“小姐,过来这边,别走太快了。”
施沁无奈,只好走回去,姚笑一把抓住她的手,笑着小声问:“为什么走那么快?怕我啊?”
“不是。”施沁羞得恨不得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我想也不是,我这么帅,有什么可怕的?”姚笑张开五指与施沁五指相扣,“来,我们慢慢走,好不容易你陪我来一趟。”
施沁听着他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感觉着从他紧紧相扣的手里传来的温暖,她迷乱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她把心一横,想:不就牵牵手、搂搂腰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牵也牵了,搂也搂了。她在为自己找借口时,心里很明白,她是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喜欢到让她舍不得用理智来驱逐,这是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拒绝理智。
他们参观的那户人家曾经是个富豪,屋后有个后花园,种着几株枝叶茂盛的桂花,还有别的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导游说:“给大家十分钟,可以在这里照照相相,上上洗手间。”
姚笑牵着施沁在后花园里逛了一圈,姚笑说他要上洗手间,施沁说她也要去。
等施沁从洗手间出来后,姚笑还没出来。她站在一株桂花树下,手扶着树干,看着那雕栏玉砌,闻着那醉人的花香,她觉得自己真的醉了,一个念头在脑里涌现:如果能和姚笑永远住在这里,那该是多么幸福啊。一阵风吹过,有桂花擦着她的脸飘落,她猛地清醒:多可怕的念头啊,为什么我竟会有这样的念头?姚笑是个浪子,我怎么能喜欢个浪子!
“在想什么呢?”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伸过来握着她已经被秋风吹凉的手。
“噢,没想什么。”一被他的手握住,施沁刚刚筑起的一点点防线立刻又崩溃了。
“哎,他们人呢?”姚笑看看周围,发现导游与团里的人都不见了。
施沁说:“应该还没回来吧,导游是让我们在这儿等的。”
姚笑说:“肯定走了,十分钟早过了。”
“不会的,我一直站在这里,没看见他们,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还没到十分钟呢。”
“你不信,要不咱们在屋里找找?”
于是两人在屋里前前后后地找了一遍,不仅没看见导游,连一个带着他们团标志的人都没看见。施沁抬起手来看看表,心里也不禁焦急,已经比导游预订的时间过了七八分钟,他们再没时间观念,也不会那么迟。如果找不着导游,自己在西塘里乱走一通,可能要浪费不少时间,等天一黑,不知道还有没有回程的车,但要她草草看看,然后回去,又实在心有不甘。施沁眉头微颦,不知是该在这儿等呢还是该到别处找找。
姚笑松开她的手,点燃一支烟,在一个临水的亭子里坐下,半眯着眼睛笑着说:“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他好像一点儿都不焦急,见施沁在亭子里走来走去,他又对她说:“你走了那么久不累吗?要不坐下来歇歇吧,其实找不到也没关系,咱们自己走走,天黑了大不了在这儿住一晚上。”
施沁忽然心里一动,她觉得姚笑可能在捣鬼,但导游没见着却是真的。
“走,我们总不能坐着,见不着导游就自己走走。”施沁觉得不能再等下去。
姚笑站起来,重新拉着她的手,说:“早提醒你了,你又不信。”
施沁看着他那深遂而清沏的眼睛,她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推论了,但即使他在玩弄一些小花招,她知道自己也不会生他的气。
踏上火线
姚笑和施沁沿着窄窄的石板路往前走,经过另一大户人家的时候,施沁要进去看,姚笑说:“和刚才那户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不,我喜欢看。”
“好,你要看咱们就看,你要上哪儿我就陪你上哪儿。”姚笑用力握着她的手说。
施沁一笑,和他牵着手一起走进去。她仿佛已经习惯了被他握住的那种温暖,偶尔他松开她的手点烟,她竟觉得手上凉得难受。他好像也舍不得她的手,总是在点完烟后立即重新把她的手握住。
转过门口的影壁,穿过正厅,来到后院,施沁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定睛一看,原来那说话的正是她的导游。
“啊,找到了,你看!”施沁很高兴,用肘部碰了碰姚笑。
姚笑也笑了,“真巧,要不是你要进来看,大概还碰不上。”
导游好像也没发现他们掉了队,见了他们一点儿都不奇怪,还是一路口若悬河地讲解着。
走了两个多小时,导游忽然停住脚步说:“我要带大家看的都看完了,接下来是自由活动,还有一些景点你们自己看,五点半准时在中午吃饭的地方集合,谁要是过时不回,我们也不等了,就当你们留下来过夜了。”
大家渐渐散去,姚笑拿着地图问导游还有什么大一点的好看的景点,导游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后,忽然说:“我和你们一块儿去,反正我也是逛,有些地方我还真没去过。”
三个人在古老的房屋间拐弯抹角地前行,导游一路不停地和姚笑东拉西扯,她好像挺喜欢和姚笑说话。
到了一个寺庙门口的时候,姚笑拉着施沁放慢了脚步,等导游走进庙里以后,姚笑说:“我们不进去了,那边好像有个湖,去看看好吗?”
“好。”施沁对寺庙也没什么兴趣,离上车还有一个小时,她知道这一生和姚笑单独相处的时间或许就剩这么多了,心里一阵黯然,问:“你还会去无锡吗?”
“可能不会了,这边的工作做完后,我还要去上海。”姚笑忽又抓紧她的手,“但也很难说,领导一时心血来潮,或许又会把我派到无锡,这谁知道呢?”
施沁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一时间她竟有种想哭的感觉,这个如此亲密地拉着她的手的人,再隔几天后,她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
两人来到湖边的一个亭子里,施沁凭栏而立,面对着烟水迷蒙的湖面,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但到底心怀伤感,总是无法释怀。
姚笑在亭子里坐下,招呼她说:“来,到这里坐一下,你也累了。”
施沁在他旁边坐下,她看着湖上那座圆拱桥在水面上的倒影,有点像桂林的花桥,那是她五年前去过的地方,如今景色依稀,时光却已匆匆流逝,她不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姚笑轻轻地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姚笑忽然问:“如果我们以后不再见面,你会想我吗?”
施沁的眼睛蓦地红了,她觉得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停了半天,才说出一个字来:“想。”
“唉……”姚笑双手忽然从后面伸过来,紧紧地搂着她的腰。施沁被这突如其来的亲热举动吓了一跳,但随之而来的异样感觉让她全身酥软,在他双手的环抱中,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她的心醉得仿佛已融进他的身体里。他的脸贴在她的脖子上,一种浓厚的男人气息直钻入她的鼻子,他轻轻地说:“我也会想你。”
施沁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为什么五年前没有遇到他?纵使他是一个浪子,我也会无怨无悔地爱上他,可是现在……唉,还能说什么呢?
两人相拥着,谁也没有说话。
姚笑忽然将她的身子扳过去,低下头来吻她。施沁开始没有反应,但在他火热的嘴唇挑逗下,她抛开了矜持,热烈地回吻着他,两人的舌头互相缠绕着,就像他和她的心互相缠绵着。
这是施沁有生以来最长最热烈的吻,她二十多年来的教养在他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依依不舍地松开缠绵不清的嘴唇,两人紧紧相拥,姚笑用脸贴着她的脸,小声说:“留下来好吗?”
“不,要回去。”虽然在意乱情迷之中,施沁还是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
“我们之间留有一段美好回忆不好吗?人生能有多少美好回忆呢?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施沁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是一个容易忘却的人。”她知道她如果和他发生更亲密的关系,她会永远忘不了他,就她现在的身份来说,那是很痛苦的事。她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如此热烈的婚外感情,虽然她曾给自己300天的时间去寻找感情归宿,可事到临头,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退缩,或者也是因为这感情来得太快太热烈,让她无法相信它的真实性。
“不是要你忘却,恰恰相反,是要你永远记住,几十年后,会成为你人生的一部分。”
施沁叹了口气说:“如果说回忆,这已经足够了。”
姚笑无言,只是更紧地拥着她。
良久,姚笑又低下头来吻她,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走吧,快到时间了。”姚笑移开嘴唇,低沉着声音说。
“唔。”施沁应了一声,从他怀里站起来,竟觉得有点儿头晕目眩。
姚笑又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沿着来路往回走。
上了车,姚笑搂着施沁的肩,让她靠在他的胸前休息。
施沁的头枕着他结实而宽广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觉得很幸福,很安全。那是跟颜枫在一起五年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闭上眼睛,在轻轻的颠簸中,她第一次在车上睡着了。
在迷迷糊糊间,施沁觉得有人在轻吻她的脸,睁开眼睛看时,正碰上姚笑含笑的目光,“快到了,醒醒。”
施沁往窗外看去,发现夜幕已经降临,街上亮起了各色的灯,她喃喃地说:“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是啊,真的很快。”
施沁的电话响了,是郭旭,他焦急地问:“你在哪儿?怎么还没回来?”
“我在车上,很快就到了。”
“那我们等你回来吃饭。”
施沁看看姚笑,“不用了,你们吃吧,不用等我。”
“哦,那你小心点儿,吃完饭就回来。”郭旭说完挂了机。
施沁觉得郭旭的话好像另有所指,她有点儿纳闷:他怎么察觉的呢?不过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很可笑,他隔得那么远,怎么会知道她这一天发生的事呢?纵使有所疑心,也只是猜测而已。
下了车,姚笑的朋友打来电话,问他回不回去吃饭,姚笑说不回,还说今晚也不回去了,让不用留门给他。
施沁问:“你不回去,你住哪儿?”
姚笑笑着说:“住桂花山庄,和你住在一起。”
施沁吃了一惊,隐隐觉得有些害怕,“不必了吧?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喜欢住哪儿就住哪儿,过几天你就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这几天我要时时见到你,晚上还可以和你说说话。”
施沁没再说什么,她虽然不安,但心里究竟是希望他住下来还是回朋友那儿,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两人在一家饭馆里吃了饭,然后牵着手往桂花山庄走去。
姚笑问:“今晚还出去玩吗?”
施沁想了想说:“还是出去走走吧。”
快到桂花山庄时,施沁轻轻甩开了姚笑的手,她怕被郭旭或戴妍看见,人言毕竟还是可畏的。
在姚笑走进订房大堂的那一刹那,施沁忽然觉得自己正踩在火线上,她站住脚步,冲口而出说:“要不你不要住了,还是回你朋友那儿吧。”
姚笑停住脚步,盯着她说:“你赶我啊?你什么意思?”
“不,不是,我只是害怕。”
姚笑笑了,“傻瓜,有什么可怕的?”说着大步走了进去。
施沁唯有跟着进去,在办理手续的时候,戴妍打来电话,“喂,你在哪里?怎么还没回来,都八点多了。”
“回来了,我就上来。”施沁对姚笑说,“我先上去。”说完转身就跑。
走向深渊
回到房里,郭旭也在,戴妍说:“终于回来了,我们还正在着急呢,不知道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让你们担心了,哪里那么容易出事。”施沁若无其事地说,一边放下手提包,坐在床上问:“你们吃饭了吧?”
“没吃呢,但也不饿。”戴妍刚洗了头,拿着梳子边梳头发边说,“我们今天吃小吃都吃饱了。”
“你不饿,可是我饿,那些小吃有什么好吃的?”郭旭抱怨似地看着戴妍,“真奇怪,你竟什么都能吃得下。”
戴妍睁大眼睛,说:“哎,那刚才我问你要不要吃晚饭,你又说不用?”
“那是……是怕你吃得太饱,撑坏了你。”其实郭旭是想等施沁回来一起吃,谁知等到天黑她也没回来,打电话给她,她说要和姚笑一起吃。郭旭没办法,又不想一个人到外面吃,所以一直坐着等施沁回来,打算三个人晚点去吃宵夜。
戴妍立即跳起来,“走,现在我就和你去吃,别饿坏了我们郭大少爷。”
郭旭笑着说:“着什么急?过会儿再去,施沁刚吃完没多久,等晚点我们一起去宵夜。”
施沁想起和姚笑还有约会,于是摇摇头说:“我不去了,洗完澡后我也要出去,姚工约了我去逛街。”
“不是吧?你们今天逛了一天了,回来也该歇歇了,你不累吗?”郭旭瞪着眼睛看着她,脸上显出疑惑的神色。
“不累,我能走得很,难得来一趟,看看夜景也好。”施沁边说边钻进了卫生间,她怕郭旭会穷追不舍地问下去,自己难以回答。
施沁在卫生间里听到郭旭和戴妍在低声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听到一声门响,然后房里没了声音,大概是两个人都出去了。
每次到外面玩了回来,施沁都要洗头,她的头发很多,洗一次花的时间比较长,等她洗完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姚笑已经打了两次电话来。
施沁回拔电话,那头传来姚笑磁性的声音:“你刚才在洗澡吗?怎么不接电话?”
“是的,已经洗完了,我过一会儿就去找你。”
“好,我在你楼下,1108房。”
挂了机,施沁擦干头发,换了一套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发现戴妍留了房卡给她,意思大概是让她早点回来开门,别去太晚。施沁想这可能也是郭旭的主意,戴妍不会留意这些细节。
施沁走到1108房前,伸手正想敲门,她忽然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心想:虽然我是来找他去逛街,但如果他让我进去坐坐,我也不好拒绝……还是不要进去为好。她缩回了手,她害怕那扇门会突然打开,于是逃也似地进了电梯,来到楼下,她才敢打电话给姚笑,“我在楼下,你下来吧。”
姚笑的声音有点愕然,“怎么跑到楼下去了……好,我就下来。”
施沁站在酒店的大堂里,她的心情很矛盾,再纠缠下去,恐怕会发生她一直在逃避的事,但要她现在就不再见姚笑,不再想他,她又做不到。他温热的手掌、温暖的怀抱、结实的胸膛、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都让她无法自拔地迷恋。
唉,管它呢,我也已经理智了二十多年,跟着感觉走一回又何妨!施沁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她看见了姚笑,他正站在她跟前,看着她笑,“想什么呢?”
施沁抿嘴一笑,“没想什么,我发呆还不行啊?”
姚笑拉着她的手,“我就爱看你发呆的样子,傻兮兮的。”
“你讨厌!”施沁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姚笑一把抓着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拉入怀里,低声说:“我讨厌?!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施沁见是在大堂里,怕郭旭和戴妍回来看见,忙用力挣脱姚笑的怀抱,转身跑出了大堂,嘴里笑着说:“谁喜欢你了!”
姚笑跟着追出了大堂,一把抓住她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施沁咯咯地笑,“放手,小心被别人看见。”
姚笑并不放,反而抓得更紧,“你怕什么!这儿只有两个人认识你,不会碰见的,再说碰见了又怎么样,我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自由的空间。”
“对你而言是自由的,可是我已经结婚,不可能像你这么自由。”
“不,我就是不放,我喜欢你。”姚笑固执地说。
施沁听了,心里又害怕又甜蜜,也没再挣扎,任由他牵着。
走出桂花山庄,两人沿着不知名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走着。施沁原以为姚笑认得路,她指着一处在绿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美丽的绿萝架说:“那是什么地方?”
姚笑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没去过。”
施沁睁大了眼睛,“你来了几个月了,怎么连那么好看的地方你都没去过?”
“因为没有你陪我啊,我一个大男人,到处乱逛成何体统?我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消遣都局限于桂花山庄,那儿酒吧、舞厅全都有,我也懒得出来了。”
“那你认得回去的路吗?”
“不认得。”
施沁跺着脚说:“惨了,我认路是最差的,我也不认得了。”
姚笑忍不住笑出声来,“傻瓜,你不会打的呀?”
“我不想打的,我想走回去。”
姚笑仰起脸来说:“天,你今天走了没一整天,也有整整半天了,你还没走累呀?”
施沁沁得意地笑着,说:“没有,我能不停地走,走很久都不会累。”她忽然想起从前她在楼下绕着那个小公园不停地走的情形来,心里不禁有点儿凄然。
姚笑指着她的腿说:“这我算见识了,你的步子总保持着一种速度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好像永远走不累。”
施沁忽然问:“你累吗?”
“不,有你陪着,怎么也不累。”
施沁指着那绿萝架说:“那好,我们到那儿去看看,实在找不到回去的路,就打的吧。”
姚笑点点头,牵着她过了马路,走到那绿萝架下,发现周围是一块种着常绿树木的绿地,中间小径蜿蜒,很是幽静。两人沿着小径走了一圈,姚笑指着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说:“我们到那儿看看,好像挺热闹的。”
施沁一向不太喜欢热闹,她摇摇头说:“不,我喜欢这里,还要走走。”
“好。”姚笑牵着她的手,又走了一圈,他笑着问:“还走吗?”
“走,再走一圈。”
于是两人又走了一圈。
回到起点,姚笑揽着她的腰说:“你不是还想走吧?”
施沁笑而不答,姚笑指着另一条街说:“那条街我们没走过,你不喜欢热闹,我们就到那儿走走好了,别老在这儿绕圈子,绕多了我头晕。”
施沁点点头说:“好吧,省得你头晕。”
两人从姚笑所指的那条街一直走下去,见弯就拐,也不辩东南西北。走了一会儿,施沁忽然觉得周围的建筑有点熟悉,她抬头一看,发现前面不远处竟是桂花山庄!原来他们兜兜转转,又转了回来。
施沁一时还回不过神来,她认路的能力最差,所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这样乱走一气就走回来了呢?她原本打算还要不停地走,因为和姚笑牵着手一起走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谁知竟走了回来。施沁抬手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半,正是说晚不晚,说早不早的时候。
彻底沦陷
施沁挣脱姚笑的手,两人默默地走进酒店的大堂,在电梯里,姚笑说:“到我的房里坐坐,时间还早。”施沁点点头。
走进姚笑的房间时,施沁没有了刚才准备敲门时的害怕,她觉得自己真的只是到姚笑的房里来坐坐,聊聊天,其余的事她根本就不去想。当她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她还是什么也没想,她觉得有点儿闷,让姚笑打开了窗。
姚笑开了窗后,坐在靠近椅子这边的床沿上,施沁觉得椅子旁的落地台灯有点儿耀眼,刺得她眯起了眼睛。忽然眼前一花,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拉起来,姚笑拦腰把她抱在怀里,火热的吻立即印在她的唇上,她不由自主地热烈回应着。
在狂乱的热吻中,姚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她身后,探进衣服里解开了她的胸罩扣子。施沁一惊,伸手拦住那只已探到她胸前的手。在粗重的喘息声中,他把她放在床上,拉灭了灯,伸手去解她的裤子。施沁伸手去阻拦,他却抓起她的手,用他另一只手的肘部压住,她剩下的那只手根本就无力对抗他的两只手……
她急得低声哀求:“不要,不要这样。”
他喘着粗气,在她耳旁小声说:“我要,我要……”
她无力的挣扎在此时显得如此苍白,她想哭,却没有悲哀,在他狂乱的激情下,她甚至连害怕都淡忘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了,连他趴在她耳旁的长久的喘息声都已散去。她睁着眼睛,黑暗中所有的东西都模糊不清,她觉得自己就像在梦里一样,脑子也模糊得想不到一点儿东西。
姚笑从她耳边抬起头来,用他笔挺的鼻子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子,笑着小声问:“想什么呢?”
“唉……”施沁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姚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那你就把它当作一个梦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施沁看着姚笑俊美的脸,忽然想起祝霖的话,再想起他今天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完全流露了一个情场高手的本质,自己很有可能只是他捕获新鲜的猎物,她的心里猛地掠过一阵悲哀,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姚笑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说:“我喜欢你聪明、善解人意,连你的多愁善感我都喜欢。”
施沁用手指点着姚笑的胸脯,说:“我觉得你对我这样,生理的需要比感情的因素要多。”
“傻瓜,”姚笑又吻了她一下,“你自己不会感觉吗?你为什么偏要把这两者分开?它们本来就是统一的。”
施沁沉默,只是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良久,他说:“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不要想太多,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的思想负担太大。”
“唉……”施沁又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怎么能没有负担呢?我是结了婚的人……”她想起颜枫,心里隐隐的愧疚猛地清晰起来,而且不断的增大扩展,把她的整个心都占满了……眼角有泪水滴下,那是愧疚催生的泪,却没有悔恨,“唉,希望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会知道的。” 姚笑吻了一下她的鼻子,“除非有一天我要娶你。”
这个问题施沁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太不现实了,两地分居不说,连他对她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她都还没弄清楚,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你会娶我吗?”
“当然,如果你这次怀了我的孩子,又执意不肯打掉的话,我会负我该负的责任,我一定会娶你。”
“那不是奉子成婚吗?你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我。”
“不,那是因为你现在有个丈夫,你肯抛弃这一切,离婚嫁给我吗?”
施沁眨了眨眼,觉得自己下不了这个决心,就如姚笑所说的一样,他们之间有一个颜枫,所以一切事情都变得很不正常,本来两情相悦,却没有承诺、没有将来。她想起自己订的300天期限,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本以为那只是她在痴人说梦,没想到今天竟成了真。其实在她订下300天之时,她的心里已种下了一颗种子,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种子发了芽。
姚笑翻身平躺在床上,搂着她说:“来,躺在我身上。”施沁将头枕在他的胸前,用手缠着他的脖子,他的皮肤细腻光滑,身体结实得让她感觉不到一点儿赘肉,再加上他英俊的脸庞,难怪会有那么女孩子喜欢他。
施沁将脸贴在他的脖子上,眼睛看着他高挺的鼻子下薄薄的嘴唇,忽然问:“你不是快结婚了吗?”
姚笑仿佛一愣,不过立即承认说:“是。”
“那你还玩?你从前的老婆也是因为你这个和你离婚的吧?”
“不,不是因为这个,说起来很复杂。”
“我不信,哪个女人都不能容忍你这样玩。”
“是真的,我和她根本就没感情,在结婚之前,我就告诉她我只能陪她一年。”
施沁吃惊得睁大了眼睛,“你这么对她说,她还要嫁给你?”
“是。”
“哎呀,这世上还真有这么笨的人!”
“她不嫁给我,我想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嫁人。”
施沁轻声地笑,“你太自信了,要换了我一定不嫁给你。”
“你是你,她是她,人与人不可能相同,她太爱我了。”
“你不爱她,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她对我太好了,而且她的年龄也大了,她一直希望嫁给我,我要还她这份情。”
施沁心想这个女人真够笨的!不过转念一想,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明知道姚笑这种人风流成性,自己还是要和他纠缠不清。
“唉……”施沁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那个女人还是为自己。
姚笑用力搂紧她,“怎么又叹气?别想太多,把它当作一段美好的回忆好了,或者像你说的,当作发了一场梦。”
施沁搂紧了姚笑的脖子,半天才说:“我只怕是噩梦的开始。”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生活在噩梦里。”
沉默了一会儿,施沁忽然问:“刚开始的时候,我让你停手,你为什么不停手?”
“是人都会反抗,我为什么要停手?”姚笑低下头来看着她,仿佛觉得她很可笑。
施沁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一下,笑着说:“看样子你是很有经验了,你有过很多女人吧?”
“没有很多,今年除了我女朋友,就你一个。”
“如果你一年一个,也已经有十几个了吧?”
姚笑笑了,“十几个很多吗?”
施沁瞪着眼睛说:“十几个还不算多啊?!别人一生也就一个而已。”
“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
施沁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只是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你是第三个牵过我的手的男人。”
“所以你觉得很新鲜,很好奇,是不是?”
“是。”
“那我是你第几个男人?”
施沁有点生气,“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除了我老公,你是我第二个男人,以后再也不会有第三个。”
姚笑用脸蹭着她的脸,“我很荣幸,能做你第一个情人。”
施沁无言,她真希望一辈子就这样躺在他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施沁猛地坐起身来,说:“我该回去了。”她想起戴妍没有房卡,还等着她回去开门,她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半过了,郭旭和戴妍肯定又在疑心了。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姚笑坐在一旁边看着她边抽烟,忽然说:“你的身材很好啊,我原以为你很瘦呢,谁知除了手瘦之外,其余地方都不瘦,你老说你身体不好,我看并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多锻炼就好了。”
施沁穿好衣服,姚笑搂着她深深地吻了一下。
“我走了。”施沁边说边打开门。
姚笑点点头,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别想太多。”
施沁也点点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房里,戴妍竟已经在房里睡着了,施沁的心才稍稍安定些,大概她是久等施沁不回,就让服务员给开了门。
施沁打开日记本,在微弱的台灯光下写道:今天是第175天,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奇迹出现了,因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承诺、也没有将来,而且我还要背负着对颜枫的愧疚,但是我却没有后悔,我知道我这一生再也不能忘记他,无论他以后会不会忘记我。
第二天吃早饭时,郭旭盯着施沁看了看,说:“你没事吧?昨晚几点回来的?”
“十一点多,逛累了,又坐下来吃点东西,所以晚了一点回来,我这么大个人,怎么会有事?”施沁说这话时,心里忍不住发虚。
郭旭点点头说:“没事就好。”
吃过早饭三人又到那家公司深入了解放射性污染监测的情况。施沁面对着姚笑的时候,竟然很平静,好像两人之间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事。姚笑是情场高手,他当然知道怎么不露声色,可是她是从不越雷池一步的人,竟然也能如此平静,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吃午饭的时候,郭旭说他家里有点儿事,想下午坐车回去,问戴妍和施沁走不走。戴妍说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早点走也好。施沁虽然有点儿舍不得姚笑,但她怕再呆下去,会被郭旭和戴妍发现她和姚笑之间的暖昧,心想早点离开也好,或许能一了百了,于是也表示同意。
他们甚至未及向姚笑告别,就直奔车站,郭旭在车站给姚笑打了个电话,说他们有急事走了,来不及告别,请原谅云云。
没过一会儿,姚笑给施沁发来了短信:“就走?舍不得,多留两天。”
施沁回复:“不能留,我会想你的。”
隔了一会儿,姚笑又发来短信:“岁月流转,情怀依旧。”
施沁心里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即使那未必是真的,她也愿意相信。
坐在归途的车上,施沁的心里若有所失,这种感觉已经有很多次了,但这一次最强烈。当车开动的时候,她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侧过脸去,不让郭旭和施沁看见。
快到站的时候,姚笑发来短信:“到了吗?亲爱的。”
施沁此时对他的思念就如洪水缺堤一般,汹涌而出。
“就快到了,可是我……”一阵钻心的心酸让她泪水成行,她侧过头去,不再写下去。
隔了好一会儿,姚笑才回短信:“小心身体,你上一条短信我只收了一半。”
挥不去的心魔
回到无锡的时候,天空正下着细雨,施沁觉得那雨就像她的泪一样,点点滴滴,似乎永远也下不停。回到家里,颜枫竟然在家,施沁扑入他的怀里,想找到在姚笑怀里的那种温暖,以平伏自己燥动的心,但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颜枫和姚笑相比起来,她觉得颜枫更像她的一个亲人,她对他的感情就像她对她父母、姐姐那种亲情,她不想伤害他,只想爱护他,就像爱护她父母、姐姐一样。
施沁躺在床上休息,但她的脑子里满是姚笑,他火热的吻、他温暖的胸膛、他有力的臂膊……一切都还如此清晰,可是她和他从此天各一方,可能永远不再相见。想到这里,施沁想放声痛哭,可是又怕颜枫听见,她唯有将脸埋在枕头上,咬着嘴唇轻轻啜泣,泪水渐渐打湿了半边枕巾。
电话响了,颜枫接了后,走进房里来,施沁急忙用被子蒙着大半边脸,幸亏颜枫也不走近床边,他站在靠门口处说:“领导打电话来,让我到单位加班,要起草一份文件。”
“去吧。”施沁再也不想说什么,而且她觉得自己再没有权利说什么。
颜枫走后,施沁给姚笑发短信:“我到家了,离开嘉兴,我才发现我原来是如此牵挂你,我的泪落了一路,却冲不淡对你的思念。”
等了很久,姚笑也没回信。施沁想他可能忙吧,忍不住又发了一条短信:“你在忙什么?见字回话,我很想你。”
又等了很久,姚笑才回信,但只三个字:“收到,忙。”
泪水再次如大雨滂沱,施沁觉得姚笑已经忘了她,或许他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她,所以他的态度明显冷漠了很多。
施沁哭了很久,哭得眼睛都肿了。她从来没有如此思念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为一个人如此痛哭过。她打开电视,想强逼自己不要再想,可是哪里控制得住?姚笑已深深地植入了她的心中,就像走火入魔一样,他已成了她的心魔。
施沁觉得不能再逃避,她要正视这段感情,她要向姚笑倾诉,哪怕他对她从来就没有动过真情。她打开电脑,上了QQ,姚笑不在线,于是她给他写了一封信:
知道我为什么只写一半的短信吗?因为心里撕裂般的痛苦与思念让我只有泪如雨下,没了言语。明知道你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明知道你的激情转眼即逝,可是我依然无法自拔。因为你冲破了我矜持的最后防线,从前我虽对你有好感,但日积月累的教养让我一直保持矜持,可是现在我再找不到对你矜持的理由。
我真希望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只当作一段回忆,可是越来越清晰的思念让我明白,我高估了自己对感情的驾驭能力。我喜欢新鲜,可是我却无法忘旧,你不会明白感情细腻如我的女子对这段情是如何的刻骨铭心,虽然那对于你来说只不过是挥之即去的淡薄情份。其实我早已洞察了自己的心,我知道和你有了亲密关系后,我最大的痛苦不是内疚,而是内心对你的思念,这种思念会混杂着你的薄情一天一天地侵蚀我,让我的心痛成碎片,所以那天我一直在逃避,可是我终究还是进了你的房间,选择了今日的痛苦。
火车开动时,我的泪开始往下落,一直落到了现在,我知道你会忘了我,可是我没想到竟忘得那么快。泪水早已打湿了半边枕巾,却不能放声痛哭,我从没有后悔进你的房间,可是我恨自己的长情,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忘了你,不再为你哭泣?
短短几百字,写了一个多小时,泪水滂沱,几欲不能成文。
因为太长,施沁在QQ上分两次发了出去,她本想发短信通知他上线看,但想起他冷淡的态度,她又忍住了,除非他以后不再上QQ,要不总有一天他会看到这段文字。
可是第二天过去了,施沁没收到姚笑任何消息,无论是短信或是QQ留言。她想如果他看到她那封信的话,绝对不会无动于衷。她想来想去,她太想他看那封信了,终于还是忍不住给他发了短信,发泄自己不满的同时又试探他的态度:“你就像风一样,心思飘忽得让人捉摸不定。如果你早已忘了我,就直接告诉我罢,让我狠狠地痛过后,再狠狠地恨你,将你彻底埋葬在心底。”
姚笑很快回了短信:“你想多了,我没有忘记你,这两天很忙。”
只是这么短短的一行字,施沁看了却阴郁尽去,心情立即开朗起来,她回短信说:“我在QQ上给你发了一封信,有空就上去看看吧。”
“好的。”姚笑这回倒是回复得很快。
可是姚笑的短信还是在不停地减少,而且他看了施沁在QQ上写给他的信,也只是说了句:“别想太多,我也想你。”
施沁回来后的日子,每日都生活在姚笑的影子里,总是无法控制地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情景,然后又无法面对现实里他渐渐冷漠的态度。她整日恍恍惚惚、泪水涟涟,却又不能与人倾诉,那种痛苦让她觉得活在世上真的很累。
在单位里上班时,郭旭大概觉得施沁有些异常,他总是关切地问她:“你没事吧?”施沁总是摇摇头,说没事。
在家里,颜枫有一天忽然盯着她说:“我发现你越来越憔悴了,你是不是病了?”
施沁也只是摇摇头,说没事。
施沁终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就像当初对着颜枫的病她没有放弃一样,十几天的颓废过后,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决定再去见姚笑一面,她想去当面证实姚笑的无情,然后让自己彻底死心,给这段令她痛苦无比的感情来一个了断。
两天没有来音信的姚笑竟然发来了短信,是一则笑话:“上帝送给我一个宝盆,想啥它就变啥。我不小心想了你一次,它变出一个你。我止不住地想,它就不住地变。最后满屋都是你,我就愁呀!这么多小猪我咋喂呢?”
施沁虽然恨他薄情,但却又无法熄灭心中对他的思念,她满怀悲怆地回复:“你骂我是猪呀?你也有想起我的时候吗?”
“当然,我经常想起你,只是你感觉不到而已。”姚笑回信说。
施沁不想再深究,反正他嘴里总是说想她的,她飞快地按了一行字:“我后天打算到黄山去,你有没有空陪我去一趟?”她近来给姚笑发短信发多了,连按字的速度都提高了。
“去几天?”
“九天。”
“好,我请工龄假陪你去,我真的想你了呢。”
施沁也不知道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但见他如此爽快地答应,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想到又可以见到他,禁不住心驰神往,对他的不满不知不觉中竟减少了许多。
施沁向单位请了假,正值颜枫出差,她不用当面向他撒谎,只需在电话里向他撒谎,施沁跟他说,她闷得很,准备和一个朋友到黄山去玩。颜枫没说什么,只说小心点儿,别乱吃东西,别乱跑,跟着旅游团,别丢了。施沁一一答应了,挂了机,觉得挺感动的,从他重重复复的叮嘱中,可以看出他还是很爱她,而且他对她一点儿戒心都没有,他是如此相信她,甚至连跟男的朋友还是女的朋友去都没问。她的愧疚再一次爆发,她觉得与其留恋一个花心的姚笑,不如踏踏实实地跟着颜枫过日子,虽然他总是让她在寂寞中度过。理智再一次在她脑中占了上风。
不可抗拒的人
施沁到黄山的时候,夜色已深。在车站出口处,有个女孩高举着她的名字在等着,那是她在网上预订的旅游团派人接她来了。施沁走过去,向那个女孩打了招呼,那女孩把她带到也是早已预订好的酒店。
施沁知道姚笑已经到了,敲开门后,姚笑首先看到站在前面的那个旅游团的女孩,他的神情很愕然,然后他看到了从门旁转出来的施沁,才笑了起来。
“你躲起来干嘛?”
“我没有躲,只是你没看见而已。”
施沁将那女孩让进屋里,办理第二天参团的手续。那女孩边填表边笑着说:“你男朋友刚才开门见了我,很奇怪的样子,他以为见到的一定是你,谁知竟见到我。”
施沁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觉得有点儿难堪,她含含糊糊地哼了声,姚笑在一旁盯着她笑。
谁知那女孩还在不停地说:“你从那么远赶来,你看你男朋友见了你,都乐得合不拢嘴了。”
姚笑忍不住笑出声来,施沁横了他一眼,却也不能说什么。
姚笑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在火车上吃的。”
“唉,我还以为你没吃,所以我也没吃,准备等你来了一块儿吃。”
“那你就陪他吃点吧,他等了那么久。”那女孩忍不住插口说。
施沁坐了一天的车,只想洗澡睡觉,她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办完手续,送走了那女孩。施沁刚刚关好门转过身来,却被姚笑一把抱住,一阵狂乱的热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推开他说:“你刚才说要去吃饭,已经十点多了,你到外面随便吃点吧,我累了,就不去了。”她的心里还在记恨着他的薄情。
姚笑又伸手搂紧她,在她耳旁小声说:“我还想吃别的东西,怎么办呢?”
施沁羞红了脸,但在他的挑逗下,又不禁心旌神摇。她在心里暗暗叹息:唉,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总是无法抗拒?
施沁红着脸推开他,“你快去,我要洗澡了。”
“我要和你一块儿洗。”
“不。”施沁又羞又怕,急忙一转身钻进卫生间,想把门关上,谁知只关了一半,就被姚笑在外面顶住,他笑着说:“想逃?看你逃到哪儿去!”
“不,不要,我不习惯和别人洗澡。”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你试试就习惯了。”
“不!”施沁固执地顶着门,用力往外推。
“砰”地一声,门被施沁关上了,大概是姚笑主动松了手,他在外面笑着说:“好吧,我很快回来。”
施沁将门锁上,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害怕姚笑会闯进来。
姚笑真的很快就回来了,施沁连澡都还没洗完。他伸手扭了一下卫生间的门,说:“哎,你不是吧?连洗澡都要锁着门,我还打算早点回来和你一起洗呢。”
施沁只是笑,没有作声。等她洗完出来的时候,姚笑正半躺在床上看电视。她拿着毛巾坐在另一张床上擦脚,她订的是标准间,有两张床。
姚笑说:“我对一件事很有意见。”
“什么事?”施沁有点儿愕然。
“你为什么要订标间?我们俩只要单间就行,房里多了一张床,很不习惯。”
施沁笑而不答,姚笑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来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拉,把她拉到他的床上,他就势翻过身来压着她,他的唇又压上了她的唇,温柔而热烈地吻着她。
施沁的身子又软了,但想起自己此次来的目的,她又想挣扎。姚笑还是像上次一样,很巧妙地用肘部压着她的手,不容她作无力的挣扎。他这种方式说不用强又用强了,说用强又没用强,最适合用来对付施沁这种半推半就的女人。身体的感觉是最真实的,在姚笑娴熟的技巧与粗重的喘息声中,她再一次迷失了自己……
施沁躺在姚笑的怀里,渐渐清醒,想起此行的目的,她觉得自己很悲哀,明知道姚笑并不爱她,却还是无法抗拒他。她忍不住又流泪了。
姚笑正在看电视,低头忽然见她在哭,他用嘴唇吻干她的眼泪,柔声问:“怎么了?为什么哭?”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我没有啊,我一直挺想你的。”
“还说没有,每次都是我先发短信给你,而你却总是敷衍了事,舍不得多说一个字,有时甚至连回都不回。”
“冤枉啊,我那段时间确实忙,连QQ都没上过,用手机打字又慢,所以能简洁我就简洁,但每次看见我都回,不回的那些可能是我当时没看见,过后又忙,就忘了回。”
施沁听了,心想也没必要追究了,反正这次和他游完黄山以后,就和他彻底了断,从此不再见他不再想他,管他是虚情还是假意呢!这几天就好好地和他在黄山玩一下,也不枉白来一场。可是想归想,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真正地和他一刀两断。
姚笑又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笑着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想我?”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很失落,很留恋……嗯……”姚笑伏着头在她脖子间不住地吻着,一阵心神荡漾让她无法继续说下去。
姚笑抬起头来看着她,微笑着说:“你说下去呀。”
“不,我不说了,你老使坏。”
姚笑吻了一下她的唇,说:“我不坏,你能喜欢我吗?”说完盯着她的眼睛笑。
施沁轻轻捶了他一下,羞得满脸通红,“你还说!都是被你引诱的!”
“对,可是这引诱也不是人人都会的,得像我这样的高手,才能引诱得了你噻。”他停了一下问,“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在引诱你,你为什么还要受我引诱呢?”
这问题正问到施沁的心里,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有时你是一个不可抗拒的人。”
姚笑笑得有点儿得意,“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可形容得这么准确的,你是第一个人,你很会说话,我喜欢。”他双手用力,紧紧地抱着她,隔了一会儿,他忽然很认真地问:“无论我怎么样,你都会像现在这么爱我吗?”
施沁瞪了半天眼睛,说:“我不知道。”
“哦,我知道了。”姚笑显然有些失望,但转瞬即逝,他吻了一下施沁的脸,轻声问:“累吗?今天坐了那么久的车。”
施沁点点头。
姚笑从她身上翻身下来,侧身躺在床上,“那咱们睡觉,来,枕在我这儿,我要抱着你睡。”他伸出一条手臂平放在枕头上。施沁顺从地将头枕在他的手臂上,侧着身子躺在他怀里,他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搂着她的腰,轻声问:“我这样抱着你,你有安全感吗?”
施沁“嗯”了一声,感觉着从他身上传到自己身上的热量,要是能永远这样被他抱着多好啊,她的心又开始动摇了。
欲罢不能
第二天一早,施沁和姚笑跟着旅游团乘车到了黄山脚下。
下了车,导游说:“徒步上山要三个多小时,坐索道上去只要八分钟,为了统一行动,我们统一坐索道上去,下山的时候可以步行,也可以坐索道,我们不作统一要求,大伙现在每人交65元上山索道费。”大家没什么异议,都交了65元。
导游又说:“在山上吃饭很贵,这个大家都知道,但究竟有多贵,可能大家还是不清楚,你们猜猜一个青菜要多少钱?”
“三十。”有人说。
导游摇摇头,“没那么便宜。”
“五十。”
导游还是摇摇头,“还是便宜了。”
“八十!”
“那倒不用那么贵,告诉大家吧,是六十。”
大家立刻“哗”声一片。
“不过……”导游大声说,“我们团也可以帮大家安排吃饭,两天每人的饭钱只要两百元,谁要报名来我这儿交钱。”
一个青菜六十,两天只要两百,这个数傻瓜都知道哪个更合算,于是都争先恐后地给导游手里塞钱。施沁和姚笑当然也交了钱,为了交钱的事,两人还争执了一下,刚才交坐索道的六十五元是姚笑交的,这两百元施沁要交,姚笑也要交,最后还是姚笑交了,施沁只得作罢。
导游带着大家从后山上,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背包,只有施沁没有背,她只斜挎了一个小手提包,她所有的上山必需品都在姚笑的背包里,所以姚笑的背包特别大,幸亏姚笑不仅高而且有力气,要不还真背不动这个大东西。
姚笑和施沁牵着手,沿着石级登级而上,经过一片青翠的竹林,导游说:“下面就是翡翠谷,现在没水,如果有水的话,水面碧绿,好像翡翠一样,所以叫翡翠谷。”
姚笑搂着施沁的腰,小声说:“翡翠谷还有一个名字,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叫情人谷嘛。”
姚笑笑着说:“可惜没有水,我本来想和你下去看看。”
施沁一笑,没说什么,在她心里,她还是抗拒“情人”这两个字。
不久后到了慈光阁,导游安排大家在这里休息,并吃午饭。姚笑拉着施沁围着慈光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逛了一圈,说:“你最喜欢到处逛了,我们要仔仔细细地看一遍,别漏了什么东西,你回去了遗憾。”
施沁说:“也没什么遗憾的,这么大一座山,总不可能什么景色都不错过。”
“一次看不完,下次我们再来。”
“下次?”施沁笑得有点儿凄凉,“还有下次吗?”
“为什么没有?只要有空,你想来我就陪你来。”
施沁心里一阵难过,没有作声。
吃过饭,大家坐索道上山。在爬过莲花峰后,大家坐下来休息。施沁的手机不停地接到短信,有颜枫发来的,也有郭旭、戴妍发来的。还有一笑发来的,他问施沁在忙什么,为什么那么久也没见她上过网。自从一笑信誓旦旦地说要追求施沁后,施沁在QQ上再也不敢现身,每次都用隐身登录。施沁想起这个人如此坚毅不拔,不禁皱了眉头,回复说:“一直在忙,现在在黄山,有事等我回去再说。”
“你的朋友挺多的嘛。”姚笑问:“怎么啦?为什么皱着眉头?”
施沁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姚笑听完,笑着说:“人家想你,说明你有吸引力,应该高兴才对,皱什么眉嘛!”
施沁伸手拧了他一下,“你就知道胡说!以后不和你讲了。”
“不行,我爱听,要不我讲我的故事给你听,和你交换。”
施沁心里一动,她还真想听他讲他的故事,她的直觉告诉她,他的故事一定很多,而且很吸引人。
“好啊,我的故事很快就讲完了,但你要把你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施沁说。
“好。”姚笑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的故事很多很长,要从小时候原原本本地讲起,恐怕十天十夜也讲不完,你最想听什么?”
“想听你的风流史。”施沁脱口而出。
姚笑笑了,“那是我人生里最多最长的故事,还是要讲很久很久,你挑别的行不行?”
“不行,我就爱听这个。”
“我怕你听了不高兴,这些事我从不向我身边的女孩子讲。”
“不会,我不会不高兴,你放心讲吧。”
“在这儿?”姚笑摇摇头说,“这里没有讲这种故事的氛围,还有八天,以后再慢慢讲吧。”
施沁的手机又响了,是颜枫打来的电话,“喂,你现在爬到哪儿了?”
“爬过莲花峰了。”
“冷吗?你有没有带棉衣去?”
“不冷,棉衣带了,明天看日出时再穿。”
“哦,你累吗?没有掉队吧?”
“不累,当然不会掉队,别老以为我病怏怏的。”
“我老婆连绝症都会治,自己怎么会病怏怏呢!我现在在家里,今天不用加班,我煮了饭,不想去外面吃。”
“你一个人煮饭吃?不嫌麻烦吗?”施沁有点儿奇怪。
“不麻烦,呆在家里的感觉挺好的,我不想出去,你要在就好了,什么时候回来?”颜枫的声音变得很温柔。
“还要八天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想好好玩一下。”
“好,你开开心心地玩吧,我没事的,你爸妈家里也挺好的,记得有空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他们也挺惦记你呢。”
“好……”施沁的声音有点儿发颤。
“好了,我不和你说了,你自己保重,穿多点衣服,别着凉,走路别四处看,小心扭到脚,哎,我真的不和你说了,我煮的水开了,拜拜。”
“拜拜。”施沁合上手机,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她呆呆地看着前方,心里既感动又愧疚,细细想来,颜枫除了时常把她扔在寂寞中,还有脾气大一点儿,动不动爱扯着喉咙冲她发火之外,确实没有再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可她自己……
施沁将脸埋在自己双手上,有泪滴到了她的掌心。
姚笑拍拍她的肩,说:“怎么了?刚才是你老公打来的电话?”
“是。”施沁用手背抹干眼泪,抬起头来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以后咱们再也不会见面。”
“为什么?”姚笑吓了一跳,“就因为他刚才打来电话?”
“不,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和你作一个了断,免得以后痛苦。”施沁说这句话时,眼泪又要涌出,她极力忍着,只让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你不喜欢我了?”姚笑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施沁没有回答。
姚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身后用力地搂着施沁,将脸贴在她的脖子上低声说:“你做得到吗?你以为你忘得了我吗?”他就势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我永远忘不了你,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也永远忘不了我。”
施沁想轻轻挣脱他的怀抱,但却被他抱得更紧。在他的怀里,她从来就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挣扎,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只是尽力去做。”
“唉……听天由命吧,或许你真会忘了我。”姚笑居然也会叹气,这是施沁第一次听到他叹气。
姚笑松开施沁,拉起她的手,“来,我们到那边走走,在最后的几天里,我们要高高兴兴地过。”
施沁点点头,跟着他跑上了一座山峰。向下俯视时,只见烟雾缭绕中,山谷林立,怪石嶙峋,一望之下,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功。施沁站在防护铁链旁,眼前所见之景让她顿觉心胸开阔,心中的郁闷也随之减少。在如此壮阔的山河前,她觉得人世间所有的烦恼都微不足道了。
姚笑说:“我想喊一声,看有没有回音。”
施沁忍不住笑了,“你想喊就喊呗,还要打报告?”
“我怕突然大喊一声,吓坏了你。”姚笑嘻嘻笑着,忽然张大嘴巴喊了一声:“喂……”
“喂……”山谷那边真的有回音,两人都笑起来,姚笑说:“这儿还不是回音谷,等明天到了回音谷回声更大。”
“你怎么知道这儿不是回音谷?”施沁很奇怪,因为他说他从前也没来过。
“这儿有旅游线路图,你没看见吗?”姚笑从口袋里掏出游黄山的门票,将它的背面拿给施沁看,那上面真的有一幅黄山旅游线路图,比较重要的景点都有。施沁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哎呀,我真没发现,我还说这黄山上总不见有人兜售地图,原来这儿就有。”
“唉……”姚笑摇着头说,“我今天终于知道猪是怎么死的了。”
“你……”施沁咬着牙打了他一下,“你骂我笨死了?!”
“不敢,不敢……”姚笑边躲边笑。
施沁也笑起来,“你骂我笨就骂我笨呗,干嘛要把人家猪给连累上?猪是给别人杀死的,哪有笨死那么好的福气?”
姚笑大笑,“对对对,你真是妙语连珠,猪哪有我们施大小姐的福气?”
“你再说!”施沁故作恼怒,伸手又要来打他。
姚笑一把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入怀里,边笑边说:“让我亲一下,我就不说了。”
施沁一转身挣脱他的怀抱,“不行,不让亲。”边说边沿着石级往下跑。
“想逃?”姚笑在后不紧不慢地追着,嘴里说,“看你往哪儿跑!”
跑了一会儿,被姚笑再次抓住搂在怀里时,施沁的心里充满了欢乐,她不愿再想起刚才的烦恼,她太喜欢现在这种快乐的滋味了,以至于根本不想想还没有到来的事。
情人关系
天色渐渐暗下来,导游带着大家到西海的宾馆住下,条件还不错,四个人一间房,男女分开。姚笑想和施沁一间房,他说要找导游开个标准间,施沁不让,“山上的标准间贵得吓死人,何必浪费那些钱?也就一晚,将就一下就过了。”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就剩那么几天,我不想浪费这一晚上,我要和你在一起,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姚笑恋恋不舍地说。
施沁低下头,心里也不知是甜还是酸,但她还是不同意住标间。恰好团里的一对夫妻也想住在一起,那男的和姚笑一个房,那女的正好也和施沁一个房,于是姚笑和那男的去找导游,要求换房,导游说:“这样换要有四对恋人才能换,要不不能换,总不能把两对互不相识的男女扔在一个房里吧?”可是这团里哪里能找出四对恋人来?姚笑只得作罢。
施沁安慰他说:“反正咱们就住对面,还不是同一个房间一样。”
“哪里一样?晚上都不能搂着你睡觉。”姚笑坐在他房里的床上,“现在搂搂。”说着伸手搂着施沁。
卫生间里传来男女的窃窃私语,那对夫妻正在里面一起洗澡,姚笑房里的另两个人还没到,不知还在哪个山头爬着。
姚笑附在施沁的耳旁说:“等一下我也要和你一起洗澡。”
施沁吓得转身就跑,却被姚笑拉了回来,一手搂住,“不准跑。”
“你自己洗好不好?我不习惯。”施沁哀求着说。
“不行,一定要一起洗,很快我就见不到你了。”姚笑斩钉截铁地说。
“唉……”施沁愁眉苦脸的,“我该怎么办?”
那对夫妻洗完出来后,主动躲到了对面的的房间去。
“别想了,进来吧。”姚笑拉着施沁进了卫生间,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我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怕一起洗澡。”
施沁还站着不动,姚笑说:“你再不脱,我可要帮你脱了。”
“不,我自己脱。”施沁后退一步,自己慢慢脱了衣服,她羞得满脸通红,因为她觉得在明亮的灯光下,赤身裸体地站在姚笑面前,真是羞死人了。
“来吧。”姚笑把她拉到自己跟前,站在淋浴喷头下。热水从头上淋下来,他在背后轻轻搓着她身上的皮肤,从脖子到大腿,温柔而细致。施沁在他的搓揉下,觉得身子越来越软,不禁向后仰去,靠在姚笑的身上。姚笑伏下头来,吻着她的唇。她的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她转过身去,紧紧缠着姚笑的脖子,狂乱地回吻着他,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冲动是如此激烈……
当喘息在卫生间里渐渐平息时,施沁靠在墙上,全身仿佛没有了力气。姚笑用毛巾帮她擦干身子,她才慢慢地穿上衣服。
走出卫生间,姚笑揽着她的腰,笑着小声说:“怎么样?一起洗澡很刺激吧?”
“不好。”施沁窘得垂下眼帘。
“为什么不好?”姚笑穷追不舍。
“累死人了。”施沁的脸红成了熟透的柿子。
姚笑大笑,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这样笑过,“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我觉得你真的很可爱。”
“小施。”有人在边敲门边叫施沁,施沁认得那声音是那对夫妻中那个女的,也姓施,施沁叫她施姐。大概她是听到了姚笑的笑声,知道他们洗完了,所以跑过来敲门。
施沁开了门,她那个施姐说:“我刚才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在这儿了,我拿过去那边洗。”说着进来把扔在她丈夫床上的衣服全收起来,拿到了对面。
施沁也走了过来,她的房里还住着另两个看似三四十岁、实际已四五十岁的女人。她们见施沁走过来,其中一个说:“哎,小施,刚才我们还在猜你们是什么关系。”
施沁吓了一跳,心想她们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你们猜我们是什么关系?”姚笑也走了过来,站在施沁身旁,伸手搂着她的肩。
“我们猜你们要不是刚恋爱,就是刚结婚。”
施沁暗暗舒了口气,姚笑笑着说:“我们刚恋爱半年,你们怎么猜到的?”
“我们也是过来人,什么不知道?你们一路上那么亲热,恋爱久了的人是不会这样的,他们的激情早过了,更别说结了婚的了,刚开始还好,要是久了,连看都不想互相看一眼。”
姚笑和施沁互相看看,都笑起来。
晚饭就是在住的宾馆里吃的,施沁看看那些菜单的价钱,好像一道青菜也没有导游说的那么贵,青菜有几种,最贵的那种也就二十几元,不知道导游在山下所讲的是不是指五星级宾馆的青菜。或者那个真要六十元一道。
吃完饭,大家都说要回去睡觉,累了一天了,明天五点一刻还要起来到光明顶看日出。施沁和姚笑当然不愿意这么早睡,而且施沁也不习惯吃完就睡,于是她和姚笑各自带了自己的房卡,走出宾馆,想看看黄山的夜景。可是除了在宾馆附近还有几盏路灯外,其余的地方都黑乎乎的,而且还冷得很,施沁已早有准备,出来的时候穿了棉衣,可是还是觉得冷。姚笑觉察到她在发抖,伸手搂着她说:“你冷了,我们回去吧。”
施沁想一生大概也就只在黄山住一晚了,而且还有姚笑陪伴在身旁,她实在不想那么早就睡。她记得宾馆门前有张石桌和几张石凳,她提议到那儿坐坐,姚笑当然同意。
两人回到宾馆门前,坐在石凳上,虽然有点儿凉,但还能忍受。
“你说她们为什么会猜我们的关系?她们真是无聊透顶了。”施沁一直对这件事感到奇怪。
姚笑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说:“我猜她们已经猜到我们是情人关系了。”
“不会吧?她们怎么会猜到?”施沁吃的这一惊可不小。
“她们当然是看出来的。”姚笑吸了一口烟说,“她们为什么平白无故猜测我们的关系?还要拿出来当面跟你讲,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通?”
此时施沁其实已经想到,但心里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那岂不是说她的额头已经刻着“情人”两个字了吗?明天还要面对她们呢,不,如果回去她们还没睡着,今晚就要面对她们。“那怎么办呢?她们都猜到了。”施沁愁眉苦脸地说。
“那又怎么样?”姚笑说,“这种事多得是,人们早就司空见惯了,再说,你这么年轻,她们要猜也只是猜我是有妇之夫,而不会猜你是有夫之妇。据我想,她们肯定认为是我引诱了你,正在骗你这个无知少女。”
施沁“扑哧”笑出声来,说:“本来就是你引诱我嘛。”
“那也要你喜欢我塞。”姚笑的口音里时时带有浙江一带的尾音。
“你在浙江呆过很长时间?”施沁好奇地问,她知道他是河南人。
姚笑吐出一个烟圈,缓缓地说:“在杭州呆过八年,四年读书,四年流浪。”
“可以将经过说说吗?为什么要流浪四年?”施沁来了兴趣。
“为了一个女孩,”姚笑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她曾经是我的梦中情人,也是她让我第一次为女人喝下一瓶白酒,可是我毕业后还是想见到她,所以我留在了杭州。”
“你身边应该有不少女孩,为什么只钟情于她?”
姚笑微微一笑,“从进大学时起,我身边的女孩就从来没有断过,大部份我都还有印象,她只是其中一个,但她和我的关系若即若离,不像别的女孩那样对我一见钟情,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对她的感觉最特别,也最强烈。”
施沁双手托着下巴,说:“我想听你所有的浪漫史,你从头开始讲。”
“从什么时候开始讲?”
“当然从你进大学的时候开始,你不是在中学就有浪漫史了吧?!”
“有,”姚笑笑着说,“初中的时候,我们学校里常贴出些什么人犯了什么罪、被判了多少年刑的告示,其中好像有一种流氓罪,当时我认为男人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越轨行为,都叫耍流氓,都是犯罪,要被判刑,包括对自己的老婆。我们班里有一个女生,长得不漂亮,但很老实,平时很少说话,我就想以后娶老婆就要娶她,对她耍流氓她也不会说出去……”
施沁听到这儿,笑得肚子都痛了,说:“你们那时候怎么这么闭塞?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那时候的媒体也没这么发达,人们的思想更没这么开放。”
“后来怎么样?你喜欢那个女孩了?”
“当然没有,后来我又长大了一点儿,慢慢就知道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娶那个女孩当老婆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浪漫史?”
施沁忍着笑说:“当然不算,还是从大学时说起吧。”
姚笑说:“好,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听我讲这些故事的人,我一直不想说,因为没有遇到像你这样的人,还有今晚这样月白风清的夜晚以及这样放松的心情,我一天晚上只给你讲一个人,九天就给你讲九个,昨天没讲,今天讲两个,当作补数的。”
“好吧,一个就一个,不过你的开场白也太长了,开始讲吧。”施沁有点儿迫不及待。
浪子的风流史之一
姚笑重新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然后看着那慢慢飘散开去的烟雾,仿佛在搜索记忆里的点点滴滴。
“十几年前,我高中毕业,考上了江南一所很有名的大学Z大,打从进大学起,我就觉得苦日子熬到头了,该放松一下心情了。大学里管得也松,我平时不上课,每次考试前一周,就临阵抱佛脚地看一遍书,一般也能混过关。其实这也不能怪我,我一上课就想睡觉,当着老师的面睡总不太好,还不如在宿舍里睡。周末就去泡泡妞,那时候我们学校里流行找友好宿舍,就是一个男生宿舍和一个女生宿舍结对子,在学习上互相交流,平时有空男女生就一起聊聊天、跳跳舞。”
“有一次,一个女生宿舍的几个女生来找我对面宿舍的男生,她们和他们是友好宿舍。我刚好站在宿舍的门口,那里面有一个女生看见了我,就走过来和我说话,说了一会儿话,她就进了我们宿舍坐着和我聊,她叫宣霞,是另一个中专学校的学生,长得很清秀,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我们就这样认识了。然后她就经常来找我,我也去找过她,我对面宿舍的男生很有意见,说她是他们友好宿舍的女生,怎么倒给我泡了去。我说我没泡,只是在宿舍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就自己跑过来了。”
“认识宣霞的时候,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而那时我刚刚读大一。这一年里,我和她经常在杭州城里逛,不过也只是搂搂她、亲亲她。放暑假的时候,她毕业了,她让我陪她去青岛玩,我就和她乘船去了。到了青岛,我和她住在我一个同学家里,当然我们是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大概呆了半个月,然后她就回家了,她被分配回了原籍。后来她也写过信来,但是那时我想她在那么远的地方,而围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多的是,我就没给她回信,她写了几封信后,没见我的回音,渐渐也就不再写了,我们就这样断了联系。”
姚笑看着施沁说:“第一个讲完了。”
“等等,你省略了重点没讲,”施沁笑着说,“你和她睡在一个房间里,难道就没发生什么事?”
姚笑看着她笑,“你喜欢听细节啊?我讲倒没所谓,就怕你听了不舒服。”
“我不会不舒服,你总是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去,我不知道你真正拥有过几个女人。”
“好吧,我告诉你。”姚笑说,“她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可能,你这样的人,会对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半个月而不发生什么事情?我不相信。”施沁认为他在说谎。
“没有骗你,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这辈子碰过的女人也不算少了,何必要骗你?”
“为什么?当时血气方刚的你难道就没有冲动?”施沁虽然觉得他不像说谎,但实在难以相信。
“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当时纯洁着呢。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负担她的一生,我还没决定以后是不是和她在一起,所以我一直在克制自己。但睡觉的时候,我还是把她的衣服脱光了,搂着她睡,就像搂着你一样。”
“别扯上我,说你的。”施沁横了他一眼,“这样你们也没发生关系?真让人难以相信。”
“冲动的时候是有的,有一次我脱下她身上仅剩的内裤,她也很激动,死死地缠着我的脖子,但当我尝试着和她发生关系时,她说她很痛,可能也是因为我当时笨手笨脚的吧。我就停了手,没再动她,过了几天,我们就回来了。”
“哦,原来这样。”施沁点点头说,“这样说来还有点儿合情合理,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嘛。”
“我从来不喜欢做让女孩子痛苦的事。”姚笑按熄手中的烟头,另抽出一支烟来点燃了,说:“第一个说完了,你还要不要听第二个?”
施沁从石桌子上抬起头来说:“当然,你说今天要讲两个的,你想赖帐啊?!”
“好,那就开始讲第二个。第二个女孩是我去另一所大学H大买票时认识的。那时候大学里流行跳舞,每到周末,学校里的舞厅就挤满了人。H大是城里最多漂亮女生的地方,舞厅也大,所以城里所有大学的男生都喜欢到H大跳舞。周末的时候要排很长的队去买票,有时排到了票却卖光了。有一个周末,我和另一个男生第一次到H大去,看见排了那么长的队,我就傻了眼,这等到什么时候?于是我就想找个排在前面的人帮忙买两张票,可能也是缘份吧,我一找就找到了她,她个子不是很高,但长得很秀气,一看就知道是江南的女子。她很爽快地帮我买了两张票,她说她叫董君。以后我再去H大跳舞,就经常找她帮忙买票。她也常常到我的学校来找我,一来二回,我们就熟了,她经常在我的宿舍里呆到很晚也舍不得走,有一次真的很晚了,宿舍里的人都睡了,灯也熄了,她说她不想回去了,我说那就睡这儿吧,我不动你。她同意了,就和我在宿舍里过了一夜,我也脱光了她的衣服……”
“哎,等等,学校里好像是上下铺吧?那么多人在宿舍里,你们就这样躺在大庭广众之下?”施沁打断姚笑的话问。
“我们每个人的床上几乎都挂了一张厚厚的帐子,我和她睡在里,谁也看不见,当然声音还是能听见的。不过,我真没动她,我还是有对宣霞的那种思想,我未必能负担她的一生,所以我根本没打算动她。有了第一次以后,周末她就常常在我的宿舍里过夜。这件事被我对面宿舍的一个学生干部知道了,他原本对董君也有点儿意思,知道了以后怒不可遏,立即跑去报告了系里的辅导员。辅导员来找我的时候,董君正睡在我的帐子里,他没看见董君,但却盯住了我床下的一双女鞋,他让我跟他到了对面宿舍,严肃地批评了我一顿,说我道德坏败,竟做这种有伤风气的事,我说我和她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事,他不信,然后还说要把这件事向学校报告,让学校给我通报批评。说完他就走了。我一气之下,回到宿舍就和董君发生了关系,当时我想与其背着一个虚名被通报批评,不如让它名付其实。我以为董君会反抗,但她却没有,不过即使她反抗,我也不会停手,当时我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
“哎,当时宿舍里难道没人吗?你们怎么敢……”施沁忍不住又插嘴问。
“没人,他们都出去了,我宿舍里总共就四个人,是学校里住最少人的一个宿舍。”
“后来辅导员真的告发你了吗?”
姚笑点点头,“他告了,我和董君都各自被自己的学校通报批评了,她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还因为这个原因,被分回了她的老家,一个小县城,她很多同学都留在了城市。”
“那你岂不是出了名了?”施沁有点儿挪揄的味道,其实她也不能接受学校里男女一起留宿,但她觉得那个辅导员也太绝了,他应该给姚笑一次改过的机会,毕竟他那时还只是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年。
姚笑笑着说:“是出了名,不过我原来也很有名。”
施沁忽然想起祝霖曾说过姚笑是他们公司里的花花公子,“你到哪里都那么有名,祝霖说你是你们公司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他们爱怎么说我管不着,我曾经被人被为是我们学校里的四大公子之一,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我,连城里其它学校的女孩子都对我如雷贯耳。”
施沁若有所思地说:“你被通报批评后,那些女孩子应该回避你才对,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姚笑摇摇头,“不,她们并不为此所动,了解我的人不会因此而疏远我,不了解我的人更加想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但看了以后,她们就喜欢上我了,当然不会再计较我曾经被通报批评的事。”
“后来你来董君又是怎么分开的?”
“我和董君在一起的时候,身边还有其它的女孩子,其中包括我的梦中情人于清,还有一个叫秦涟的女孩,她一直在我身边默默地关心我,这个以后再向你讲。董君在我大二的时候毕业了,她读的是大专,回到家里以后,她经常给我写信,诉说她的相思,她让我放寒假的时候去找她。那一天晚上,我买了去董君家的车票,但于清想去跳舞,秦涟也买了票,于是我就和她们、还有我的一个兄弟去了舞厅。中途的时候我出来搭车,去了董君家,她家离学校也就三四百公里。我去找董君,估计于清和秦涟都知道,只是她们都没说什么,或许各有各的想法吧。在董君家住了几日,本打算看看她就走,可是她太舍不得我了,不让我走,我又留下来多住了几日。在学校的时候,我收到了宣霞的信,因为我老不回信的缘故,她已经一年多没给我写信了,她在信中说依然想念我,我觉得挺内疚的。一日独自在董君的房里,我想该给宣霞回封信,我提笔只写了几行字的时候,董君进来了,她看到了宣霞的名字,当即就哭了,从前我曾经和她提起过关于宣霞的事。我解释她也不相信,我想算了,她不信我,两人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我走的时候她还到车站送我,我不知道她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在我上车时,她哭得很厉害。从此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不过三年前,她不知道怎么查到了我公司的电话,给我打了电话,互相说了别后的情况,她知道我毕业后在杭州呆了四年,却没去找她,她对此很伤心。”
“第二个讲完了,”姚笑看看自己手上的烟头,笑了笑说,“我的烟也抽完了。”
善始善终
施沁眨了眨眼,“你对她们还有没有感情?还想不想她们?”
姚笑沉吟了一下,“完全忘却是不可能的,因为毕竟每人都陪我走过一段日子,虽然有时候是几个人一起陪我走一段日子。但想是很少想起了,她们都有她们的家庭,都有各自的幸福。”他停顿了一下,笑着说:“我现在只想三个人,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我女朋友,一个就是你。”
“是吗?”施沁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我真不明白,那些女孩子为什么如此迷恋你,如果仅仅是因为喜欢你的外貌,她们对你的感情绝对维持不了太久,难道一个个都晕了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们肯定不是晕了头,我的一个女同学说过一句话,她说我这个人,越是相处久了了,越舍不得离开我。这个女同学当然也是我的一个女朋友,她是我们班里学习最好的人,她的事以后我再跟你讲。”
施沁抿嘴一笑,说:“我倒发现了你的一个优点。”
“是什么?你不会说是我对女人的手段高明吧?”
施沁横了他一眼,“那算什么优点!我是说你对人还挺坦诚的,比如那个通报批评的事,你完全可以不讲,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你也没有隐瞒。”
“这个没必要隐瞒,”姚笑说,“但有一件事我还是隐瞒了你,你从嘉兴回去以后,我的女朋友来探我了,当时我给你发短信的时候不敢告诉你,怕你伤心,再加上上班的时候又忙,所以给你回的短信有时很短,或者根本没空回,你就胡思乱想,以为我忘了你了。”
施沁听了,心里掠过一阵凄凉,她觉得自己选择和他做了断是正确的,毕竟她和他名不正言不顺,在他心里面,她远没有他女朋友重要,自己何必自寻烦恼呢?
姚笑大概发现了她神色异样,伸过手来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你冷了吧?来,坐在我腿上,我抱着你。”
施沁摇摇头,说:“不冷,我穿了棉衣。”
姚笑站起来,半俯着身从后面搂着她,“为我女朋友的事不高兴?”
施沁觉得自己生这种气真是很没来由,即使他现在没有女朋友,她也无法和他在一起,那他有没有女朋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虽说以后不再见面,但她也希望他一生能幸福。如此一想,她仿佛释然了,回头笑着说:“怎么会呢?我还没那么小气。”
姚笑低下头来盯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你是我见过的所有女人中气度最大的一个,可能是因为你已经结了婚吧。”他重新坐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的故事呢?也讲给我听听。”
“我的故事很简单,读书的时候,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在大学的时候,我没有谈过恋爱。工作了以后,是公司、家里两点一线。一毕业就碰到我现在的老公,一年后我就嫁给了他,几乎没有任何浪漫史,充其量也就是见了两个网友,最极端的那个网友今天也已经跟你讲了。”施沁说完垂下眼帘,看着桌面上刻着的象棋棋盘。
“没了?”姚笑瞪大眼睛问。
“没了。”施沁抬起头,“我说过我的故事很简单。”
“可是我想听,无论是什么事。”姚笑说,“你就挑你印象最深刻的事说说。”
“最深刻?”施沁想了想说,“我高考的时候,父母要我报师范,说女孩子最适合做老师,但我死活不肯,最终还是报了工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你讨厌老师?”
施沁点点头,“我读高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那是开学后第一次上政治课,老师出了几道选择题,然后他点名让我上黑板做,我做完后,他开始评讲。我全做对了。那位政治老师很轻蔑地笑着,怪里怪气地说,我上一节课在(三)班上的,他们班好几个同学都不能全做对,你竟然可以全做对,他们一定是向你‘渗水’了!做人还是老实点好。天啊!他竟不相信是我自己做出来的!然后我听到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笑声。我愤怒得心像要炸开来,但最终还是要将这些侮辱咽进肚子里。其实老师对我一向不是很好,除了语文老师,因为我的语文特别好,所以我觉得老师们都偏心眼,偏心眼我也可以忍受,但他不能这样伤害我的自尊。从那时候起,我就讨厌老师,一直讨厌到现在。”
“他不配当老师,”姚笑说,“老师不是他这样的,不过我中学时各科学习成绩都很好,老师就算偏心眼,也只会偏我,所以我一直对老师印象挺好,没受过什么委屈。可惜我的父母没有逼我去考师范,要不现在我也桃李满天下了。”
施沁笑了,“也不羞,你这样的人只怕连老师上岗证都拿不到,学生自己不怕被你带坏,家长还怕呢。”
“怕什么?我把男生全部培养成情场高手,以后他们就不愁找不到老婆了,家长谢我还来不及呢。”
“情场高手需要先天条件的,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做,你以为人人都做得来啊?”施沁说完这话后,自觉失言,不由脸都红了。
姚笑笑着吻了她一下,说:“需不需要先天条件我不清楚,但像我这么帅的人想不做都不行,诱惑总自己找上门来。”
“你胡说!”施沁捶了他一下,“我就没找你。”
“当然你是例外。”姚笑拉着她的手说,“咱们回去吧,今天的故事讲完了,你该休息了。”
施沁看看表,只是八点钟,“还早呢,你再给我讲讲你的风流史。”
“不,今天只讲两个,要不全讲完了,你没故事听,说不定就要走了。”
说到分手,施沁不禁黯然,她站起来,“好吧,我们回去吧,坐久了,也真有些冷。”
上楼的时候,姚笑忽然问:“听了这些故事,你真的一点儿妒忌都没有?”
施沁想了一会儿说:“难受肯定是有一点儿的,但说不上妒忌,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姚笑点点头,“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果我在我女朋友之前遇到你,可能我会比现在更爱你。”
来到房间前,姚笑看着施沁开了门,他吻了她一下,“早点睡,明天还要看日出。”
施沁应了声,转身进房,姚笑忽然又回过头来说:“我的手机今晚一直开着,你有事或者睡不着想聊天的话,就发个短信给我。”
施沁又应了声,回身关了门,她的心里泛起一阵甜蜜,姚笑有时看似多余的关怀恰恰正是她所盼望的,即使她绝不会三更半夜去找他,但她起码知道他愿意三更半夜起来陪伴她。
房里的人全都睡了,施沁虽然不习惯那么早睡,但也只得躺在床上,虽然累了一天,但却没有多少睡意。也不知过了多久,施沁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起来,她以为已经五点了,爬起来一看,却只有十一点,不禁哑然失笑,她感觉好像过了很久。重新躺下后,她再也睡不着了,姚笑今天的一颦一笑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出现,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好不容易等到五点钟,大家起来洗漱完后,在楼下集合出发。
月亮还挂在西边的松树间,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施沁不时抬头看看月亮,她觉得这种情形很有意思,月亮还没下去,大伙儿却赶着去看太阳。
来到光明顶,山风卷着水气吹得众人瑟瑟缩缩。大家都挤在一个平台的栏杆边,伸着脖子等待太阳从山那边跳出来的一刹那。等了很久,施沁的脖子都伸得酸了,太阳也没出来,她想起导游说今天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机会看到日出,但大家还是那么虔诚的伸着脖子,并且不时地挤来挤去,唯恐错过了最好角度。
已经六点多了,太阳还没有出来,正在大家开始失望之时,忽然一片惊叹声响起,人群立即燥动地搡挤起来,施沁站的位置不好,又被别人挤了几挤,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姚笑拉着她跑到栏杆边,把她抱到栏杆上,伸手扶着她,焦急地问:“看见了吗?”
“看见了,”施沁兴奋地说,“太壮观了!”
“我也看见了。”姚笑笑着说。他个子高,掂掂脚就看见了。
太阳从山那边露出脸来后,只供众人看了几分钟,又躲进云层里去了。大家只好恋恋不舍地下了光明顶。
中午下山时,姚笑和施沁选择了步行下山,两人牵着手沿着石级一路走下来,发现沿途的景点也不少,有仙人指路、喜鹊登梅、仙人翻桌等等。
快到山下时,姚笑接了一个电话,他的脸色立即阴郁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施沁担心地问。
姚笑皱着眉头说:“嘉兴那边的项目出了点儿问题,我得赶回去解决。”
“哦,”施沁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手,连九天之期都还没到。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到了眼眶外,她侧过头过,不想让姚笑看见。
但姚笑还是看见了,他搂着她,为她擦去眼泪,轻声说:“别哭,我也舍不得你,你和我到嘉兴去吧,这样我们还可以多几天在一起,你本来也打算和我呆九天的,咱们善始善终好吗?”
施沉默着,姚笑那句善始善终打动了她,而且要她现在就和姚笑分手,她知道自己会很痛苦。
“好吧。”她想一生和他在一起也就剩那么几天了,就算此去犯再大的错误,也不过是漫长人生里的短短几天。
姚笑高兴得在她脸上连吻了几下,兴奋地说:“我现在就打电话去订票,好像下午有一趟车,咱们今天就赶回去。”
浪子的往事
下午真的有一趟车,姚笑和施沁也及时地赶上了车。
天渐渐黑了,施沁倚着姚笑有点儿发困,姚笑小声说:“你困了,上去睡吧。”姚笑的票是下铺,施沁的票是中铺。
施沁含含糊糊地说:“你今天没给我讲故事。”
姚笑轻轻地笑了,“这么多人在这儿怎么讲?又不是讲笑话。”
“那你以后要补今天的一个,不准赖掉了。”
“好,上去睡吧,我也睡了。”
施沁才爬上中铺去,说也奇怪,她今天好像特别困,困到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第二天到了嘉兴,施沁还是住桂花山庄,她太喜欢那里的桂花了,姚笑也不住朋友那儿了,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施沁一起住在桂花山庄,房间就是上次施沁来时姚笑住的那间单人房。
走进房间,姚笑一下子躺在床上,说:“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吗?就在这张床上。”
施沁这次居然没有脸红,这四天来和姚笑的亲密接触,她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变厚了很多,经得起许多风浪了。“当然记得,当时你只说让我进来坐坐,我想也就坐坐嘛,怕什么,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大胆。”
姚笑大笑,反问她说:“当初你老公和你第一次的时候,他有没有先打报告?”
“当然有,我同意结婚,不就是经过我批准了吗?”
“什么?”姚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你们在恋爱的时候没发生过关系吗?”
施沁摇摇头,“没有,也许他曾经想,但他从来没有向我提出过。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啊?!”
“天,”姚笑重新倒回床上,“你老公真是老实得可爱,这种事只能先行动,不能先打报告。”他忽然伸手一把把施沁拉倒在床上,“我问你,如果当初让你在我和你老公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谁?”
施沁想了一会儿,觉得两个人的优点都很突出,两个人的缺点也很突出,她真的不知道选谁会更好一点儿,“他老实,但脾气大,又不懂我的心思,你在这些方面都比他好,我和你在一起觉得很开心,但你致命的缺点是太风流,让人根本没有安全感,而他有。”
“谁说我没有?如果我和我心爱的人结了婚,我知道我该负什么责任,我会很小心地呵护我的婚姻,我已经有过一段不美满的婚姻了,但那次是迫不得已。这次我不会再拿婚姻当儿戏了。”
“我相信,”施沁侧着头想了想,说:“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想我会选择你。不过你这人真的不能让人放心,不知道哪一天你的风流病又会犯了。”
“你还是不相信我。”姚笑翻过身来,把施沁压住,笑着说,“不过我告诉你,如果当初你遇上我,你那个老实的丈夫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你想不选我都不行,就像你现在想逃又逃不开一样。”
施沁点着他的鼻子说:“我就不选你,你也拿我没办法。”
“好,看我拿你有没有办法!”姚笑说着就动手去解她的衣服,施沁一面躲着一面笑,说:“我还没洗澡呢,先让我洗澡。”她挣扎着要站起来。
姚笑松开了她,“什么破习惯,老要洗澡。”忽然他也坐起来,“要洗我和你一起洗。”
施沁连忙冲进卫生间关上门,笑着说:“别老不正经了,我不喜欢和你一起洗。”
“真是的,还害什么羞!”姚笑在外面说,“你快点洗,要不我就冲进来了。”
当天晚上,姚笑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做了两次爱,他还趴在她的耳旁说:“我还要。”
施沁吓得差点儿从被子里滚出来,她几乎是哀求着说:“不要了,我很困了,我想睡觉,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好吧,这次记着,下次还我。”
施沁笑得打颤,说:“你还欠我两回故事呢,昨天没讲,今天也没讲,你怎么还?”
“明天晚上我一起还你,你也把这次还我。”
“不行。”
“那你就中午还。”
“中午更不行。”
“不行也得行,你欠我的,我自己拿就是了。”
施沁真拿他没办法,她已经困得不行了,也没再回答,一会儿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也就是他和她相聚的第五天,姚笑早上起来去上班的时候,施沁也醒了,他吻吻她额头说:“多睡一会儿,今天你就休息吧,别出去逛了,我中午不一定回来了……嗯,你在这儿,我还是回来一下吧,我走了。”施沁点点头,看着他走出去,她闭着眼睛又睡着了。
中午的时候,姚笑十二点半才回来,吃完饭已经一点多了,两点钟上班,他根本没有时间睡觉,就又急急忙忙上班去了。
晚上回来,姚笑请施沁去吃火锅。在火锅旁,姚笑讲起了他在杭州流浪的事。
“为了我的梦中情人于清,我留在了杭州,虽然和她分了手,但我还是爱着她,我渴望在杭州做出点成绩来,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可以让她刮目相看。我在私企里打过工,自己办过报纸、开过舞厅和录像厅。办报纸曾经是我的梦想,那时我办的是校园报,主要是针对大学里的学生办的。刚出的第一期也很成功,我带着几个兄弟和我当时的女朋友萧薇一起干,第一期的文章几乎都是我自己写的,排版我是请了省报的排版员帮忙。第一期出了以后,我免费送给学生们看,很受欢迎,许多学校的学生会都统一收了订报费送过来,仅仅半个月,我就收到了一万多块钱的订报费。你知道一万多块在当时来说算不少钱了。一家公司的老板找到我,要求在我的报纸上做广告,他还说如果我有意出书,可以介绍一个出版社的编缉给我,但当时我太自信了,总以为凭自己的双手可以打下一片江山,所以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后来我的报纸出第二期的时候就被封了,理由是我的报纸没有统一的刊号,但当时几乎所有的校园报都没有统一的刊号,我估计是因为我的言论太过激烈,触动了某一部份人敏感的神经。当时我信错了一个朋友,他也是跟着我一起干的,他说他爸是H大新闻系的主任,和市里的相关部门很熟,可以摆平这件事。于是我就信了他,把学生们订报的钱几乎都给了他,但后来才知道他和他爸不和,他可能根本就没去找他爸,只是最后跑来对我说事情没办好,但钱已经花了。那是学生们订报的钱,我想退回给他们,身上却没有钱了。至今想起来,我还觉得欠了很多人的债。当时如果我去找那个老板,或者他可以帮我,但当时一穷二白的我已经羞于见他了。那份第一期的样报,我一直还留着,直到和我相处了四年的萧薇离我而去,我就将记载着我在杭州所有记忆的东西都烧了,包括那份样报。现在想想有点儿后悔,因为它曾经凝聚着我最大的心血和寄托着我最美好的梦想,虽然这个梦最后还是破了。”
姚笑说上面这段话时,抽了两根烟,只吃了一颗鱼丸。
施沁呆呆地听着,她没想到姚笑除了泡妞之外,还有如此曲折的经历,而且从他的言谈中可以听出,他曾经是一个很有才华很有干劲的人,只是岁月峥嵘,人事变迁,让他收敛起了所有的棱角,变成了现在这个被人指为花花公子样的人物。施沁觉得甚至连自己都误会了他,他的心其实和她一样,都是敏感而固执的,只是他将他的心埋藏得更深而已。
施沁凝视着那从锅里蒸腾起来的热气,说:“你这人太固执了,要是早一点儿学会放弃,你就不用在杭州浪费四年时间。”
“是的,我曾经有过一次到宁波做部门经理的机会,那家公司的老板很看重我,他开出的条件很诱惑,但要离开杭州到宁波去,我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当时我对自己说我不能离开杭州,离开了就见不到于清了。其实自从分手后,我就再没去找过她,我只在街上碰到过她一次,彼此之间都是淡淡的,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我知道我还爱她,只是没有流露出来而已。”
“她知道你为了她而留在杭州吗?”
姚笑摇摇头,“不知道,要不是在街上碰到,估计她连我还在杭州都不知道。”
施沁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只想起一句话。”
“你想说我很傻?”
施沁摇摇头,“不,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你四年相随,还是大好青春年华的四年。”
姚笑看着施沁,笑着说:“要是我早十年遇到你就好了,我就不会浪费了大好青春年华的四年。”
施沁还是摇摇头,“不一定,你这个人这么固执,我想我也没办法让你放弃你的梦中情人,再说十年前,我还只有十几岁。”
“不,”姚笑肯定地说,“你能,因为你的语言中有一种力量,可以说到人的心里去,特别是说到我这种自我封闭的人的心里去,你知道吗?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和你说话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今天晚上就专门聊天,聊困了,就睡觉。”
“聊是要聊,聊通宵都没问题,不过……”姚笑凑近她的耳朵说,“我还要和你上床,不能老说不做啊!”
施沁狠狠拧了他一把,“你又不正经了!”
姚笑哈哈大笑。
结了帐,两人牵着手慢慢往回走。
姚笑看着天边的星星说:“奇怪,我现在最想的人竟是她。你猜她是谁?”
“你女朋友?”
“不对。”
“你妈?”
“也不对。”
“总不会是你前妻吧?”
“当然不是!”
施沁没好气地说:“你这么多女朋友,我怎么知道你想谁!”
姚笑笑着说:“你本该想得到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我女儿!”
“哦,”施沁刚刚积聚起来的妒忌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你经常想她?”
“经常想,有时候想得都想哭了。”
“既然你和你前妻没有感情,为什么还要孩子?”
“因为她要我留一个孩子给她,我想了很久,觉得或者留一个孩子给她对她来说会更好一点。”
“不会吧?”施沁睁大了眼睛,“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会更好一点?”
“你不了解她,她和我离婚后,我想她是不会再结婚的了,有一个孩子陪伴着她,她的日子就有了寄托。”
“她现在也没再结婚?”
“没有。”
“唉……”施沁发觉自己已经为这个女人叹了几回气了,此时她也不知道是该说她笨还是该说她太痴情。
经过一个湖的时候,施沁看见湖面上飘着些枯败的荷叶,岸上杨柳被风吹着,轻轻地拂着湖面上的荷叶,仿佛一个母亲在怜惜地抚摸着自己孩子的伤口。施沁拉着姚笑坐在岸边的草地上,她抬起头来,只见繁星点点,却没看见月亮,她不禁又想起在黄山看那松间月亮的情形。时间匆匆流逝,又已过去了三天。
施沁正想叹气,却听见了姚笑的叹气声:“唉……估计这个星期又会像做梦一样过去了。”他也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两人默默无语地相拥着。
浪子的风流史之二
回到房里,在施沁的催促下,姚笑接着讲他的情史。
“第三个女孩,就是我为了她而留在杭州的于清,也就是我的梦中情人。第一次跟她见面是在老和山脚下的防空洞里,那时流行在防空洞里跳舞。当时觉得她很漂亮、很清纯,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我请她跳舞时我用了我的常用方法,赞她舞跳得好,希望下次还能请她跳,她答应了,我就问以后怎么找她,她很爽快地把地址告诉了我。后来我就常去找她,她有时也来找我,很快我们就熟了。她也是H大的,比我低一届,杭州本地人。那时因接近毕业,虽然我身边有很多女孩子,跟董君也有了亲密关系,但在我心里,我觉得我还是没找到一个让我想去疼爱、想呵护她一生,又最出众、最漂亮的女朋友,那时我的心已经被众多女孩子惯得虚荣不堪了。见了她之后,我觉得她就是我要找的梦中情人。她是独生女,在我们那个时代还是很少见的,又是游戈在都市和校园之间的既洋气又漂亮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小巧的五官,很是清秀大方,身材高挑苗条,气质也很好。相处没多久,我就已经喜欢上她了。她陪我过生日,送给我一束鲜花,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接受女孩子送花。那时大四的上半学期就快结束了,我和于清确立两情相悦的恋爱关系仅仅一个月,就放寒假了。”
“开学时,我从家里一路风尘赶到学校,过度的思念让我一放下行李就去找于清,我身上穿的是我妈给我织的一件绿色毛衣,可能因为我的衣着很土、人又很憔悴,这样出现在她所有室友面前让她觉得很没面子,她当时就有点儿不悦,尽管她还是跟了我出来,也说想我。第二天吃中午饭时,我就感觉到她的态度变得冷冷的,我隐隐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第三天吃午饭时,我久等她不来,我就知道我的担心变成了事实。极度伤心失望中我灌下了一瓶白酒,那瓶酒醉得我人事不省,同学把我抬去了医院。我同学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她,但她没有到医院看我。后来我收到她一封只有几行字的短信,说我们不合适……在清醒点后,我也试过在她上课时去找她,但她溜走了。后来我不再放下自尊去找她,但依然心痛无比。”
“在每一个周末,我都会找遍我们全学校的舞厅,希望能碰见她,有一次真碰到了,我只是在不远处假装若无其事地跟别人跳舞,并没有主动去请她,就像根本不认识一样。刚好有一个体育系的男生很霸道地请她跳舞,可能是她又洋气又真的很漂亮吧。她走过来挽着我的手,默默地站在我身边,于是我们默默地跳了一场不知是什么滋味的舞。但那体育系的男孩并不肯罢休,在我快要跟那男孩子打起来的时候,她拉我出了舞厅。我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当时已经很晚了,她说她要回她的学校去了,我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送她,也没有再约,我觉得我已再不敢拿那点可怜的自尊来冒险了。从此以后,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不再顾忌什么,和女孩子们的交往变得很随便,后来我和好几个女孩都有了亲密关系。在毕业前,我身边已经有了我的同学闵玫,另一个女孩旬怡也在吊着我的尾,还有秦涟,她一直不离不弃地关心着我。”
“在一个狂欢的周末,我又一次无意间碰到了于清,感觉跟碰到宣霞是差不多一个地方,好像也是什么友好寝室。这次我们多说了几句话,但我的态度依然冷冷的。她让我先回寝室,说等会来找我。她来找我时,我们上了床,也许那时我早就学会了只做不说。可她说很痛,我虽然矛盾重重,但依然放了她,我希望我能在毕业后风风光光地去找她、娶她。那次分手后差不多过了一年,也就是我在杭州流浪的第一年,才又在商场里偶然碰到到她一次。虽然我那时心里一直默默地为她在奋斗,但我什么也没说,彼此也只是对望一眼,点点头走开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我在杭州再也没碰见过她,但我的心里一直相信终有一天我会风风光光地出现在她面前。直到和我相处了四年的萧薇离我而去,我才发现原来于清在我心中的影子已渐渐淡去。”
姚笑说完,转头见施沁在沉思,问:“第三个讲完了,你没有问题要问吗?”
施沁说:“我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按理说这个于清让你浪费了四年青春年华,在你的生命里本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但听了你的叙说,我觉得她根本就不配称什么重要人物,她只不过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势利女人,你竟然为这种女人默默地奋斗了四年,经受了种种挫折,忍受了种种艰辛……唉,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她有点儿激动,虽然事过境迁,但她依然觉得姚笑浅薄得不可饶恕。
姚笑慢慢地吐出一口烟,“她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一直像个谜一样,我很想解开这个谜,虽然和她相处了一个多月,但她心里对我怎么样我真的猜不透,或许正因为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迷恋我,我才会心有不甘。她还深深地伤害了我的自尊,我要在她面前证明自己,所以才会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执迷了四年。”
“那也要看这个人值不值得自己去证明。”施沁撇撇嘴说,“还不如说是因为她长得很漂亮,你彻彻底底地被她的外表征服了。”
“也许吧,现在回头想想,当时我觉得她真的很漂亮,漂亮得让我割舍不下。”姚笑竟然直言不讳。
“你真是浅薄得愚蠢!”施沁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所以我受到了惩罚。”姚笑自嘲似地说,“让我浪费了四年青春,让我在爱情面前一败涂地,让我一度找不到人生的出路……这些惩罚我想也够了,你就不要再讽刺我了好不好?”
施沁说:“好吧,咱们不说你那个梦中情人了,你接着往下讲,你还欠我两个故事呢。”
“不,那是我以前的梦中情人,现在早没了什么梦中情人了。”姚笑说,“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很久了,不会再做梦。”
施沁微微一笑,“不做梦就好,你接着往下讲。”
姚笑重新点燃了一支烟说:“接下来要讲的这个女孩,她陪伴了我四年,那是我人生里最风雨飘摇的四年,她仿佛就是一把伞,让我依靠着在风雨中继续走下去,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于清奋斗,后来我才渐渐地明白。在她决定离开我那一刹那,我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打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我做任何事情都不再有意义……”姚笑停住了,仿佛触及了一个还在隐隐作痛的伤疤。
“她就是和你一起办报的那个萧薇吗?”施沁小心翼翼地问。
“没错,她叫萧薇,你已经听过她的名字了。她也是H大的学生,在我快毕业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我的心里念念不忘的只是于清,其它的女孩我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和萧薇确立男女朋友关系时,我也只是把她当作于清的一个影子。她和我一起办过报、开过舞厅、录像厅。在我许多艰难的日子里,都是她陪伴我走过。慢慢地,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了她,她不再是于清的影子。后来我因在临安开录像厅,她还在读书,就不能经常在一起了,但她每个周末都会到临安来找我。有一次我回杭州,在一个舞厅里跳舞的时候,一个男孩跑过来对我说他已经和萧薇好了,还发生了关系,让我放弃她。当时我不信,还差点儿打了他。后来没隔多久,萧薇亲口向我承认她确实和那男孩有过关系,当时我打了她一巴掌,她痛哭流涕,说还是喜欢我。我也哭了,我知道自己放不下她,我还是决定原谅她,仍然和她在一起。过了一个多月,又是一个周末,我在临安等了很久,她也没有来。我回到杭州后,在一个酒吧里,萧薇正式向我提出分手,说我不会体贴关心她,而那个男孩会在她冷的时候为她披一件衣服,会在她闷的时候为她说笑话解闷,而我从不会这样对她。当时正是我最潦倒的时候,她是我在杭州的唯一寄托。我喝得酩酊大醉,求她不要离开我,那是我第一次求女人,她当时哭着答应了,并把我扶回了宿舍。当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只在我钱包里留了一张纸条,让我忘了她。她把我托她保存的东西转交给我一个朋友,让他退还给我。我那时真是伤心到了极点,四年的感情就这样说没就没了,扪心自问,我在这四年里从没碰过别的女人,我的感情从来没有这么专一过,可是她还是要离开我。我心如死灰,觉得杭州再没什么值我留恋了。我一把火把她退给我的东西全烧了,其中有我一直珍藏着的那张样报。我决定离开杭州,在离开之前,我去找了一次萧薇,想见她最后一面。当时我一直很不修边幅,但去见她的那天我特意去理了发,买了新衣服。她还是出来见了我,但却连正眼也不看我,她的目光很冷很冷,冷得让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有这么冷的目光。我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走。从此以后我就离开了杭州,回到了河南。”
“从此以后,你再没见过她?”施沁问。
“没有,离开后,我因工作关系,也回过几次杭州,但这些女孩我一个都没再碰到。从我回河南时起,我就准备把这些事埋葬在心底,永远不再提起。可是不知为什么,对着你我竟有一种倾诉的欲望,和你说了以后,我心里反而轻松了。”
“那是因为你憋得太久了,你需要一个人来倾诉,恰好我又比较好奇,就做了你的听众。”
“不对,以前有很多女孩问起我的过去,但我都没说,因为我觉得跟她们说没有意思。”姚笑咧嘴一笑,伸手将施沁搂在怀里,“我觉得和你说最有意思。”边说边将嘴唇凑过来,温柔地吻着她的唇。
施沁忽然推开他,笑着说:“你还欠我一个故事,快快讲来。”
“为什么要快快讲?你也心急了吗?”姚笑轻声笑着问。
施沁羞红了脸,拧了他一下,“胡说!你才心急呢!”
“不错,我是心急了。”姚笑将她一把按在床上,轻轻喘息着说,“我不讲故事了,我现在想和你做故事。”
浪子的风流史之三
第六天晚上,姚笑请施沁看电影,两人坐在电影院里看《2046》。
姚笑问:“在无锡的时候,我请你看电影,你为什么不去?”
施沁有点儿奇怪,“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那天不舒服。”
姚笑笑了,“原来真的不舒服啊?我还以为你是找个借口推辞呢。”
“所以你后来就不理我了?”施沁想起姚笑在QQ上的冷漠。
“我是想不理你,”姚笑搂着她的肩说,“可是一听说你要来嘉兴,我就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施沁将头靠在他身上,没有再说话。屏幕上一大堆明星走马灯似地穿来插去,但依然掩饰不住影片的空洞与晦涩。施沁正看得不耐烦,忽然屏幕上出现章子怡坐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哭泣,背后的那堵木墙正在有节奏地一边摇晃一边“咯吱咯吱”地响着,木墙的那边住着梁朝伟,华灯初上的时候,章子怡亲眼看见一个妖娆的女人走了进去。
施沁的心猛地一缩,一股从心底里升起来的悲哀迅速扩散到她的全身,她仿佛看见自己不久后也像章子怡般在哭泣,为了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她从姚笑怀里抬起头来,不让眼泪溢出流下。
姚笑也抬头看看上面,“奇怪!难道天花板还比电影好看?”
施沁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这个言笑无忌的男人!他是我一生快乐的根源,也是我一生痛苦的根源。
女人啊,在快乐的时候没有理智,在痛苦的时候,也没有理智。
在昏黄的灯光下,施沁坐在床上,继续听姚笑讲他的故事。
“第五个女孩闵玫,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老乡。她的学习成绩很好,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我和她一个组,本来我对她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她却一直默默地关心着我。有一次她穿了一件低腰裤,弯腰做实验时,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肌肤,当时我正坐在她后面,心里猛然有一种冲动,那时我和于清刚刚分手,心情跌到了低谷,我更加放纵自己。后来我就约闵玫出去了一次,在一片竹林里,我和她发生了关系。原以为她会反抗一下,但她没有,只是问我会不会怀孕。我觉很好笑,她既不反抗,也不问我爱不爱她,就直接地问了这么一句话。当时我笑得很大声,自从和于清分手后,我从来没有这么笑过,我说我这么一个情场老手,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让你怀孕呢?后来她就一直跟在我身边,直到毕业。她也知道我身边一直有其它的女孩,但她没有打算离开我,只是每次我和别的女孩出去后,第二天总能发现她的手上有红红的抓痕,她用这种自虐的行为来束缚我的心。虽然我因为害怕她这种自虐而收敛了很多,但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想逃。”
“后来我认识了另一个女孩柳莹,她家在杭州很有势力,也很有钱。认识我以后,她就常来找我,当时我就快毕业了,想借着她的势力留在杭州。闵玫临走的时候对我说,自从你认识了柳莹,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再和我一起回河南了。她哪里知道,其实我心里是为了于清,无论有没有柳莹,我都会留在杭州。从此以后,闵玫也和我失去了联系。我和柳莹逛过街、拉过手、搂过腰。最亲密的一次,就是我说不信她是处女,她身边有这么多人在追她。她说你不信,那你就伸手来摸摸,你是情场高手,肯定能摸出来。我想谁怕谁呀,摸就摸,我真的伸手去摸了一下,也没有摸出她是不是处女,就赶紧缩回了手,我想要是和她发生了关系,以后想甩掉她就难了,我还要娶于清呢。我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她真的喜欢我,想和我发生关系吧。她家里人也很喜欢我,张罗着要为我在杭州找工作,后来我实在不喜欢她的骄纵与任性,就没再相处下去。”
“旬怡和秦涟在我快毕业的时候和我也发生了亲密关系,但由于我害怕闵玫的自虐,不敢跟她们多聚。其间还有几个系的系花,也有过交往,但都像蝴蝶穿梭似的,很快就过去了。”
施沁这次没再插嘴,因为她知道他说的话都是真话,纵使有些事情不可思议,但他就是那么特别的一个人,几个月前,她就已经知道他是一个特别的人。但他究竟特别在哪里,她直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清楚的是,他天生就是一个特别招女人喜欢的人。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们可以休息了吗?”姚笑笑着问施沁。
“还漏了一个重要的人物没讲。”
“谁?”姚笑问,“你是指我前妻?”
“当然,她曾经是你唯一合法的妻子,这还不够重要吗?”
“天!她重要!”姚笑仰天长叹,“我告诉你,她当时在我心中的位置别说比不上现在的你,甚至连我偶尔交往的女性朋友都比不上,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施沁沉思了一会儿,“那你岂不是在拿你的婚姻开玩笑?!”
“我从不这样想,我只是觉得欠了她很多,不知道该怎么还。”
“你从头说起吧,别说得一截一截的。”
“不说行不行?回河南以后的事我不想说。”
“不行,为什么不想说?”
“那时候是我最苦闷最消沉的日子,萧薇决绝地离我而去,我不知道世间还有没有真正的爱情,我恨女人,我要报复她们。在我的生命里,那是一段无比混乱无比疯狂的日子,我曾自责反省过,但她们却总是主动找上门来,我又管不住自己不羁的心了……”
“你那是堕落!”施沁怒气冲冲地打断他,听到他曾经如此荒唐,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是,我是随落,但你能想象那时我的绝望吗?对前途、对爱情我都绝望了,我不知道用什么来支撑着我活下去,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只有天天醉生梦死,不让自己清醒,才能挨过一天是一天。”他的声音低沉得有些嘶哑,还有些悲怆。
施沁沉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我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姚笑摇摇头,“没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想永远忘记它,所以我不愿意提起,而且我还担心你听了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姚笑伸手揽着她的腰,“我可不想失去你。”
施沁倚在他怀里,听着这个曾经对人生绝望的男人的心跳,她的心渐渐软了,是啊,过去毕竟是过去了,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只要此时此刻眼前的他是真心实意的就行了。
姚笑见她不吭声,以为她还在生气,不由叹了口气说:“唉,我就怕你听了生气,谁知我还没讲你就生气了。”
施沁从他怀里仰起头来,“我是生气,不过我现在打算原谅你了。你还是说说你前妻吧,我对她太好奇了。”
“好吧,”姚笑无可奈何的地说,“可是讲到我前妻,难免要牵扯到其它女人,你听了可不准生气。”
施沁点点头,“好,不生气。”
婚姻当人情
姚笑长长地出了口气,重新把她抱紧,生怕她溜走了似的,才慢慢开始说:“回到河南以后的一个夏夜,一个朋友请我吃宵夜,并把她的好朋友梅介绍给我认识。吃完宵夜,因我和梅同路,朋友就让我送梅回家。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风流本性使然,在路上我吻了她,并笑笑说,其实你长得挺漂亮,只是矮了点。过后我继续我的风流,再没记起她。谁知几个月后她给我打电话,我当时很意外,想了半天才记起她是谁。她说她家里人都回老家去了,让我去她家坐坐。那段时间我还没从失去萧薇的痛苦和对前途的迷茫中走出来,是我生命中最低沉、也是最疯狂的日子,我身边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我把她也视为了其中一个。到她家的那一次,是我唯一一次主动和她发生关系。之后我就再次忘了她,开始我又一轮疯狂的报复女人行动。在这期间只有两个人明知道我一直在不停地换女友,还始终默默地陪着我、关心我,一个是她,另一个是个小女孩,叫小马,当时只有十九岁。后来我和当地一家最火的电脑公司合作,开了一家电脑分店。后因合作失败,我自立门户,但由于资金缺乏,加上管理不善,店里常常缺钱周转。每当我陷入困境时,都是梅借钱给我。那时我身边从没缺过女友,我对她经常不理不睬,而且她也知道她的闱中密友们也和我关系密切,但她从不以此为然,也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感情,一直契而不舍地追着我。对我身边的女孩子,她一般采取两种策略:认识的就对她们很好,让她们不好意思跟她争我,不认识的就一副霸道的样子,让她们知难而退。她常常在我店里出入,并总跟在我身边,不管我是否有女友在场,她都会向我和我家人百般讨好。我那时只想麻醉自己,整日在外面玩,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店子,她就慢慢以主人的身份帮我照看店子。她虽然很有心机,但心地还是不错,打理店子也井井有条。有一次,她喝醉了,哭得很厉害,我当时说了一句话:你对我这么好,如果你一定要跟我结婚,我也会还你一份情,同意跟你结婚,但我不爱你。没想到这句话成了她的救命草。”
“在眼看着我女友不断,绝不可能跟她在一起时,她找到我,问我说过的那句话算不算数?其实当时我从没把那句话当真,但我想了很久,她快三十了,以后要找另一个男人结婚恐怕越来越不容易,而且看样子她也不会爱上其他的男人,如果这样,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辈子单身好,还是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好?于是我对她说,那句话算数,但我只能陪你一年,一年后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和你离婚,你自己好好想想,一个月后再决定。她当时说让我陪她三年,给她留个孩子,我没有答应。一个月后她坚持要跟我结婚,我也只好履行我的诺言。这一年我仍跟没结婚时一样,极少跟她在一起,只把我和她租的房子当酒店,在外面的女友仍然不断。”姚笑看看施沁说,“我和她这三年中,恐怕还没跟你一周的亲热次数多。”
施沁没好气地说:“别扯上我,继续说你的。怎么又变成了三年?”
姚笑伸过手来握着她的手,“说过不准生气,你怎么又生气了?”
“唉……”施沁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没生气!你再不说我就真的生气了。”
“一年后的一天,我一反常态地好好陪了她一天,第二天一早,我就跟她说一年已过,在分到房子前我暂时不会跟她离婚,就搬出了租来的家,就是那一次,她有了孩子。几个月后,一个醉鬼用砸破的啤酒瓶刺中我腋下,她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很感动,又回到了那个家。”
施沁忍不住插嘴问:“那个醉鬼为什么要用啤酒瓶刺你?是不是你惹的风流债?”
“不是,我这次真是冤枉的,我和他根本不认识,他在酒吧里喝醉了,砸破啤酒瓶到处乱挥,当时很多人在场,我从后面冲上去想制止他,却被他回手刺中了腋窝,流了很多血,医生说再偏一点儿就会割断一条大动脉,我就没命了。”
施沁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他后来坐牢了吗?”
“没有,我没有告他。”
“为什么不告?!”施沁尖声问,几乎要跳起来。
“他清醒后来向我赔礼道歉,哭着说他当时喝醉了,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想我也有喝醉的时候,我就原谅了他。”姚笑平静地说。
“那他医药费总该赔你了吧?”
“没有,他是穷光蛋一个,我想让他赔也赔不出来,就算了。”
“你呀……”施沁有点儿哭笑不得,“你真是倒霉透了!”
姚笑笑着说:“是呀,遇到这种事,我也只有自认倒霉了。哎,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你别打岔好不好?”
“好,你接着讲,我不插嘴了。”虽然姚笑这样轻易地放过那个凶手很让施沁不忿,但她从这件事看出了他的心其实很善良、很软。
“我弄不清对一个女人来说究意是孤单地生活好还是有个孩子陪着好。我告诉梅我不同意生孩子,但如果她执意要生,孩子出世后,我会尽我做父亲的义务,但我也绝不会因为孩子而放弃离婚。她想也不想,说她一定要生下来,我也只好由她。三年后房子分下来,女儿也已经一岁半,我和她离了婚,带着随身衣物,真正离开了那个家,房子留给了她们母女俩。”
“唉……”施沁叹了口气,她每次听他讲起他前妻,她发觉自己都要叹气,“你留给她一个孩子也许是对的,她实在太爱你了,我是绝对做不到这样的。”
姚笑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管你是不是和别人一样地爱我,我只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和对别人的不一样。”他停了一下,轻声说:“别生气好吗?现在的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别亦难
施沁用手抚着他的胸膛,心里早被他的柔情软化了,唉,这个坦诚的、温柔的、热烈的男人,让她如何恨得起来呢?“我不生气,”她也凝视着他的眼睛,“因为我相信,你不再是从前的你。”
姚笑深情地将她拥入怀里,“在认识你之前我有时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但认识了你以后,特别是现在,我心里只想着你,只想和你一生一世这样生活下去。”
“那不行啊,我已经结婚了。”施沁心里一阵慌乱,冲口而出。
“你爱我还没有爱到可以跟他离婚的地步。”姚笑有点儿黯然,“即使你肯离了嫁给我,我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给你幸福,毕竟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地方,想天天在一起,谈何容易。”
施沁忽然笑起来,“你怎么说得那么远?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了?”
姚笑也笑起来,“好多人排着队等着嫁给我,你为什么不嫁我?”
施沁笑而不答。
“好,我们不说这些了。”姚笑盯着她笑着说,“我的故事讲完了,我欠你的还清了,你欠我的也该还了吧?”
施沁笑得全身发抖,“我什么时候欠你了?我可没说过天天都要和你做。”
“你敢赖帐!”姚笑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他慢慢收起笑容,看着她的眼睛,过一了会儿又用鼻子去碰她的鼻子,轻声说:“宝贝,我对着你就想要你,我这一生也没这么疯狂过。”
施沁的脸还是禁不住红了,“你为什么这么疯狂?”
姚笑笑了,“这就要问你了。”
“你也算阅人无数了,我猜你的女朋友最多也只比贾宝玉少一些,为什么偏偏对我特别呢?我肯定不是你那么多女朋友里最漂亮的,也不是身材最好的。”
“我没认真算过,恐怕算起来并不比贾宝玉少。”姚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你那么特别,可能是因为我和你特别投缘吧,我觉得我和你很合得来。”他忽然眨眨眼说,“我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施沁冲口而出后,惊觉自己的脸皮竟已变得那么厚。
姚笑盯着她笑,“你肯定知道的,只是你不想说而已。”
“我不知道。”这种话施沁打死也不说的了。
姚笑忽然站起来,大声说:“我要抽烟!”
施沁哑然失笑,用脚踢了他一下,“你真坏。”
“要不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姚笑边笑边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
施沁看见他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口一口地喷着烟圈,他忽然说:“如果你和我现在的女朋友在同一起跑线上,我想我会选择你。”
施沁第一次听他如此认真地说这句话。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施沁总是听到他在无意间重复着这句话。其实除了讲故事和开玩笑,姚笑每天都在不经意间重复着许多已经讲过了很多遍的话。
早上起来,他会吻着还躺在床上的施沁说:“宝贝,多躺一会儿。”然后会接着叹一口气,“唉……真烦人,又要去上班,我舍不得你哟。”
每天中午吃饭,他总要说:“每天下班赶回来和你一起吃饭,我怎么觉得好像很久以前我们就是这样了?”
每天晚上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去散步,他又要说:“吃完饭后和你一起散散步,我怎么觉得好像是一种很久以来的习惯了?”
施沁从姚笑这些不经意间的话语中、从他对自己的眼神中察觉到,他对她的感情在变,变得一天比一天深,变得他想让这种生活继续下去。而她自己,也在这几天平平淡淡地日子里找到了她最想过的生活,她觉得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因为有了姚笑在身旁,都变得无比生动精彩起来。她再也没提起分手的事,她想她这一生都会永远爱着他,勉强地了断,也只是自欺欺人,就像姚笑时常说的一句话一样,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施沁不提,姚笑当然更加不会提。
在这几天的激情中,姚笑不肯做任何安全措施。施沁担心会怀孕,姚笑说要和老天赌一把,如果怀孕了,他就娶她。这话说了几遍后,他才想起好像没征求过施沁的意见,才盯着她问:“如果有了,你会嫁给我吗?”施沁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会。”
临别前总是伤感的,特别是对于施沁这样的人来说,离愁别绪早早就开始作崇了。
一天晚上,姚笑讲梦话,说:“施沁,我要你。”施沁听了忍不住哭了,她想她不久后就离开,他再在梦里叫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一天早上,她看着姚笑熟睡的脸,想起就要离开他,泪水又止不住流下来。几滴眼泪滴在了他的脸上,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施沁侧过身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泪。他伸过手来摸了摸她的脸,说:“你哭了,为什么哭?”她没有回答。姚笑将手臂收紧,将她紧紧抱住,“你是为离开我而哭吗?”施沁哭得更厉害了,他轻轻地拍着她说:“宝贝,别哭了,我也舍不得你。”施沁擦干眼泪,回身抱着姚笑的脖子说:“在黄山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无论你怎么样,我都爱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了。”
“嗯?”姚笑立刻竖起耳朵。
施沁小声说:“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会爱你。”
姚笑动情地在她脸上吻了几下,说:“无论你怎么样,我也一样爱你。”
无论你多么留恋,日子总是要过去的。九天很快就到了,施沁即将离开嘉兴,但奇怪的是,她这次离开竟没有上次离开时那么难受,她想来想去,可能是因为这次她知道姚笑是真正爱着她,而上次他并不怎么爱她。
在上车的那一刹那,施沁忍不住伏在姚笑的肩上哭了,这是她第一次毫无避忌地在他面前哭。姚笑用唇吻着她脸上的泪,安慰她说:“别哭,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再见面时,也许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了。”
第一场风波
回到无锡,颜枫竟亲自到车站来接施沁。面对着他的时候,她依然内疚,但却不再想悔改,她有时甚至很希望怀上姚笑的孩子,这样她就什么都不用想,离了婚,直接就和姚笑结婚。但她有时又害怕,两人两地分居,感情能维持多久呢?还有姚笑的风流,以后还会不会再犯呢?这些都是她刚回来的时候想得最多的问题。可是她却忽略了以后成为她最大心理阻碍的人,那就是颜枫。
刚回来的那天晚上,施沁不停地和姚笑互发短信,两人真的很不习惯对方不在身边。
施沁发短信说:“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做个中等烟民。”
姚笑回复:“你也记得答应我的事,多煅练,少吃药。”
“好。”
“这儿有一把伞,是……”
“是我的,作个纪念吧。”
“还有一件小背心,想留作纪念也不知往哪儿放。”
“要不把它扔了吧,反正我也不穿了。”施沁才想起自己原来遗漏了那么多东西。
“不,留着闻闻你身上的味道,只是这包药,我不知有没有用得着的时候。”原来她还拉下了一包外出时常备的药。
隔了一会儿,姚笑又来信息:“我们这么互相发短信,可能会引起你丈夫怀疑。”
“不会的,他很相信我。”施沁想颜枫绝不会怀疑她。
“几次泪水盈眶,总难解心中离别之痛,虽然你我之间之有了约定。”施沁发完这条短信后,等了一会儿,不见姚笑回信,看看时间已是十一点半过了,心想他可能休息了,于是删了所有姚笑发来的短信,关上手机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后,她看见颜枫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
施沁走近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颜枫不答,怒气冲冲地侧过脸去。
施沁觉得有点儿不妥,又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最清楚!”颜枫冷冷地说。
施沁的脑袋“嗡”地一声,心想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强装镇静问:“我做过什么事了?”
“你自己看你的手机!”颜枫把她的手机扔给她。
她想糟了,肯定是姚笑刚才又发短信来了。打开一看,果然是他在她洗澡的时候给她回了短信:“别太多愁善感,我永远爱你!”
施沁看了,心里反而镇静了些,幸亏姚笑只是说了这句话,要是换了别的亲密的话,她就真是有口莫辩了,“只是一个朋友,他对我有好感,他要表白我也没办法。”
颜枫盯着她的脸,“朋友?朋友深更半夜还给你发短信?刚才我一开机,它就滴滴滴地叫个不停,我一看,才知道你不知道瞒着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事!”
“能做什么事?”施沁故作委屈地说,“都说是朋友了!”
“什么朋友?这么亲热,还没回到家呢,短信就开始满天飞了!”
“我朋友多着呢,我游黄山的时候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刚才是他们发短信过来问我回到家没有,这个朋友只是其中一个。”
颜枫冷笑着说:“新认识的朋友就那么迷恋你了?就说永远爱你了?你骗谁呀?!”
“你不爱我,你不迷恋我,并不等于别人不爱我,不迷恋我,别人爱怎么说,我封不了人家的嘴巴。”施沁的口才一向不错,说起谎来竟像演说似的。
“那句别太多愁善感又该怎么解释?要不熟,你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跟人家说你多愁善感?”
“我给他们发短信的时候,说回到家了,很怀念和他们一起游黄山的日子,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心里有点儿黯然,所以他就回信说让我别多愁善感。这有什么希奇?”施沁信口拈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竟然可以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大概是因为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实在骗不下去,颜枫知道就知道了,反正她现在最爱的是姚笑。有了这种破釜沉舟的打算,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我老觉得你今天怪怪的,短信不停地响,还有这句话,我觉得像一个和你很亲密的人说的。”颜枫的脸色缓和了一点,连语调都降低了几度。
“所以你就打开我的手机来看是吗?”
“是呀,我觉得奇怪,总要找答案吧?”
“你平常那么多电话短信,又不见我怀疑你?你还经常深夜不归,长年出差在外,我比你更有权利怀疑,可是我什么时候打开过你的手机看了?”
“好了,”颜枫不耐烦地说,“我们不要再针锋相对了,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就是了。”
施沁知道颜枫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心里还是有怀疑的,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见一步走一步吧。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这天晚上,施沁在日记本里写道:今天是第196天,我从嘉兴回来,心里很想姚笑,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他肯定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如果他现在让我抛开一切跟他走,我也会跟他走,只要他承诺以后只对我一个人一心一意。当我定下300天的期限时,我根本不敢相信会有奇迹出现,但现在奇迹真的出现了。
到单位上班的时候,祝霖第一个跑进来,问:“施沁姐,特产拿来。”
“哎呀,”施沁一脸愧疚,“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买了,不过黄山上也真没见着有什么特产卖。”她和姚笑一下山就直奔车站,哪里有功夫记得买特产。
“啊?”祝霖一脸失望,“我和郭工还每天扳着指头算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等吃黄山特产等到脖子都长了,你竟然没买!”
施沁陪着笑脸说:“没买黄山特产是我错,今晚上请你们吃饭当补过,好不好?”
祝霖露出笑容,“那还差不多,我去告诉郭工。”说完就跑了出去。
施沁想得连戴妍也一块儿请,她走进戴妍的办公室,戴妍见了她,夸张地惊呼一声:“哗,你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精神多了!”
“是吗?”施沁笑着说,“那你下回和我一起去,免得我连个伴儿都没有。”
“你找不到伴儿?你振臂一呼,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争着要和你去呢。”
“别开玩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今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郭旭和祝霖吃饭。”
一听郭旭也去,戴妍立即说:“有空,到时一定到。”
“你和郭旭近来进展得怎么样了?”施沁压低声音问。
戴妍微红着脸,小声说:“他好像对我有点儿意思了,请我看了一场电影。”
“那就好,看来离发喜糖也不远了。”施沁笑着说。
“盼是这么盼,可最终谁知道呢。”戴妍虽然低着头,但脸上毫无羞涩之色。
施沁拍拍她的肩,说:“加油,你一定会感动他的。”
戴妍点点头,“谢谢。”
下午刚上班,施沁就接到了姚笑的短信:“真的不习惯下班后见不到你,我想向公司申请去无锡了,不过估计难度很大。”
施沁回信说:“那段日子让人怀念,无论你在何处,我都时刻想念你。”
情人,梦牵魂绕的情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不停地问施沁游黄山的经过,施沁一一给他们讲了,她说话时很小心,怕自己一不留神,会把姚笑的名字说出来。
正说着,有个乞丐向祝霖伸手要钱,他们吃的是大排档性质的饭馆,乞丐经常在其间穿梭,司空见了惯了以后,几乎没有人再给他们钱。
祝霖在钱包里拿出一元钱给那乞丐,那乞丐连谢也不谢一声,转身就走了。
戴妍说:“你不该给他,他们肯定不是真正要饭的,你给了一个人,别的都会来向你要。”
“再来向我要,我就让他们找刚才那个乞丐去,我说我所有的零钱都给他了。”祝霖忽然自己笑起来,“你们听过向乞丐找零钱的事吗?就发生在我身上。”
施沁说:“别卖关子,说来听听。”
“那年我读大二,得了阑尾炎,动完手术后学校让我回家休息。我刚下火车,迎面走来一个乞丐,长得和我差不多高,他走到我面前,也不说话,一下子扯开衣服,露出胸口处的一条伤疤,然后弯着腰向我拱了拱手,再然后就伸手向我要钱。我想我身上还有一道疤呢,谁怕谁啊!不过我不好意思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来而已。我身上还剩一张两块钱零钱,总不能全给了他,我还要搭公交车的。我见他手上拿着一块钱,就对他说我给你两块,你找我一块。他摇摇头,不肯。我很生气,也不管那么多,把两块钱给他的时候,从他手里抢过了那一块钱,他看看我,又看看手中的两块钱,大概明白还是赚了吧,没说什么就走开了。旁边的一个老太婆见了,高兴坏了,还有这种事!她拿了一块钱乐颠颠地追上我说,小伙子,你给我两块,我找你一块!我指指那个乞丐说,没了,两块钱给他拿走了,你找他换去。”
大家听完,笑得肚子都疼了。
戴妍说:“祝霖,你不是在编故事吧?”
“真的。”祝霖侧着头认真地说,“骗你是小狗。”
施沁的手机响起,是姚笑的短信:“我在沿着我们走过的地方散步。”
施沁记起他说过他一个大男人是从不去散步的,在他看来那是傻乎乎的事情,现在他竟在干这种傻乎乎的事情。她的心里一阵难过,回复说:“路还是那些路,只是物是人非了。”
吃完饭,已差不多九点了。
施沁回到家里,颜枫也刚好回来,他握着施沁的手说:“以后我都在家吃饭,吃完饭陪你散散步,或者打打球,我现在工作没那么忙了,有空陪你了。”
施沁应了一声,从他手里抽出手来,她只想上网去和姚笑说说话,并不想和颜枫去散步或打球。而且颜枫在家,她和姚笑聊天总要避忌一下,毕竟颜枫曾起过疑心。
施沁在书房里打开电脑,颜枫走过来关心地说:“你在单位忙,对着电脑的时间也够长了,回家就放松一下,看看电视,别老对着电脑,那样对身体不好。”
“没什么的,电脑辐射比电视还小,不用担心,我不喜欢看电视。” 施沁急着上线,但又不能当着颜枫的面和姚笑聊天。
“那你玩一会儿就好了,别太久。”颜枫说完,走了出去。
上线后,施沁发现姚笑不在,于是用手机发了短信给他:“在干嘛?能上网吗?”
姚笑回短信说:“在单位,电脑出了点儿问题,正重装系统。”
“我真的无法同时爱上两个人,当他握着我的手时,我竟无所适从,多希望那是你的手,虽然我的心里对他充满了愧疚。”
“听天由命吧,感情往往也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我女朋友最近也怪,好像不想我了。”
施沁看了这句话有点儿难受,“你要是想她,就应该主动找她,再说你怎么知道她不想你?”
“感觉,给她发了短信,不过我还是想你多些,可惜太远。这两天抽烟抽得更多了,有所欲就有所烦……看来不能守少抽烟的诺了。”
“她回短信没有?想我是因为那里还留着我的气息吧?”
“没。不是留了气息,而是留了衣服。”
施沁觉得在手机上打字很不方便,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上网?”
姚笑回复:“一个小时后。”
施沁等了一个小时,却未见姚笑上线,她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见姚笑现身。
“你还不来吗?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回音。已经十一点半了,颜枫催了几遍,叫她睡觉。
“久候你不至,或许你忘了和我的约定吧,我下了。”
下了线,施沁终觉心有不甘,心想他或许电脑出了问题。又用手机给他发了短信:“在干什么?很忙吗?”
一样是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音。
施沁躲在洗澡间里,泪如雨下,又发了一条短信:“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有晴却无晴。”
还是没有回音,施沁彻底失望了,她咬着牙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或许你累了,那就放弃吧,我不会怪你,我以后的事你不用再管。”
写完后,她关了机,没再等他的回信。带着深深的悲伤,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颜枫忽然问:“你今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没事,睡吧。”施沁说完侧过脸去,让泪水再一次打湿了枕巾。梦里又见到了姚笑,施沁在梦中都忘不了心中的伤痛,她问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心,他说我和你没有将来,我们隔得那么远,你能天天飞过来吗?她想她真的飞不动,她没有翅膀。姚笑转身走了,她的眼泪噼哩啪啦地掉下来……
梦里深深的悲痛让施沁猛然惊醒,枕巾两边都湿了,脸上还有泪珠滑落,窗外已是黎明时分,微微的光亮透进屋里,一切都昏暗得如梦幻一般。
这天上午,施沁本不想开手机,她不知道姚笑有没有给她回短信,但她心想不管他回不回,她都不看。直到九点多钟,她实在忍不住,才开了手机。手机短信铃声连续响了三遍。
施沁心里酸酸的,她打开第一条:“没,电,了,刚回到宿舍,才收到你的短信。”
第二条:“晕,你想哪儿去了?别总乱想。”
这两条都是零点左右发的。
第三条:“你怎么这么傻……也许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天天和你厮守在一起。”这一条是今天早上八点发的。
施沁知道错怪姚笑了,想起昨天自己的过激话语,不禁有些过意不去。
她给姚笑发去短信:“我很傻是吧?对不起,我太敏感了。”
很快收到了回复:“是,总不相信我,太爱我了。”
这天晚上,颜枫去了加班,施沁终于和姚笑在网上相遇了。姚笑说施沁从前老怪她在QQ上不好好和她聊天,今天要好好地陪她聊一晚上。
姚笑说:“我喜欢你可真不是因为外表 ”
施沁说:“我喜欢你也不仅是因为外表,重要的是你的个性,当然不包括你的风流个性。”
“哈哈,怪哦,怎么所有的女孩都这么说,没有人说是因为我好帅。”他忽然话题一转,“你如果真怀了孕,你打算怎么和你丈夫说?”
施沁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会照直跟他说,我不想耽误他太久,或许在怀着时就会跟他说,要不他以后会很难受。”
“可那时我没法在你身边照顾你,不过,我会更怕那种我爱的人跟别人在一起的感觉。就是结了婚在一起的时间还是不多,两地分居,好苦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天天在一起呢?”
“若是两情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在这个问题上,施沁想不到还能说什么。
“别骗自己了,我宁愿天天跟你在一起。”姚笑固执地表露着他的欲望,“自从你走后,我才清楚地意识到我多么想天天和你呆在一起,哪怕只是陪你走走。”
施沁心里酸酸的,双手停在键盘上,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姚笑问。
“没什么,只是心有感触而已。”
“别太善感,让我担心。”
施沁想起他的女朋友,“你如果选择你现在的女朋友,或许会好一些,起码呆在一起的时间会长一些。”
“至少近一点,可能性大一些。可能挫折也少一些,但我不是怕事的人。”姚笑说话从来都很直接。
施沁的心一下子往下沉下去,她知道在姚笑的心里,还是觉得选择他女朋友好,在他看来,生活还是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无论彼此口里说有多爱对方。
“你在我面前重复了N遍,你现在的女朋友是最适合你的,所以我无话可说。”
“我重复的时候是你没说你想离婚的时候, 你说你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后我还说过吗?这次是你问我,我才说。但我心里其实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但又怕你放弃一切跟我结婚后,你要忍受两地分居的痛苦,我是心疼你。”
“如果我现在选择放弃,你是不是会好过点?”施沁敲下这句话时,心里的难过无法形容。
“不,正相反,我会更痛苦,更想你,更烦,你也会。我们不想那么多了,赌局还没完 。”
“是啊,赌局完了,我们之间是不是也结束了?”
“不会结束,你永远不会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你。即使你没怀上,我们也还有机会。”
施沁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她想颜枫可能很快就回来。“今天就聊到这儿吧,以后再聊。”
“好,我下了,你早点睡。”
千里寄相思
施沁下了线,不一会儿,颜枫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一盒桂花马蹄糕,递给施沁说:“这是你最爱吃的,我刚才经过的时候,见刚刚出笼,还冒着热气,就买了。”
施沁接过去,她觉得颜枫近来对她关怀得有点无微不至,自从他发现她手机上的那条短信后,他就开始变得刻意讨好她了,经常给她买她爱吃的东西和一些小玩意。说话也没以前大声了,脾气也不敢再随便发,单位的事可以不用他去,他就不去,老在家里陪着施沁。吃完饭后陪她散步,逛商店陪她买东西,连看电视都不再和她争,她爱看哪个频道就看哪个,他会陪着她看。颜枫的种种变化仿佛都在一夜之间发生,让施沁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倍感感动和内疚。颜枫肯定是看出了一些什么端倪,或者他真像姚笑说的那样,心里越是怀疑,他就越会对施沁好,除非他已经不爱她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施沁觉得心里不安。
“你为什么老问这个奇怪的问题?”颜枫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是我老婆,我对你好是天经地义的,以前我工作忙,现在有空了,也应该讨讨老婆欢心了。要不,你的心给别人偷去了怎么办?”
施沁一愣,知道他有弦外之音,但她只装作不知。
有一天傍晚,姚笑发短信给施沁,“我独自在桂花山庄吃饭,仿佛你还坐在我旁边。你现在在干嘛?”
施沁收到短信时,正和颜枫在街上散步,施沁快速看了短信后就合起来,不敢当着颜枫的面回复。
颜枫问:“谁呀?”他现在一听到施沁的手机响就敏感,仿佛被刺扎了一下一样,每次都要问是谁。
“无聊的广告,叫发短信去算命。”施沁轻描淡写地说,她没回复,估计颜枫也不会疑心到哪里去。但她心里真是很焦急,因为姚笑肯定像她上次那样正等着她的回复。
施沁推说小便急,几乎是跑着回来的。回到家,她躲在书房里给姚笑发了短信:“刚才没看到,你吃完了吗?”然后她把手机调成振动。
过了一会儿,姚笑回复说:“你今天很奇怪,我想和你聊聊天,能上网吗?”
施沁虽然担心颜枫看见,但心想上网总比拿着手机按安全一点儿,于是回复了两个字:“就上。”她跑到厅里看了几分钟电视,颜枫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的,看样子一时半刻也不想起来。她故意说电视不好看,然后跑进书房,打开电脑,急急忙忙地挂上QQ,为了避免被别人打扰,她一般都是隐身登录。
一上去,就收到姚笑的连珠炮似的发问:
“你今天怎么了?”
“现在我才知道,心里装着一个人是多么痛苦的事,这种感觉我很久都没有了。”
“怎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后悔了?今天你好怪。”
施沁暗自好笑,他终于也有被人冷落、忘却的感觉,她回了一句:“你才怪呢!”
却不见回答,姚笑的QQ头像是灰的,施沁心想,他不是等得不耐烦,走了吧?她又写了一句:“你不在,我没兴趣和别人聊,我要下了。”
“我在,我在后悔,后悔没不顾一切把你留下来。他在吗?”
没等施沁回答,他又发来一句,“你知道我经常想不顾一切地让你陪我在身边,可不行。”
“他在厅里看电视。留下来也不一定好,那样的话,我总觉得你有烦透我的一天。”施沁说话,常喜欢以退为进。
“那倒不会,只是我知道那样,你会跟我吃很多的苦,我又心疼你。”
“我以为时间会让你淡忘一些东西,但好像并没有。”施沁在他的字里行间,确实感觉到了他内心的矛盾与痛苦。
“如果不去考虑现实的话,你干脆来我这儿算了,天天陪着我。”
姚笑打字就像飞一样,连施沁这种公认的高手都没他快,施沁还没想好怎么说的时候,他又蹦出了一句,“如果认识我以后的结局会很苦、很惨,你后不后悔?”
“再苦我也不后悔,但我相信凭着我的双手,我还不至于要让你来养。”
“这个我相信,但你要放弃现在的一切,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我怕你的工作会很辛苦,压力很大。如果在生活的压力面前,我们的感情失色,你还会这么爱我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只要有你在我身边,生活总不会失色的。”施沁说这句话时,心里也有点儿发虚。
“如果这次你没怀上我的孩子,也先别怀他的孩子哦。”
“那你也先别结婚哦。”
“好,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发生,明年我不结婚。”
“唉,其实我根本没权利让你答应什么,你自己抓主意吧,你一向随着你的心走。”姚笑如此承诺,施沁忽然又害怕起来,又问,“你原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本打算明年。”
“明年就算你结婚,我也不能怪你。”施沁知道姚笑的现任女友比她还年轻。
“明年在我结婚前你就怀他的孩子,我就怪你。”姚笑说完这句,又问了一句,“在遇到我之前,你是不是还爱他?想过吗?”这个他当然是指颜枫,这在姚笑和施沁之间已经是默契了。
“没想过,但肯定还爱他,只是这种爱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快乐,所以我才会越来越郁闷。如果没遇到你,我会在这种郁闷中生活下去,或许有一天也会平静,就像很多人一样。” 施沁想了想,她在内心里寻找自己感情变异的根源,“或者那更应该说是一种对亲人般的关怀,我觉得我对他的感情就和对我父母、姐姐的感情一样。”
“也不是吧? 只不过你觉得更爱我些而已。”姚笑仿佛也在妒忌,“你现在还爱他吗?”
“我现在一样把他当作亲人般看待,我觉得对他的感情并没发生多大变化,我永远也不想伤害他,只想保护他。”
“但这种爱的差距能让你放弃现在的一切吗?”
“我不知道,别问这个问题,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还要看你是怎么决定的,如果你不娶我,我还离婚干嘛?”转念一想,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姚笑,要和颜枫过一辈子或者自己还真过不下去,“不过也难说,如果真的过不下去了,你不娶我我也要离的。”
“你离了婚,我不娶你我娶谁?”接着又蹦出一句,“你离了婚,不嫁我你嫁谁?”姚笑仿佛在仰天长叹,“天啊,你笨多了!”
“你不在我跟前,我总要乱想,只有对着你的眼睛,我才觉得踏实。”施沁说的倒是真心话,她觉得姚笑这个人总不能让人放心。
“只有我把你拥在怀里,你才觉得我属于你?”
“拥在怀里也不一定属于我,你曾经拥过那么多人。我经常觉得自己很不理智,说真的,你确实让人担心,你的心连你自己都管不住,更何况是别人?”
“总之我告诉你,我现在只是想你一个,希望能早一点和你在一起。”
“如果我决定和你在一起,我想我会永远对你一心一意,除非你背叛我或冷落我。”施沁心想无论我多爱你,也无论你说你多爱我,我都不能容忍一个沾花惹草的丈夫。
“如果我决定跟你在一起,我想我会永远对你一心一意,无论你背叛我或冷落我。”姚笑语出惊人。
“真的?你是希望我也这样对你说吧?可是我不会这样说的,因为我知道我的心。”
“没有,这是我对你说的。好了,我还要写一份材料,今天就聊到这儿,我下了。”
“你在和谁聊天呢?”颜枫忽然从施沁身后走过来。
施沁吓了一跳,转过身去见颜枫正站在她的身后伸着脖子往电脑屏幕上看。施沁连忙下了线,说:“一个网友,不认识的,刚下了线。”
颜枫问:“为什么我一来你就下线?有秘密吗?”
施沁的脸有点儿发红,她觉得颜枫好像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对短信、QQ之类的交流工具特别敏感。“能有什么秘密?你别老疑神疑鬼的。”
“我没有,只是问问,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嘛。”颜枫掩饰着说。
又要见面了
时值初冬,昼夜气温温差大,又逢感冒病毒流行,施沁一不小心,也感冒发烧起来。她怕自己已经怀孕,感冒开始时,不敢吃药,以为挨一挨,多喝点水就会好起来。可是过了两天,她开始发高烧、咳嗽,连班都上不了。她想现在也不知道怀没怀孕,去查也还查不出来,老不吃药打针也不行。
颜枫比她还焦急,特意请了假,要带她到医院看病。施沁想如果怀上了,那也是天注定要她打掉,而且真要让姚笑和她奉子成婚,她觉得还是有顾虑的。她把心一横,顾不了这么多了,先顾自己吧。在颜枫的搀扶下,她去了医院。
医生看了以后,让她先打三天针,吃些药。她按医生吩咐打了三天针,吃了三天药,烧就慢慢退了。在这三天里,颜枫对她呵护备至,每天夜里总要用毛巾为她擦干背上的汗,他怕她缩了汗,又重感;早上给她煮好早餐才去上班;晚上也不去加班了,在家给她熬好药,端到她面前。施沁知道颜枫还是很爱她,他怕失去她,才决定痛改前非。
施沁从前病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去看病,熬药当然也是自己熬。颜枫忽然对她如此关怀,竟让她感动得想哭,她有时想就这样老老实实跟颜枫过一辈子算了,不再心猿意马了,但一收到姚笑的短信,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颜枫越是对施沁好,施沁就越是矛盾,她对颜枫的爱是那种亲人之爱,而对姚笑的爱是情人之爱,她不知道应该选择哪一种。选择前一种的话,她的生活会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涟漪,平静到她记不起什么是爱情。如果选择后一种的话,她的生活将发生巨大变化,她要和姚笑天天在一起,她一定要放弃现在的工作,到另一个遥远的城市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找一份满意的工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不就要忍受两地分居的痛苦。就像姚笑曾经问过她的一句话那样,这种感情的差距能大到让她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吗?如果她真的弃颜枫而去,她不敢想象颜枫会有多伤心,会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她真的无从决择,就像姚笑无法在她和他女朋友之间作出决择一样。
在施沁病了的期间,姚笑天天都要发短信来问候,她发现他对她的爱并没随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反而似乎更强烈了。
施沁的例假已经过了三天还没来,她开始有点儿紧张了,如果真的有了,她一定要打掉了,想留都留不住。她从嘉兴回来后,就推说不舒服,一直没和颜枫亲热过,如果有了,她只能瞒着他偷偷地去打掉,也只能放弃向单位要假休息的权利,休息不好,可能会导致一些生殖器官的病变。这些道理施沁都明白,但她想如果真怀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其实她挺喜欢孩子的,当初姚笑和她约定有了孩子就结婚时,她没有表示反对,一方面是因为她真的爱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很想要一个孩子,特别是和姚笑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她和他都很想知道。可是现在不可能了,或许是上天的安排吧,冥冥之中可能早已注定她和姚笑有缘无份。施沁每当想到这里,心里就很难过,她发现自己对姚笑的感情越来越炽热。
公司里正为庆贺建厂二十周年搞文艺表演,每个单位都要出一到两个节目。米处长第一个找到施沁,让她组织一支队伍,上一个舞蹈节目。
米处长说:“我们处的形象就靠你了,我知道你一定行,获奖肯定没问题,你可要为我们处争光啊。”
施沁虽然担心自己怀孕了,但这是不能说出口的理由,而且也还没确定,米处长对自己那么好,他刚上来,肯定希望他领导的单位能在公司的各项活动中露露脸。施沁想,为了报答米处长,上就上吧。
舞蹈队在施沁的精心挑选下,很快就组建起来。一群女孩子在她的指挥下,每天下午在单位的舞厅排练。
这天,施沁正在排练,忽然手机响了,是姚笑打来的。她有点儿奇怪,因为姚笑为了避嫌疑,一般不会打电话来,只是发短信。
“喂,施沁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姚笑的声音有点儿激动,“我可以重新到你们公司做项目指导了。”
“真的?”施沁高兴得尖声叫起来,厅里的女孩子正在练习走柔软步,都停住了脚回头看着她。施沁不好意思地朝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练习。
“真的,我十几天前打的报告,今天拿到批复了。”
“太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施沁没想到这么快又可以见到姚笑。
“你想不想我?”姚笑的声音也含着笑,“想我我就快点儿去,不想嘛,我就慢慢去了。”
“不想。”施沁小声说,她怕她们听见,“你要不想我,你就慢慢来吧,反正我现有也没空。”
“不行,你没空也要陪我,”姚笑拉长着声音说,“当然想你了,我恨不得立刻就飞到你身边。怎么这么吵,你不在上班吗?”
“我在舞厅排练,你来了以后要没见我,就上舞厅来找我。”
“好,可是我有点担心,我到了以后,咱们俩之间的事可能会闹大,你怕不怕?”
“那咱们就收敛一点,只是在饭馆里吃吃饭,在酒吧里喝喝酒,就不会闹大了。”
姚笑在电话里笑起来,“你以为可以办得到吗?我知道我一定办不到。”
“管他呢,你先来,我们慢慢商量,”施沁忍不住说,“我还真想见你了。”
“好,我大概这一两天就到。”
挂了机,施沁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飞起来了,她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心花怒放。
从姚笑打来电话起,施沁就开始盼,一个一个小时地算,她不明白为什么平时一眨眼就过的时间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慢?
重逢
这天下午,施沁正在舞厅里教大家一组“舞姿组合”,“脚站成五位……不是丁字步,两脚收拢,贴紧……”
“施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她猛地回过头去,见姚笑站在门口处,正在朝她笑。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她朝他奔过去,但只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她想起还有十几双眼睛看着她,她放缓步子走到他跟前,朝他眨眨眼说:“姚工,你坐一会儿,我教完这个动作,就带你上办公室去。”
姚笑笑着点点头,坐在厅里一旁的椅子上,“施小姐,你请便,不必管我。”
那十几个女孩子大多都认识姚笑,以前姚笑在这里的时候,她们几乎天天都要去施沁的办公室拜访一下,目的也就是看看姚笑,和他说几句话,一来二往,也有几个和姚笑混得比较熟的。她们原来以为姚笑不会再来,没想到这时又见到了他。她们都走过去和姚笑打招呼,问他为什么这么久没来,这段时间上哪儿去了。
施沁本想教完这个组合就带姚笑到办公室去,在那儿她和他可以单独相处。没想到这群女孩子见了姚笑,竟比她还性急,都主动跑过去叙旧了。施沁有点儿生气,她站在舞厅的中间大声说:“姑娘们,我们今天要学的内容还没学完,先学完了再叙旧好吗?”
姚笑也笑着说:“你们赶紧排练吧,免得施教练生气。”
那些女孩子很不情愿地走回来排好队,跟着施沁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学。因为有姚笑在,她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招一式地练得很认真。
“脚下走柔软步,手放在一位,侧身……转……好。”施沁见她们今天学得特别快,也觉得诧异,“大家都学会了,自己练习一下。并且把昨天教的动作连起来练一下。”说完拿起衣服走到姚笑跟前,说:“可以走了,让你久等了。”
两人走出舞厅,姚笑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却被施沁甩开,“小心,这里到处都是人,耳目众多。”
姚笑乐了,“哎,我们什么时候成地下党了?”
“嘘……”施沁伸出一个指头来放在嘴边,“说话别那么大声,不小心就给别人听见了。”
“你不是吧?这么小心!是不是被我在电话里吓坏了?”
施沁小声说:“没有,我哪能这么容易被吓坏!我只是怕事情闹大了,你就没了退路,也就没了选择,说不定会怨我一世。”
“有选择未必是好事。”姚笑忽然问,“我们这是上哪儿去?”
施沁睁大眼睛说:“当然是上我的办公室,还能上哪儿?”
“不,上我的房里去。”姚笑压低声音说,“我想抱抱你,上你的办公室也没用。”
施沁也很想念姚笑的怀抱,但此时还没到下班时间,她怕有人看见她和他一起出去,会惹人口实。她想了一下说:“你先回去,我再回舞厅呆一会儿,你住什么宾馆?等一下我去找你。”
姚笑将宾馆房号告诉了她,小声说:“你快点儿,别让我等太久。”
施沁回到舞厅里,见大家都坐在椅子上聊天,她问:“都练好了吗?怎么都坐着了?”
那些女孩子却问她:“姚工上哪儿了?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施沁没好气地说:“走了,不知道住哪儿。”看来姚笑风流真是有原因的,这么多诱惑争着往他面前送,他能不动心吗?施沁不禁担心,如果以后真和他结了婚,如果她不在他身边,他怎么能抗拒这么多诱惑?
“既然大家都不想练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请按时来,我们学习新的动作。”施沁宣布解散后,就匆匆忙忙地往姚笑的住所去了。
姚笑打开门,一把把她拉进去,右手关上门,左手就势把她压在门上,然后他的身体紧紧地贴了上来,火一样的吻灼烧着她的唇。看着他迷乱的眼神,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她的心里也像火一样燃烧,狂热地回应着他。他的手游走到她的胸前,胡乱地解开了她的衣服,他猛地把头伏在她的胸前,一阵强烈的快感袭来,她瘫软似地靠在门上,不由自主地呻吟。忽然身体一轻,她被他拦腰抱起。他如山一样将她压在床上,她感觉着两人最亲密的肌肤相触,但在她无法压制的呻吟声中,她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她仿佛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里……
过了很久,施沁的耳边似乎还停留着两人纠缠不清的喘息,她没有睁开眼睛,她感觉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愉悦。姚笑从她耳旁抬起头来,无限温柔地吻着她,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那双熟悉的清沏的眼睛,那眼睛里溢满了笑意,他轻轻地放开她的嘴唇,轻轻地问:“宝贝,想我吗?”
施沁嘴角微翘,眼睛笑成了天上的月牙儿,“那你想我吗?”
姚笑微蹙着眉,“想啊,想得心都碎了。”
施沁心里仿佛掠过了一阵电流,击得她全身一颤,她伸手抚着他的胸膛,小声说:“我也想你啊,无时无刻地想,连在梦里都全是你,有时我在梦里记不清你是谁,我就想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顽固地在我心里。”
姚笑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他伏下头来,用他的脸摩抚着她的脸,“我知道,你深深地着爱我……”他忽然记起什么事情来,抬起头来问:“你来例假了吗?在短信里你也没说。”
“没有,”施沁正为这件事发愁,又没人可以倾诉,姚笑来了,总算有个倾诉对象了,“已经过了六天,我看有些危险。”
“那就生下来吧,我们结婚。”
施沁皱着眉头说:“不行,我前段时间感冒的时候,又打针又吃药,恐怕会影响到胎儿。”
“哦,”姚笑拍着自己的头,“我差点儿忘了,那该怎么办?打掉吗?那对你身体会有影响的。”
“有影响也没办法,总不能生下个痴呆的或畸形的来。”
“你打的什么针?吃的什么药?要不咱们去问问医生,也许没有影响,我真的很想看看咱们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姚笑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他确实很喜欢孩子。
“你是不是为了孩子才要和我结婚?”施沁记得这个问题以前已经问了一遍,不过好像他也没正面回答。
“当然不是,如果说为了孩子而和你在一起,那么四年前我就会为了我女儿而留下来陪我前妻,这么明白的道理你难道还不懂?”
“唉……”施沁叹了口气,“可惜即使有了,也是保不住的,我们不能冒这种险,这是关系到三个人的事,搞不好,三个人的一生就这样毁了。”
“那倒也是,但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没事的,听说现在有一种无痛人流,后遗症少又无痛苦,上次我去医院的时候,听到一个妇科医生跟一个女孩说做起来很舒服的。”
“这个医生真是的,怎么说都是动手术,怎么会舒服呢?”姚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到时我陪你去,等你好了以后,咱们再来赌一局。”
“还赌?”施沁吃惊地说,“这一次还不够让你后悔啊?”
“这一次出现了意外,不算数。”姚笑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真想你帮我生一个儿子,像你一样聪明,像我一样帅。”
“臭美!”施沁刮了一下他高高的鼻子,“那你不要你女朋友了?”
“这一辈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姚笑说,“从前我曾经犹豫过,毕竟我和她有四年的感情,而且我还害怕你以后跟着我受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你的思念越来越强烈,我知道我再没办法骗自己,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但你偏偏是我这么多女朋友里唯一一个结了婚的,但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和你的爱情之路也许会曲折一些,但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把它当作是人生的一种经历吧。”
施沁皱着眉头说:“可是……我实在不想伤害颜枫。”她忽伸出双手缠着他的脖子,“但我更舍不得你。”
“我知道,”姚笑吻了一下她的脸,“所以我就赶过来了,我怕你老陪着你现在的老公,把我给忘了,那对我很不公平。”
施沁用手抚着他的头发说:“你知道我不会的,我这一生都不会。”
“没错,我知道你不会,但我还担心一件事情。”
“什么事?”
姚笑认真地说:“我怕你怀了你老公的孩子,那我就没机会了。”
施沁“哧”地一声笑了,“不会的,你在网上跟我说过,我记着呢。”
“记着就好。”姚笑笑着轻声说,“我想死你了,我们再做一次。”
“什么?!嗯……”没等施沁讲完,他的唇再次狂热地压在她的唇上……
分身乏术
姚笑让施沁留下来和他一起吃晚饭,施沁面有难色,说颜枫今天早上就和她约好了晚上出去吃。姚笑说:“我不管,我这么大老远跑来,你一定要陪我吃。”
这么久没见,施沁也舍不得这么快就走。于是她给颜枫打电话:“我不回去吃饭了,我一个同学来找我,我和他一块儿吃。”
颜枫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才说:“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施沁一时懵了。
“你真不记得了?”颜枫的声音很失落,“今天是我们相识五周年的纪念日,往年我不记得,你记得,今年我记得,你怎么却忘了?”
“噢,”施沁用手拍着脑袋,这几天她的心都用来盼姚笑,哪里还记得什么纪念日!“对不起,我真的记不起来了,这段时间忙着编舞排练,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的声音充满了愧疚。
“哦,没关系,以前我忙的时候也老不记得。我在‘浣纱苑’订了位,还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张桌子……要不,让你的同学一起过来吧。”
施沁真是左右为难,她看看姚笑,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想了想,对电话里说:“我同学今天要赶回苏州去,今天晚上八点的车,我们在这边随便吃一点她就上车了,省得跑来跑去。你先吃,我八点钟赶过去。”
“那好吧,我今天也不饿,等你来了我们一块儿吃。”
挂了电话,姚笑问:“有事吗?为什么要八点钟赶过去?他不是管你管得那么严吧?”
施沁摇摇头说:“今天是我们相识五周年的纪念日,我忘了。”
姚笑沉默了,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想陪他还是想陪我?”
施沁冲口而出,“我想陪你!可是……”她侧过脸去,“我觉得很内疚,我不想冷落他,更不想伤害他。”
姚笑忽然拉起她的手,“走吧。”
施沁一愣,“上哪儿?”
“还能上哪儿?当然是去吃饭塞!”姚笑笑着说,“我可不想等八点钟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吃。”
施沁也笑了。因为怕被熟人撞见,两人走了很远,才在一家偏僻的小饭馆坐下。
姚笑吃着吃着,忽然说:“人家说偷情很刺激,我怎么不觉得?你觉得吗?”
施沁摇摇头,“不觉得,我宁愿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是啊,真怀念在嘉兴的日子,你的心里只有我,不会想起他,更不用急着去陪他。”姚笑的话酸溜溜的。
施沁伸手握着他的手,柔声说:“别吃醋,我心里真正爱的是你。”
姚笑抬起他那深遂而明亮的眼睛,定格在她的脸上,“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觉得你也爱他。”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对他我只是亲人般的爱,不是爱情的爱。”
“可是你跟他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同一张床上,我……”姚笑垂下头,表情很痛苦,“我不敢想像你和他在一起的情景……”他停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狠狠地说:“终有一天我不能忍受你和他在一个房间里!”
施沁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说我现在就离婚,和你在一起!但话到嘴边,她又忍住了,她知道这句话一出口,她的世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在她心里,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颜枫,她觉得他还没有能力承受这种痛苦,还有他的病,不知道会不会因受不了这种打击而复发……
施沁低下头,小声说:“自从从嘉兴回来后,我就没再和他亲热过,我心里想的只是你。”
姚笑叹了口气,“难为你了,可是我要的并不是你为我守节,而是要你天天陪在我身边,让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你,晚上闭上眼睛之前也看见你。”
施沁的眼里渐渐有泪花闪动,她抬起眼睛,透过晶莹的泪光,她看见姚笑俊朗而温情脉脉的脸,她的心里一阵颤动,两颗泪珠越过眼睫毛溢了出来。
“不哭,亲爱的……”姚笑用手帮她擦去眼泪,“我不逼你,我相信你……”他的声音有些咽哽,没有再说下去。
饭馆里有人朝这边看过来,施沁用纸巾擦去残留的泪痕,理了理头发,勉强对姚笑笑了笑,“我没事,吃饭吧。”
两人默默无语地吃完了饭。姚笑付帐的时候,施沁看看手表说:“我得走了。”
姚笑点点头,施沁转身要走时,他忽然又一把拉着她的手,“你……你晚一点的时候给我发个短信,要不我睡不着。”
“你怎么像个小孩一样?”施沁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让自己笑,却笑不出来。
施沁赶到“浣纱苑”的时候,还差几分钟到八点,她走过摆着两盘婆娑的凤尾葵的甬道,看见大厅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对情侣,颜枫独自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桌子上放着一大束红玫瑰。他远远地就看见了施沁,他朝她招了招手,然后笑着看着她一路走近。
施沁想起了五年前的今天,她也是这么朝颜枫走过去,那时候她和他刚刚认识,她喜欢他的纯朴老实,甚至他的腼腆与木讷,她也喜欢。当时她是那么满怀喜悦地朝他走过去,仿佛在走向幸福的天堂……她发梦也想不到五年后的今天,她竟会带着与情人刚刚幽会完的不舍朝他走过去。路还是那条铺着红地毯的路,然而她的心却属于了另一个人,一个与颜枫完全不同的温柔的、热烈的风流男人,她甚至连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坐下来后,颜枫指指那束玫瑰对她说:“送给你的。”
施沁把那束点缀着满天星和情人草的玫瑰拿起来,它的直径竟然比她的肩还宽,捧在手里有点费力。“为什么买这么大一束花?不用钱呀?”
颜枫笑着说:“你以前老怪我不买花给你,今天就多买几枝,算是补以前的。”
施沁见他面前的碗筷都还整整齐齐的,奇怪地问:“你不是还没吃饭吧?”
“是呀,我不是说了等你来再一块儿吃吗?”
施沁知道颜枫的脾气憨直得有点儿固执,但相识了这么多年,他在她面前也很少讲究这些细节,今天他一反常态,说明他真的感觉到了他和她之间的感情危机,开始紧张了。施沁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向服务员招招手,随便点了几个菜,吩咐快点儿上。
“不着急,我也没饿。”颜枫用手支着头,目光越过施沁看着那条铺着红地毯的通道说,“你知道你从那儿走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施沁觉得他真的变了,变得满怀心事起来。
“我想起五年前你也是这么走过来,我也是这么坐着,看着你慢慢走近,我看见你在微笑,我也在笑,我觉得我真的很幸福……”他的嘴角露着笑容,目光停在她的脸上,“你说要是时光能倒流多好!”
“唉,时光又怎么能倒流呢?过去的毕竟是过去了,再美好也不会回来。”施沁知道颜枫话里的含义,但她心有所感,无法掩饰自己的感情。又或者她的潜意识里是要告诉颜枫,她的心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心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伤感?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颜枫握着她的手,轻轻抚弄着,“以前是我的错,我不该只顾着工作,没顾及你的感受,但以后不会了,我很清楚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不,我没生气。”施沁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低下头,心乱如麻:他这么爱我,为什么我的心却无法回来?我太放纵自己的心了!眼前这个饱含深情的真诚的男人,对我的爱如此之深,我怎么能忍心伤害他?
五年时光,纵使岁月磨灭了她对他的爱,但怎能磨灭她对他的情?仿如对亲人般的情,对于亲人,她只想去呵护,永远不想去伤害。可是现实……她想无论她选择谁,她都会痛苦,选择姚笑她要受良心的责备,选择颜枫她要忍受相思的煎熬。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颜枫不住地往她碗里夹菜,“这是你喜欢吃的,多吃点。”她看着他殷勤地为她夹菜,心里却想起了姚笑为她夹菜的情形。在黄山的时候,姚笑是不给她夹菜的,到了嘉兴,他才渐渐开始给她夹菜,他曾经说过,他极少给女孩子夹菜,自己爱吃什么就吃,没必要把她们惯坏了。可是到后来,施沁发现他越来越喜欢给她夹菜,桌子上好吃的好看的,他都往她碗里夹,嘴里总说:“这个好吃,吃多点,我要把你养得胖胖的,那会更可爱。”
施沁想到这里,不禁“哧”地一声笑了。
“笑什么?”颜枫莫名奇妙地问。
“没什么,刚才我看见前面那个男的踩了那个女的一脚,那个女的瞪了那个男的一眼,那个男的低着头走开了。”施沁随口撒了一个谎,刚才她还在心乱如麻,此时却清晰地知道,无论她对颜枫如何愧疚,但自己心里时刻念念不忘的只有姚笑一个。
又见流星飞逝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姚笑和施沁结伴游梅园。因为还没到最佳观赏时节,偌大的园子里游人廖廖。
姚笑和施沁穿过诵豳堂,只见在翠柏丛中,隐现着八角长亭,前立石刻“招鹤”两字,亭名与杭州孤山的放鹤亭呼应。
“歇歇,我要抽支烟。”姚笑拉着施沁在招鹤亭里坐下,他抽出一支烟来点燃,忽然朝她喷了一口烟,把她呛得咳嗽起来,他笑着把她揽在怀里,“老走不累的小铁人,怎么倒给一口烟给薰坏了?”
施沁捂着鼻子说:“抽烟百害而无一利,你就不能把它戒了吗?”
“我觉得抽烟有好处,抽了以后浑身充满力量。”他忽然凑近她的耳朵说,“你没发现每次我和你完做爱后都要抽一支烟吗?那就是在补充力量,准备下一轮的冲击。”
施沁羞得伸手推开他,红着脸说:“谬论!书上说抽烟会导致精子畸形,你这样我可不敢和你要孩子。”
姚笑哈哈笑起来,“我的不会,不抽它们游不动,会睡着。”
“你……”施沁也忍不住笑了,“你不该叫姚笑,你该叫胡说!”
“我叫胡说,那以后咱们的孩子不也得姓胡?”姚笑将脸凑近施沁,笑嘻嘻地说。
“哼,”施沁将头一扭,侧过脸去,“你不戒烟,我才不跟你生呢。”
姚笑把她拦腰搂住,“你不跟我生,你想跟谁生?”
他边说边往施沁的脖子里吹气,把她痒得直笑,“你不戒,我就是不生。”
“好,我现在就戒,你现在就和我生吗?”
“现在?”施沁忽然想起自己的例假还没来,她不禁皱起眉头说,“现在就算有了,也生不出来了。”
姚笑吻了吻她的脸,然后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柔声说:“亲亲,别难过,我们以后再生,你要我戒烟,我就戒,即使一时三刻戒不了,我也会尽量少抽,虽然抽了十几年了,但我相信我能戒掉。”
施沁“嗯”了一声,在嘉兴的时候,他曾让她别劝他戒烟,他说他身边所有的女人都劝过他戒烟,但他自己不想戒,所以谁劝也没用。现在他自己说要戒烟,看来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两人站起来,继续往前走,招鹤亭的北面是小罗浮,地上耸立着一块巨石,正面镌“小罗浮”三字,背刊老梅一枝,题额“疏影暗香”。
姚笑指着那题额问:“考考你,知道疏影暗香的出处吗?”
施沁小嘴一撇,“这也叫考?不就是林和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嘛!”
“施沁!”忽然有人叫她,施沁一愣,只见一个人从巨石后探出头来,正对着她笑。
“季凡!”施沁瞪圆了眼睛,她发梦也不会想到还会在这里见到季凡。
季凡从石后转出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女孩子。“太巧了,没想到我们还会碰到,而且还是在这里。”
“是啊,这个世界真的很小。”施沁笑吟吟地看着他身边的女孩子,她发现自己对季凡已完全没有了当初那种朦胧的好感,她觉得他只是她一个久别重逢的好朋友,见到他身边有一个女孩子,她心里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这位一定是你的先生了。”季凡看着姚笑,向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施沁的朋友,叫季凡。”
“你好,我叫姚笑。”姚笑看了一眼施沁,然后微笑着和季凡握了握手。
施沁有点儿发窘,但季凡不认识颜枫,将错就错吧。“这位是你女朋友?”她笑着看着季凡身边的女孩子。
季凡点点头,“她叫童露,是我在南京认识的。”
施沁朝童露微笑着点点头,“你好,我叫施沁。”
童露小鸟依人般倚在季凡的身旁,对施沁的问候她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没有出声。
施沁并不以为意,继续笑着说:“季凡,你的眼光真不错,找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哪里,你先生才是一表人才呢。你们这么恩爱,真让人羡慕。”他见姚笑一直拉着施沁的手,以为施沁当初所说的苦恼已经烟消云散,两夫妻又和好了。
施沁抿嘴一笑,“你们才真正恩爱呢,你看,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女朋友就一直靠在你身上没离开过。”
童露不好意思,猛地站直了身子。
姚笑忽然笑起来,“别老站着说客套话了,咱们找个地方坐坐,让你们叙叙旧。”
“不了,”季凡摇摇头说,“今天我们还有事,正准备出了园就赶车回南京,下次吧。”
“哦,有事我们就不耽误你了,你快走吧。”施沁说,“下次回来,记得打电话给我。”
“一定,两位,再见了。”季凡说完,牵着童露匆匆走了。
姚笑看着他的背影说:“这个人也曾经喜欢过你?”
施沁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像我这样的情场老手,有什么看不出来?”姚笑笑着说,“他的眼睛里还留有对你的爱恋,你难道没看出来?”
“胡说。”施沁横了他一眼,“我可没那么自大,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更何况他现在有了那么要好的女朋友,他对我绝不会还有什么爱恋,我当他是好朋友,他也只会当我是好朋友。”
“曾经沧海难为水啊,你不信就算了。”姚笑忽然笑着说,“你别以为我在吃醋,越多男人喜欢你我越高兴。”
“可是越多女人喜欢你我越不高兴!”施沁看着他说,“你这个人,总不能让我放心。”
“可是我对你很放心,你喜欢和什么男人出去玩都行。”
施沁笑了,“你就这么自信?”
“当然,”姚笑一把搂着她的腰,“谁能有我这么好?”
第二场风波
在医院化验室的走廊里,姚笑和施沁焦急地等待着,十几分种后,尿样化验结果出来了,呈阳性!施沁真的怀孕了。
在妇科诊室里,医生对施沁说:“为什么不生?头一胎打掉不仅伤身体,休息不好的话,还可能影响到以后的生育。”
施沁摇摇头说:“我前段时间感冒发烧,打了吊针,又吃了很多药,我怕对胎儿有影响。”
“唉……”医生叹了口气,“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搞的,不想要就避嘛,不避有了又不注意身体,还得了感冒,你肯定没有计划生育。”
施沁满脸通红,没有作声。
开了无痛流产手术单,交了钱,姚笑陪着施沁到手术室去。施沁躺在床上的时候,看着那些亮晃晃的手术器具,虽说是无痛,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害怕。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躺在手术台上,竟是因为怀了情人的孩子,这种事她只是在报纸上看过,现实中她连听都没听过。她又想起了腹中的这颗小小的生命种子,是她和姚笑的结合见证,她却要让人来把他连根拔起。她想着想着,不禁有泪水流出,但很快她就失去了知觉。
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姚笑扶着她回了他所住的宾馆,休息了一会儿后,麻药渐渐散去,痛觉慢慢潜来。施沁咬着牙,忍受着一阵阵袭来的痛楚。姚笑拿来水和药,让她吃下了,然后握着她的手,内疚地说:“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这样的苦。”
施沁摇摇头,“不怪你,其实都是我不好,我要不是感冒,也不用打掉,那也是你的孩子。”
姚笑拿起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擦着,“别难过,我们还可以生,其实生孩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没了一个可以另外怀一个。”
施沁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姚笑买了盒饭回来,坐在床前要喂她吃。施沁说:“我可以自己吃,不用喂。”说着伸手来端饭盒,姚笑不让,“我喜欢喂你吃。”施沁没办法,只得由他。心爱的人喂饭给自己吃,这种滋味施沁还是第一次尝到,她完全沉浸于那种互相默默相视的的甜蜜中,她觉得连疼痛都减轻了些。
天色黑下去后,路灯亮了起来,她想她该回去了,上午出来的时候,她和颜枫说要到同学家玩,今天不用等她吃饭。饭可以在外面吃,但睡觉肯定不能在外面睡。
施沁强忍着疼痛坐起来,“我该回去了,要不他又要胡思乱想了。”
姚笑搂着她的肩膀说:“再多呆一会儿,你刚刚吃了药,等药力发挥作用了,疼痛或许就会减轻一点儿。”
施沁想想也有道理,又躺下来睡了一会儿。
“我真的该回去了。”施沁看看手表,已是十点多了,“再不回去,他真的要怀疑了。”
姚笑坚持要送施沁回去,他说即使会被颜枫发现,他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施沁拗不过他,而且身上又疼痛无比,只有软软地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她才觉得好一些。坐在的士里,颜枫打来了电话,问施沁什么时候回来,施沁说就回来,正在车上。
的士开到施沁的楼下,颜枫竟然就站在楼下,施沁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她想不让姚笑下车,但的士一停,颜枫就笑着走了过来。施沁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姚笑却下了车,拉开车门,请施沁下车,只是没有伸手去搀扶她。
颜枫的脸色立即阴郁起来,施沁忍着疼痛、硬着头皮向姚笑介绍说:“这是我爱人颜枫。”又指着姚笑对脸色铁青的颜枫说:“这是我的朋友姚笑。”说这两句话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恶梦一样,这种情形在她想来,只有在梦中才会发生,怎么会在现实中发生呢?
姚笑很大方地向颜枫伸出了手,微笑着说:“你好。”
颜枫站在那里,隔了一会儿,才勉强伸出手来和姚笑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就极端厌恶地缩了回去。
姚笑继而笑着说:“今天我们几个朋友在一起玩,见天黑了,我就自我推荐做一回护花使者,送施沁回来,我想你不会介意吧?”
颜枫冷冷地说:“谢谢了。”
“不用谢,朋友嘛,应该的。”姚笑转身对施沁说,“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走到的士旁,姚笑又回过头来说:“颜先生,你娶了个好老婆,我很羡慕你。”
施沁在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姚笑,已经够乱了,他好像还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上楼梯时,施沁和颜枫一直沉默着,施沁腹部的疼痛在上楼梯时显得特别剧烈。她紧紧地咬着牙,忍受着肉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山雨欲来的压力。
颜枫大概是气昏了头了,他并没有发现施沁身体的异样。
“你说,那个是谁?”颜枫坐在沙发上,因为激动,他声音变得很嘶哑。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我怎么没见过?”
“他是来我们单位指导上新项目的。”
“来了多久了?”
“以前来过一个月,这次刚来了一个星期。”
“你今天一直和他呆在一起?”
“是,还有其它的朋友。”
“其它什么朋友?我打电话给他。”
施沁做事一向很小心,她也知道颜枫心里已经起了疑心,所以今天去医院之前,施沁给她最好的同学柳程打了电话,让她帮自己圆谎,在这个世上,也就只有柳程知道她和姚笑的事,但施沁并没告诉她怀孕的事。所以此时施沁不慌不忙地说了柳程的电话,柳程颜枫也认识,他真的打电话去问。放下电话后,颜枫的脸色缓和了一点,“这个姚笑和你很熟吗?为什么会和你们一起玩?”
“米处长把他分到了我的办公室,我们自然熟一点儿。他在无锡人生地不熟,也就认识我们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所以我出去玩,有时也会叫上他,毕竟是同一个办公室的。”
“上次给你发短信的那个人是不是他?”颜枫果然还对那条短信耿耿于怀。
“当然不是,他是河南人,发短信那个是江西人。”施沁觉得再这样被他审下去,说不定真会被他问出什么破绽来,她瞪起眼睛说:“我怎么老觉得你在审问我!你又不相信我了?”
“不是,”颜枫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总觉得你近来怪怪的,但怪在哪里我又说不出来。还有那个姚笑,他对我来说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你和他在一个办公室里呆久了,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会喜欢上他。”
施沁故作恼怒,“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吗?”
“不是,你的脾气我知道,但他是个特别的人,为了我们家庭的幸福,我希望你以后还是少些和他接触。”
“我和他在一个办公室里,怎么能不接触?你别多心了。”
“工作上没办法避免,但平时你就不要和他一起出去玩了。”
施沁没想到颜枫竟有如此敏锐的感觉,不过可能也是因为姚笑太特别,她想再争执不去也没什么意思,况且她的腹部还在一阵一阵地痛,就随口应着说:“好吧,我以后尽量不搭理他。”
“你肚子疼吗?为什么老按着肚子?”颜枫还是看出她的异常来了。
“不是,是来例假了。”
颜枫平时也不怎么留意她这种特殊的日子,所以也不以为意。
这天晚上,施沁在日记本里写道:今天是第223天,我打掉了我和姚笑的孩了。本以为上天要让我结束这缘份,谁知又把整个姚笑送到了我跟前。今天颜枫见到了姚笑,颜枫更加怀疑了,但他依然没有深究,或者他根本不愿知道事实,又或者他太相信我了,太爱我了。而这更增加了我的愧疚,如果真有一天我要离开他,我该怎么面对他?
第二天是星期天,施沁在家休息,腹部已经不怎么痛了,医生说过到了第二天一般就不痛了。姚笑发短信约了她上QQ,一上来他就问:“他昨天没有难为你吧?”
“问了一些问题,都被我掩饰过去了。”
“哦,看来你撒谎的本领还挺高啊。”
“没办法,都是被你逼出来的。”
“你今天的身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还好,已经不怎么痛了。”
“唉……近在咫尺,还明知道你不舒服,我都不能去看你陪你,真是痛苦啊。”
“明天就可以见着了,何必痛苦。好了,我回床上躺一会儿,我下了。”
星期一上班的时候,施沁推说扭到脚,不再参加舞蹈排练,她知道这个时候要休息,她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分手
颜枫又出差了,施沁和姚笑终于过上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和在嘉兴时一样,两人吃过晚饭后,牵着手一起去散步,不过施沁害怕碰到熟人,尽挑那些偏僻的地方走。
这一天晚上,施沁和姚笑吃完饭后,发现她的手机没电了,另一块电池放在了家里。她想颜枫每天都要给她发短信或打电话,如果没见她回音,他一定会怀疑。她和姚笑说要回家拿电池。
姚笑说:“我和你一块儿去,拿了以后咱们去看电影。”
施沁想了想说:“那你不能牵我的手,这样就算被邻居看见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你这么害怕吗?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姚笑叹了口气,“好吧,不牵就不牵。”他仰起头,“真怀念在嘉兴的日子啊,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无牵无挂地在一起呢?”
施沁没说话,心想无论将来如何,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无牵无挂了。
来到施沁的楼下,姚笑说:“我不上去了,免得你又怕被你邻居看见。”
施沁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帮我拿着,我很快就下来。”说完转身就跑上楼。
她住八楼,爬上去还真要费一点儿时间,开了门,找到那块已经充好电的电池,她本想连充电器一起拿,但想着颜枫明天晚上就回来了,她不可能再和姚笑住在宾馆里。
施沁拿了电池,急急忙忙地跑下楼,她推开楼下的防盗门时,惊得眼睛都直了,她竟看见了颜枫,他正站在姚笑的跟前!她的脑袋嗡嗡直响,一时根本想不到该怎么办。
施沁呆立在原地,姚笑却走了过来,把手机递给她,“物归原主,下次别走得那么急,连手机都忘在办公室里了。不过我声明,我绝没有看过手机里的信息。”
“噢……”施沁猛地回过神来,伸手接过手机,“谢谢你,我越来越没记性了。”然后她故作惊讶地朝颜枫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明天晚上才回吗?”
颜枫脸上毫无表情,“我的事办完了,早点回来不行吗?”
“你说哪里去了?谁说不行了?”施沁说这话时声音无力得像个气若游丝的病人,她真恨不得有个洞可以钻进去。当梦魇再次变成现实,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崩溃了。
颜枫忽然走到施沁跟前,伸手把她搂住,笑着低声说:“我想你了,才会早点回来。你想我了吗?”
施沁被颜枫突如其来的亲热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姚笑还站在旁边,颜枫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她挣扎了一下,却被颜枫搂得更紧。哦,姚笑,不知道他此时有多痛苦……施沁的心颤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你们忙,我……走了。”施沁耳边传来姚笑颤抖的声音。
“哦,那不送了,下回有空来坐。”颜枫的声音仿佛漫不经心,又仿佛洋洋得意。
施沁用力一挣,挣脱颜枫的怀抱,她抬起头来,看见姚笑正转身离去,他忽然又回过头来,她看见了他的眼睛,盛满伤痛的眼睛……忽然她脸上一热,颜枫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姚笑猛地掉过头去,逃也似地消失在黑暗里。施沁的心如被针刺般猛然缩紧,疼得她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怎么,看够了吗?看够就上去吧。”颜枫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冰冷,和刚才判若两人。
施沁默默地转过身来,摸出锁匙打开防盗门,迈着两条似乎不属于自己的腿慢慢地往楼上走。颜枫也不理她,自己蹭蹭地往上走。
回到家里,颜枫阴沉着脸躺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施沁把他行李包里的衣服拿出来洗了。虽然颜枫把姚笑伤得体无完肤,但她却恨他不起来,她此时最恨的是她自己,她让两个男人都在承受锥心的痛苦。她不停地问自己:我是不是个坏女人?为什么我会带给别人这么多痛苦?
整整一个晚上,颜枫也没有和她说话。她也没有说话,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难以消除颜枫的疑心,反而会越描越黑。
夜里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忽然她听到颜枫呜呜地哭起来,她吓了一跳,翻过身来想看看他,忽然觉得他的手肘轻轻地碰在她的脸上,她睁开眼睛一看,见颜枫正用手背在擦眼泪,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忽然哭声嘎然而止,他翻了一个身,显然是从梦中惊醒了。
施沁的喉咙猛地哽住了,内疚与怜惜在心里如洪水般泛滥,淹没了日夜停留在她心底的姚笑的身影,这一刻她眼里和心里只有颜枫。他在梦里尚且如此悲伤,他清醒的时候心里该是多痛苦啊!施沁啊施沁,你怎么能一味地放纵自己,而不顾这个与你相处了五年、深深地爱着你、无微不至地关怀着你的男人的感受!他是无辜的,为什么你要他承受这么多痛苦?!不,我不能这样!我不能再伤害他!与其这样大家痛苦,不如早作了断。
她在黑暗中盯着颜枫那张熟悉的脸,泪如雨下。她咬着牙紧紧地握着拳头,仿佛一松开,她的决心就会溜走。她积聚了全身的力量,擅抖着对自己说:明天,我就和姚笑说!
第二天上班,施沁一眼也不看姚笑,她怕一接触他的目光,她的决心就会消失。姚笑也没有说话,她知道昨晚的一幕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每当她想到要在他伤痛的心上再狠狠地撒把盐时,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痛得她全身发抖。
下午下班,姚笑在经过她身边时低声说:“今晚八点我在老地方等你。”施沁点点头,她想就在晚上对他说吧,长痛不如短痛!
姚笑所说的老地方就是他和她这段时间常去的一个比较偏僻而幽静的咖啡厅。
晚上施沁提早了十分钟到,她想好好看看这个曾给她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也许她以后都不会再来这里,她知道自己无法承受触景生情的伤感。
在轻柔的吉它声中,施沁转过大厅中央那个巨大的金鱼缸,她蓦然发现姚笑已经坐在靠角落的那张桌子旁。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沉静的脸,他仿佛在出神,直至施沁走到他身旁,他才猛地抬起头来,诧异地问:“今天这么早?”
“是,吃完饭就来了。”施沁轻声回答,“你怎么也这么早?”
姚笑一把抓着她的手,“我什么事都不想做了,只想见你,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他的表情狂热之中有掩饰不住的痛苦。
施沁的手被他抓得隐隐生痛,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我真的受不了了!你离开他吧!我不要再看见你在他怀里!不要再想起你和他在一个房间!不要……不要你再和他有任何关系!”他狂乱的表达着,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施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为了她,这个风流倜傥、嬉笑无忌的男人竟如此痛苦!可她软弱的心如何能承受两份沉甸甸的爱?她只能选择其一。泪水模糊中,她真想说:好,我永远不再离开你。可是颜枫在梦里悲伤地擦着眼泪的情景固执地占据着她的脑海,那就像一堵坚固的墙,把她和姚笑隔开,她没有力气去打破这堵墙,因为她知道这墙就是颜枫的心,打破了墙就是打碎了颜枫的心,他的心死了,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爱情。而姚笑不同,她不爱他,还有很多女人爱他,他在不久后也会爱上别人,他的将来根本不用她来操心。
“你在想什么?”姚笑将她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嘴边吻了一下。
“没……”施沁摇摇头,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般摇落。
“别哭,哭得我心都碎了。”姚笑伸手帮她擦眼泪,“我是不是又在逼你了?”
施沁侧过头避开他的手,咬着牙说:“我们……分手吧。”
姚笑的手猛地在空中停住了,“你……你开什么玩笑?!”
“我们分手吧,我们不会有好结果。”施沁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但她依然侧着脸,不敢让姚笑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怕理智再一次在感情面前退缩。
“为什么?”姚笑猛地把她双肩扭过去,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两行清泪从他脸上悄然滑落。
施沁的心痛得让她无法言语,她阖上眼睛,泪水汩汩而出。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上要有如此多的悲伤?
“如果说不是缘份把我捉弄,想到你我就不会那么心痛……”咖啡厅里的音乐不知何时换了,刀郎苍凉的声音不住在耳边萦绕。
两人沉默着,只有眼泪在各人的脸上不住地流。
“你舍不得离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姚笑忽哑着声音问。
施沁点点头。
“你不会后悔?”
施沁犹豫了一下,虽然眼泪如雨般掉下来,但她还是点点头。
“好……好!”姚笑咬着嘴唇,声音变调得像是另一个人的,“我祝你和他白头偕老!”说完他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走。“砰”地一声,他的腿重重地撞在桌子上,但他似乎并不感觉到痛,脚下丝毫不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施沁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在视野里消失,她觉得她的灵魂也跟着他去了,剩下的只是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埋葬不掉的思念
施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两条腿像是假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颜枫见了她,诧异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他本来一整天都没和她说话,现在大概是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
施沁见了他,就像见了亲人一样,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颜枫慌了手脚,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隔了好了一会儿,才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别哭,发生了什么事?”
施沁不回答,依然伏着头不停地哭,他胸前的衣服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他也不再问,只是搂着她的肩,任由她尽情地哭。
过了好一会儿,施沁才渐渐停止哭泣,她擦干眼泪,抬起红肿的双眼,见颜枫一脸的疑惑,她想告诉他以后她不会再和姚笑见面,他也不用再担心。但话到嘴边她又忍住了,理智告诉她这样说只会画蛇添足,会让颜枫心里原来那条模糊的刺变得清晰起来,纵使将来事过境迁,这条清晰的刺还是会留在他心里,感情的东西有时不必说得太清楚,只要以后全心全意地对他好,他自然会感觉到她的变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颜枫还在穷追不舍。
“没事,”施沁摇摇头,轻声说,“你别再问好吗?”
颜枫犹豫了一下,“好,不问,只要你真的没事。”他似乎已经隐隐猜到了。
“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施沁抬起头来看着他说。
“那就好,很晚了,洗个脸睡吧。”
施沁洗了脸,打开她的日记本,强忍着心里的伤痛写道:今天是第262天,我选择了和姚笑分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我的心痛得失去了知觉。这一生我都无法将他忘记,这一生我也不会再有如此热烈的爱情。我知道以后颜枫一定会对我很好,虽然生活又会回复死水般的平静,我的心也不会再产生涟漪,但我的良心得到了安宁。我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任何人也不会再为我而痛苦,虽然姚笑现在很痛苦,但很快就会过去,根本用不着我担心。我现在要做的是将自己所有的痛苦深深埋藏,不再让它泛滥,尽量对颜枫好一点儿,这段时间我带给他的痛苦太多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虽然施沁整夜都在失眠,但她还是早早起了床,到市场去买了新鲜的猪肉,煮了颜枫最爱吃的白果瘦肉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用心地为他煮过早餐了,记起来的只是几年前在他病着的时候她才偶尔煮过。近来颜枫刻意讨好她,反而是他起来煮早餐的时候多。
阳光照在餐桌上,也照在颜枫的脸上。他刚起来时见施沁为他煮好了早餐,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现在他坐在桌子旁默默地吃着稍嫌咸了点的白果瘦肉粥,他的眼圈渐渐有点发红。这种久违的温馨来得太突然了,他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
接下来,施沁一刻也没让自己闲着,买菜、做饭、拖地、擦桌子,甚至连被子她都拆来洗了。
星期天颜枫见她又在拖地,诧异地说:“你昨天已经拖过了,今天怎么又拖?”
“啊?哦……”施沁头也不抬,手里拿着拖把来回地拖着干净的地板,“我很久没拖了,拖多一遍,会干净一点。”其实她是害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想起姚笑,就会忍不住流泪。
但无论她多么不想停下来,黑夜还是会来临,思念还是会潜来。也无论她多努力地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她还是要因思念而失眠,白天忍着没有流出来的眼泪,在漫漫长夜里就像春天的细雨下个不停。无论她多么不愿意承认,她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她的心渴望见到姚笑,哪怕只是一眼。明天,明天上班就可以见到他了,她既渴望又害怕,心里乱得就像那“一川烟草,满城思绪,梅子黄时雨。”
星期一上班,施沁早早到办公室开了门,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了电脑,手里拿着鼠标乱按,耳朵却紧张地竖起来,听着走廊的脚步声。上班的人陆续来了,走廊里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但都没有往她办公室走来的声音。走廊里脚步声渐渐停止,她看看手表,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姚笑平时极少迟到,他今天怎么还没来?她有点儿坐不住了,站起来踱了几步,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没见他来。
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好像是往这边走来,施沁的心不禁“砰砰”乱跳,她急忙坐回自己的位置,手拿鼠标,眼睛看着电脑屏幕。脚步声越来越响,施沁听着他一直走进她的办公室,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施沁姐。”那人停住脚步叫了她一声。
施沁的心猛地一沉,侧过头来,只见祝霖插着双手站在跟前。她一下子失望得想哭,她看着祝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施沁姐,姚大哥今天去广州了,他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不用等他来上班了。”
“什么?”仿佛晴天霹雳,施沁一下子被击懵了,她的声音尖得吓了祝霖一跳。
“哗,你怎么那么大反应?”祝霖诧异地说,“姚大哥去广州了,那边有家公司也要进我们公司的仪器,他去那边做指导。”
“他……还回来吗?”施沁的声音带着哭腔。
祝霖奇怪地看着她,摇摇头说:“不知道,他说可能不回来了,广州那边……”
祝霖下面究竟在说什么她再也没听见,她只听见那句“他说可能不回来了”,她的心直沉下去,就像掉进了万丈深渊,眼前一阵发黑,泪水汹涌而出。有个声音不停地在耳边说:他走了,他再也不回来了……
“不,不要走!”施沁猛地抬起头来,“他什么时候走?”
“今天九点钟的飞机,现在应该到机场了。”
施沁猛地站起来,拿起手提包就走。
祝霖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唉,又一个痴情的女人。”
今生只为情痴
施沁坐在的士里,擅抖着手拨了姚笑的手机,手机那头却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怎么会这样?莫非他已经铁了心要走?我伤透了他的心,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施沁慌乱地想着,看看手表,已是八点二十分,他会不会已经登机?如果坐在了飞机里,手机又不开,那可能真是永无相见之日了。她越想越慌,不住地催促司机开快点儿。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他留下来,无论发生什么,我再也不离开他!她再也记不起什么是理智什么是感情,她只知道一旦他离开,她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到了飞机场,已是八点四十分,施沁冲到办理登机手续处,见公告牌上写着九点起飞到广州的飞机停止办理登机手续。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重新拨了姚笑的手机,还是关机。她一下子没了力气,全身软得连站都站不稳,她侧身倚在旁边的墙上,呜呜地哭起来。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往她身上看,但她根本就不再顾及这些,失去了姚笑,就失去了生活的意义,她觉得她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她的生命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为什么哭?”一双坚实的手臂忽然从背后将她轻轻搂住。她猛地掉转头,一双熟悉的清澈的眼睛正含着笑看着她的眼睛……是梦耶?是幻耶?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深深一吻,从他唇上传来的灼热把她从恍惚中惊醒,不,不是梦,他就在她面前!她转身扑入他怀里,双手死死缠着他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姚笑双手紧紧地抱着她,伏下头来将脸贴在她的脸上,他的脸沾满了她的泪水,她感觉到有泪从他脸上滴下,但已分不清那是谁的泪。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姚笑在她耳边轻声说。
“嗯。”施沁用力地点点头,复又将头伏在他怀里。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站在机场的角落里,身边人来人往,但于他和她来说,全世界就只剩下对方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姚笑说:“宝贝,坐一下好吗?我快站不住了。”
施沁笑起来,“我还没累呢,你倒累了!”边说边拉着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谁能跟你比?走一天也不累的小铁人,我当然要甘拜下风啰。”姚笑笑着说。
“你为什么不开手机?”
“我的手机没电了,自从那天晚上和你分手后,我就什么也没做,哪里还记得充电?”
施沁心里一酸,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握着他的手问:“你没上飞机?”
“本来想上的,”姚笑说,“但到了办登机手续的时候,我又犹豫了,虽然我恨你的绝情,但却狠不下心来忘了你。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忘了我,说不定也正在后悔,我问自己应不应该再给你一次机会,或者说是给自己一次等你回心转意的机会,当时我的心理很矛盾,对你爱恨交加,而且不知道你会不会再来找我。但我终于骗不了自己的心,我最爱的人是你,我无法逃避。我决定留下来,与其说是给你一次机会,不如说是给我自己一次机会。当我去办完退票手续后,我发现你在大厅里哭……”他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轻声说:“知道吗?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施沁心里激动,仰起脸来吻他的嘴唇。他猛地抱紧她,热烈地回吻着她,他的舌头挑逗着她的舌头。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全身酥软地贴在他身上……
姚笑忽然一把把她拉起来,“走,咱们在附近找个旅馆。”
施沁满脸通红,“还是回你原来住的宾馆吧。”
“不行,”姚笑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那太远,我等不及了。”
“别闹了!”施沁笑着伸手推开他,“打的用不了多久。”
“好,听你的。”姚笑笑着重新把她的腰搂住,“咱们两情相悦,也要你高兴塞。”
这一天,施沁在她的日记里写道:今天是第265天,我和姚笑分手两天后,又和好了。当我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我的心也跟着死去……那种痛苦我宁愿死了,也不要再承受第二次。我再也不离开他,纵使我的良心永世不得安宁,纵使我被所有的人唾骂。只是颜枫……唉,颜枫,我该怎么面对他?
有姚笑陪伴的日子充满了欢乐,也充满了危机。姚笑没有再提起让施沁离开颜枫的事,但有时会在无意间流露出他内心的痛苦,他常常问施沁:“你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施沁总是说:“你要给我多一点儿时间,我也要给颜枫多一点儿适应的时间,太突然了他会受不了。”
虽然施沁无法离开姚笑,但真要她为此而离开颜枫,她还下不了这个决心,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她不愿意赤裸裸地伤害颜枫,还有姚笑曾经有过的一大堆女朋友,也让她感到很危险。她曾经对他说:“我总觉得自己在背着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你哪一天忍不住,就炸了。”
姚笑听了只是笑,“我从来不承诺什么,但我告诉你,再花的人也有他心爱的人。如果你嫁给我,我知道我该负什么责任,我不会让你后悔。”
施沁倒吸一口冷气,从来没有承诺的男人,怎么可以靠得住?
施沁在她的日记里写道:今天是第270天,我知道姚笑很爱我,但对于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来说,要他为了我而永远改掉他那几乎是与生俱来的风流本色,我觉得好像是痴人说梦。我越来越担心,如果我选择了他,以后我要整日提心吊胆。对于我来说,夫妻之间的互相忠贞很重要,而颜枫可以做到这一点,虽然他不能给予我姚笑予我的快乐。
颜枫这几天虽然察觉施沁又开始有点儿心不在焉,但他依然对她很好,每天坚持陪她散步。一个晚上,颜枫拉着施沁的手正在街上散步,忽然迎面走来一个人,他惊讶地叫了声:“施沁!”施沁看了那人一眼,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原来那人竟是季凡!
“他,他……”季凡看着颜枫,脸上惊异之色并不比施沁少。
“他是我先生。”施沁一边说一边拼命地朝季凡眨眼。
季凡愣住了,直到颜枫将手伸到他的面前,对他说:“你好,我叫颜枫,你是施沁的朋友吧?”他才像从梦中惊醒一样,急忙伸手握着颜枫的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我叫季凡。”
“你们很久没见过了吧?”颜枫笑着说,“刚才你们碰见的时候,好像很惊讶似的。”
“是,差不多有一年没见过面了,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儿碰到。”季凡边说边看着施沁。
施沁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幸亏路灯昏暗,才遮盖了她的窘态。
第二天晚上,施沁约了季凡,她觉得既然他已经知道,就索性全部告诉他算了,反正憋在心里她也很难受。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真相?”季凡一见面就说,“其实如果你不愿意说,你不必对我交待什么,我会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不,我想告诉你,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施沁将事情的经过简略说了,当然,她省略了很多她羞于启齿的事情。
季凡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听你语气,你和姚笑在一起很快乐。”
“是的,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像他那样给我这么多快乐,那是心灵的彻底放松。”施沁眯起眼睛,“和他在一起时,我觉得生活的每一秒都充满了乐趣。”
“你想过没有,这样极致的人,带给你的快乐越多,说不定以后带给你的伤害越深。”
施沁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也害怕这个,但我更害怕去伤害颜枫,我和他五年的感情,他就像我最亲的亲人一样,我根本狠不下心把真相告诉他。”
“但是他可能已经发现你心里有了另一个人,心里正在痛苦。”
“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但他绝对想不到我和姚笑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以为我只是对姚笑有好感,所以他正在拼命地对我好,希望挽回我的心。”施沁垂下眼帘,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如果我把真相告诉他,无论他多么爱我,他也会和我离婚。但我无法想像他怎么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我担心他根本承受不了,会从此垮掉。”
“是,男人有时候很脆弱,特别是面对着他心爱的人的时候。”
“我该怎么办?你能给点意见吗?”施沁无助地看着季凡。
季凡想了想说:“你对姚笑的是情爱,对颜枫的是情义,你对两个人都有深深的情,但你需要在爱与义之间作出选择。选择爱本来天经地义,但这样你要背负对颜枫的愧疚,还有可能要面对姚笑的风流带给你的伤害;如果选择义,你会因为失去爱而痛不欲生,这种痛苦可能会让你觉得生活毫无意义。”他看着施沁,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没人能帮得了你,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施沁出神地盯着桌子上那盏红红的小灯笼,良久良久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思考。”
“或许吧,”季凡说,“这是一种艰难的决择。”
施沁坐直身子,笑着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可以让我倾诉了。”
“应该说我很荣幸能做你的听众。”季凡手握茶杯,忽然笑着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当初你拒绝了我,为什么后来又接受了姚笑?”
施沁的脸刹时红了,她想起姚笑形容季凡的那句话:他眼里还留有对你的爱恋。
“我不知道,也许他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不可抗拒的人。”慌乱中施沁如实回答。
“哦,我明白了,谢谢你。”季凡话里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无言的结局
日子匆匆流逝,又过了将近一个星期。颜枫发现施沁近来越来越喜欢到外面去玩,这六天中她有三天在外面吃晚饭,吃完饭后每次都要玩到十一点多才回家;即使在家里吃饭,她和他散步时也总是心不在焉。
这一天晚上,施沁在家里吃完饭后,对颜枫说今天晚上要和朋友去跳舞,不和颜枫散步了。颜枫点点头,没说什么。
施沁真的是去跳舞,只不过是和姚笑一起跳。姚笑的舞跳得很好,所有的舞步他几乎都会。施沁虽然懂很多种民族舞,但却从来没跳过交谊舞,在学校的时候曾有过培训班,但参加的绝大多数是男生,为了吸引女生,培训班对参加的女生免费,但施沁不愿意被那些男生搂着腰,所以没去学。
现在姚笑搂着她的腰,很有耐心地教着她,她有舞蹈基础,学起来并不困难。跳了一会儿,她就学会了一种舞步,和姚笑配合得还挺流畅。
施沁边跳边问:“你以前教过很多人跳舞?”
“徒子徒孙满天下。”姚笑漫不经心地说。
施沁又问:“那我是不是你最好的学生?”
“让我想想,”姚笑皱起眉头来作思考状,“嗯,你虽然不错,但还不算最好。”
“那谁最好?”施沁有点儿不服气。
“一个和你一样有舞蹈基础的人,不过她自小就开始练跳舞了,不像你是半路出家。”
“是萧薇?”施沁记起姚笑曾说过萧薇是学舞蹈出身的。
“对,她的舞跳得真好。”姚笑忽然低下头笑着说,“你不会吃醋吧?其实你已经跳得很好,只是比她差一点点而已。”
“我哪会那么小气?她是专业出身,我怎么能跟她比!”
姚笑扶在她腰旁的手忽然一用力,把她搂得贴在他胸前,小声说:“宝贝,那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即使是从前对萧薇,我也没有这么用心过。”
“我知道。”施沁倚着他温暖的胸膛,心里充满了幸福。
从舞厅里出来,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
姚笑说:“到我的房间去,我想亲亲你。”
施沁说:“不行,跳了一身汗,我要回去洗澡换衣服,再说时间也不早了。”
“那你现在让我亲亲,”姚笑搂着她笑着说,“要不我睡不着。”
施沁将脸凑过去,姚笑低头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施沁见是公众场合,怕被熟人看到,忙笑着推开他,转身就跑,谁知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施沁抬头一看,真是比见了鬼还要恐惧,他竟是颜枫!
颜枫双眼像要喷出火来,他一把抓着施沁的手臂,“啪“地一声,抬手打了她一耳光,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打她,这个他又敬又爱、又怜又惜的女人,这个四年前为了治好他的病而想尽一切办法的女人,今天竟这样背叛他!
“为什么?为什么?!”颜枫吼叫着,眼中流出了眼泪。其实他早就想到过,但他总不愿意相信,直至今天亲眼看见姚笑吻了施沁,他才不得不相信。她上个星期痛哭流涕,忽然对他好了几天,他以为她真的回心转意了,谁知都是骗他的!
施沁被他打得一个趔趄,脸上立即现出了几道红红的手指印。
姚笑伸手扶着施沁,将她拦在自己身后,对颜枫说:“有什么事冲我来,别打女人。”
颜枫对他怒目而视,姚笑也冷冷地看着他。
施沁从姚笑身后转出来,站在两人中间,流着泪说:“颜枫,我对不起你。”
四周虽然不时有人走过,但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四周的空气仿佛已经凝结了。
良久,颜枫沙哑着声音问:“你爱他?”
施沁点点头。
颜枫脸部的肌肉微微抽搐,“你爱我吗?”
施沁想了想,又点点头,她的心里确实更喜欢姚笑,但对颜枫也不是没有一点儿爱,虽然那种爱更像是亲情般的爱。
颜枫冷冷地看着她,“你究竟更爱谁?想好了再告诉我。”说完转身就走。他不知道她和姚笑的关系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他还以为她和姚笑的关系只是在这几天才骤然升温,甚至他以为她和姚笑根本就还没有肉体关系,要不,他不会再让她选择,任何正常的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老婆红杏出墙。她在所有人的眼里一直是那么纯洁,那么端庄,她还曾经挽救了他的生命,她就是他生命之舟的舵手,失去她,他不知道自己该漂向何方。他太爱她了,他根本不会也不愿再往深处想,他认定他亲眼所见到的已经是最恶劣的场面。
施沁跟姚笑回到宾馆,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和姚笑的时候,她想起了颜枫,想象着他孤零零地在偌大的屋子里独自垂泪,她的心忽然很痛,这个跟自己相处了五年、深爱着自己的男人,今天她却将他的心伤得支零破碎。此时他该有多痛苦啊,这些痛苦都是她强加给他的,他根本没做错什么,相反他近来一直对她很好。发生了这种事,他临走时还让她选择,他对她的爱根本无法用语言去形容。施沁觉得相比较起来,姚笑基本上不是一个受害者,但她知道如果现在回去陪伴在颜枫身旁,姚笑同样会很痛苦。可是颜枫孤独的影子总固执地在她脑海里停留,这个影子敲击着她的心,让它一阵阵收缩……
“不行,我得回去,他一个人会痛苦死的。”施沁从姚笑的怀里爬起来。
姚笑没有说话,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看着她穿上外套,穿好鞋子。
施沁打开门,正准备走出去,姚笑忽然说:“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在这儿等你。”
施沁走出宾馆时,初冬深夜寒冷的风刮进她的脖子,她一遍遍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
颜枫坐在沙发上,身旁放着一堆凌乱的纸巾,他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施沁回来,他头也没抬,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她走过去,将那一堆纸巾收拾起来,扔进垃圾筐里。
颜枫忽然冷冷地问:“你还回来干什么?”
“回来看看你。”
“哼,别假惺惺了!你喜欢的是他!我不需要你可怜!”
施沁没再说话,她很想安慰他,但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她陪着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他正眼也不看她,忽然站起身来进了卧室。
施沁来到书房,拿出她锁着的日记本,写道:今天是第279天,离300天还有21天,我的婚外恋情在这一天终于被颜枫发现了,他让我选择。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我爱姚笑,他也爱我,但他没有承诺,如果和他在一起,快乐很直接,痛苦也可能很直接。颜枫爱我,胜过我爱他,我觉得他是我最亲的人,亲到就像是我身上的一条胳膊,我不会对一条胳膊产生爱情,但少了胳膊我会残废、会钻心地痛很久,而且我知道颜枫会比我更痛,或许会痛得他这一辈子都对爱情失去知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用剩下的这21天去思考吧,等到第300天来临的时候,我想我会有了答案。
窗外明月高挂,月冷如霜,阳台上纤长的花枝在月光里轻轻摇曳。
“唉……”施沁长叹一声,如此良辰如此夜,她却满怀愁绪。第300天的时候,她真的能作出一个最明智的选择吗?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