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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遥:订做一张双人床

(2008-11-27 18:15:59) 下一个

  楔子:二手烟
  飞机着陆的时候,起落架重重的撞击地面,剧烈的冲击将苏云从美梦中惊醒。
  她抬起头,揉了揉微微有些抽筋的脖子,抬眼看看舷窗外,灰黑色的夜幕笼罩中,不甘寂寞的橙色灯火星星点点的闪烁着——就这样习惯了作个空中飞人,甚至已经习惯上从起飞睡到着陆,两个多小时就可以飞跃越几千公里,一场小眠醒来又已身在这座熟悉的城市。
  飞机刚刚在停机坪上停稳,四周就已经是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苏云无奈地摇摇头,现代通讯科技啊,真是把世界紧缩得让人窒息,无论身在何处总是无法遁形。
  摁下开机键,手机一阵抽搐式的震动。
  “5条未阅读短信。”
  “Tomas:什么时候到?”
  “Tomas:你到了没有?”
  “Tomas:飞机着陆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Tomas:我查了时刻表,已出发来机场,见短信速回电!”
  密切盯人!Tomas永不落空的绝招!苏云恶狠狠地瞪着手机屏幕,有种强烈的扔它出去的冲动。
  如果是情人,这样的紧迫盯人也许还能当做是种甜蜜,可惜,这个Tomas只是她的衣食父母——老板。有一个太依赖下属的老板,苏云有时真不知道是该得意地笑还是该沮丧地哭。
  还没有来得及翻看最后一条短信,手机又开始抽搐,苏云恨恨地摁下接听键。
  “喂?”
  “Sue!到了?我在大厅,下午一点James约我们开会……”
  “Stop!”苏云忍不住冲着话筒大喊,“我刚刚从广州出差五天回来!是出差!不是放大假!Okay?”
  即使看不见,苏云也可以想见Tomas一定被自己的招牌河东狮吼震得瑟缩了一下。
  “那Sue你……”
  “我去!把车停到1号厅门口等我!”苏云没好气地打断他。
  吼得再大声,Tomas也是她的衣食父母,老板哎!给钱的那个最大!
  摁掉Tomas的罗罗嗦嗦,苏云拖着笨重的旅行箱走出机舱门,翻看最后一条短信。
  “Jenny:James投诉,老板抓狂,小心小心!”
  小妮子的警告来得恰是时候,苏云撇撇嘴,戴上墨镜,走下舷梯。
  坐在Tomas的车上,苏云拿出手提电脑翻看着邮箱里堆积如山的邮件,忍不住又冒出一句国骂。
  “Shit!James退稿?还投诉我们创意没水平?”
  Tomas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Studio在搞什么?James出了名的难摆平,又不是第一次合作,搞成这样?才五天就留个这样的烂摊子等我收拾?!”苏云冒火地吼道。
  “Peter辞职了……”Tomas的声音颤颤巍巍得细不可闻。
  “What?!”苏云的眉毛高高挑起,形成预示火山爆发的45度角。
  “不过新的Art Director已经到职了……”Tomas立刻小心地补充。
  “作出被退的稿子,可见水平也不怎样!”
  苏云迅速为尚未谋面的新同事下了评论,Tomas陪着笑脸,只能在心里小声反驳:其实被退的稿件不是新的Director做的……
  “回公司我要开个客户部会议,你列席。”苏云十指如飞,迅速回复未处理的邮件,以命令式的语气交代道。
  “嘭”的一声巨响,会议室的玻璃门第N次在苏云的辣手摧残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围了满满一桌的与会者,包括Tomas在内,都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女王陛下又要发飙,大家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公司出钱请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提问题的!尤其是愚蠢的问题!
  我出差五天,邮箱被撑到爆!每天最少二十封邮件是公司发的!
  你们只会请示这个怎么办那个怎么办吗?为什么不动动脑筋自己想想怎么解决问题?
  我不希望每次出差回来都听到一大堆客户的抱怨投诉!
  明白吗?!”
  每一个都使劲猛点头,似乎表示得慢一点真会被苏云拉出去砍头。
  “我桌上还有一大堆的便签留言,觉得里面有自己可以处理的问题的,就马上给我拿回去!”苏云的手指扣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面面相觑了三秒,客户部的小卒们呼啦一下作鸟兽状散,跌跌撞撞地冲出会议室。谁还敢把便签留在女王桌上那就真的是不想活了!
  Tomas干咳两声,苏云拥有绝对压倒一切的气势,这种会议,他列不列席能有多大区别?
  “那个……我介绍新同事给你认识……”
  “我有很多事要做,晚上开策划会议再说吧!”
  苏云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那种稿子会被客户退回的Art Director,不认识也罢!
  Jenny抱着文件夹跟在苏云的身后亦步亦趋:“Sue,我的礼物呢?”
  苏云回头用笔敲了小妮子的脑袋一下:“就你聪明!在你抽屉里!”
  Jenny欢天喜地跑开去,苏云看着她青春活力的背影,摇头笑笑。
  Tomas的这家广告公司规模不大,客户部她苏云几乎是只手遮天,可只有这个她一手调教出来的特助Jenny,还可算是个帮手。
  苏云倒进柔软的皮椅中,长叹一口气。事业、金钱?有时候她自己都不明白,这些年自己在追求些什么。
  时钟的指针走向7点,苏云抱着手提电脑冲进会议室,找了个最靠门的位子坐下,向Tomas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会议。
  “Sue,这是我们新来的Art Director 何冬——Karl.Karl,这是我们的Account Director苏云——Sue.”
  从落座开始,苏云就在打量这会议室里唯一的一张新面孔。微卷的浅褐色头发长及肩膀,典型的所谓“艺术家气质”,彩条茄克下的衬衣少扣了两颗扣子,骚包地露出胸口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轮廓分明的脸型上一双不安分地打量着她的眼睛,有几分酷似日本的竹野内丰。
  有一付足以骗骗小女生的好皮相又如何?谈工作,苏云只认同能力和实力,脸蛋又不能当饭吃!
  “开始吧!”避开对方依然纠缠在她脸上的视线,苏云宣布会议开始。
  登徒子!没见过美女吗?!苏云对这个家伙的印象又恶劣了几分。
  冗长的会议进行了足足两个多小时,Studio还只有写有形无神的烂点子,苏云毫不掩饰地对着手提电脑屏幕打了个哈欠。
  “你们一会儿去哪?”苏云在键盘上敲击。
  “Datura Pub.”Msn的窗口里,Rain回答道。
  “我最多一个半小时以后到。”
  “Okay!我们找个好位置等你。”
  垃圾!抬眼看了看投影屏上的手绘稿,苏云在心底暗骂,毫不掩饰脸上鄙夷的神情。全部是垃圾!再耗下去也是浪费青春年华,还不如趁早闪人。
  苏云从套装外套的口袋里摸出烟盒,径自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
  “哐嘡”一声巨响,何冬一脚把椅子踢得很远,低垂着头的苏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已经被他一把抽掉手中的烟。
  何冬将烟扔进会议桌上的宴会缸,愤愤地碾熄,回过头瞪着苏云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懂得欣赏可以出去!没有谁有义务在这吸你的二手烟!”
  苏云瞪着何冬三秒,“嘭”地一脚踹倒椅子站起身,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出会议室。
  靠!在这个公司还从来没人有敢干涉她苏云!他他妈的以为自己是什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连个像样的稿子都没有,居然还开口赶她?!
  苏云抄起皮包冲出办公室。
  去他妈的!他们愿意熬夜,她才不奉陪!
  跳上前往Datura Pub的出租车,苏云拿出手机给还留在会议室的Jenny发了个短信:“明天早上把今天的终稿放在我办公桌上。”
  赌气是一回事,工作是另外一回事,她苏云虽然是个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可还分得清是非轻重。交不了稿子,拿什么向客户收钱?
  手机嘟嘟地响:“Jenny:遵命!PS,这个AD还真劲爆!”
  苏云冷哼。Account Director和Art Director都简称AD,广告公司里为了理念不合两AD起争执是常见的事,不过好像他何冬这种空有所谓艺术情操却拿不出市场卖座的稿子的AD她见得多了,是不是真金,火里炼过才知道——大家走着瞧吧!
  十点的城市,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才刚刚登场,出租车停在路边,一间挨着一间的Pub、Club,霓虹的灯光五彩斑斓,尽是一派撩人的姿态,苏云跳下出租车,微微舒展一下筋骨,脱下沉冗刻板的外套,解开两粒衣扣,低头看了看刚好开到胸口的粉蓝色衬衣的衣领,微微笑了笑,走进Datura Pub.昏暗的灯光下印尼歌手正在哼唱着怀旧的英文老歌,苏云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终于找到阮安安和杨媚。
  “咦?才半个小时而已。”杨媚冲苏云扬起酒杯,“难得苏居然不迟到。”
  苏云坐下,拿起阮安安的酒杯灌了一口啤酒:“公司新来了个白痴加变态!”
  阮安安和杨媚一同笑得花枝乱颤,杨媚捉黠地反问:“你们公司还有人敢跟你唱反调?!你家Tomas就差没摆个上位把你供起来当财神拜了!”
  什么叫“你家Tomas”?!苏云狠狠瞪她们一眼,真是误交损友。
  杨媚和苏云是大学同学,身材娇小的玲珑型美女,毕业后就进了大公司作秘书,现在已经是CEO的特别行政助理,虽然她的香港老板喜欢非常煽情地叫她“媚”或者“May”,杨媚却始终坚持不叫“Yvonne”一概不予答理,作人家秘书能作到杨媚这么拽,也算是罕见的极品。
  阮安安,有个好听的英文名字Rain,她和苏云的相识颇有些戏剧性,那时阮安安还是市调公司一个跑腿的小职员,跑到苏云公司问Tomas要广告样片作测评,小气的Tomas记恨着上次的样片被阮安安的公司出了个效果不良的测评报告,硬是端着架子不予接待给足了她小鞋穿,苏云看不过眼扔给Tomas一句 “便秘还怪坐便器”,替阮安安解了围,两人就此熟络起来。
  阮安安推了杨媚一把,对苏云说:“到底怎么了?说呀,别卖关子!”
  苏云点燃一根烟,撇撇嘴说:“新来的那个Art Director居然在策划会议上,当众掐了我的烟。”
  “咦?”杨媚一脸的惊异,“这么个性的男人?你怎么不动心?”
  苏云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个性?哪里个性了?我干吗要对这种人动心?”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最期待哪天有个男人夺走你手里的烟,掐了它?”杨媚反问。
  苏云楞住,指间的烟灰就这么落在桌面上,一片灰白的残屑。
  医学报告说,女性的烟瘾绝多数是一种心理依赖,不能从尼古丁中得到任何生理的快感,抽烟却只会造成皮肤干燥衰老和舌根喉口的苦涩难奈。曾几何时,她苏云希望会有那么个男人,怜惜地夺走她手中的烟,霸道地禁止她吸烟,因为期待,所以用烟草来自虐,变态吗?好像真的有点。
  只可惜,已经太久了,久得她都已经忘记了曾有这样的期待,而习惯了自虐。

  第一章:情人节
  情人节:2月14日,情人节,我最讨厌的情人节。
  一夜宿醉的苏云,早上起床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里有一群非洲大象在跳踢踏舞。
  跌跌撞撞地摸进盥洗室,她被镜子里那个青肿着眼圈、蓬头垢面的疯女人吓了一大跳,所幸梳妆柜里的那堆瓶瓶罐罐就是用来化腐朽为神奇的。十五分钟之后,一个身着套装、妆容精致的职业女性从容地走出房门,——贪睡的苏云为了节省出宝贵的赖床时间,练就了这套被杨媚称为“神乎奇技”的本领。
  合上房门,苏云自嘲得抚平套装上的褶皱。出了这个门,就必须换上另一付骗人的皮相,即使这么久以来,她还是不喜欢这种呆板的职业套装。
  走进办公室,Jenny已经准备好黑咖啡,苏云打开桌上的文件夹,意外地发现昨天Studio似乎有超水平的发挥。
  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精彩的节目?
  Jenny探过头,挤挤眼,问:“还不赖吧?那个新AD不止是劲爆而已,好像还蛮有两把刷子的哎!”
  苏云随手拿起文件夹打在小妮子的脑袋上,二十岁的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有些太八卦。
  手指摩挲过文件夹中的手绘稿,苏云无法否认她确实有种惊艳的感觉。
  这样的稿子,龟毛如James也该无话可说了吧?
  啜了一口香浓的咖啡,苏云半靠进皮椅中,盘算着这次该收James多少创意费才不算太便宜了他。
  午休时间,苏云坐在茶水间,愤愤地和餐盒搏斗:青菜没油、排骨没肉、米饭太硬、例汤太咸!这还是人吃的东西吗?!——公司的餐盒永远是难以下咽的垃圾,这大约是办公室守则不变的一条。
  何冬坐在苏云的对面,好笑地看着苏云怒气冲冲地戳着面前的排骨,一下又一下,仿佛那排骨和她前世有仇今生有冤。这个喜怒哀乐全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的女人,居然是这家公司的摇钱树,何冬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加盟的决定会不会太冲动。一会把会议室的门摔得“嘭嘭”响,一会又扯着嗓子训斥下属,从她出差回来的第一天,这个公司就没再清静过,这样火爆的脾气怎可能陪着笑脸和客户谈业务?
  “要不要出去吃?”何冬问苏云。
  苏云抬起头,不屑地挑挑眉:“为什么?”把美眉吗?他找错人了!她苏云是出了名的五毒不侵,对会放电的帅哥尤其免疫!
  “盒饭很难吃。”何冬耸耸肩。需要那么多理由吗?
  在委屈肚子和委屈面子之间衡量了一会,苏云决定还是选择后者,她抓起皮包,说:“走吧,我请客!”
  她请?何冬可没有让女人请客的习惯。“为什么你请?”难道她终于想通,想发挥同事爱吗?
  “因为昨天我骂你的稿子是垃圾。”而事实证明不是。
  “我不记得昨天你有骂过垃圾?”
  “我在心里骂的。”他当然不可能听见,可骂了就是骂了,苏云不喜欢亏欠别人,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补偿。
  何冬强忍着笑意,快步跟上苏云。这个小女人,连心里骂人都会坦白招供,单纯直率得好像稀有动物。
  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一年只有一天的日子,早上才出门苏云就有了种淹没在粉色中的窒息感,抬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日期,才幡然醒悟——2月14日,情人节,她最讨厌的情人节!
  才走进办公室大门,苏云就看见一大束扎眼的香水百合,公司前台Amy似乎是害怕别人看不见,把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不算,还时不时摆弄一下花瓶的角度。
  “好漂亮的花。”苏云堆出一脸的假笑,看着Amy掩饰不住的得意,她接上下半句,“可惜是百合不是玫瑰。”
  正中死穴,Amy的脸立时跨下,苏云偷笑着甩甩头离去。
  那小蹄子一脸的闷骚看着就碍眼!怪只怪Amy爱现也不挑挑对象,她苏云是那种会好言好语锦上添花的人吗?!哼!香水百合,放在平时也许还能套上“高贵”和“品位”这些字眼,可情人节这天送百合而不送玫瑰摆明了就只有两个字——扣门!
  办公室里一片春光明媚,空气中都仿佛盈满了荷尔蒙的味道,Jenny换上了粉色的短裙,Christine抹上了珠光的唇彩——这就是情人节!她最讨厌的情人节!
  苏云没好气地坐在座位上,她的要求并不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不可以只有这天不单身?!
  Amy青着张脸抱着一大束香槟玫瑰走来,沿途一片唏嘘的惊叹声,形势立刻峰回路转,苏云掩饰不住地得意,心情突然变好。什么粉色的短裙、珠光的唇彩,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Amy还没从刚才那句恶毒的评价中恢复过来,香槟玫瑰和香水百合的强烈对比又让她的脸几乎抽筋,却还不得不端出一脸笑意:“Sue,你的花,好漂亮哦!”
  22朵香槟玫瑰,配上麒麟草和百合竹,好一束“无尽的爱”!苏云仔细打量着花束,阮安安的品位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情人节这天收不收得到花,对女人——尤其是坐办公室的女人来说——不是一个浪漫不浪漫的问题,而是一个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苏云看看手中的花束,最少也该花了阮安安五百元,够她们三个狠狠措一顿好的了——这就是情人节,全世界花商花贩花农笑到下巴脱臼的好日子!
  扁扁嘴,苏云拿起电话拨给阮安安。
  “Honey!花我收到了!好漂亮哦!”
  好做作的娇嗲,苏云自己都忍不住打冷战。没办法,演戏就要演全套。
  “亲爱的!花我收到了!我好喜欢哦!”电话的那头,阮安安的演技也毫不逊色。
  掐断电话,办公室里所有同性羡慕的眼光已经达到预期值,可苏云依然忍不住为平白破财心疼。
  Msn的窗口里,杨媚毫不留情地调侃她和阮安安:“演完了?真该给你们颁发最佳导演和最佳演员奖!”
  “知道你有你的‘阿那答’,知道你们粉甜蜜!可不可以不要挑这天来刺激我们?”苏云没好气地敲进回答。
  “Sue,如果明年情人节,你也有男朋友了,我该怎么办?”阮安安突然冒出一句。
  瞪着屏幕,苏云的眉毛顿时纠结在一起:“那如果明年情人节,你有男朋友了,我又该怎么办?”
  是啊,如果明年情人节,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不再是单身,另一个该怎么办?难道演出独角戏?
  苏云的好心情突然又跌落谷底。
  情人节!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所以她才讨厌情人节!
  玫瑰花、巧克力,情人节亘古不变的套路——“俗”就只有一个字!
  苏云从抽屉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大盒精装瑞士巧克力,摇头叹气,再次心疼她严重受创的荷包:一束粉红玫瑰人民币580元,一大盒精装瑞士巧克力人民币300元,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为什么她苏云却偏偏玫瑰花、巧克力一样不能少、全都要破费?!什么世道!简直没天理!
  推开Tomas的办公室房门,苏云端着巧克力送到Tomas面前。
  这只欧美学院派的大海龟,偏偏喜欢小日本的那套,什么“感谢巧克力”!我呸!
  “Tomas,巧克力!情人节快乐!”老板永远最大,心里不停地咒骂,苏云脸上还得硬挤出一脸甜笑。
  “谢谢!”捏起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Tomas笑得无比骚包。
  没有巧克力收的老男人,就只能威逼利诱下属奉上的“感谢巧克力”聊以自慰!
  肚子里暗自讥损着Tomas,苏云走进Studio,冒火得看见所有的Art都围着何冬的位子,交头接耳神情颇为热烈。
  上班时间摸鱼!劳动价值都没有充分利用,资本家到哪里去压榨剩余价值产生利润?!——Tomas那个所谓留洋归来的MBA,根本是管理上的白痴!不过既然他愿意放员工上班时间轻松逍遥,她苏云也没必要妄作小人。
  “情人节快乐!来,巧克力!”苏云甜甜假笑,捧着巧克力端出一脸温柔笑意。
  Art们被苏云千年难得一见的和蔼可亲麻痹,前仆后继地冲上前品尝巧克力,只有何冬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
  切!拽什么拽?!
  “Karl,巧克力。”苏云警告自己:情人节,收了大束玫瑰的好日子,甜蜜蜜,一定要表现得甜蜜蜜!既然和阮安安演了出绝妙的“仙人跳”,就更不能前功尽弃。不发火,绝对不能为了这种家伙发火,她苏云绝对不能表现得好像个没人要的怨妇!
  “谢谢!”何冬从盒子中挑出一快黑巧克力,扔进嘴里,眼光别有意味地停留在苏云的脸上。好大一束香槟玫瑰,小女人脸上鲜明生动的甜蜜得意让他突然又有画人物画像的冲动。
  到将一张稿纸塞进苏云的手中,何冬的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个送你。”
  220伏国家标准电压,25瓦特的功率照明不够亮,煞杀年轻识浅、不知死活的小蚊蝇却正够用——很好,公司新任的Art Director还可以兼职灭蚊蝇灯!苏云接过稿纸,不屑一顾地为何冬放电的笑容加上注脚。
  回到座位,苏云打开稿纸,意外地看见那居然是自己对着香槟玫瑰傻笑的铅笔画像。这鼻子!这眼睛!苏云不满意地对着画稿皱眉头,忍不住从化妆包里拿出小镜子左照右照:开玩笑!她有笑得那么白痴吗?!
  好吧,她必须诚实地承认,何冬这家伙是把她画得比本人还漂亮那么一点,看在这份上,她就不和他追究侵犯肖像权的责任了。
  二十七年来第一次收到情人节礼物,苏云满心欢喜地收好稿纸,决定回家找个镜框裱起来。
  单身女性的情人节,有三件绝对不能做的事:一不能加班,那会让人以为你寂寞难耐,只能寄情工作;二不能和其他单身女友聚会,那会变成满腹牢骚的怨女俱乐部;三不能独自上街,满大街的情侣相依相偎,上街找刺激受吗?
  下午六点,苏云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本着严格遵守这三大戒律的原则,她决定今晚回家作个沙发土豆,把囤积多日的碟片一次看完。
  “Sue,今天这么早下班?晚上和‘Honey’有节目吧?”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客户部的小卒才有这个胆量和女王开个小玩笑,可惜Christine并不知道她不小心踩到了女王的痛脚。
  谁说收了花,晚上就该有节目?苏云没好气地想,脸上却还必须端出一脸幸福甜蜜的笑容:“是啊!”
  手记清脆的铃声适时地响起,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
  “喂?”苏云甜笑着接起电话,背过身躲过Christine八卦的眼神。
  “苏!今天晚上……有空吗?”
  Honey!我一定不迟到,我已经准备出办公室了,晚上约好的地方见!
  ——演戏演全套,苏云很想这么回答,只可惜,电话的那头,是王弘扬。
  “我晚上约了人了。”冰冷的回答斩钉截铁,有些人,得寸就进尺,绝不能给他任何幻象的空间。
  “我知道你晚上没有伴,不如我们一起……”可惜这个王弘扬依然毫无长进。
  “你怎么知道我晚上没有伴?!”就算我晚上没有伴,也不用你做伴!
  苏云恨恨地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可惜Christine那个小狗仔正竖起耳朵等着挖独家内幕,不然苏云真的会把后半句也一起奉送。
  “苏……”王弘扬的声音近乎哀求,可苏云并不会因此心软。
  “我赶时间!”
  不想再和他罗嗦,苏云摁断电话,抬起头目光飘向Christine,小狗仔慌忙低下头假装收拾东西。
  哼!听就听呗!你Christine出了名的小喇叭大八卦,何必还做作地遮遮掩掩?
  唉!真命天子就永远没有,狂蜂浪蝶却赶也赶不走!
  苏云心里大呕特呕,却还必须扬起下巴,在办公室一群小狗仔面前摆出个不可一世的表情:美女就是受欢迎,没办法!
  出了大楼的门口,一阵刺骨的冷风迎面刮来,吹得苏云原地打了个冷战,手扬了又扬,却没有一辆出租停下,偏偏满大街又都是两两依偎的情侣,张张脸上的甜蜜看着就刺眼。
  情人节,一束鲜花一盒巧克力一顿烛光晚餐,不仅增添情侣间的柔情蜜意,更拉动内需、促进消费,进而推动了国民经济加速发展——财经版面的分析评论果然不是胡诹的!苏云愤愤地咒骂着,眼看半个小时已经过去,都没等到一部出租车,满大街的出租车一律满客,这小小的情人节还真是让所有的奸商都赚到盆满钵满!
  好不容易逮到一辆出租停在路边,苏云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冲上前,抢在一双情侣前钻进车门,将两对大大白眼甩在身后。切,连体婴儿似的抱在一起,当然行动不便啦!怪谁?
  指挥着出租穿越拥挤的市区直奔公寓,走出电梯口,苏云就看见某个白痴正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守在她的公寓门口,太阳穴一阵剧跳:有种人,这么多年越挫越勇,不明白说个“不”字,他就硬能当没听懂你拒绝的意思!
  “苏,花送你……”
  苏云皱着眉头推开王弘扬递到她鼻子前的玫瑰花束:“我鼻炎犯了,花粉过敏,麻烦拿远点!”
  粉玫瑰代表深情不改、黄玫瑰代表珍重祝福、紫玫瑰代表浪漫真情、白玫瑰代表纯洁天真、黑玫瑰代表温柔真心、橘玫瑰代表青春美丽、蓝玫瑰代表敦厚善良、香槟玫瑰代表钟爱一生,可王弘扬这个白痴却只会选择恶俗的红玫瑰,真是他妈的土蹩!
  王弘扬一把抓住苏云的手:“苏!反正你也单身,难道你要一个人过情人节?我们……”
  还真是煽情到滥俗的台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敬谢不敏,苏云用力抽出手划清界限:“我宁可一个人过!”
  “给我个机会吧,苏!”
  苏云翻个白眼,忍不住自我反省:是不是她拒绝得还不够明显,才纵容王弘扬这样死缠烂打?!
  “王弘扬,你给我听清楚,我再告诉你一遍:你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有机会!了解?清楚?明白?!”苏云转过身瞪着王弘扬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王弘扬顿时跨下一张脸,可怜兮兮地将玫瑰花束塞进苏云的手中:“苏……我走了……”
  看着王弘扬活象被遗弃街头的小狗般可怜的背影,苏云挤不出半点同情:痴情到死皮赖脸只在煽情的电视烂片里才能赚人眼泪,现实生活中谁会喜欢这种三流剧情?现在她只觉得太阳穴发涨,头隐隐作痛。
  打开房门,黑暗的房间里,电话留言机闪烁着,苏云将提包和钥匙一起扔进沙发,径直走进黑暗,按下留言机跳跃着灯光的按钮。
  “苏,今天情人节,我……我想……”
  “滴”一声,懒得继续听的王弘扬吞吞吐吐,苏云按下删除键。
  “小云,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再一声“滴”,截断了母亲后半段的絮絮叨叨,苏云倒进沙发,顺手将那束扎眼的红玫瑰扔进墙角的垃圾筒,以手背覆上眼,轻轻叹一口气。
  情人节,苏云的情绪第n次跌到谷低。
  熬过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中,单身女子最灰暗的情人节,苏云渐渐恢复了生气,Datura Pub里印尼歌手煽情地哼唱着经典情歌《Never My Love》,合着节奏轻轻打着节拍,苏云仰天吐了个烟圈:“Shit!都已经2月18日了!为什么我还觉得周围充满了情人节的气氛?!”
  杨媚笑得千娇百媚,手指抚过酒杯:“情人节你们两个怎么过的?我……”
  “Stop!”苏云连忙呵斥,“这里没人有兴趣听你和你的‘阿那答’你侬我侬的情人节故事!”
  阮安安对着杨媚和苏云询问的目光,无精打采地耸耸肩:“我能怎么过?看电视咯!收了一束粉玫瑰,还是苏送的!悲哀啊……”
  “你呢?”杨媚推推苏云。
  “我?沙发土豆咯!”苏云弹弹指间的烟灰,“一束Rain的香槟玫瑰是办公室里充场面的,另外一束红玫瑰直接进了垃圾筒。”
  “红玫瑰?!”阮安安气得尖叫,“你有人送红玫瑰还找我作托?!”
  “不是有人,”苏云摇摇手指,修正阮安安的说法,“还是那个某人——王弘扬!”
  “小Young Young?”杨媚捉黠地冲苏云挤眉弄眼,“这么久了,他还没死心?”
  苏云长叹一口气:“‘还’没死心!又是‘还’!看看我都悲哀到什么地步了?这么多年乏人问津,也就‘还’剩个王弘扬了!”
  杨媚伸出涂了娇媚的粉色甲油的食指,在苏云的额头上戳了一下:“苏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人家Young Young等你那么多年,你居然就一点都不感动?”
  感动?苏云毫不掩饰地翻个白眼:“我有请他等吗?我有求他等吗?我有要他等吗?”自始至终都是他王弘扬一厢情愿的好不好?
  “人家Young Young好歹也是大公司的IT主管,还一心一意地守着那个‘你三十岁还没嫁人我就娶你的’的诺言。苏!说你没良心还真是轻的!你简直铁石心肠、冷血!”杨媚居然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训斥起苏云。
  冷血?开玩笑!你试试把条冷血的蛇捂在怀里,捂再久它会不会变热?!苏云挑起眉毛,一脸的不以为然。谁规定他王弘扬非卿不娶,她苏云就要非君不嫁?屈指算算,从大学二年级开始,纠缠不休了足足六年的王弘扬已经成了苏云的噩梦,——一个痴情但是她不想要的男人。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苏云深吸一口烟。
  阮安安无奈地冲着苏云摇头,说:“苏这是宁缺毋滥。”
  宁缺毋滥?苏云苦笑着摇头,她没有那么高的情操,她只是不想勉强自己去接受一个她不想要的男人。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王弘扬该怪他自己出场得太晚,也许十八岁以前的苏云还会为这样的约定感动。
  现在,百炼成钢,已经不再轻易感动。

  第二章:同性恋
  同性恋:吻个活色生香的美女好过亲个满嘴酒气的猪头。
  星象学的书上说:狮子座的女人,能力和自信同样出众,可表面阳光般的活泼开朗身有时也可能会让下属麻痹,忘记狮子毕竟不是一只可以随意逗弄的猫咪——尤其是在狮子座运势不顺的星期四。
  星期四,从来不是她的好日子。苏云翻看着桌上堆积的未结清余款的账目,眉头越皱越紧。
  可偏偏有些入世不深的小卒,不懂察言观色,挑选这个时机送货上门给她消遣。
  “Sue,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Christine小心翼翼地推开苏云的办公室房门,说。
  苏云抬了抬下巴,示意Christine坐下:“什么事?”
  Christine缺乏底气的声音轻如蚊喃:“关于James那个项目,我担心自己不能达到客户要求的服务水准……”
  苏云挑挑眉:“James对事不对人,你没必要担心。”
  再完美的鸡蛋也有人能从中硬挑出骨头——投诉永远是必须尽力规避的不可避免。
  “这个项目,我……我想申请转作Coordinator.” Christine眼观鼻,鼻观心,心虚地不敢正视苏云。
  Coordinator?小丫头的如意小九九打得不错,不过要在她苏云面前玩小花招,道行还浅得太多。
  自从新任Art Director何冬就职,小丫头借着James这个项目的名义,往Studio跑得还少吗?那一脸标准的少女思春的表情,真当她苏云看不懂?难道她这个上司每天只是喝喝咖啡、收收邮件,纯粹当假的吗?!龟毛挑剔的客户不愿沾,帅哥AD又不舍得放——申请转作Coordinator?
  开玩笑!天下哪有这种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好事!
  苏云摆出个和蔼可亲的无公害笑容:“到目前为止,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我不认为有必要换别人接手这个项目。”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苏云对孟子的这几句话向来佩服得五体投地。
  Christine两只雪白粉嫩的小手搅在一起,试图挽回局面:“可是……”
  “这次项目作得好,我会考虑你的Bonus.”苏云眨眨眼,说。
  现代管理学要懂得融会贯通、中西合璧,除了老祖宗孟子,美帝国主义也教导我们,胡萝卜永远是和大棒一起运用才彰显其价值。
  苏云满意地打量着Christine顿时充满光彩的小脸。
  看看!这胸、这臀、这脸蛋!这种尤物不用来对付James那种修炼成精的色狼,难道留在公司里招蜂引蝶吗?!暴殄天物是会被雷劈的,物尽其用才是她苏云管理的不二法则。
  小丫头欢天喜地走出办公室,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苏云卖了还正帮着数钱。
  陪着Studio熬了两个通宵,苏云底气十足地夹着笔记本电脑踏进城中最贵的办公楼的门厅,对着电梯的镜面照了又照,蹙了蹙眉头,暗自咒骂了一句:靠!好一对可以媲美国宝的黑眼圈!
  端坐在明亮堂皇的会议室中,苏云假公济私地对着电脑,摆出一付忙碌的样子。是否所有和蔼可亲的好客户都是个好丈夫,她无从考证,可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好像James那么龟毛的客户,回了家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丈夫——印象中,仅有一面之缘的James太太似乎也算是个气质典雅恬静的女子,却依然免不了下堂的命运。苏云下意识地撇撇嘴,她始终困惑着,即便是高收入和高消费,为什么居然真有那么许多小女生对38岁的James——这个年龄超标的“白马王子”趋之若鹜,虽然总的来说,除了好色、挑剔和没有时间观念这三条,James倒也没有什么大缺点。
  一局西洋跳棋终了,Msn的窗口里杨媚输得哇哇大叫,苏云掩饰不住地得意,微笑着抬腕看看表:半个小时,以James来说已经不算迟到得太离谱,可某个人的脸色却已渐渐阴霾。
  “最近有人欠你钱没还吗?”苏云转向何冬,不动声色地问。
  何冬不解地皱皱眉:“嗯?”
  “拜托给点笑容!我们来提案,不用你摆一脸酷!”
  苏云不屑一顾地瞥了瞥何冬,也许有天这张酷酷的帅脸会对某个女客户产生化学反应,但很明显James肯定不吃这一套。
  James推门而入,苏云马上换上一脸谄媚的笑,何冬惊奇地发现身边的这个小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拜师学过川剧吗?!
  一番简单的寒暄,会议进入正题,投影屏上开始放映苏云精信炮制的华丽提案。
  James翘着个二郎腿,摇晃着镭射笔在投影屏的设计稿上指指点点:“我想这里用绿色会更好看。”
  Christine连忙陪上十二万分的笑脸解释:“我们的创意及设计初衷是,蓝色代表海洋及天空,清澈及宽广的概念,更适合产品本身的形象……”
  James回过头,瞥了苏云一眼,说:“可我还是喜欢绿色。”
  靠!绿色?早八百年就用滥了没新意可挖的颜色!
  苏云在心底暗骂,表面却堆起笑脸:“绿色,是象征生命力和活力的色彩,很不错的idea,我们当然尊重您的意愿,相信也会有不错的表现。”
  “为什么用个男模特?用女的不是更好?”James抚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地再次反驳。
  好过分的要求,Christine立刻垮下张小脸,求助地望向苏云。
  女模特?长腿丰胸还要翘屁股?以苏云对James的了解,第一时间便清楚明了这只色狼想干什么。又想借拍样片把模特美眉?!真是什么改不了吃什么!
  “女模特视觉冲击力也许更大,我们会慎重考虑您的意见。”看透了James的心思,苏云根本懒得反驳,他老大出钱,游戏怎么玩当然由他做主决定。
  一个多小时的拉锯战,设计稿件被改得面目全非,终于和James达成一致,James笑着将苏云送出会议室,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两下:“等你好消息啦。”
  “一定一定,改天一起吃饭。”苏云连忙笑着回答。这笔单子数目不小,想到人民币,再挑剔的要求也接得心情愉快、通体舒畅。
  站在电梯的门口,何冬瞪着James离去的身影,愤愤地低声评价:“根本就是强奸我的创意,强奸我的稿子!”
  强奸?苏云好笑地看着Christine的脸蛋居然飞上一片绯红。这样的字眼就脸红?那还不如回家作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不用出来混了!看来真有必要为这小丫头开个内培课程,重新回炉。
  不过,她苏云可不是初出茅庐、动辄脸红的小丫头。扯出一抹假笑,苏云对何冬挑挑眉:“给钱的客户最大,即便是强奸,也请你表现得无比享受和满足。”
  话音刚落,Christine的小脸迅速从绯红上升到绛红的水准,连何冬都被苏云大胆直白的回答呛到,这小女人似乎总有出人意表的表现,看来他对她的认识又要重新评估。
  三天后,苏云对着合同上James龙飞凤舞的签名乐得合不上嘴,Tomas一个得意,忘形地开了那瓶珍藏的红酒犒劳众人彻夜狂欢,一时的酒池肉林,群魔乱舞。
  “Good Morning!Good Morning!”
  隔天一早,床头柜上,加菲猫闹钟的美式发音标准得可以成为口语教材,可惜某人却不懂得欣赏。
  苏云一把抓起加菲猫闹钟塞进被窝里,翻个身继续睡,她决定今天迟到。
  真不知道这款闹钟是怎么设计的,居然安排一只懒惰贪吃的肥猫来提供叫醒服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美国土生土长的加菲很有必要补上孔老夫子的教育课程。
  早上九点,枕下的手机开始震动,忠实地履行闹钟的第二功能。苏云无可奈何地睁开眼,她可不可以当这是颈部按摩好好享受?太暖和的被窝总让她有强烈的赖床的渴望,可此刻浑身上下发烫的热度似乎却有点不同寻常。
  二月乍暖还寒的天气,她居然热烫得好像个火炉?!
  头晕目眩四肢发软,伸手探向床头柜的抽屉,苏云拿出电子温度计塞进嘴里。
  三十八度五。
  苏云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叹口气。身体的免疫系统果然是个眦睚必报的小人,连续几个通宵熬夜,病毒和细菌就并肩入侵,还以颜色。
  拿出枕头下的手机,苏云接通Tomas办公桌上的直线。
  “我发烧,今天请假。”
  “Sue?可是今天……”Tomas在电话那头不死心地试图讨价还价。
  苏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三十八度五!天塌下来今天你也自己搞定!”昨天有心灌她酒,今天就要有胆承担后果。
  “你医院……”
  “别问我要病假单!”
  开玩笑!为赶提案她苏云连续几日不眠不休,他敢开口问她要病假单试试?!天生讨厌医院的消毒药水味,不到只剩最后一口气她绝不进医院!——病假单没有,但她不介意把显示三十八度五的体温计快递到公司当假条。
  Tomas连忙解释:“我是想提醒你,去医院看病,吃药打针,早日康复!”
  “知道了。”
  好肉麻的关心!挂断电话,苏云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她才不会自作多情以为Tomas关心她的健康状况——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更是资本家压榨剩余价值的基础。
  简单套上件外套,苏云摸索着走进厨房,冰箱里有温度正好的冰袋,橱柜里退烧、消炎、镇痛的药片一应俱全。
  一个人的生活,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惨兮兮的顾影自怜从来都于事无补——未雨绸缪、防患未然苏云向来奉行恪守。
  退烧药一片,消炎药两粒,镇痛药一颗,空腹吃药伤肠胃,风邪入体忌生冷、酸涩。每次流行感冒病毒,苏云都不能幸免,如今真是标准的久病成良医。
  苏云拿着小药盒,窝回床上,拿起电话拨给楼下的茶餐厅。
  “喂,我要一碗皮蛋粥,不要皮蛋、不要瘦肉、不要香菜,少盐少油,放两片生姜和多点青葱。”
  “啊?”电话那头的伙计惊诧无比,“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做法的。”
  苏云的好耐性到此为止,声调跟着拔高:“白粥总有吧?你们厨房里盐有吧?生姜和青葱有吧?白粥加少盐加青葱和两片生姜,你们大师傅总会做吧?!”
  真想学小新送给他们一句——什么都没有还敢开店?!
  “可是……”
  “皮蛋瘦肉粥十八块加二块送餐费嘛!十五分钟内我喝不到热粥就找你们老板投诉!”苏云克制不住地翻白眼。
  什么都不要的白粥,她苏云愿意当它是皮蛋瘦肉粥付账,居然还有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的笨蛋!
  “是、是……”虽然慢了好几拍,电话那头终于还是反应过来。
  苏云挂断电话。
  看看,她多可怜!感冒发烧正当翘班还要打电话请假、想喝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还要威胁加利诱!
  她简直忍不住要为自己掬上一把同情泪。
  裹着件厚实的外套,苏云含着温度计靠在床上,膝盖上的手提电脑屏幕上,没有报价表单、没有提案文档,Msn纯聊天、Media Player纯音乐——科技真伟大!世界真奇妙!躺在床上就能尽情享受生活,翘班的日子真是爽翻天,发烧感冒也值回票价!
  三十七度五——医学昌明!不过一片小小的药片,感冒便不足挂齿。
  “我感冒发烧,晚上不来了。” 即使烧退了大半,苏云还是舍不得放弃难得的机会,尝试下弱不禁风的病美人路线。
  阮安安在Msn窗口里毫不留情的调侃苏云:“我以为你百毒不侵呢!”
  “没同情心的家伙!”苏云送上个铁青的脸色。
  “今天晚上Datura Pub是Anthony的拉丁舞专场哦!”
  “杨媚!你勾引我!!!”苏云愤怒地敲进回答。
  呜呜……Datura Pub的拉丁王子Anthony的宽肩窄腰翘屁股!她有多久没有好好欣赏了?
  有种损友最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唉……可惜有人感冒发烧,我和Rain只好自己去欣赏了。”
  愤愤地瞪着电脑屏幕,苏云相信网络的那一头,杨媚一定笑得花枝乱颤。
  苏云一肚子坏水地盘算:她可不可以打个电话给杨媚的“阿那答”通风报信? Anthony的拉丁舞近乎Table Dance的尺度,杨媚那位占有欲超强的“阿那答”一定会当场翻脸,不过杨媚最后很可能会被禁足一个月。左右衡量,苏云最后决定还是放弃这恶毒的想法—— 一个月里只能一个人为非作歹她会很无聊。
  冥冥中自由天理——苏云从来拒绝相信这种违心主义的宿命论,可似乎只是简单的动了动恶毒的念头,便遭遇了所谓“报应”:晚上九点,体温又正式回升到三十八度。
  人比人永远都能气死人!她只能窝在被窝里等着喝白粥吞药片,某两人却正流着口水欣赏Table Dance!
  门铃响,苏云心情欠佳地披上外套跳下床,拉开房门看也不看就直接扯起嗓子炮轰可怜的外卖小弟。
  “二十五分钟!你们餐厅到我公寓,乌龟如果会坐电梯二十五分钟都爬到了!我的热粥会变成冷粥的好不好?!”
  “没关系,退一赔一!”杨媚举着两手的外卖塑胶袋,冲苏云甜笑。
  苏云将她们让进房,白了杨媚一眼:“什么时候改行送外卖了?”
  阮安安推着苏云回到床上,佯怒地瞪她:“我们放弃了Anthony的拉丁舞专场来陪你,你还摆脸色给我们看?!”
  苏云拍拍阮安安的脸颊:“反正你每次都红着脸不敢正眼看,横竖也没损失!”
  阮安安没好气地将白粥递到苏云手中:“谁象你们两个!色女!”
  看着杨媚在茶几上摆开一溜的餐盒,金牌乳鸽、椒盐富贵虾、招牌牛腩粉、冰火菠萝油!她们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来聚餐?!欺负她感冒忌口吗?!
  苏云没胃口的拨弄着眼前白粥:“没盐、没油、没葱、没姜片!我要求换馄饨面!”
  杨媚扯着一个鸽腿,坐到苏云床前,嬉笑着说:“抗议驳回!老老实实地喝你的白粥吧!”
  苏云瞪着杨媚手中的鸽腿,恶毒地诅咒:“高热量高脂肪!这个鸽腿下去你健身一个月都补不回来!”
  阮安安帮苏云盖好被子,娇嗔地责备道:“发烧不去医院,病怎么会好?苏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苏云吐吐舌头,微微别过头:“你不会看病更不会煮粥,太咸太油我还不能直截了当地挑三拣四,多无趣。”
  不是她不识好歹,只是更习惯自生自灭。
  杨媚凑上前:“我会煮粥还会把脉,那为什么不找我?”
  扮个惨兮兮的表情,苏云说:“我怕打扰你和你的‘阿那答’办事,害你欲求不满,铁定会被扁。”
  杨媚“扑哧”一声笑出声,横了苏云一眼:“早上八点还在办事?你以为是三流言情小说,从上床做到天亮?”
  苏云歪歪头:“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那位天赋异禀、骁勇善战、一夜n次郎?”
  百无禁忌的苏云。阮安安笑到无力,瞪着苏云直摇头:“会开有颜色的玩笑,就代表你的脑袋还没烧坏!”
  即便换了场地,依然是满屋荤素不忌的欢声笑语,不知不觉也临近十一点,喝完粥吞了药片,送走杨媚和阮安安,苏云乖乖地倒头睡觉。
  偷懒会成为习惯,生活的节奏不允许她轻松太久——明天醒来她必须作回健康宝宝,难得偷得这浮生半日闲,却可怜她无福常常消受。
  中央空调太闷、办公椅太硬,带着五分热度回到办公室的苏云非常想念家里的被窝,坑了Jenny的加菲猫抱枕垫在腰后,才觉得心情稍微舒畅了一点。
  “Sue,关于那张创意稿……”何冬走近苏云的办公桌。
  苏云拿起文件夹,挡在何冬的脸前:“为了你的身体健康,请和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春天,感冒流行的季节,她可不想成为办公室公害。
  好浓重的鼻音,何冬皱皱眉,问:“感冒还没好?”小女人脸上的粉底比平日厚重,不过依然遮盖不了浮肿的眼圈。
  苏云点点头,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何冬:“30分钟后和你们开会讨论。”
  与Studio的创意讨论会依然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走出会议室,已经是午餐时间,苏云舒展了下筋骨,发现似乎意外地恢复了部分活力——啧!拍拍桌子反倒觉得精力充沛,她还真是变态得无可救药!
  坐进茶水间,苏云打开餐盒,郁闷地看着餐盒里的糖醋排骨和宫爆鸡丁——辛辣和酸涩,一样不缺!原来感冒忌口时全世界都会和你作对!餐盒原封不动地进了垃圾筒,苏云哭丧着脸走出茶水间,头晕脑胀还要饿肚子!她居然没骨气地怀念公寓楼下茶餐厅没盐、没油、没葱、没姜片的白粥。
  何冬看着苏云的背影,嘴角有忍不住的笑意。难得有幸参观小女人脸上露出惨兮兮的表情,原来再雷厉风行的女王生病的时候也会变成一只温柔的绵羊。拿出手机拨通丽晶轩的电话,十五分钟后,外卖及时送到。
  “给你。”何冬推开苏云办公室的门,将袋子放在桌上。
  苏云狐疑抬头地问:“什么东西?”
  “丽晶轩的蜂蜜柠檬茶和生滚鱼片粥。”
  苏云两眼放光。蜂蜜柠檬茶,养颜美肤,还有足够的维生素C帮助感冒痊愈。
  酸酸甜甜的蜂蜜柠檬茶,是丽晶轩的招牌,咬着吸管,苏云看着何冬打开餐盒,鱼片粥淡淡的香味充满整个房间。
  何冬微笑着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柠檬茶加鱼片粥?苏云歪着头看着何冬走出办公室的背影。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么想,会不会有些不知好歹?
  虽然她苏云不是个容易被小恩小惠收买的人,但此刻还是免不了有点感动。
  连续三天作个早早回家睡觉的乖宝宝已经是苏云忍耐的极限,刚褪了热度,就迫不及待地赶去捧Anthony的场。
  走进Datura Pub,苏云远远看见独自一人坐着的阮安安正被搭讪。
  “小姐,一个人吗?”三十多岁的男人就已经挺着个啤酒肚,不是缺乏锻炼,就是纵欲过度!
  阮安安面无表情地拒绝:“我在等人。”
  “你朋友还没来,我请你喝杯酒吧?”听不懂暗示,不是脸皮太厚,就是智商太低!
  “不用,谢谢。”
  够清楚明白的拒绝,可某只猪头却凑得更近,标准淑女做派的阮安安转过头,拉远距离,如果换了她苏云的火爆脾气,桌上的酒瓶可能早就往那猪脑袋上招呼了。
  苏云忍无可忍地走上前,一把拦住阮安安的腰,顺势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Honey,对不起,来晚了。”
  猪头男愕然地瞪着她们作出超友谊的亲密动作,灰溜溜地掉头落跑。
  成功帮阮安安摆脱牛皮糖,苏云冲猪头男离去的背影比个中指:“猪头!敢动我的女人!”
  阮安安横苏云一眼:“苏!你讨厌!谁是你的女人?”
  苏云趁机又凑近阮安安的小脸:“Honey!情人节收了花就翻脸不认人吗?”
  唱作俱佳,阮安安好气又好笑地把苏云推得很远:“去去去!别把感冒传染给我!”
  很好玩的开场,感冒初愈重返Datura Pub的第一天,就有个有趣的开始,苏云笑得非常得意,却未发现背后卡座的阴影中,有双眼正闪烁着灼灼光芒。
  蜻蜓点水但却是货真价实的Lip Kiss,何冬坐在角落的阴暗处有幸参观了全场Show,演戏还是事实?从小女人脸上的笑容判断,何冬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嘴角浮上捉黠的笑意,他拿起酒瓶向苏云的桌子走去。
  “Hi,Sue!”何冬笑着招呼,“真巧。”
  “Hi!”苏云假笑着回答,牵强的笑意未能顺利从嘴角蔓延到脸颊。世界真小、世界太小,只看他脸上别有意味的笑容,就知道刚才一定免费让他看了全场。
  “不介绍下?”尽管苏云没有开口邀请,何冬还是厚着脸皮在她身边坐下。
  “我同事Karl,我朋友Rain.”苏云没什么诚意地介绍两人。
  朋友?何冬别有意味地笑笑。
  苏云皱皱眉。他那是什么笑容、什么眼神?类似草丛中的某种食肉动物——狼?不对,黄鼠狼!
  “性取向是私人问题。”苏云挑衅地冲何冬挑挑眉,“关你屁事”四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不忙着否认,却直接反击,小女人挑衅的表情也很诱人。何冬好奇地回想,难道情人节那束香槟玫瑰也是假凤虚凰?
  居然没象猪头男一样落荒而逃,苏云没好气地看着何冬霸着位子一点也没有走人的意思,忍不住开口:“不好意思,我们等个朋友。”
  好直接的逐客令,何冬风度翩翩地耸耸肩,站起身:“我也等个朋友。”
  看着何冬离开的背影,阮安安生气地推推苏云:“什么叫性取向是私人问题?”
  苏云忙端起献媚的笑容,讨好地给阮安安的杯子倒满酒:“小姐,你愿意陪我,还是陪刚才那个猪头?”
  没正经的苏云,总让人气也气不起来,阮安安只能无奈地笑笑。
  侥幸过关,苏云暗自吐舌。吻个活色生香的美女好过亲个满嘴酒气的猪头,感情的世界她习惯暧昧不明,她不介意被认为是同性恋,可不代表阮安安也有同样的豁达。

  第三章:单人房
  单人房:谁规定单身女子的单人房,就不可以有张Queen Size的双人床?
  打开宾馆的房门,苏云蹬掉脚上的高跟鞋,直直地倒在床上,半眯着眼瞪着头富贵到了匠气的吊灯,重重吐出胸中郁积的怨气:靠!什么源自法国宫厅服装!什么展现女人性感的美腿!这种细如竹筷的鞋跟,根本就不符合人体工程学!蹬着这5厘米高的高跟鞋,端着笑脸陪客户在展会现场站了足足一整天,简直可以媲美满清十大酷刑!十指连心可没有上下之分。
  苏云暗暗咒骂,恶毒地想,那些脚蹬高跟鞋、陶醉在所谓气质、所谓性感的职业女性,根本不知道,她们的师祖其实是17世纪美国新奥尔良街头的流莺!
  环顾四周,苏云再次哀叹时运不济:抠门的客户提供的差旅费用少得可怜,她就只能委屈地将就这入住率甚至不足三成的三星酒店!
  浴室的龙头放不出热水、电视的频道没有卫星电视、办公桌下的电话线不能连网、迷你饮水机里的纯净水有股涩涩的怪味、关不死的窗户缝里传来楼下娱乐城震耳欲聋的音声——除了身下这张弹性良好的6尺双人床,借一双“慧眼”,苏云也看不出这所谓的“高级单人房”凭什么值该死的四百九十八元人民币!
  侧过个身,舒展酸痛疲软的四肢,一边是理智叫嚣着要洗去一身的脏污,一边身体却沉迷于床褥柔软的触感,苏云忍不住感叹,也许她该建议这家酒店改为钟点制的Love Hotel——只要有张好床就已足够。左右挣扎,终于还是一个转身跃起,冲入浴室。
  可偏偏这热水澡却洗得苏云手脚冰冷,全拜这不足三十摄氏度的水温所赐!
  哆嗦着披上外衣,苏云气鼓着双颊走出宾馆大门,拐过街角,就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排档街。宾馆二楼的鲍翅馆,三星尚且勉强的货色和手艺,卖得却是五星级的排场和价格,除了公款吃喝和硬撑个门面,也只有脑壳秀逗才去光顾,这三样她苏云全不沾边,薄彼的结果当然就是厚此——鲍翅馆和路边摊,恰是所谓相得益彰的正确注脚。
  一斤十八香小龙虾加上一瓶啤酒,驱寒暖胃,苏云坐在路边的塑料小椅子上,双手十指满是鲜艳欲滴的红油。
  这头大、螯硬、体小、壳厚、浑身满是点点疙瘩、模样丑陋、行动诡谲的小龙虾,被所谓饮食卫生专家们指摘为水族败类,越是污染严重的水塘越是活蹦乱跳。大饭店高白帽的大厨师绝对不屑一顾,登不上那大雅之堂,却是这路边摊的主打星。什么龙虾刺身、龙虾泡饭,来自澳洲的舶来品又如何?也比不上这肮脏龌龊的远房小表弟肉质鲜美!
  高级酒楼饭店的觥筹交错之间,还要辛苦端着淑女的架子,反不如此刻满口香辣的酣畅淋漓,正自得其乐地津津有味,手机铃声清脆地响起,苏云吮着手指、吐吐舌头。
  “Karl:展会结束了?到酒店了吗?”
  奇怪的短信,独在异乡的嘘寒问暖,居然来自何冬。
  “结束了,在宵夜。”
  “Karl:累吗?”
  “废话,当然累!”
  “Karl:一个人,寂寞吗?”
  苏云歪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短信,暧昧的语气和问题,这算什么?调情吗?
  轻佻的家伙!苏云挑挑眉,也许她该回骂句“白痴”,可大半瓶啤酒下肚,带着几分微醺的她,实在庄重不起来。
  “Of course.And I miss you so much!”
  嘴角扯出一丝顽皮的笑意,调情也好,玩笑也罢,从来不够贤淑端庄的她一直都是此中高手——礼尚往来而已,谁也不必太当真,游戏有自己的规则,反正大惊失色的绝对不会是她苏云。
  哼!玩便玩,谁怕谁?
  9点35分起飞的飞机,偏偏有人有福一觉睡到8点30.北京时间9点整,一辆出租车急停在机场出发大厅前,发出刺耳的尖嚣,柜台上,空中小姐从容不迫地收拾东西,随时准备停止办理登机手续。苏云跳下车,扯着巨大的滑轮箱冲进大厅,目光迅速扫过巨大的信息牌,一刻也不停留地冲向办理手续的柜台,在挂出停止登机的牌子前,把机票和身份证塞进窗口。
  空中小姐抬头瞄了眼气喘吁吁的苏云,接过机票:“下次请早一点办理登机手续。”
  苏云堆着一脸傻笑直点头。
  好险好险!幸亏许诺了双倍车费,利字当头、司机大叔卯足全力连闯三个红灯、终于侥幸抢在最后一刻赶到。开玩笑!要真是因为睡过头而错过飞机,岂不是要沦为千古笑柄?!
  最后一个登机的苏云被发配到紧挨厨房的最后一排,闻着香味期待了半天的苏云,瞪着面前的餐盒久久无语。这大概是所谓闻“香”不如见面,她真的不该对这飞机餐抱有任何幻象。
  失望地靠在椅背上,一贯习惯在飞机上补眠的苏云却没有丝毫睡意,忍不住怀念那张柔软而富弹性的六尺大床。昨夜第一次一夜好眠、无梦到天亮,居然连Morning Call也一并忽略,险些就此错过班机。
  Queen Size的双人床,睡相再糟也不必担心被褥或自己会掉下床,难怪Love Hotel对对床榻的品质要求都很高——在柔软床榻间翻云覆雨,真是绮丽的享受!
  也许,她该考虑把家中那张单人床也换成Queen Size的双人床。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苏云一路盘算计划着添置新床,才下飞机便拖着硕大的行礼箱直奔公司,心有不甘地发现自己还真是新“二十四孝”员工的典范。
  踏进办公室,用力甩上房门,苏云直接倒进真皮座椅中,对着满桌的便条和文件,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工作的热情。
  靠!出差三天站足展会全程,连车展模特都没她那么敬业。撇了撇嘴,苏云决定今天要准时打卡下班,算是慰劳自己。
  “今天我准时下班,Datura Pub见吧!”苏云在Msn的窗口中对阮安安和杨媚说。
  杨媚扮个鬼脸,冒出一句:“不好意思,今天我约了我的‘阿那答’。”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小丸子的脸上都会出现招牌的三条黑线。苏云送上个悲泣的表情:“Rain,Honey~又只剩下我们两了!礼物没有她的份!”
  “那个……对不起啊,苏……今天晚上我有约……”一连串的省略号如同肥皂泡般冒出,阮安安回答地吞吞吐吐。
  “有约”?苏云挑挑眉。不是“有事”?同样两个字,内涵和外延却可以完全不同。
  努力克制自己追问的好奇心,苏云气愤地敲进回答:“两个没良心的家伙!不给我接风,就没有礼物!”
  杨媚和阮安安一起讨饶:“苏,你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给我们,难道你全部留着自己用吗?”
  “送猪送狗也不送你们!气死我了!”苏云瞪着屏幕,急火攻心。
  这两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眼不见为净,苏云愤愤地合上电脑,靠着椅背。
  尽管今天也是Anthony的拉丁舞专场,可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看,那多无聊?!她苏云习惯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更何况尖叫、起哄、吹口哨这种事,一定要人多势众才有趣嘛!
  正兀自生气,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小丫头Jenny欢蹦乱跳地走到苏云面前,两手一摊:“Sue,我的礼物!”
  苏云翻个白眼。什么世道?杨媚、阮安安和Jenny――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收礼物理直气壮得象讨债。开玩笑!她是欠她们的、还是该她们的?!
  湘西苗族的七彩丝线刺绣,栩栩如生的凤凰百鸟,妩媚无限的手工刺绣肚兜,穿上街回头率铁定百分百。捧着礼物,Jenny乐得合不拢嘴。
  看着小丫头欢天喜地的背影,苏云无奈地摇头,却看见某个不该出现的闲人探出头来。
  “礼物?有没有我的份?”何冬依在办公室门口,嬉笑着问。
  抬腕看表,六点三十分,超过一天八小时的工作时间,爱怎么打情骂俏就属于纯私人空间。看着何冬一脸带电的笑容,苏云眨眨眼勾勾手指,示意何冬上前——既然他不怕撞个头破血流,反正没有节目安排也闲得很无聊,她不介意陪他玩玩这三流游戏当消遣!
  何冬啼笑皆非地看着苏云塞到他手中的礼物:“绣花肚兜?我要它干什么?!”
  苏云撇撇嘴:“既然送你,就随你处置。你拿来抹桌也好、洗脸也好,全凭你高兴,当然也不排除某天你心血来潮,变装自己穿着玩。”
  即使没理也不饶人的小女人!何冬摇头无奈苦笑,将肚兜收入衣袋。
  重色轻友的阮安安和杨媚,活该没有礼物收!苏云坏心地偷笑。她刚才似乎说过送猪送狗,都好过给便宜那两个小女子?原谅她的铁口神算吧,她真的不是那么有先见之明,拐弯抹角地骂何冬如猪如狗——巧合,套用TVB惯用的免责声明“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收了礼物的何冬不急着走,反而拉着椅子坐了下来:“Sue,晚上什么节目?”
  苏云扬起下巴:“Datura Pub,约了朋友。”
  开玩笑!风尘仆仆出差回来,沦落到没人接风的凄凄惨惨凄凄,天可越地可迈,面子她苏云从来不肯丢,死撑也要争这口气!
  “真巧,我也要去Datura,一起?”何冬双手抱胸,贼笑。假凤虚凰的戏码,有人肯演,他不介意看多几出。
  苏云努力克制自己垮下脸的冲动,硬撑起一脸笑容:“Okay!”
  走进Datura Pub,苏云直奔前排专座,没好气地看着何冬那一路也甩不掉地牛皮糖不客气地拉开对面地椅子,与她四目相对。
  “你朋友呢?”何冬忍着笑意把玩着手中的啤酒瓶,一落座,这小女人就一直两眼放光地紧盯着台上的克隆版“电动马达”不放。
  苏云回头没好气地瞥了何冬一眼。他们很熟吗?赖在她的桌上不走。Anthony的热舞他又不懂欣赏,平白霸占前排的VIP席位,真上是占着什么不什么!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带个这个骚包的男人来看猛男秀!
  拿出手机,苏云硬着头皮拨给阮安安:“Honey!你怎么还没有来呢?”作秀而已,她向来唱作俱佳。
  “苏,我真的不能来……”阮安安吞吞吐吐地解释。
  “什么?你要加班?”苏云似嗔似怒地提高嗓音。
  “嗯?”
  “不要嘛!你答应我陪我的嘛!嗯……那好吧……下次补偿要我噢!”
  矫揉造作的撒娇,鸡皮疙瘩掉满地,苏云觉得自己的演技都已够格提名金马或紫荆。
  摁断电话,苏云铁青的脸色不需要演技。Titanic?My heart will go on?!老到掉渣、酸到倒牙的片子都拿来重温,真是煽情到极点!
  “你朋友不来了?”
  苏云没好气地白何冬一眼。这笑容、这眼神!——不是眼前这多事八卦加三八的骚包男人,她何至于自导自演找个台阶,还堪堪下得如此辛苦?
  “你朋友呢?”苏云反问。还有没有责任心啊?放任这家伙流落在外、为害人间吗?
  何冬耸耸肩:“我不等人,既然你朋友不来,不如我们一起喝一杯?”
  郁闷!苏云被何冬厚脸皮的邀请噎得胸口发闷。以为他不过是同路、等人,太自作聪明的想当然,就活该此刻一失足成千古恨!
  愤愤推出骰盅,苏云挽起袖口,磨着牙下定决心要把何冬灌得找不着家门。
  “四个二!”瞥一眼骰盅内的数字,苏云斜睨着何冬,说。
  哼!和她苏云玩筛盅,等于关公面前舞大刀!一个媚眼、一抹娇笑,不把他何冬老老实实摆平在地,这么多年她苏云就算是白混了!
  “五个四。”何冬笑地不露声色,几扎啤酒要放倒他何冬,还差得很远。
  这各有七巧心思,结局自然不相伯仲。
  几局终了,苏云撇撇嘴,气鼓着将筛盅往前一推。
  无聊!一点都不好玩!八个二都敢叫,他肚子里的酒虫作怪、存心讨酒喝吗?!最可气是明明三扎啤酒下肚,这家伙脸不红气不喘,居然连趟厕所都不跑,有个通到异次元的胃袋不成?!
  抬腕看看表,苏云掩口打个哈欠,眨眨眼说:“不早了,我要回家休息了。”
  何冬的双眼紧紧着苏云黑色衣衫下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腰肢,小女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张开双臂伸个懒腰,走漏了春光都还浑然不知。
  “好吧,一起走。”何冬拿起账单走在前头,男士付账,他的坚持。
  走出Datura Pub的门口,苏云向何冬挥挥手道别,却被他一个用力攥住手腕。
  “太晚了,我送你。”霓虹招牌映衬着何冬闪烁的眼神。
  苏云挑挑眉。
  男主角: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女主角腼腆地低下头,偷偷羞红小脸暗自期待:谢谢。
  ——这算什么?大灰狼和小红帽版的男生女生对对配吗?暧昧的邀约,意味深长:送回家会变成上去坐坐,上去坐坐会变成喝杯咖啡,最后喝杯咖啡就顺带到床上一起滚一滚——滥透的港产电视剧桥段,老套的泡妞把美眉手段!
  开玩笑!灌了三扎啤酒的人是他何冬,她苏云有什么理由头昏脑胀、智商突然降低?陪他喝酒玩筛盅他就已经该偷笑,本来她可没打算和这乱放电的家伙有任何工作以外的交集!
  不着痕迹地挣脱被钳制的手腕,苏云回应一个甜甜的笑容:“不用,谢谢。”
  满大街亮灯等着载客的出租车,她才不会笨得自己往那虎口狼嘴里跳。
  25W的电力只能煞杀Christine那种年轻识浅的小蚊蝇,桃花电眼用在她苏云身上就纯属浪费,象他何冬这般漏电走电的蚊蝇灯,真该趁早返厂保养维修。
  星期日,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苏云捧着酒杯,惬意地半躺在阮安安的长沙发上,等着开饭。
  客厅与厨房之间,杨媚围着围裙依然妩媚万千,苏云对着她吹声色狼意味十足的口哨,算是捧场。
  “每次都只带张嘴来吃,你也真好意思!”杨媚横苏云一眼,以示抗议。
  端着色拉走出厨房的阮安安也一起数落苏云:“苏,不学点厨艺,将来你怎么嫁得出去!”
  苏云不以为然地摇摇手指:“既然我出得厅堂,何必还要下得厨房?鱼和熊掌永远不可兼得,娶老婆也是相同道理!”
  阮安安摇头叹息,典型的苏云式理论,她已经忍不住开始同情那个将来要娶苏的可怜男人。
  坐回餐桌,苏云给阮安安的酒杯倒满红酒:“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Rain,这杯你该罚!”
  阮安安的脸颊浮上红晕:“什么新欢旧爱?苏,你少没正经!”
  吮着手指上的色拉酱,苏云斜睨阮安安:“有没有你自己心知肚明,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电视机柜上的Titanic DVD——“奸夫”登堂入室的物证,想隐瞒拜托就别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躲起来两情依偎、甜甜蜜蜜就好,招摇过市她看着扎眼!
  “什么人?什么人?”嗅到八卦的味道,杨媚的脑袋马上凑上前。
  三月八日妇女节,两个字就成功概括天下女人共同的特性——这日子真是没选错!
  “我一个客户……刚刚开始嘛……”阮安安的声音轻如蚊喃。
  苏云闻言直摇头:“啧啧啧!Rain,你不好了!什么人不好搞,偏偏搞上客户!”
  职场有职场的游戏规则,身为职业女性,一旦逾越必须遵守的界线,只会让人对你的专业操守产生怀疑——风花雪月和事业金钱,有时只能选择一样。
  阮安安娇嗔地白苏云一眼:“苏,你说话真难听!”
  苏云吐吐舌头。难听?她只是直率而已。痴男冤女,既然都已登堂入室,迟早干柴列火。
  “Rain,你该考虑换张Queen Size的双人床了!”杨媚笑得别有意味。
  苏云点头附和:“我也正在考虑,看中了一张,可惜和我卧室的颜色不相配。”
  家私店的Queen Size双人床,瑞典设计,优雅宁静,她一见钟情,如果是胡桃色苏云早就当场拍板买下。
  杨媚“扑哧”笑道:“苏,你要双人床作什么?”
  瞪杨媚一眼,苏云说:“我喜欢!不可以吗?”
  “一个人睡?”杨媚眨着眼追问。
  “一个人!我就喜欢一个人在双人床上翻来覆去,舒服、享受,不行吗?” 苏云没好气地回答。
  杨媚贼贼地笑:“一个人?还翻来覆去?现在有卖男性版充气娃娃的吗?”
  苏云依然答得面不改色:“没有。《Sex City》版的Mr. Rabbit倒是网上热销,送货到家,客户资料更全程保密——说不定比你的‘阿那答’更好用,要不要我帮你也定个试试?”
  随口胡诹都栩栩如生,杨媚和阮安安齐齐笑倒。
  苏云的眉毛挑起45度角。
  谁规定单身女子的单人房,就不可以有张Queen Size的双人床?古龙说过,在床上可以做很多件事,而睡觉是其中最无聊的一种!吃饭、看电视、打电脑,闲来无聊她还可以在床上做做瑜伽、跳跳健身操!
  她的单人房,偏要独享一张双人床,无人干扰的私人空间逍遥自在,不必看谁脸色,也不必为谁挂心。谁说她一定需要那个枕边人?

  第四章:一夜情
  一夜情:对于男人而言,One Night Stand只是一场不用付账的买春交易。
  安吉,原本不过是浙江省杭嘉湖平原的小小一个山区县,可李慕白和玉娇龙在那竹林中那几下飞来舞去的绝世轻功,不仅糊弄了美国佬、震惊了奥斯卡,更炒热了这小小的安吉,自那以后,安吉竹林好像就成了幽静空灵、怡情养性的代名词——苏云对此的总结是:现代广告传播要懂得利用强势媒体、充分炒作才能有效打开国际市场。
  拍摄的间隙,苏云斜靠在竹制长椅上,抿一口安吉白茶,香气鲜爽馥郁、滋味鲜爽甘醇,苏云满足地长叹一声:推荐James来安吉出外景,还真是来对了!
  放下茶杯,苏云抬起头,瞥了一眼竹林前摆好造型的模特。清风摇曳、竹影婆娑,好撩人的姿势、好浪漫的气氛,真是配合得恰到好处,难怪谋杀了摄影师无数的菲林。
  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苏云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化妆完毕的年轻女模特。
  啧啧!金喜善的眼睛、金南珠的下巴、李英爱的嘴唇、再加上朴志胤的鼻子,——二十岁的小美眉还真舍得下血本!如果是杨媚那个没口德的家伙在场,说不定会直接走上前问小美眉韩式整容的最新价目。整容,其实不过是项风险系数很大的投资,能象金喜善那般侥幸押对宝、满盘通吃的,毕竟只是凤毛麟角,可二十岁的小美眉能在电视和平面媒体上混个脸熟,也算不妄在脸上动刀动枪。
  一旁的何冬好笑地看着苏云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模特,问:“这模特的素质还满意吗?”
  “美女,确实是美女。”苏云直点头。
  听说上帝造人的时候,美女这种动物是属于限量发售的版本,不过感谢现代医学昌明,美女自然也是越来越多。
  何冬轻笑,这样人工雕琢的美女,精致美丽,却不合他的脾胃,只想想皮肤底下添加的化学树脂,就让他毫无兴致——他还是喜欢活色生香的天然手感。
  看着女模特近乎完美的脸蛋,苏云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
  何冬看着苏云直勾勾盯着模特小美眉的下巴,来回摸索她自己的下巴,忍笑揣测:“怎么?也想仿造一个新下巴?”
  苏云回头白他一眼:“谢谢!不用。”
  下巴太圆、鼻子不高,尽管对自己的外貌苏云只给七十的分数,但可惜,她怕疼——整容,她和杨媚一样敬谢不敏。
  一个是自认五官精致、比例精准,自认没有整容的必要;一个是怕死怕疼,坚持爱我就爱我的全部——对日趋红火的整容事业不屑一顾,杨媚那叫绝对自恋,苏云她这就叫极度自大。
  阮安安倒曾经一度无知地动过念头,想把微微有些baby fat的脸蛋整小,最终却被她和杨媚一齐恐吓打消了念头。开玩笑!听说修整脸型是要在脖子后方开一刀,把整张脸皮揭下,锉了你的颌骨、颧骨方才整张贴回 ——就算是以讹传讹,也把阮安安吓得半死。看看天皇巨星Michael大哥那快被顶破的鼻子吧!整容又没有三包条款和质量保证,一不小心弄出个歪鼻、豁唇、眯缝眼,找谁赔去?!
  苏云撇撇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善哉、善哉!
  什么自然就是美?如今已经人人都相信先天不足,后天人工巧匠都能弥补,蔡燕萍博士真该请她们去现身说法,挽救她日益滑坡的事业。
  白天拍摄,晚上应酬,算下来一天工作少说也有十二小时,若不是强逼着自己目光放得长远,盯紧James口袋中的预算,苏云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要劳命伤财地陪着他酒池肉林。
  苏云微微抿了口杯中的酒,推开Jame递上的筛盅,为难地皱皱眉头说:“不要了,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伏特加和柳橙汁的螺丝起子,素以勾引女子而闻名,三两杯下肚,苏云还仅仅是略微有些头晕,但适当地表现出不胜酒力,反而可以让James大男人的虚荣心膨胀,如果能配合上两颊绯红,效果就更好。苏云微叹口气,只可惜她的脸皮太厚,血气上涌,表面上依然一片平静——也许她该考虑到洗手间补上些许腮红。
  打个响指,waiter又端上一杯螺丝起子放在苏云面前,James说:“Sue,给个面子,你的酒量,我还不清楚吗?”
  何冬伸出手,接过James再推到苏云面前的筛盅,说:“我替Sue.” 媚眼如丝,灯光灰暗的酒吧里,小女人不知道她的表情有多引人犯罪。
  英雄救美?!苏云不屑一顾地撇撇嘴,看着何冬和James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酒。这家伙根本是自我意识过甚!他以为他杯子里的是什么?威士忌苏打是威士忌里兑苏打水,不是苏打水里兑威士忌好不好?一会醉得不辨东南西北,可别想她会送他回房间。
  眼见着James和何冬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到半挂,苏云连忙掐准了时机及时喊“卡”。接过waiter递上的帐单,苏云心疼地瞪着上面的数字,看着几乎把全身重量挂在模特小美眉肩上的James,半眯着眼打着酒嗝,冲她别有意味地笑道:“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家Karl就交给你了……”
  醉翁之意果然不在酒!苏云目送James和模特小美眉离去。今晚又有个无知少女要栽在这只色狼的手中,不过苏云相信那刚好是一对周瑜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取所需、两厢情愿是“419”游戏的基本规则。
  转过头,苏云没好气地瞪着俯倒在吧台上的何冬。灌下七八杯鸡尾酒,就算真有个通到异次元的胃袋,也经不起这烈性酒精的刺激!这个自我估计过高的家伙!
  难道真把他丢在这里不管?苏云撇撇嘴。即使她并不领情,不过好歹何冬也算是为她挡酒,如果真把他扔在酒吧不问不闻,会不会太没人情太没人性?
  罢了!难得她苏云今天将良心和同情心一并带在身上,就难得扮次好人送烂醉这家伙回房吧!
  长长的宾馆走廊里,何冬把头枕在苏云的肩上,拖着脚步走进电梯。小女人的身上传来阵阵幽香,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是VERSACE的 Exciting.何冬记得这个香味,只因为他的某任女友也喜欢这种香水,尽管已经记不清楚她的容貌和名字,却奇怪地记住了这种气味——“激情”,热情四射的魔力,和身旁这个小女人的眩目的个性如此相衬。
  苏云费力地把何冬的体重从她的肩膀移开,将他的身体依靠在墙上,她摸索着在何冬的外套口袋中翻找着宾馆的房卡,暗自咒骂:这家伙没事长那么高干吗?重得要死,真他妈的浪费米粮!
  好不容易打开门,苏云没好气地一把将何冬往房间里一推。哼!她的良心和同情心到此结束,吕洞宾一般都会落得个被狗咬的结果,她此刻被压地酸疼的肩膀就是最好的例证!
  未接通电源的房间里一团漆黑,“咚”的一声巨响,听见何冬一声闷哼,苏云幸灾乐祸地偷笑,正想插上房卡、打开电灯参观他一头栽倒地上的糗样,却被一只大手握住手腕、猛地一拉,苏云跌跌撞撞地摔进门后阴影里。
  何冬一把揽过小女人的腰肢,将柔软的活色生香牢牢地钳制在怀中。那双小手从他的外套一直摸索到牛仔裤的口袋,他忍不住要怀疑这小女人是在故意玩火。很好!借着这略微的醉意,今晚,他不会让她有机会溜走。
  登徒子!苏云怒火冲天地想挣脱何冬的钳制。他以为他是谁?情圣唐璜吗?!一勾手一揽腰,女人就该双脚发软、主动投怀送抱吗?Damn it!他借酒装疯,她可没兴趣奉陪!苏云扬起的手掌还未落在何冬的脸上,何冬火热的嘴唇就已覆下。
  何冬捧着苏云后脑的大手游移到颈上,时重时轻的揉按着她颈后的穴位,阵阵酥麻从他的手指摩挲的地方传来,苏云情不自禁地微微松开牙关,任凭何冬的舌在口中与她纠缠、嬉戏。
  柔和的浓醇在口中燃烧,苏云在何冬的唇舌间品尝到爱尔兰威士忌绵柔长润的焦香。灵活的舌挑动着她的热情,苏云放弃了挣扎,她可不可以收回前言?也许这家伙确实是情圣唐璜转世,接吻的技巧实在好得没话说,她本该赏他个耳光以教训他沙文主义的强吻,却难以自制地陶醉其中,脸颊的温度骤然上升,不过却不是因为羞涩,纯粹是情欲的蒸腾。
  何冬微微放松双臂的钳制,激吻过后,两人的气息互相交缠,苏云半眯着眼迎上何冬的目光。他那是什么眼神?活象草丛中等着捕猎时机的动物,黄鼠狼?没错,就是黄鼠狼!而她,就是那只被卯上的猎物。
  有多久没有过这样激越的口舌纠缠了?苏云探出舌尖,轻舔被吮吸得微微发涨的下唇——听说这个小动作很有诱惑力,她从没试过,不知是否能有效果。尽管理智在拼命喊“Cut”,她却不争气地想要继续,荷尔蒙的分泌她无法控制,怎么办?
  何冬的目光紧锁着苏云粉色的舌尖将嘴唇滋润成妖艳的红润色泽,微笑浮上嘴角。
  很好的暗示。
  倒在柔软的床上,苏云的指间抚过何冬的肌肤,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下是坚实硬挺的肌肉,完全不同于女人的柔软细腻。当何冬的体重压上她的身体,赤裸的肌肤贴合在一起,苏云轻叹一声。
  脱去了那层光鲜靓丽的皮囊,纠缠在这床上的两具躯体,不过是循着本能的野兽。
  当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被撕裂的时候,苏云只能紧紧地咬着下唇,克制自己尖叫出声。
  痛!真他妈的痛!痛得她想一脚踹开这个趴在她身上丑陋地蠕动着的男人。
  什么短暂的疼痛后就是欲仙欲死的高潮迭起?!除了还算差强人意的前一半,剧烈的疼痛以外她完全没有其他感觉!那些三流言情小说的作者,不是未被开苞就是不负责任!她可不可以递一纸状书上法院,告她们误导消费者外加虚假广告?!
  何冬的身体一阵颤抖,倒在她的身侧,苏云厌恶地推开他依然压在她身上的体重,全然享受的根本只有他一个人,她一定是疯了才会便宜了他!
  何冬探出的手臂刚揽上苏云的腰,就被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开。何冬的脸色微微发青,如果她事先坦白招供,也许他可以表现得更好,但这小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他还是她的……
  站起身,何冬向苏云伸出手:“我去洗澡,你去吗?”
  苏云翻过身,发出含糊的呻吟:“我很累……”
  开玩笑!鸳鸯戏水?!已经清醒的她可不会再陪他发疯。
  何冬刚走进浴室,苏云就迅速从床上跳起,抓起地上凌乱的衣物往身上套。
  看他那欲求不满的眼神,谁能保证他洗完澡不会又兴致勃勃地再来大战三百回合?两腿酸痛的苏云,只想尽快逃离这荒唐的案发现场。
  穿戴整齐,苏云坐在床沿,手指轻抚过床单上的两滴血迹,有片刻的失神——可不可以当那是翻身时不小心压死的两只蚊子,或者她每月MC准时来访的大姨妈?省却彼此的尴尬。
  她苏云没想过要为谁保留那一片小小薄膜,也不会哭着闹着要谁为此负上责任,只不过有种自我意识过胜的沙文主义男人,自我虚荣会不会因此膨胀,就此为她打上“私人物品”的标记?
  撇撇嘴,苏云最后还是放弃了卷走这床单的念头——欲盖弥彰,凡事都有第一次,男欢女爱,又能有多大不同?
  轻手轻脚地阖上门,苏云暗自咒骂:酒后果然还是会乱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要一点酒精的催化,天雷居然就如此荒唐的勾动地火!
  “不得和同事发生超友谊的关系。
  不得和同事发生超友谊的性关系。
  不得和同事发生基于一夜情的超友谊的性关系。“
  她居然一时头脑发热,跑到何冬的床上滚了滚,就一口气打破了这三条办公室两性关系守则!
  她苏云的一世英明,就此毁于一旦!
  走出浴室,何冬坐在床边,楞楞地看着散落一地的凌乱衣物,小女人就这样不告而别,留下他一人回味这满屋旖旎的残留气氛。
  倒在柔软的床上,妩媚的甜香随着呼吸钻进他的鼻子,那是依然残留于枕头、床单的属于苏云的气味。
  “淫荡之神阿斯茅德斯,征募香气做它的助手”——一点点香氛的催化,就让他情不自禁。
  细长的手指抚过床单上淡淡的两滴血迹,活色生香在怀的回忆依然刺激着何冬的心率,——难道她周围的男人全都是瞎子?
  相隔的两间客房中,各怀心事的两人一样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第二天早晨9点,酒店的餐厅中,苏云端着自助早餐的餐盘,迎面撞上一脸疲倦的何冬。
  “早。”苏云面不改色地招呼,挑挑眉毛。
  切!他那是什么神情?操劳过度、一夜春梦吗?!
  “早。”何冬淡淡地对苏云点头示意。
  这小女人,一脸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难道昨夜对她就全无意义?他从来厌恶一夜缠绵之后纠缠不休的女人,419有419的游戏规则,可此刻他居然有种被利用、抛弃的怨妇心情。幸好这小女子昨晚不告而别时没扔下几张百元大钞,不然他真要以为自己昨夜只是个被恩客惠顾的牛郎。
  两性的游戏,何冬第一次觉得主动权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棋逢对手吗?苏云这个小女子依然炫目得让他无法转移视线。
  《Are You Lonesome Tonight?》正如此刻,Datura Pub的印尼歌手每次选择的曲目,总是恰如其分地适合她当时的心情,这也是苏云对Datura始终情有独衷的原因之一。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细长的薄荷烟,右手把玩着啤酒瓶,苏云吐出个烟圈,灰色的烟雾,有薄荷的清凉。
  “苏,怎么今天这么安静?”阮安安好奇地揣摩着苏云脸上的神情,这次出差回来,她有些一反常态的安静。
  轻啜一口啤酒,苏云弹落指间的烟灰。
  杨媚娇笑着凑上前,挤挤眼,问:“苏,这次出差是不是有什么艳遇啊?”
  轻笑,苏云撇撇嘴回答:“One Night Stand算不算?”
  “啊?!”阮安安难以置信地瞪着苏云,“苏,你玩419?一夜情?”
  杨媚邪邪地笑,手中的酒瓶轻碰苏云的:“恭喜!恭喜你终于脱离处女的行列!”
  苏云饮一口啤酒,啼笑皆非。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杨媚,如果生在一千年以前铁定会被浸猪笼游街!
  “怎样?怎样?够不够销魂刺激?”杨媚瞪大着眼,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凑近苏云大声询问。
  “杨媚!”四周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阮安安小脸通红地呵斥。
  “销魂刺激个屁!”苏云“呸”道。
  看就看吧!和阮安安不同,反正她苏云从来就和“淑女”二字不沾边。
  食指戳着杨媚的额头,苏云瞪着她道:“死杨媚!根本就痛得要死!你真该早点警告我!”
  嬉笑着躲开苏云的手指,杨媚冲苏云眨眨眼:“海特都说,女人的First Night能达到Climax的几率几乎为0,苏,期待太高,只说明你没好好学习教材。”
  苏云翻个白眼,也只有杨媚才会把海特性学报告放在床头,一般女人的教材都是那种从头做到尾的三流言情小说好不好?少女情怀总是“春”,有些期待也该算是人之常情。
  杨媚托着脸颊,一脸神游太虚的表情:“One Night Stand,我都没有试过呢!”
  “奉劝你最好不要!”苏云冷冷地打断杨媚,“一夜情,对男人而言,只是买春而不用买单!”
  猛吸一口烟,苏云在舌根尝到尼古丁的苦涩。
  两性的游戏,一方是主动进攻,一方却只是被动接受,既然本就不存在所谓公平的基础,又何来公平的享乐?一时的意乱情迷,结果却只是便宜了那些欲求不满的臭男人,这是她苏云切身的体会。
  即使她可以表现得若无其事,可只有苏云自己知道,她后悔那晚的荒唐和自己的轻率。

  第五章:处女膜
  处女膜:贞操就好像一个水嫩的梨,新鲜的时候固然很诱人,但保存得太久,反而让人缺乏兴趣。
  长吁一口气,苏云将验孕棒扔进抽水马桶。
  幸好!没有出现那两条小小红线!
  言情小说中的女主角的初夜,一般都会不幸地一次就中奖,一夜情的直接后果就是“带球跑”,还好她没有沾染上相同的不幸,总算也不枉费她牺牲早晨半小时的睡眠。什么五天和九天,关于安全期的算法众说纷纭,算术不好的苏云向来弄不明白这其中的计算方法,用了安全套都还有1%的不安全系数,何况他们一时天雷勾动地火,还根本没采取任何安全措施。安全第一,小心为妙!
  走进办公室,迎面和何冬打个照面,苏云没太大诚意地扯扯嘴角,算是问好。
  不公平!一时的纵欲,男人就可以尽情享乐,而那些多余的蛋白质废料就可能改变另一个甚至两个生命的生活轨迹!上帝造人的时候还真是厚此薄彼!
  何冬快步追上苏云,殷勤递上温热的牛奶。一同出差的这几日,他早已摸清了规律:小女人常常为了赖床而省略早饭,难怪常常捧着中午的餐盒叫胃疼。
  苏云瞄一眼眼前的牛奶,挑挑眉毛,并不接,不冷不热地说:“吃过早餐了,谢谢!”
  和他很熟吗?要他买早餐?办事不穿小雨衣的混蛋!哼哼,无事献殷勤!这小小一瓶牛奶太过烫手,她苏云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愿接手。既然已不小心逾界,就更要保持安全距离,办公室里的暧昧,是引爆高危炸药的导火索。
  何冬悻悻地收回手。一张拒人于千里的冰脸,小女人摆明了要划清楚河汉界,可他却还是不死心地想要进犯。
  在乎他的,他不在乎,偏偏这个不在乎他的小女人,却让他牵肠挂肚。什么原理?犯贱?亦或是报应?流连情场金身不败的他,居然也会遇到这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何冬着看着苏云离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有了个明确的目标,办公室里的日子也就不会太无聊,这样的游戏,他何冬可是个中好手,胜负未定,即便小女人一脸的拒人千里又如何,难道要他就此认栽?这不是他的风格,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还言之过早。
  从阮安安家的盥洗室里出来,苏云坐在三人沙发上,俯在杨媚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色,偷偷从背后接近正在泡茶的阮安安。
  “啊!你们干什么?!”阮安安尖叫着被苏云和杨媚一起按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Rain,你不乖,留宿男人!”露出一个色色的笑容,苏云开始解开阮安安领口第一个扣子,说,“我们现在要检查你的……”
  盥洗室里除了两套牙刷和毛巾,甚至还有一套未清洗的男性衣物。啧啧啧,偷吃都不知道擦嘴,根本当她们是瞎的嘛!
  “哇!苏,别闹了!”阮安安神经质地跳起,拍掉苏云的手,这两个闹起来就没有分寸节制的家伙,要干什么?!
  杨媚大笑着接过苏云的话,说:“守宫砂!”
  玩闹着解开阮安安的两颗衬衣扣子,苏云和杨媚轮番在阮安安的腋下和腰间呵痒,整得阮安安不断求饶:“不要了……苏……杨媚……求你们了啦……”
  三人喘着气倒在沙发上,相视大笑——这年头哪还有什么守宫砂!
  “我们‘最后的处女’终于也失守了……”杨媚调笑地看着阮安安。
  苏云点头附和:“春暖终于花开咯!”
  这两个口没遮拦的女人!阮安安横她们一眼,轻如蚊喃地反驳:“人家又没有和他……做……”
  “开玩笑!登堂入室,春风一度,别告诉我你们是盖棉被纯聊天!”如今三岁小孩都没有那么好骗了,苏云翻个白眼。没做?谁信!
  阮安安红着脸瞪了苏云一眼,说:“真的没有嘛!”
  “切!那你们晚上都干吗?”杨媚别有含意地冲阮安安眨眨眼,不相信地问。
  阮安安的小脸一片绯红,嗫嚅着说:“就……那样嘛……”
  “哪样?!”苏云挑挑眉,追问,“床上运动?”
  那还不就是做爱做的事嘛!做都做了,扭捏个什么劲,大家都是成年人,大方承认就好!
  “不是的!”阮安安别过脸,尴尬地避开苏云和杨媚探究的目光,“Everything except sex!”
  “What?!”苏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大叫,“Everything except sex?!”
  她没有幻听吧?!
  阮安安一脸羞涩地别过头,微微点了下。
  苏云和杨媚的大脑同时高速飞转,无数个“Everything except sex”的画面场景在她们的脑海里闪过。啧啧!好一个香艳刺激!比荷枪实弹更有想像空间!原理就如同韩国情色片永远比美国色情片更具艺术美感。两个人交换个眼色,忍不住大笑出声。
  “天……我同情他!”苏云看着阮安安直摇头,“前餐甜点都尝遍,偏不让人家吃正餐?Rain,算你狠!”
  她不知道,对于那个可怜的男人,是该同情还是该钦佩,自制力和定力还真是好得吓死人!
  “Rain,难道你准备把初夜留到洞房花烛?”好奇宝宝杨媚的小脑袋凑上前,问。
  阮安安撅起小嘴,娇嗔道:“我传统嘛!有什么不可以?”
  苏云和杨媚对视一眼,一起无奈地摇头苦笑。真难得如今还有这么传统的女人!而且居然还是和她们一起胡闹了这么久的阮安安!没被带坏还真是奇迹。
  “可是……如果到了你的洞房花烛夜,你那位已经被你折磨得不能人道,怎么办?”杨媚贼贼地笑,意味深长地冲阮安安勾勾中指。
  苏云失笑。好恶毒的暗示动作!杨媚这根中指暗喻哪个器官,大家心知肚明。这个暗喻的含意全球通用,甚至挤入NBA技术性犯规动作之列,“大虫”罗德曼还曾因此被罚下场。
  论恶毒,她和杨媚不过是半斤和八两,邪恶地撇撇嘴,苏云坏心地补上下半句:“没关系,医学昌明,反正还有蓝色小药丸。”
  阮安安气得尖叫:“你们这两个色女!”抱枕也跟着飞到。
  无能二字,男人的死穴命门,同样也是女人的软肋——即使八字还没有一撇,也没有女人喜欢自己未来的老公被定义成无能。
  一阵笑闹归于平静,苏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撇撇嘴,忽然冒出一句提醒阮安安:“贞操就好像一个水嫩的梨,新鲜的时候固然很诱人,但保存得太久,反而让人缺乏兴趣!”
  男人的耐心通常都有限度,吊人胃口也要适可而止,如今的花花世界诱惑太多,吃不到的固然诱人,可饿急了也有遍地的野食可打。
  杨媚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老处女”这三个字,绝不是嘉奖的褒义!也许有一天,你珍若拱璧的,别人却弃如鄙履。
  会议室里,微秃的中年男子口若悬河地滔滔不绝:“我们的医院主要经营韩式整容,从隆鼻、双眼皮、下颌角整形、到光子嫩肤、脱毛、共振吸脂,都是我们的强项!”
  随着话语,对方的目光先后扫过苏云的眼耳口鼻,令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广告公司挑选客户的原则大致等同于选老婆:跨国公司、知名企业无异于将相之女,抛个绣球也能引得万人空巷;中型企业就是那大家闺秀之下的小家碧玉,虽不能蓬荜生辉、也不至颜面无光;下下之选才是娼优隶卒,不是为了后继香烟,没人愿意收作侍妾。偏偏眼前这位就属于那最后一类,苏云真想打个毫不掩饰的哈欠,表明自己的兴趣缺缺。
  “我们引进最先进的技术和设备,整容、隆胸、甚至……”中年男子的目光随着言辞,——扫过苏云的脸蛋、胸部,“甚至……私密器官,都可以提供整形服务。”
  看什么看?!苏云努力克制拍桌子的冲动,如果不是有会议桌挡着那家伙放肆的目光,她真会当场甩他个响亮的耳光!私密器官?她脸上刻着“我不是处女”五个大字吗?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爬上何冬的嘴角。隆胸?货真价实的C Cup,他还记得那夜丰富的手感,小女人很显然不需要这项服务。
  半侧过头,苏云怒火中烧地瞪着何冬嘴角的那抹笑意。Damn it!他凭什么笑得好像只偷了腥的猫?需不需要借他个高音喇叭大声宣布他所知晓的内幕?真他妈的三八!要玩是吧?她苏云奉陪到底。
  “可是……听说路边的小医院,八十元就可以再造一片处女膜?”苏云拼命挤出一丝笑意,天知道,对着这中年男子凸起的肚腩,没有当面吐个稀呖哗啦她已算是给足了面子。
  黄婆卖瓜,自卖自夸——商人,无论卖的是什么,都无一例外地热衷于叫卖吆喝,投其所好的最好方法无非是迎合他的自吹自擂,无论这其间的趣味有多么无聊。
  难得有个美女如此直白地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三流整容医院的所谓院长顿时两眼放出亮光:“哎!那怎么能和我们比,一样是再造,质感完全不同!”
  质感?!靠……苏云真的很想一巴掌拍掉那布满横肉的脸上的淫邪笑容和变态兴奋。
  何冬闻言皱紧眉头。八十元的处女膜?难道这就是那夜小女人的满不在乎背后的真相?!他的太阳穴“突突”地剧跳,有种被人侮辱和欺骗的感觉。
  很好!假作真时真亦假!苏云非常满意何冬此刻疑惑不定的脸色。关于那一夜,她不需要何冬感激涕零、铭记于心,所以苏云也不想看到他一脸的窃喜,仿佛在路边捡到个鼓胀的钱包!
  习惯于两不亏欠的人情关系,她苏云从没想过要占谁的便宜,也不想让谁以为占得了她的什么便宜。
  一片小小的处女膜,市价不过只有人民币八十元,偏偏有只沙文主义的猪看得比她本人还重。
  会议结束也已错过了公司午餐时间,对着冰冷的餐盒苏云情绪低落,勉强着与何冬一起转战公司楼下的餐厅。
  坐在苏云的对面,何冬观察着她的神情,以不确定的语气问:“你真打算接这个客户的单?”
  挑挑眉,苏云说:“为什么不?”
  开门作生意,难道还有送上门的钱不赚的道理?
  “可这个所谓医院的素质,实在是不敢恭维!只怕也是白白浪费我们的创意和能力。”何冬耸耸肩。整容医院,本就是广告法令限制的高敏地带,一不小心弄巧成拙,也许反而惹祸上身。
  愤愤地扔下餐具,苏云惋惜地看了眼面前还剩下小半的商务套餐,难得有个机会改善伙食,有个家伙却非要提些没营养的话题倒人胃口!
  素质?刚才和那院长如出一辙的变态笑容,他何冬还有脸置疑别人的素质?还真是马不知脸长!
  翻个白眼,苏云冷冷地反问:“赚谁的钱不是赚?人民币和人民币又没有区别!”她不想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业务的判断,还轮不到他何冬这个Art Director指手画脚。
  拿起筷子,何冬挟起一块苏云的餐盒里的胡萝卜,送入嘴中:“咦?你不吃胡萝卜吗?”
  他那是什么眼神?什么笑容?拐弯抹角地想要暗示她,他们曾春风一度,关系非比寻常吗?!虽然苏云向来厌恶只有兔子才喜欢的胡萝卜,可那也不代表她愿意和他分食自己的餐盒!宁可倒入垃圾筒,苏云也不想和这乱放电、没自觉的家伙有什么暧昧的纠缠不清。
  何冬强忍着笑意打量着小女人微微发青的脸色。
  很好,他就是无法接受小女人对他的毫不在乎,生气也好过冰冷地拒人千里,更何况,小女人生气时的表情,总是生动得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晚上照例与杨媚和阮安安约在Datura Pub,苏云迫不及待将今早获得的最新整容情报拿来大家分享。
  才听了个开头,杨媚便瞪大眼睛叫道:“What?整容医院连……那个都可以整形?”
  苏云暗暗好笑。难得,连向来口无遮拦的杨媚都有无法启齿的时候!看样子落后于时代的新新资讯的,还不止她一个。
  听完苏云照搬的解释和价目表,杨媚不屑一顾地评价:“有没有那个必要啊?!”
  苏云冲杨媚挤挤眼,说:“广告语我都帮他想好了,正好是天后玛当娜的那首歌名。”
  只可惜国家广告法明文禁止,白白浪费了她的伟大创意。
  杨媚的眼珠转了两圈,突然明了,“哈哈”大笑,说:“Like a Virgin?苏,你够绝!”
  笑着与杨媚轻碰手中的酒瓶,苏云挑挑眉,反问:“这算不算后现代版的‘女为悦己者容’?”
  市场经济的基本原理,需求造就市场,先有男人的“处女情结”,才会有这样的整形项目。
  杨媚娇笑着点头,戏谑地推推身边小脸通红的阮安安:“Rain,这下你可以放心享乐了,洞房花烛之前去医院挨一刀,就还你‘完璧’之身,凭苏的面子,说不定还可以打个八折!”
  阮安安娇嗔地横杨媚一眼:“我才不要!”
  苏云大笑着摇头:“何必要挨那一刀?到时候向杨媚讨教密招就是!”
  杨媚白苏云一眼,三人相视大笑,仰俯不止。
  从大学时代开始,娇小可人的杨媚就桃花不断,换男友的速度令人咋舌,感情的世界从来没有空窗期,可无论哪任男友,杨媚都有办法让对方相信自己是她“爱的最初”——即使是在床上。苏云和阮安安曾几次严密逼供,可即使被灌得半醉,杨媚依然牙关紧咬,坚决不吐露半字,甚至还扔回一句“你们都是货真价实的处女,学来也没用!”,把苏云和阮安安气到喷血。
  “杨媚,现在可以传授了吧?”苏云不死心地再次套供。
  扯扯嘴角,杨媚皮皮地笑道:“等你们确实有那个需要,我再传授我的独家密招!”
  “切!”苏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干吗?欺负她没有人要吗?尽管有点不服气,苏云还是必须诚实地承认,她确实没有那个需要——现在和将来。从来不认为那片薄薄的处女膜有什么深刻的含意,是非分明,她苏云从不喜欢遮遮掩掩的费心作假。
  托着下巴,阮安安神游太虚,突然冒出一句:“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处女?”
  挑挑手指,杨媚回答说:“处女情结咯!”
  没好气地看着阮安安一脸少女怀春的绯红,苏云伸出食指,在她的额头轻点:“醒醒吧,Rain!渡边大师都说,所谓‘处女情结’,不过是男人想要随心所欲改造女人的雄性心态!”
  渡边淳一的《男人这东西》,十八岁的时候看,苏云还曾脸红心跳,现在读来已经和新闻稿没多大区别——百炼果然可以成钢。
  “捅破那片膜,大概也可以满足雄性动物的嗜血好战天性!”杨媚眨眨眼,补充道。
  男人大半喜欢女人婉转求饶,再留下点点落红。
  苏云从鼻子里发出冷哼,不屑一顾地撇撇嘴,说:“还不如买卷保鲜膜回家,捅个尽兴!”再洒上点番茄酱,颜色也就刚刚好!
  古时妓女拍卖初夜,由老鸨穿针引线,土豪劣绅、王公贵族一掷千金,在现代人眼中不过是场荒唐的笑谈,可许多所谓自由、独立的现代女子,却也不过是在充当自己的老鸨——为那片薄薄的处女膜找一个最好的买家,待价而沽的原理,其实千古未变。贞操这两个字,可以一文不值,也可以价值连城,全凭男人用沙文主义的尺度来衡量,而偏偏有女人喜欢往别人的磅秤上跳,全忘了自作孽、不可活。
  弹落指间的烟灰,苏云的嘴角扯出一丝淡笑。
  女人是该懂得爱护自己,你不懂得珍惜的,也没有谁会为你可惜,可也不必舍本逐末,为求谁的怜惜,而整得自己可怜兮兮。
  现代女性,爱与不爱、性与不性,就该百分百全由自己作主,“我乐意”就已经足够,何必还要看谁的脸色!

  第六章:我爱你
  我爱你:这三个字不是非要你说,只是我想听。
  苏云靠在屋顶平台的躺椅上,舒展伸个懒腰,初春四月的阳光,刚刚好的温度,远处飘来的烧烤的香气刺激着她的食欲,多么完美的周末休息日!躲在太阳镜后偷瞄眼对面那个笑得无比骚包的家伙,苏云暗暗叹口气,如果不是在Tomas家,那就更完美了……
  “Sue,你怎么不去帮忙?我还想尝尝你的手艺。”Tomas端起酒杯,冲苏云挤挤眼。
  悠闲地吐个烟圈,苏云扯着嘴角送上个没诚意的笑容:“不好意思,我不想害你腹泻。”
  Tomas的第三套产业,远离市区的小别墅,到最近的超市开车也要十五分钟——纯粹有钱烧的!苏云环顾着四周,撇了撇嘴,啧啧,这城中的地产居高不下,真是全拜Tomas这票家伙所赐。
  花园别墅,从立柱到喷泉,无一不是罗马宫廷式张扬的豪华,主人骚包爱现的个性表露无疑,唯一败笔就是这二楼的露台上实用性太强的烧烤炉,冒出阵阵黑烟真有些煞风景之嫌——偶尔良心发现时用来招待小卒们露天烧烤,纯属浪费资源,连她苏云都忍不住替Tomas叫屈,一时玩性心起,扯起嘴角调侃:“Tomas,用来烧烤还真是可惜了你的露台,我有个创意你该拿来借鉴借鉴。”
  躬身凑上前,Tomas好奇追问:“什么创意?”
  “露天日光浴室,古铜肤色现在正流行,衬你的身材也是刚刚好。”不着痕迹地挑挑眉,苏云笑得有几分含蓄。
  Tomas眼神闪烁,“嘿嘿呵呵”地笑出了声。
  “Sue,给你。”何冬递上盘子,适时打断笑声中几分意会的暧昧,烤得金黄香脆的牛肉,焦香扑鼻。
  瞥眼盘子中点缀着红绿色蔬菜的牛肉串,苏云毫不领情,皱皱眉:“不好意思,我不吃胡萝卜!”
  “是吗?”何冬皮皮地笑,拿起牛肉串,咬掉上方的胡萝卜块,再递回给苏云。
  “唷?”Tomas笑地无比谄媚,“Sue、Karl,你们两个有问题噢!”
  努力克制翻白眼的冲动,苏云皮笑肉不笑地接过盘子:“谢谢!”
  白痴!非搞出点暧昧的氛围让别人侧目,他才甘心?
  Jenny端着盘子,一路活蹦乱跳地而来:“Sue,你的蜜汁烤鸡翅!”
  啧啧!蜜汁烤鸡翅,不放胡椒、不放盐、双倍蜂蜜、一点柠檬汁,居然有人造谣说她苏云挑剔!开玩笑!她哪里挑剔了?
  接过盘子,苏云满意地拍拍小丫头的脸颊:“你最乖!”
  啃着鸡翅,苏云顺手将一旁的盘子递给Christine,小妮子接过牛肉串红着脸低头猛啃。啧啧!被何冬的口水荼毒过的牛肉串,小妮子还甘之如饴,真是中毒非浅!
  酒足饭饱,苏云拖着慵懒的脚步走出Tomas的小别墅,小卒们争先恐后地挤上一辆出租,向市中心的KTV飞驰而去。伸个懒腰,苏云暗自感叹,年轻真好,还充满活力地再战下半场。
  何冬殷勤凑上前,说:“Sue,我送你!”
  挑挑眉,苏云斜睨着何冬:“谢谢,我自己打车走!”又来这套,亏他还是搞广告创意的,真没新意,有什么理由她苏云第一次不受用,现在却会傻傻中招?
  苏云站在路边,遥望着空荡荡的公路,没好气地跺脚,打车都能如此困难,Tomas也真够胆,买房买在这鸟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鬼地方,也真只有祈祷老天保佑,别哪天不小心露财,被人谋杀分尸都没人知道!
  “隆隆”的引擎声一路响来,停在苏云面前,何冬递上摩托头盔,再次示好:“Sue,我送你!”
  银黑的YAMAHA劲飚SRV200!风格强劲不羁的流线型整流罩!线条玲珑浮凸有致的油箱!超级赛车式大型三联!日本原产真空度化油器!漂亮的摩托跑车令苏云的眼前一亮——那翘起的屁股,那完美的线条!
  好的摩托和好身材的男人同样让人流口水,在大脑下达指令前,她的手已自动接过了头盔。
  随着“嗡嗡”的马达声,摩托飞驰在公路上,风以高速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藏在头盔里的发丝依然纷乱地飞扬,苏云只觉皮肤上有种紧绷的张力。刺激!混身扫过急速的战栗快感,她兴奋地想要尖叫。
  两侧的景物飞速闪过,驾驶着摩托飞驶的何冬不停告诫自己集中精神,身后纤细的手臂环绕在他的腰际,柔软的胸部紧靠在他的背部,VERSACE Exciting的香气充盈他的鼻子,即使初春微凉的风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何冬依然觉得身体的温度在上升——每一个被小女人碰过的地方,都好烫。
  他在玩火,更是自虐!
  双手环绕着何冬精瘦的腰身,苏云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有多久没有这样心跳如雷了?她曾经以为那是被遗忘在少女时代的悸动,感观的刺激和心情的起伏,忽然间同时被点燃。
  身体诚实地记录下最契合的记忆,关于那夜的火热被铭刻在肌肤的脉络之间,即使隔着薄薄的衣料,苏云仍然能感觉到彼此皮肤散发出的热力,有种让人晕眩的热度。
  Tomas家的烧烤聚餐后,据说公司的一班年轻人又去了KTV疯到半夜,第二天上班自然是一个个都无精打采,青肿着眼圈。
  Studio里,Art们正打着哈欠,苏云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扯着嗓子的高八度地问:“来了没有?来了没有?!”才一个上午这已是第五次,Art们的耳鼓膜又被震得发颤。
  小Art战战兢兢地回话:“没有……”
  “Damn it!他还有没有时间观念?他还有没有专业操守?!”已经抓狂的苏云愤愤地骂,“说不来就不来,他以为公司是免费开放的公园,进出自由吗?!”
  集体噤声的Art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大翘班、女王发飙,留下一群可怜的小池鱼无辜作炮灰。
  “铃……”四十合弦的铃声逼真还原蜡笔小新大象之歌,解救一群小池鱼于危难之中。
  Karl?!抓起手机,苏云瞪着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火大地摁下接听键:“现在已经是11点15!何冬!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车祸……我摔伤了腿……”电话那头,何冬惨兮兮的声音有气无力。
  车祸?!摔伤了腿?!YAMAHA劲飚SRV200!——摩托车俗称“肉包铁”,天下太平还好,出点车祸非死即残……
  握着手机的手不争气地微微颤抖,苏云暗自警告自己冷静再冷静,这个皮糙肉厚、没节操、乱放电的家伙活该是个贻害千年的祸害,不会那么容易死翘翘!
  “车祸?你在哪里?”
  “刚从医院回家。”
  苏云暗暗松一口气,还能回家说明伤得不太重。胡思乱想了一大通,苏云很想在自己的脑门上狠拍一下——那家伙伤得重不重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还不来上班?!”苏云大声地吼回去,试图掩饰自己之前片刻不寻常的失态。
  “可我不能动,医生说我需要卧床静养……”
  “那稿子怎么办?创意怎么办?!”苏云尽力控制自己的话题围绕着工作打转——开玩笑,不是为了工作,她有什么理由关心、紧张他的健康状况?!
  何冬的语气仿佛受尽委屈的小媳妇:“难道你要拖着残疾的腿,来公司上班?”
  残疾的腿……?眉心微跳,明知何冬是有意夸大其词,苏云的口气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可我等着你的稿子明天去提案。”
  “你把资料拷贝到移动硬盘,带到我家来,我在家画也是一样。”
  “为什么要我送?”挑挑眉,苏云反问,她想Christine一定会非常乐意跑这个腿。
  开玩笑!私人空间的范围内,她可不想和他在有什么瓜葛!一次天雷勾动地火已经纯属意外,小心保持安全距离才是上策!
  “因为你必须要给我Brief创意要求!”于情于理都完全站得住脚的理由,何冬说得底气十足。
  无奈地扯扯嘴角,苏云生硬地挤出一句:“我半个小时以后到!”
  抓了笔记本和公文包,苏云跳上出租车,绕着幽静的小马路绕了几个圈,才找到地址上那栋有些年代的老洋房。
  “嘭嘭!”苏云毫不淑女地敲着古老的木门。
  “进来!门没锁。”随着屋里传来的声音,虚掩的门滑开。
  苏云踏进房间,四下打量:书架上满是各种画册,地上整齐地排满一溜光碟,墙上贴满了五花八门的海报——很有艺术家风格的家居,勉强也还算整洁!撇撇嘴,苏云下了结论。
  屋子中央那张大得有点夸张的仿红木的床上,何冬恬着张笑脸,冲苏云招呼道:“嗨,Sue!谢谢你来探病!”
  挑挑眉,苏云纠正道:“是来监督你工作!”
  充耳不闻的,何冬苦着张脸委屈地控诉:“哇,你就空手来探病?”
  苏云克制不住地翻个白眼,反驳道:“我看你精神不错!”
  啧啧!没有石膏,也没有夹板,这家伙举得老高的腿上只裹着层层的纱布。早该知道他皮糙肉厚,不会有大碍,最多也就是擦破点皮!
  小女人一脸铁青,何冬偷笑,识趣地乖乖闭嘴。不是装得惨兮兮,哪能骗到她亲自上门?
  苏云没好气地放下包,拿出移动硬盘,塞到何冬手中:“快点开工,不准摸鱼!”
  指着角落处的书桌,何冬摆出张可怜兮兮的脸:“我脚不方便,麻烦你先帮我开机,好吗?”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苏云无奈地叹口气,坐到书桌前,打开电源开关。
  音箱中传出悠扬的Windows欢迎乐曲。啧啧!漫步者e3100,增强型大口径低音喇叭,他还真会享受!
  欢迎屏一闪即过,苏云疑惑地瞪着桌面上那个媚眼如丝的CG美女,那个白痴的笑容,为什么这么眼熟?
  等一下!这鼻子、这眼睛、这笑容、这玫瑰花?!
  啊、啊啊啊!
  开玩笑?!她要告他侵犯肖像权!
  “你!”回头正要发作,苏云握着鼠标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
  “喜欢吗?”何冬湿热的呼吸吐在她的耳边,低声的呢喃有种煽情的气氛。
  苏云努力挣脱他的手,回骂道:“喜欢个屁!”
  摔伤脚?这时候倒无声无息地跑到她背后?!她苏云怎么会智商低到踏入这样的陷阱?
  何冬的食指点上小女人的唇:“咦!不准那么粗鲁!”手指下柔软的触感,令他心猿意马。
  不准?!苏云的眉毛挑起成45度角,预示着火山爆发。粗鲁也好,淑女也好,还轮不到他何冬准与不准!他以为他是哪根葱?盗用她的肖像,版权问题还没跟他算呢!
  “你侵犯肖像权!”拨开他的手指,苏云瞪大眼睛指控。
  “每一笔都是我亲手画的,每个颜色都是我亲手上的,这——是我的!”何冬贼贼地笑,宣布自己的所有权。
  嘴唇代替被拨开的手指,覆上柔软的唇瓣,何冬在苏云的唇上辗转吮吸,那晚之后,这香甜的味道令他怀念了很久。
  大脑还来不及下达拒绝的指令,不甘寂寞的唇舌就已经纠缠在一起,随着逐渐狂野的节奏,惬意酥痒的感觉将苏云从头冲刷到脚底。
  情欲是块陈年的黑炭,一旦曾被点燃,略微的星火都能自动找到燃点。手指在彼此的身体上游移、缓缓滑动,温习着身体曾经火热燃烧的记忆。
  倒在床上的时候,苏云自嘲地联想起某种动物。
  猪是怎么死的?笨死的!
  会撞上同一堵墙两次的,是蠢猪!
  会被同一个家伙拐上床两次的,是恋爱中的笨女人!
  肢体纠缠、肌肤相偎,正是又一场荒唐游戏的见证。
  何冬修长的腿横在她的腰上,某种霸道的姿态标示着浓浓的占有欲,苏云对着天花板翻个白眼,愤愤地抬脚,精准地踹在他缠着纱布的腿上。
  哼!装瘸?作床上运动的时候倒灵活积极得很啊!
  “嘶……”何冬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你谋杀亲夫啊!”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淤伤,但小女人下腿也真是毫不留情的狠。
  亲夫?奸夫还差不多!苏云撇撇嘴,拍掉揽在她腰间的大手,探出手从扔在一旁的皮包中摸索着找出烟盒,斜靠在床头,点燃一支烟。
  何冬皱皱眉,夺下苏云手中的烟:“不准抽!”
  看着何冬叼着她的烟,悠闲地吐出个烟圈,苏云没好气地低声咒骂:“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何冬修长的食指点在苏云的唇瓣上:“女人不准抽烟!”
  他不喜欢抽烟,更不喜欢女人抽烟。斜靠在床头,揽过苏云枕在他的肩膀,何冬微微一笑,享受着小女人千年难得一见的小鸟依人。
  好眼熟的凤凰百鸟?苏云的目光停留在墙上一幅古怪的装饰画上,她挑挑眉,问:“那是什么?”
  何冬的嘴角扯出一抹会心的笑意:“湘西苗族、七彩刺绣,裱上个框,效果还不错吧?”
  “爱现!”苏云板着脸,评论道。
  何冬故作无辜地垮下脸:“你送的礼物,我小心珍藏,居然只得到这个评价?”
  故作正经了三秒,苏云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不愧是AD,手工刺绣肚兜成了他墙上的装饰画,确实好过拿来洗脸或抹桌。
  苏云将额头轻轻枕在何冬的肩膀,鼻腔里充斥着何冬身上的气味——混杂着熟悉的烟草气味和陌生的阳刚气息。探病、监工,却被拐到床上,她职业生涯中第二个脱离正常轨道的意外,又是拜他何冬所赐。
  苏云轻轻叹口气。
  事到如今,究竟是谁拐了谁,又有什么重要?
  一场风花雪月的都市游戏,总好过这灯红酒绿的都市里,没有风花雪月的孤单寂寞。
  单身的日子逍遥久了,忽然多了个人在身旁,感觉居然有些隐约的不适应,苏云抬起把玩着酒瓶的左手,中指上式样前卫的925纯银戒指,在Pub镭射灯的照射下,反射出的光芒耀眼得有些陌生,苏云摇头轻笑的表情,却被旁观的杨媚逮个正着。
  抓起苏云的左手,杨媚一脸妩媚的笑容好像一只猫:“唷……苏,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就名花有主了?”
  云淡风轻地笑笑,苏云歪着头反问:“很奇怪吗?我有归依佛门吗?我有献身天父吗?”
  杨媚的食指滑过苏云的脸颊,眯着眼,调侃道:“看看你,苏!面带桃花,春风满面!”
  闻到八卦的味道,阮安安也好奇地凑上前:“是谁?是谁?”究竟什么样子的男人能俘获向来眼高于顶、近乎挑剔的苏云?
  轻摇手中的酒瓶,苏云答得若无其事:“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同事,何冬。”
  嬉笑出声,阮安安的脸上满是捉黠:“那个你不给人家好脸色的帅哥?!”
  “咦?那个曾经跟你唱反调的Art Director?!”杨媚也贼笑着一起追问,“啧啧!真所谓欢喜冤家!”
  人果然是不能太铁齿,曾经的横眉冷对、咬牙切齿,活该现在沦为杨媚和阮安安的笑柄。
  苏云无奈地摇头苦笑,低头再看左手上的戒指。从食指到中指,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位置变换,传递的信息便已完全不同,自我中心如她苏云,结果也妥协于何冬某种固执的坚持。
  三天前,兴致高昂的苏云,拖着何冬去了食街的水煮鱼,不过一顿饭,却就此打上了“名花有主,生人勿近”的标签,如今想起,苏云只觉啼笑皆非。
  金灿灿的油汤和密密麻麻挤的红辣椒,满满一盆水煮鱼,充满暗喻现代社会的需要的元素,向来是她的最爱。美味其一,快速其二,刺激其三,喜兴其四——油汪汪的金黄象征黄金和富足,一满层的辣椒象征红火和兴旺,最下面埋伏的是年年有余。
  水煮鱼的麻辣颇具豪放派风骨,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正对苏云嗜辣的胃口。吐着舌,苏云再挟起一块雪白的鱼片,抬眼望去,店门外依然是一群馋虫排着队,手里拿着号码牌。
  在苏云的酒杯中倒满啤酒,何冬顺势拉住她的左手,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食指上的戒指。
  一餐饭总是重复这个奇怪的动作,苏云抬起眼瞥了何冬一眼,不解地问:“怎么?”
  为什么突然对她的戒指兴趣浓厚?
  “食指,代表求偶。”何冬的眼神满是指责的意味。
  吐吐舌头,苏云歪着头故意傻,说:“那又怎样?”开玩笑!现在就对她束手束脚,是不是还嫌太早?
  何冬伸出手,食指揉搓着苏云小巧的鼻子:“人心不足蛇吞象!”
  苏云微微缩回手,另一只手迅速按住何冬试图脱去她戒指的手,眨眨眼,一脸无辜地明知故问:“干什么?”
  “你说呢?”何冬的嘴角扯出一丝挑衅意味的笑容。
  眼波流转,苏云难得地妩媚一笑,说:“你好像还欠我点什么……”
  何冬凑上前,问:“什么?”
  苏云伸出三个手指,在何冬的眼前晃了晃,说:“三个字。”
  握住苏云的手指,何冬轻笑着说:“没想到,你也会在乎这三个字。”
  他曾以为苏云是超越他以往对女人的认识的异类,可结果居然也不能免俗地要求三个字的承诺,何冬无法否认,他心里微微有点失望。
  抽回食指,苏云轻轻摇了摇手,将手指上的925戒指送到何冬的眼前,撇撇嘴,说:“你不说,也无所谓。”
  她并未将着当做一场交易,只是,没有承诺,彼此都是对等的自由。
  俯在苏云的唇边,轻轻一吻,何冬以低醇的嗓音吐出一句:“我爱你。”
  嘴角绽放出一朵灿烂但含蓄的笑容,忽略周围侧目的注视,苏云轻轻吸吮何冬的嘴唇,热烈地回应。
  这三个字不是非要他说——“我爱你”——不在乎有多少真心、多少诚意,苏云她只是很想听。
  再多的甜言蜜语也不及这三个滥俗的字,“我爱你”是女人精神上的鸦片——再滥也不嫌多、永远也不会腻,只这三个字,万般聪明也甘愿上当受骗,百炼成钢也化作绕指柔情。
  “我爱你”——爱情游戏中,男人稳赚不赔、一本万利的买卖。

  第七章:避孕套
  避孕套:No condom,no sex——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才能对自己好一点。
  星期五,大好得周末,本该是个皆大欢喜的工作日,却又被电脑折腾得不得安宁。苏云瞪着显示屏上又再卡壳的鼠标,抓狂地提起桌上的电话求救:“Jenny!我的电脑又抽风了!”
  挂下电话,Jenny不敢怠慢地冲进办公室,对着苏云的手提电脑摆弄了半天,也只能举白旗投降:“我也不知道哎……”
  在小丫头额头上赏个清脆的栗子,苏云半真半假地数落道:“你的电脑中级班上到哪里去了?”签报销单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可一千多元的学费,依然落得个“书到用时方恨少”的下场。
  Jenny心虚地吐吐舌:“我再想想办法吧?”
  苏云斜睨小妮子一眼:“限你半小时解决问题!”
  每隔3分钟当机3秒钟,一堆的Email等着回复,一堆的Proposal等着完成,可苏云却只能对着癫痫发作的电脑直瞪眼,——所谓现代化的无纸办公,离了电脑,她就寸步难行,所谓高科技,到头来真不知是人控制了机器,还是机器控制了人。
  拿着画稿的何冬倚在办公室门口,侧耳听够了苏云和Jenny的对话,选准了最佳时机探出头,问:“什么问题?”
  “我的电脑抽了一下午的风。”苏云耸耸肩。
  “我看看。”放下画稿,何冬走到电脑前。
  Jenny如同见到救星,哭丧着小脸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熟练地敲击着键盘,何冬轻描淡写地下了结论:“Netsky,你的电脑中病毒了!”
  “我有装杀毒软件和防火墙啊……”苏云反驳道。
  白眼!她发誓她看到这家伙翻了个白眼!她可不是电脑白痴,最基础的知识她还是有的好不好?
  “你有多久没更新了?”何冬指着屏幕上的日期,数落着苏云,“上次更新是两个月以前了!杀毒软件要更新的知不知道?买保险还要定期交保费呢!难道装了杀毒软件就可以一劳永逸啊?!”
  苏云不服气地撇撇嘴反问:“那怎么办?”哼哼!他是皮在痒吗?一副教训糟糠妻的口吻。开玩笑!她苏云什么时候给了他何冬这个权力?
  “交给我吧!”何冬的嘴角扬起明朗的笑意。英雄救美,虽然俗套,但屡试不爽,假公济私,更是一举两得。
  “喂!你!”苏云一把抓住何冬握住鼠标的手——就这么打开她的Outlook,一封封查看她的Email?这是侵犯隐私好不好?!
  “我在查找有病毒的邮件啊!”何冬故作无辜地耸耸肩,“你的习惯不好!每个邮件都打开,很容易中病毒的,知不知道?”
  苏云对病毒的认识仅仅停留在当年烧毁她两个硬盘的CIH,应对的方法也仅仅停留在修改系统时间——没有进步不是她苏云不求上进,只是没有客观需要。倚着办公桌,看着何冬熟练的十指如飞,苏云挑挑眉,没想到这家伙应对电脑病毒也还颇有心得,不知是否属于久病成良医。
  查杀出令人咋舌的二百多个病毒,大功告成的何冬反手握住苏云的手,俯在她的耳边:“今晚,去你家,还是我家?”
  苏云板起的脸色立刻跌到冰点以下,一本正经地回答:“上班时间,不谈私事!”邀功?也要看看天时地利还有够不够资格!公私就该要分明,虽然已不小心逾界,但最起码的职场道德,她还是坚持小心恪守——办公室里打情骂俏,没节操的何冬乐此不疲,她苏云却敬谢不敏!
  何冬皮皮笑,抬腕将手表送到苏云的眼前,反驳道:“六点十五,已经下班了!”
  扬起画稿在何冬面前晃悠,苏云没好气地隔开两人的距离:“工作没有做完,就还在工作时间!”
  何冬笑得春光明媚,打开画稿,推到苏云面前:“已经完成,就等你过目。”
  低头打量画稿的苏云,反手拍掉何冬偷偷揽上她腰的禄山之爪,恶狠狠地从牙缝里骂道:“拿开你的手!”
  磨砂玻璃外还没下班的小卒们依然忙忙碌碌,办公室恋情是无需明文禁止的忌讳,他何冬皮厚到当众表演,她苏云还没脸奉陪!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嘛!”何冬悻悻地收回手,摆出一脸受尽委屈的小媳妇表情。
  “晚上我约了人。”撇撇嘴,苏云冷冷丢下一句。
  啧啧!这就是办公室恋情,私人感情上的牵扯不清,公事关系上也就摇摆不定,——只需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麻烦”!
  开玩笑!谁规定恋爱期一定要你侬我侬?陷入两难境地,难以维持一贯的贴面无私,苏云真想叹一句“自作孽”,反而更想保持一定的距离。
  有情饮水饱?她苏云从来都不是阮安安或杨媚那种为爱痴狂、忘乎所以的类型!
  推了何冬黏腻暧昧的暗示,离开公司,苏云如约来到Datura Pub.虽然平日厮混惯了,但杨媚一本正经的开口邀约,也让苏云不敢怠慢。
  果然,才刚坐定,杨媚便直接切入正题:“苏,看这个。”
  借着吧台上跳跃的烛光,苏云勉强地打量着杨媚推到面前的明信片。
  美国的邮戳?“I‘m coming back”?!
  苏云挑起眉毛:“若晰?”
  杨媚点点头。
  微微蹙眉,苏云拿起酒瓶猛灌一口:“当初不是赌咒发誓,永远不回这个伤心地吗?”
  痴心的女孩遇到无情的男人,当年二十二岁的何若晰选择了为爱走天涯。
  “张国荣都可以退出又复出,为什么若晰不可以反悔?”杨媚不以为然地反问。事过境迁,时间该是最好的疗伤灵药。
  苏云狠狠瞪杨媚一眼,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不准拿哥哥开玩笑!”
  那个曾经俊朗帅气的少年,那个始终优雅深情的男人,身后依然是无数的唏嘘和感叹——忌日刚过,这突如其来的怒火似乎理由已经足够,只是苏云自己也清楚明了,这个借题发挥未免有些牵强。
  吐吐舌,杨媚陪上十二万分的笑脸:“Okay!算我失言。”
  “什么时候回来?”强迫自己疏解越蹙越紧的眉头,苏云暗暗长舒一口气,问。
  杨媚小心地观察着苏云的脸色,回答:“下个月吧。”
  “很久没见了,也该好好聚聚。”苏云的回答缺乏一贯的热情温度,平淡得不象旧友重逢。
  悄悄拿起明信片凑到眼前,苏云的手指摩挲着贴在一角的Print Club,贴纸照上,三个青春美丽的女孩头顶着头,没心没肺的笑容灿烂而明朗,那段青春岁月,如今看来,熟悉却又陌生。
  气氛一时尴尬,苏云和杨媚相对无语,阮安安左看右看不得要领,更是不敢插嘴,时钟走过九点,还未进入都市寻欢作乐的黄金时段,Pub里的来客依然稀稀落落,三人各自在清冷中喝着酒。
  沉默挨了片刻,杨媚终于打破沉默,吵嚷着离开:“走啦!陪我去Shopping!”
  阮安安兴奋地竖起耳朵,急忙插嘴:“Shopping?我也要去!”
  苏云笑着摇头:“Rain陪你去就好了,我还想坐会儿。”即便购物是女人天生无法抵挡的诱惑,这样夸张的兴奋还是难免刻意的痕迹。笑得略微有些无奈和艰涩,苏云在烟缸里摁熄烟头,又再挟起一根烟支,熟练的点燃。
  杨媚和阮安安交换一个眼神,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伸手抽掉苏云手中的烟——即便从来都是五毒俱全,也很少见苏云这样不间断地抽烟,即使是不明就里的阮安安,都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故意对着阮安安挤眉弄眼,杨媚娇笑着凑近苏云,说:“少儿不宜!Rain没份!只能你陪我去!”
  “为什么我没份嘛!”阮安安嘟着嘴娇嗔,默契的配合天衣无缝。
  少儿不宜?隐约猜到几分,笑容爬上苏云的嘴角:“因为你用不到!”
  拿起账单,苏云伸个懒腰站起身,丢给杨媚一个别有意味的眼色:“走吧!再不去,屈成氏该要关门了!”
  太阴郁的情绪不适合她——阳光开朗谈不上,类比为杂草的韧性,还比较适合她苏云的形象,既然好友们如此卖力地演出,她也该不遗余力地配合。
  丢下阮安安一个,杨媚拉着苏云直奔屈成氏,临近打烊的店中,客流稀少,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中,货架上,各种避孕套整齐地排开,色彩斑斓的包装在明亮的灯光下嚣张地展示着所谓“性解放”。
  杨媚歪着头左挑右选,脸上的兴奋的表情好像在挑选糖果的小孩:“苏,你说哪个好?”
  苏云啼笑皆非地回答:“用的人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哪个好?”故作神秘的少儿不宜,苏云早猜到杨媚这家伙打得什么小九九。避孕套?还真是符合杨媚一贯的做派!
  抛出个妩媚的眼神,杨媚斜睨着苏云,调侃:“那你自己用的呢?好不容易盼到你可以陪我一起挑,别光站着看嘛!”
  “我没买过,怎么知道什么好?”面对杨媚的问题,苏云只能讪讪地笑着摇头。
  “咦?”杨媚报以无比惊诧的眼光,“那你们平时作运动的时候……”
  撇撇嘴,苏云漫不经心地接过话:“他自己搞定。”
  “什么?!你居然放心让他自己搞定!万一有个什么纰漏,他是没损失,倒霉的人可是你!”杨媚的大分贝引来无数侧目的视线。
  “他经验比较丰富嘛!”轻如蚊喃的回答缺乏底气,苏云暗自吐舌。
  如果让杨媚知道,她和何冬第一次的擦枪走火根本没有任何安全措施,还不知会换来怎样的唠叨不休。
  送苏云一个大白眼,杨媚的手指戳着苏云的额头:“若晰的教训,你忘记了?!”
  躲开杨媚的手指,苏云的眉心轻跳。
  开玩笑!那个血淋淋的教训,苏云她没忘,更不敢忘。
  双十年华的大学生活,同居一室的何若晰、杨媚和苏云青春靓丽、各有各的魅力风情,闺中密友曾经无话不谈,直到某日在校外遇见那个早已修炼至“片叶不沾身”的男人。
  当年少女们眼中,所谓风度翩翩的成熟男子,现在却只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不过是巧言令色、舌灿莲花的招数,如今百毒不侵的苏云嗤之以鼻,无知疯狂的少年时却迷恋得要死。
  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那片温柔儒雅的流沙,杨媚的再三点拨下,苏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白皙的若晰才是正牌的猎捕对象。
  那个闷热的夏季,贪欢却不负责任的男人潇洒地挥挥手就转身离去,扔下懵懂无知的若晰对着阳性反应的小棒哭肿了双眼。小心地背人耳目,若晰咬牙吞下一堆红红绿绿的药片,满是鲜血的床单偷偷换过一条又一条,苏云的下铺上,若晰辗转反侧的细琐声夜夜不绝。
  等待手术的间隙,妇科诊室外,年长的女医生以鄙视的目光打量着面色惨白的若晰,苏云清楚地感觉到若晰与她相握的手不能克制地战抖。非法药流失败的惨痛教训,冰冷的器械在体内折腾了很久,可怕的手术结束后,医生依然面无表情地宣判若晰将来怀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躺在休息室的床上,若晰楞楞地看着窗外,泪水湿透洁白的枕巾,苏云攥紧若晰冰冷的手,沉默了良久,若晰轻声吐出的气息依然颤抖着浓浓的哭腔:“拿身体来玩,我活该后悔一辈子!”
  鲜血淋漓的教训——那片甜言蜜语铺就的流沙陷阱,阵亡了两个少女瑰丽的爱情梦想。
  往事的点点滴滴,令苏云感到头皮一阵发紧,抬起头问杨媚:“还记不记得,若晰那句经典名言?”
  杨媚干脆地点头:“当然记得!”
  “No condom,no sex!”两人交换一个会心的视线,异口同声。
  两个人都得到快乐的事,痛苦却要一个人来背,上帝造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不公平的结局。若晰惨白而无血色的脸似乎还在眼前——一时的意乱情迷,也许要付出一生的代价!无论游戏进行到什么阶段,面对不懂得尊重女性的沙猪,始终都该保留喊“Cut”的权力。
  面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产品,苏云依然毫无头绪:“该选什么好呢?”
  杨媚贼笑:“如果你那位耐力超群,建议你选Long Lasting;如果你那位前餐准备不够,建议你选Extra Lube;如果你那位偏爱亲密接触,建议你选Utral Thin;如果你那位不善发掘情趣,建议你选Rib Dot;或者……你那位常有些特殊癖好和要求,建议你选Fruit Flavoured.”
  啧啧!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杨媚拉拉扯扯这一大堆的建议,陪她挑选避孕套是假,借机窥探她苏云私生活的隐秘才是真!苏云撇撇嘴,不动声色地反问:“那你呢?选的什么?”
  “Durex Performa,杜蕾斯持久装大号,”杨媚娇笑。
  苏云送上个免费的超大卫生眼。啧啧!持久装!大号!这家伙根本是在炫耀她鱼水尽欢的床帷生活!
  翻个白眼,苏云胡乱地将三种尺寸一并扫入购物篮,本着“循序渐进”的宗旨,自认学习能力超强的苏云,有把握下次一定驾轻就熟。
  与杨媚在街头分手,苏云提着购物袋,独自一人走在夜间的商业街上,十点一过,人潮渐渐散去,街头闪烁的霓虹隐约透露出繁华散尽后的落寞。一张小小的明信片勾起了心底纠葛的往事,有一些情绪在苏云的胸口翻滚,她仰起脖子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夜空,幽幽叹了口气。
  苏云低下头在手提包中翻找着烟盒和打火机,脚下步伐不停,浑然不觉地撞上了前面的路人,提包和购物袋掉在地上,散了一地。
  “对不起。”一边弯腰捡着地上的东西,苏云一边道歉,抬起头,却看见对方捡起了一盒避孕套正傻傻地看着她发呆。
  王弘扬一脸无奈又沮丧地表情:“在对面看到你,我想过来打个招呼。”
  真巧,巧得让人无言以对。苏云拿过王弘扬手中的盒子,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这幕还真有些熟悉的戏剧性,《Sex and city》中Kelly与Mr. Big的初遇似乎就是如此得桥段,只是此刻放在她苏云和王弘扬之间,却只有无法言喻的尴尬——这么些年来的暗示明示都没能挫败王弘扬的锲而不舍,结果却是这样的桥段彻底破灭了他的希望。
  看着他一脸的可怜兮兮,苏云不竟有些感慨,从来都对王弘扬这种被遗弃在街头的小狗一般的表情免疫,可此刻不知为什么,她的同情心居然有些泛滥。
  将东西放进袋子,苏云看了看王弘扬,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喝咖啡?”
  坐到Starbucks里,看着对面的王弘扬,苏云觉得有些好笑,这么些年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喝咖啡,居然是她主动开口邀请。
  “他……对你好不好?”吞吞吐吐,王弘扬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苏云低头喝了口咖啡,说:“好。”很场面的回答,其实苏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衡量,所以也无谓好和不好。
  王弘扬举起杯子猛灌一口,好像咖啡也能消愁:“好……就好。”
  从来冷硬的心肠突然有些发软,苏云一时无语,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为谁或谁的情感动过,此刻才来动摇未免有些矫情做作,看着王弘扬落寞的表情,苏云叹了口气。
  感情的事,本就没有所谓谁对谁好、或着坏——拿得起放得下,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才能对自己好一点。
  苏云公寓的卧室里,灯光昏暗,烘托出恰到好处的暧昧气氛。
  艰难地挤到苏云身旁躺下,何冬呢喃着抱怨:“你的床太小了……”
  苏云缺乏好感地回应这个没营养的话题:“这床的用途本来只是单纯睡觉。”一个人睡觉的床,做两个人的床上运动,会挤是当然的好不好?!
  微微撑起上半身,何冬笑着吻上苏云的唇:“去买张新的。”
  “我认床,恋旧。”苏云撇撇嘴,不以为然。
  还未轮到何冬对她的家居摆设指手画脚!不过是夜宿的过客——她有必要提醒何冬认清自己的身份立场。
  何冬皮皮一笑,湿热的气息吐在苏云的耳边:“我搬进来住,虽然挤点亲热,可是……”筹划到今天,也是时间“名正言顺”更进一步。
  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苏云皱着眉头反驳:“我对你还没什么了解!”开玩笑!就这样登堂入室?搭火箭也没有这么快?!
  将体重压上苏云的身体,何冬贼笑着说:“还不够吗?你还想了解什么?”
  好好的谈话迅速跑题,何冬正要亲历亲为地证明换床的必要性,却被苏云迅速挡开,床头柜里拿出的避孕套,递到他眼前。
  Durex的超薄套装?何冬厌恶地皱皱眉。0.055mm的最新技术又怎样?再薄的塑料也毕竟是塑料,天下有哪个男人会喜欢隔着这玩意办事?
  推开苏云的手,何冬邪气地笑笑:“今天安全期嘛……”
  眉毛挑起形成45度角,代表苏云的好耐心快用完:“你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你会算安全期还是我会算安全期?要做就戴,不戴就拉倒!”
  切!自私自利的沙猪!他敢说个不字试试?她会毫不犹豫地当场踹他下床!哼哼!从今天起,不戴套子就别想上她的床!
  无奈地讪笑着接过包装盒,何冬诧异地瞪着苏云:“三种Size你居然全买了?!”
  耸耸肩,苏云不以为然:“第一次买,我不知道你的Size.”
  “什么?”何冬气得咬牙切齿,“你‘用’到现在,还不知道Size?!真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躲开何冬作势要掐她脖子的手,苏云吐着舌头反驳:“‘用’和‘量’是两个概念好不好?我又没量过!”
  没好气地瞪着苏云的一脸无辜,何冬开始动手拆包装:“看样子,有必要让你加强记忆!”简直就是藐视他的男性能力!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冬气鼓鼓地将苏云压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身体力行地帮助小女人加强记忆。
  侧过头看着扔在床侧的包装,苏云有一刻的走神。若晰也好,王弘扬也好,这两日纷乱烦扰的情绪之间,她至少已理出一个头绪——时过境迁后的遗憾后悔或者同情怜悯全都于事无补,坚持自己的立场,保护自己多一些,才是真的对自己好一点。
  “爱他所以迁就他”,这个滥俗且牵强的理由只不过是女人的自欺欺人,未曾尝试反驳怎能就轻易缴械投降?
  爱情不需要委曲求全来锦上添花,虐待自己满足他人并不能代表爱得多真切,过度的纵容恰是培养沙猪主义精神的温床,平等的两性关系,该学会坚持自己的权利。
  ——何必战战兢兢怕失去?轻易就失去的,又怎么值得可惜?

  第八章:妊娠期
  妊娠期:没有爱情的信任和依赖,感情的等式永远也推不到十月怀胎的那一步。
  要见若晰了,五年来的首次重逢,却让杨媚忐忑和不安,虽不至于闹得不欢而散,但那块心病捂了这么多年,也只有苏云自己知道,伤口是否已经痊愈。咖啡厅里的灯光不见得明亮,杨媚小心地察言观色,还是看不透对面苏云的情绪。
  抿了口咖啡,苏云抬腕看了看表,皱皱眉,说:“两点十五了,若晰又晚了!”
  迟到是美女的特权,她自己也向来没有准时的好习惯,可与若晰的劣根性相比,永远都是小巫见大巫。
  “若晰这次回来只呆两周,三姑六婆的疲劳轰炸,能挤出一个下午给我们,就已经偷笑了。”杨媚用银亮的小勺搅了搅面前的奶特咖啡,轻啜一口,借机再瞥一眼苏云的表情。
  五年漂泊异乡、第一次返回的若晰,日程排得很满。摸出烟盒,点燃烟,苏云的视线飘向落地玻璃窗外的街道。
  “苏,媚子!”一个轻柔的女声在两人耳边响起,“媚子”——杨媚大学时代的昵称,曾经的熟悉如今已经逐渐陌生。
  抬起头,苏云和杨媚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丰腴的女子。
  老天,米奇的孕妇装?她没眼花吗?震惊的苏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下巴——终于知道什么叫“下巴脱臼”了。
  楞了几秒,还是杨媚抢先从震惊中恢复,站起身替何若晰拉开椅子。
  原先乌黑柔顺、垂至腰际的长发成了及耳的短发,原本纤细柔弱的身体变得丰腴而饱满,慢了半拍才回过神的苏云呆呆地看着何若晰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微凸的小腹,缓慢而小心地落座,慌忙将烟掐灭在烟缸里。
  “你怀孕了?”还未经过大脑,苏云的问题就脱口而出。
  恬静地笑笑,何若晰淡淡地反问:“很意外吗?”
  讪笑着转移话题,苏云避开杨媚责备的眼神:“没有……只是你在明信片和email里都没提起……”
  98%的不孕可能,这个残忍的宣判曾是若晰的禁忌,2%的例外比彩票头奖的概率大不了多少,揭人伤疤未免太过残忍,她无心的。
  “若晰,几个月了?”好奇宝宝杨媚,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抚过耳后的头发,若晰的举手投足全是温柔满足:“快四个月了。”
  “你老公呢?为什么不叫他一起来?”杨媚追问。
  何若晰淡淡地微笑,说:“我还没有结婚呢。”
  “What!”苏云难以致信地瞪大了双眼。
  未婚先孕?亲眼见证了那个血淋淋的教训,苏云一直笃信受尽苦痛的若晰不会再重复同样的错误。
  “本来没想过要孩子,既然有了,我们也很高兴。”啜饮着热气腾腾的牛奶,若晰笑着解释,“所以,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补办婚礼。”
  “没想过?!你就这样准备生了?孩子不是小猫小狗或玩具,想要就要、想买就买!孩子的将来、教育、成长,全都是责任!你们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就准备生孩子了?更何况你们还没有结婚!你们准备将来怎么和孩子解释,为什么别人的daddy、mammy都是先结婚再生孩子,而自己的daddy和mammy却是先生了他才结婚?你们有没有为孩子考虑过!”太阳穴“突突”直跳,苏云无法自制,连珠炮似地倾泻出自己的不满。
  太多的夫妻习惯于将孩子的存在当作一个可以预定和取消的未来,全忘了当那个计划中或规划外的婴儿呱呱坠地,也会成长为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个体。
  何若晰被苏云的连珠炮震懵,楞了几秒,才恢复了笑容:“我们一直想要孩子,只是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这次身体检查,医生说我有了baby,我们象中了 Lottery一样高兴,他是天主教徒,本来打算马上去教堂结婚,可我不想挺着肚子穿婚纱——好丑!走上红地毯那一刻,女人总希望自己漂漂亮亮,是吧?”
  若晰抚摸着微凸的腹部,脸上闪烁着一种耀眼的母性光辉,居然让苏云联想起圣母像。
  杨媚在桌底狠狠踹了苏云一脚,连忙点头符合:“是啊!就好像Beckham和Victoria,多浪漫!现在正流行!”
  摸了摸被踢疼的胫骨,苏云讪讪地笑着道歉:“Sorry……是我失言。若晰,恭喜你!”
  二十七岁的苏云,从来没有想过,怀孕和妊娠这一项,会距离自己这么近。刚才的举动是冲动吗?好像自己也说不清,不过确实有些过分。其实若晰、杨媚也好,甚至她苏云自己也罢,都已经不再是可以恣意挥洒的青春年少,若是在古代十四岁就已够格怀孕生子。——早?早就已经不算早,她们甚至都已可算是晚婚晚育的典范。
  若晰轻轻握住苏云伸出的手:“谢谢!这个baby是意外的惊喜,我会好好珍惜。”
  若干年不见,见了面偏偏又一阵抢白,尽管若晰依然一脸的笑容,可这咖啡顿时喝得有些兴意阑珊,杨媚和苏云交换一个颜色,早早地便找借口散了。出门跳上出租,开过两个街区,苏云一摸口袋才发现没了手机,急急地掉头赶回咖啡馆。
  踏进门,只见若晰在原位上笃定地坐着,悠然地啜饮着热牛奶,面前的桌子上,正躺着苏云的新款手机。
  苏云隐隐叹了口气,径直走上前,拉开椅子坐在对面。
  不知究竟是天算还是人算,好像只要扯上若晰,素来精明强悍如苏云,也常常落得个棋差一着的下场。
  并不看苏云,若晰视线的焦距落在遥远的角落,轻轻吐出一句:“他去年结婚了。”
  苏云眉心跳了一跳。毋须多问什么,她也清楚明了,这个“他”,指的,究竟是谁。五年来未曾痊愈的心病,在她和若晰之间的瓜葛纠缠,长久以来她都不曾追问探听过那个男人的消息,乍然听闻这样的消息,竟有些无法调试的心情。
  “是吗。”问句在苏云道来,却是陈述的语气。并不意外,他也该近不惑,去年,都算是晚的了。
  “以前怎么的刻骨铭心,现在看看……”若晰的目光落在苏云的脸上,轻笑,淡淡的恬然和了了。
  绝妙的一语双关,苏云躲开若晰的目光,心虚地笑笑。五年多的彼此心照不宣,也不必等如今才来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若晰侧过头,抚摸着凸起的腹部,仿佛自言自语:“小小年纪,总以为海枯石烂就是一辈子的事,经过这些年,回头看看,才知道珍惜眼前。”
  看着若晰温柔幸福的笑容,苏云暗暗叹了口气。
  生活和命运总是以捉弄人为乐,年少时小心翼翼地避之犹嫌不及,如今拼命期盼却依然来之不易。
  放不下从前,那伤口才辗转地不肯愈合,苏云一直以为,伤得鲜血淋漓、注定无法复员的人是若晰,可结果,始终纠缠在过往的人,只是她苏云而已。此刻的若晰,却仿佛破茧重生,浑身沐浴着幸福的光芒——曾痛彻心扉,依然能抱持着对爱情的笃信,才能换来上天的眷顾吧。
  却……
  甩甩头,苏云忍不住讥笑自己突如其来的荒谬念头。
  天有多长、地有多久?没有那份一生一世的信心,爱情,她苏云依然不信,所以幸福,她苏云也不会奢望。
  告别了若晰,苏云一路的沉默无言,华灯初上的夜晚,手机响个不停,终于还是被杨媚拉着转战Datura Pub.昏暗的灯光下,只有杨媚一个眉飞色舞,向阮安安描述着若晰的近况。
  “若晰真的变漂亮了!好美噢!”杨媚的感叹近乎“花痴”的语气。
  美?苏云不以为然地讪笑摇头。开玩笑!大腹便便的行动迟缓和脸上遮盖不住的妊娠斑——真不明白,哪来的所谓“变漂亮了”?杨媚的审美观念还真是无原则的一落千丈。
  “我想要个女孩,从小就可以当作洋娃娃打扮……”杨媚托着下巴,眼神中满是憧憬。
  轻敲面前的酒杯,苏云催促着杨媚回魂:“醒醒吧你!你是洗手作羹汤的贤妻良母那一型吗?继续作个为害人间的单身公害还比较适合你!”
  狠狠白苏云一眼,杨媚反驳:“谁说我不能洗手作羹汤!谁说我不能作贤妻良母!”
  扯扯嘴角,苏云斜睨着杨媚说:“怀孕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好不好?”
  开玩笑!怀孕后的身材会变成一个臃肿的梨,以杨媚的个性,打死苏云也不相信她会甘愿自毁身材。
  “只要他求婚,我就为他做饭、生孩子!”杨媚的回答斩钉截铁。
  煮饭的黄脸婆?苏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个定义和杨媚的形象相重合,一直以为,杨媚是笑看婚姻的不婚主义者——难道,只有她苏云是不将爱情婚姻顶礼膜拜的异类?
  “怀孕还是要趁早,三十岁以后的高龄产妇,不仅危险高、baby的健康和智力也会受影响。”阮安安点着头附和杨媚,“这两年里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不然可就赶不上这趟末班车。”
  面对杨媚和阮安安如出一辙的憧憬表情,苏云无奈地左看右看。难道母性这种东西,真是生来就有的天性?为什么她却好像被孤立在外?
  杨媚瞪着苏云一脸的不以为然,说:“苏!女人的人生,没有作过mammy、就不是完整的人生!”
  苏云不在意地耸耸肩:“谢谢!我怕疼!”却!听听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完整的人生?现在流行“丁克”好不好?——杨媚这论调哪里还象大女子主义的捍卫者。
  “苏,你就真没想过将来为某个男人洗手作羹汤、生个继承你们优点的baby?”阮安安好奇地看着苏云,追问。
  苏云轻轻摇头。糟糠之妻?没那些单纯的信仰,这画面光想她就觉得背脊发冷。
  杨媚伸出食指,点戳着苏云的额头:“苏!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那只能说明你爱得不够深!”
  苏云不以为意地挑挑眉。
  没心没肺又怎么了?没有奢求得到太多,所以也不想付出太多——不用爱得山盟海誓、刻骨铭心那么激烈、不求爱得天长地久、海枯石烂那么辛苦,她苏云习惯了只爱一点点。
  对于苏云,所谓爱情,不过是手心里的一把沙,用力握紧了也终会从指缝间溜走,还不如摊开掌心,来去自如不受牵绊——她的爱情观,正如那一首歌里所唱的:“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象海深,我的爱情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象天长,我的爱情短。”
  趁着苏云出差的几天空闲,拿了备用钥匙的何冬堂而皇之地搬入她名下的小公寓,几天的鲸吞蚕食,等到苏云回来,才发现原本的生活模式和步调已被全盘打乱。
  男式短袜、嬉皮夹克、子弹内裤——打开衣橱的柜门和抽屉,苏云瞪着其中五花八门的内容,一阵急火攻心,末梢神经一齐尖叫。
  呼吸又再深呼吸,不停地自我暗示及心理建设之后,苏云努力以平静地心态轻轻阖上柜门。
  先恋爱后结婚,先拜了高堂才送入洞房——老祖宗几千年前就订下的规矩果然英明神武得不容置疑。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日常的点滴瑕疵都被放大得巨细靡遗,没有先前累积的点滴信任和宽容,又怎能互相理解和体谅?爱情和情爱,同样的两个字,到了她苏云和何冬身上,不过是颠倒个顺序,一切就变得面目全非——遵循着如今“速食”的理念,跳过两情依依的甜蜜便直接进入朝夕相对的磨合期,苏云她自问缺乏对所谓爱情的信任,所以也缺乏相应的宽容和耐心。
  从浴室走出的何冬发梢还在滴水,松松垮垮围在腰间的浴巾仅够遮掩重点部位,苏云没好气地瞪着何冬的骚包模样,本就低得岌岌可危的宽容指标更是直接跌进负数,毫不客气地吼道:“你那算是什么样子?”
  开玩笑!他以为他在表演猛男秀吗?做的那个皮厚得木知木觉,看的这个反倒担心自己会长针眼。
  何冬凑到苏云的身旁,陪着一脸谦卑的笑容,探向她肩头的手却被毫不留情地打掉。
  拉开柜门,苏云随手翻出一件男士衬衣,直直地丢到何冬的脸上:“给我穿起来。”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他搬进她的公寓!果然正所谓“一步错,步步皆错”,她苏云的一世英明,就这么毁于一旦!
  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苏云决定要为今后的生活制定底线标准:“住我的地方就要守我的规矩:衣橱里只有一个抽屉归你所有,拜托把你的所有物品一起收进去!再有下次你的东西出现在衣橱其他地方,就请直接去门外的垃圾筒认领失物!”
  “没问题!”何冬迅速地拍着胸脯保证。鲸吞蚕食的精髓他向来研究透彻,欲速则往往不达,只有放长线才能钓得大鱼!
  翻个白眼,苏云有气无力地继续开口:“拜托你每隔一段时间,滚回你那个狗窝几天!”
  天可鉴,每天对着这个没节操、没原则、没廉耻的家伙,她的寿命真的会缩短一半!
  何冬忙不迭地点头,手臂却横过苏云,摆个妖娆的pose接起床头“铃铃”响个不停的电话。
  “你好!”何冬抬起头,正对上苏云的一脸阴霾,“呃……稍等!Sweety,你电话!”
  递上话筒,何冬小心地以无声地口型申辩:“顺手……”
  脱线!愤愤地推开何冬凑上前的猪头,苏云没好气地接过电话,掩上听筒,压低音调:“再补上一条——不准接电话!”
  “喂?”
  “小云,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将话筒微微拿离耳朵,冷汗滑过苏云布满黑线的额头——事实胜于雄辩,她的河东狮吼果然来自母系遗传。
  唉!好个无巧不成书!好莱坞电影烂熟于胸的老妈,只识得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却能清楚明了所谓“sweety”的含意。
  “朋友。”简单的回答缺乏仔细解释的诚意,苏云抬起腿,精准地踹在何冬的腰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电话那头的唠叨语重心长,却千篇一律:“小云啊!女孩子不能这么随便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好好找个对象,准备结婚生孩子,就知道和些不三不四的家伙混在一起,怎么行啊?万一……弄出点事来,怎么办噢!”
  斜睨一眼何冬,苏云情不自禁地翻个白眼,通篇的废话,唯独那“不三不四”的定义精准到位。啧啧!即使未曾谋面,只透过电波的短短几句,何冬的痞子本性也表露无疑。
  上行必有下效——老妈的陈词滥调听着似乎合乎逻辑,只可惜,对此苏云从来没有半点敬意。
  “能有什么事?现在避孕套远比七十年代普及,我不会笨到走上‘奉子成婚’……噢,不对,是‘奉女成婚’的老路。”撇撇嘴,苏云不屑一顾地回答。
  七十年代的支边农场,菜花金黄的农田里,热血的知识青年却是性教育的白痴,一次擦枪走火就直接珠胎暗结。
  “小云!”电话那头被苏云直白的回答呛到,语气满是责备。
  苏云耸耸肩,浓浓的讽刺脱口而出:“更何况,现在医院的人流手术也再不需要所谓单位证明。”
  那个必须谨小慎微、避免行差踏错的年代,未婚先孕直接等同于所谓“作风问题”,没有那张盖有大红印戳的证明,就只剩下拜堂成亲这唯一的解决办法——毛主席像下的结婚照上,掩人耳目的宽大棉袄依然遮不住母亲微凸的腹部,简朴的婚礼后四个月,苏云在一片侧目中呱呱坠地。
  她是原本该被取消的非计划意外——早在苏云十岁那年,这个认知就已被隐约证实,在被邻家孩子嘲笑为“私生女”的少年时代,她也曾因此自怨自艾地认定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
  一阵尴尬的沉默,电话那头的母亲,嗫嚅着:“小云……”
  眉毛上挑,苏云打断对方即将出口的长篇解释:“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要睡了。”
  时过境迁、事过境迁,现在的苏云已经成熟老练、不再迷茫彷徨,只是心头的那个结,并非那么轻易就可打开。
  “再见。”不等电话那头开口告别,“哐”的一声,苏云几乎用扔的挂上电话。
  窥探研究着苏云起伏不定的阴霾表情,何冬挤到身侧,小心翼翼地八卦打探:“伯母?”
  仰头长舒一口气,苏云闷闷地点点头。话不投机半句多,正是她们母女关系的最佳注释。
  “也不介绍给我认识。”故意摆出一脸满腹委屈的小媳妇表情,何冬以哀怨的眼神瞪着苏云。
  本打算横眉冷对的苏云,终于忍不出轻笑出声。哼!乱说话的笨蛋!那笔“sweety”的帐还没找他算,他倒厚着脸皮唱作俱佳!
  浓密的剑眉、明朗的星目、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嘴唇,苏云的手指游移于何冬的脸部轮廓,脑海中回响着杨媚的话。
  “那只能说明你爱得不够深!”
  真的吗?爱一个人如果够用心、够深情,就会甘愿为他怀孕生子?
  如果是她和何冬的孩子,应该会有付出众的好皮相。对这样的可能性没有半分期待,也许她真是所谓“没心没肺”,可光想到那孩子可能的火爆、冲动、皮厚、没节操、痞子样的恶劣个性,苏云就不寒而栗。谢天谢地!他们的防护措施还算周到小心。
  抓住苏云毛毛躁躁的手,何冬半真半假地抱怨:“揩够油没有?”
  想她介绍伯母给他认识?挑挑眉,苏云的玩心大起。
  摆出一脸严肃,苏云看着何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怀孕了……”
  何冬错愕,又立刻讪笑着反问:“durex的质量那么差吗?”
  苏云暗自偷笑,虽然只有一秒甚至更短,但她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何冬方才骤变的脸色。呵呵!看吧?并不只是她苏云缺乏爱情的信任、吝啬爱情的付出,即使她给得起,对方也未必要得起。
  表情转为哀怨,苏云坚持演戏演全套:“我们,结婚吧?”
  大手揽上苏云的肩,何冬皮皮地笑着说:“喂……这种事不要拿来开玩笑,比较好吧?”
  无辜地耸耸肩,苏云将头埋进何冬宽厚的胸膛。真奇怪,七十年代和港产电视剧中屡试不爽的桥段,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完全走样?奉子成婚难道不该是最老套也最有效的逼婚手段吗?
  暗自叹气,苏云反省着自己的演技。虽然本就没有什么期待,但何冬玩闹的反应,依然在她的心上划出细小的伤痕。
  也许,杨媚是对的。缺少信任、吝啬付出——她的爱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两个人的世界已经摇摇欲坠,又怎能容进一个新的小生命?
  十月怀胎的种种艰辛,需要两人相互信赖、彼此扶持才能共同走过,没有爱情的信任和依赖,妄论婚姻是所谓必要或充分条件,感情的等式永远也推不到怀孕的那一步。
  也许回首是可以笑叹一句“人生如戏”,但眼前的现实却总是冰冷残酷。鲜少诱惑的七十年代,质朴的人们还傻傻地相信所谓“神圣婚姻”,以为两人携手便可度过一生所有风风雨雨,时光流逝、物质条件飞速进步的花花世界,如今却偏偏稀缺对爱情的信任、对婚姻的责任,没有感情的基础,拿怀孕为筹码去博一个婚姻的承诺,却常常只是无辜拖累一个可怜的小生命。
  一相情愿是最可叹的可悲,幸好,她还未沉沦至如此痴傻。

  第九章:性骚扰
  性骚扰:亲和便是风骚好上手,疏离又是高傲性冷感——微妙的所谓“若即若离”,却常常难以把握。
  星期一上午的例行会议,管理级别由上至下,参加人数由少至多,先被Tomas剥层皮,才轮到苏云拿一群无辜的小池鱼开涮。
  办公室里,蒸腾着蓝山咖啡的香气。苏云克制不住地想翻白眼,茶水间里新进的咖啡机价值人民币四千八百,未见得就有多少人懂得欣赏。无论什么东西,讲求到了一定的细节,说好听了是种境界,说难听了是种爱现,正好比Tomas,咖啡未懂得多少,咖啡机却非要买最好——花钱只是为了摆个臭谱,还真他妈恶俗!
  文不对题地扯了一通,自一开始,Tomas的眼光就一直停留在何冬不停揉捏着的左侧肩膀,脸上渐渐泛出某种特别意味的神情:“喜欢睡左边吧?”
  “呵……”
  两个男人隔着宽大的办公桌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忽然心照不宣地笑笑,又岔开话题。
  躲过Tomas混杂着戏谑和探究的目光,苏云低着头没好气地在心底咒骂。靠!又不是翻拍经典日剧,这里没有赤明莉香,由尾完治这种珍稀动物更是早已绝种了好不好?!
  偷偷赏何冬一个大号卫生眼,苏云百思不得其解:衣服勤换、上下班分开避嫌——到底他们哪里走漏了风声,被Tomas看出破绽?
  公事谈完,Tomas一个借口便轻松打发了何冬,留下苏云一个面对他的单独审问。
  “Sue啊,有些事情,我也不方便明讲……”吞吞吐吐,Tomas痛心疾首的表情可谓唱作俱佳。
  苏云瞪着明亮的眼睛,回馈一个懵懂的表情:“什么事?”
  哼!东窗事发又怎样?他Tomas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她苏云乐得装傻。
  避开苏云的目光,Tomas佯装看着电脑屏幕:“你也算公司元老级人物,我就不多说了,总之……Sue,你好自为之。”
  刻意拖长的后半句,有些暧昧的语气,苏云不着痕迹的撇撇嘴,低着头摆出一脸虚心受教的表情。
  好不容易熬到Tomas放人,苏云走出办公室,小心地阖上玻璃门,却暗自翻个白眼——天可鉴,她有多想把门摔出巨响!
  办公室里超友谊的两性关系,通常的结果总有一方识趣自动离去,只是可怜的Tomas却偏偏遇上不守本分的她苏云和何冬!虽说少了谁,每23小时56分04 秒地球还是照样精准地自转一周,但至少眼前的短时期内,还少不了将他们好好供奉的Tomas,再多的不快和不甘,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元老?苏云在鼻腔里轻哼出声。四年,为别人的公司和事业,她苏云赔进多少青春?自我陶醉地说一声“元老”,坦白直率点便叫“替人作嫁衣”,一千四百多个日夜,才换来那堪堪10%股份的许诺,Tomas老奸巨猾的算盘自是打得分毫不差,她苏云自认也拿得问心无愧。
  惟独Tomas最后那别有意味的眼神,却如同一条冰冷的蛇在脊背上爬过——其间隐含的期盼和暗示,苏云小心翼翼地躲避了四年,正确而时髦的说法,正可以归入所谓办公室“性骚扰”!
  动手动脚属于低贱的下三滥,道行高深如修炼成精的Tomas,玩的却是意淫的高段数,那目光、那眼神,有时偏比真实的肢体接触更让人恶心反胃。
  《欲望都市》里说:“Money is power, sex is power, if we use sex to get money, we just change power.”听到这一句,当时她与何冬对着电视相视大笑,只是男人笑得开怀,女人却未免笑得有些无奈。
  身在职场,环伺的狼样目光似乎总无法避免,付出与回报之间的换算,无论怎样的交易都有其价码,愿牺牲和放弃多少,便也能相应得到多少——如此的游戏,男人自然乐此不疲,却也有女人乐意奉陪,却不会是她苏云。
  Tomas的媚眼抛错了方向,她苏云可是无印良品,没打算拿来估价,怕也是没人出得起那个价。
  瞄一眼Studio门口,何冬与Tomas揽着肩膀谈笑甚欢的背影,苏云陷在皮椅中,啜一口蓝山咖啡,却只觉舌尖有股萦绕不散的酸涩。
  筹策了数个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电视广告一上档,销售业绩便一片长红,公司高层乐得眉开眼笑,模特美眉更是就此死心塌地,事业、爱情两得意,James一时热血沸腾,在燕鲍翅馆摆下谢宴,Tomas和何冬忙得分身无术,一致推举苏云全权代表。
  看着满盘满桌的美味佳肴,苏云笑弯了眉、乐眯了眼。大闸蟹有时令,燕鲍翅却属于全季节,某个小人教会苏云这个深刻的道理,只要荷包出血的不是自己,她很乐意好好享受。
  毫不客气地吃到酒足饭饱,苏云拿起餐巾优雅地轻抹嘴,向对面温柔妩媚一笑。
  James揽着模特美眉的小蛮腰,筷箸未动多少,手上动作却也不少,笑得仿佛只偷了腥的猫。
  好个一树梨花压海棠!看着小美眉低垂着头的一脸娇羞和James不安分地流转的桃花眼,苏云努力克制翻白眼的冲动。什么世道!有什么理由梨花居然比海棠还风骚?!
  “Cheers!”苏云微微举起酒杯,以无声口型向James示意,脸上的笑容调侃捉黠的意味多过好心祝福。啧啧!如此悬殊的年龄差距,夜夜笙歌,James他也不怕中年肾亏!
  James自然心领神会,不甘示弱地举起酒杯,贼笑着调侃苏云:“Cheers!为你和何冬!”
  苏云举起的手臂顿时定格在半空,努力挂在脸上的笑容僵持成可笑的尴尬,楞了半秒,终于悻悻地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靠!原来现在三八的定义已不仅仅局限于女性!苏云愤愤地暗自咒骂,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是谁向Tomas走漏了风声。James这个玩转情场的老手正在她和何冬最初的擦枪走火的现场,以他的老奸巨猾,又怎会看不出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涌动?
  真所谓五十步笑百步!向模特美眉伸出魔爪的James又有什么立场论人是非、蜚短流长?!
  心里有了这个芥蒂,即便面前摆的是鲍鱼燕窝,苏云顿时也有些食不知味,一餐饭就此吃得貌合神离,草草了事。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餐厅门口,苏云强撑着笑脸告别了James,四十合弦的铃声便恰好响起,和着《不爱那么多》的悠扬乐曲,苏云的手机闪烁的屏幕上,跳跃着“Karl”的字样。
  苏云拢了拢衣领,摁下接听键:“喂?”
  “苏,你方便过来公司吗?”
  “嗯?”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近23点,显然不是什么好时辰,苏云挑挑眉,问,“怎么?Studio那里有问题?”
  苏云新近接的那单Case,标的固然不小,美国佬客户却出奇地挑剔,时间被压缩得奇短、要求却又超高——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千里马也要告他虐待动物好不好?Studio里的一群小鱼最近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濒临集体抓狂。
  “反正你过来公司吧!”电话的那头,何冬支支吾吾地语焉不详。
  预想到最坏得状况,苏云的眉头蹙到一起,问:“公司里还有什么人?”美国佬麻烦归麻烦,她还不想和花花绿绿的美金过不去。
  何冬低低沉吟:“只有我。”
  暗叹口气,苏云接道:“好吧,我马上过来,我会通知两个Art和Copy过来加班。”
  平日Studio里嘻笑玩闹就能混成一片,真到了这种时刻何冬却常常没了老大的强势——不是她苏云喜欢充当这种继母型的刻薄角色,只是于公于私,她也很难袖手旁观留他一个焦头烂额。
  大约五秒的沉默,电话的那头只传来何冬一声声紧缩的呼吸声。
  “喂?”苏云疑惑地问。
  何冬的声音忽然跌到冰点,过快的语速却偏偏透露出不搭调的急躁:“你心里只有工作吗?那你就找人加班加到尽兴吧!”
  苏云楞楞地对着话筒中传来的“哐”一声巨响。开玩笑!居然摔她电话?她欠他多还他少吗?!
  怒火正在上扬,眼角却在不经意间瞟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7月26日。
  难道……?
  苏云摇摇头,想甩开忽然涌现的纷乱念头,却条件反射似地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公司的方向。
  深夜的办公楼完全不同于日间的喧闹,苏云在安保诧异的眼神中匆匆走入,摸索着摁下开关,漆黑一片的办公室恢复明亮,刚刚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突然面对亮光的刺激,微微有些酸涨。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有股钻入骨髓的清冷,苏云拖着脚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将身体丢入柔软的皮椅。
  办公桌上体积不大的礼品盒,色彩鲜亮的包装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7月27日,她苏云的生日——二十七周岁的生日。激动人心的欢心雀跃已经变得很陌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渐渐习惯没有蛋糕和礼物的生日?二十岁?还是更早?
  岁月流逝,青春不再,对于女人,生日未见得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淡忘,是她苏云的选择。
  苏云微微叹了一口气,一层层剥去色彩斑斓的包装纸,礼品盒底的CD封面上,那个捧着香槟玫瑰的女子,脸上的笑容此刻竟然灿烂得有些刺目。
  打开电脑,CD缓缓滑入光驱,音箱里传出悠扬的歌声:《我女人》——苏永康并不出名的非主打单曲,浩瀚的流行乐曲中,苏云却偏巧记住了它。
  “明天我也许没这样细心令人在怨恨,没同样爱你但随年俱增。
  顽强活到今时的我,坏的好的见太多。
  狂潮越过低潮冲过,才明白我要甚麽。
  来做我女人好麽?让我爱惜好麽?
  从前负担许多今天都交给我,潮流有许多个没有变的不多……“
  私人录制的CD,翻唱者的声线远比不上原唱的得天独厚,却也低淳深情。
  再从礼品盒中拿出小小的花盆,苏云的手指摸索过迷你园艺盆栽上的贴纸——“对叶莲”,这植物有个奇怪而别扭的学名:千屈菜。夏日的公园湖边、溪边,常见的植物,开着并不炫目的紫红色花朵,并未有太多观赏价值,却也偶尔有人栽培。
  7月27日的生辰花,冷辟的植物,难为何冬他居然能找到,更难得是这份巧妙心思。
  十二点渐近,忽然的感触涌上心头,苏云轻轻伏在办公桌上,将头埋进肘弯,耳边是何冬的歌声反反复复。
  爱尔兰的沼泽或河岸地带,掺杂在其它植物丛中,单株单株的生长的对叶莲,从来不是热热闹闹的群生植物,当地的人们替它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湖畔迷路的孩子”。
  明明有着双双对对的莲叶,却又偏偏是独自一个冷冷清清的孤单,并没有多少人知道,7月27日的生辰花,它的花语是“孤独”。本不该孤独却偏偏孤独,还是孤独却又偏偏不甘心孤独,这其间微妙的差别,关心则乱,苏云无法也无力分辨。
  巧合吧?亦或者这一切真的冥冥中早有注定?
  时针走至12点,门外传来轻微的声响,那个低淳深情的嗓音,也渐渐由远及近。
  苏云抬起头,何冬手中的蛋糕送到面前,上面直直竖立的细长蜡烛闪烁着晕黄温暖的光芒。
  将蛋糕捧到苏云的眼前,何冬笑着挤挤眼:“许个愿,吹蜡烛。”
  洁白的奶油上,红色的果酱写着显眼的“Happy Birthday”。
  许愿?生活中依然有太多苏云想要却无法牢牢掌握的东西,但她已经习惯靠身体力行的拼搏去换取,许愿似乎已经是种遥远的不切实际。
  何冬小心地揣摩着苏云变化的脸色,轻声地问:“怎么了?”
  扯着嘴角微弱地笑笑,苏云一鼓作气吹灭蜡烛。
  许愿吗?二十七岁的生日有这些不同寻常的安排,就让她也奢侈地做一回不切实际的梦想——如同辛德芮拉的童话,灰姑娘的魔法,只在今晚也好。
  探出手臂揽住何冬的腰,苏云将额头埋入他的胸膛,耳边依然重复着那两句歌词:来做我女人好麽?让我爱惜好麽?
  这些年,身边的朋友纷纷结婚生子,一个个渐行渐远,只有她苏云还似漂泊的云,未曾也未想过为谁停留,耳边总少不了有人念叨结婚生子才是女人真正的幸福,只是她依然无法笃信一纸婚姻将两人绑一起便是所谓美满,一个人虽然免不了有偶尔的寂寞孤单,但至少也不必为谁操劳烦心。
  心态不同而已,苏云未打算为谁付出,所以也不曾想要那份牵绊痴缠。
  只是这一刻,感觉何冬有力沉稳的心跳近在耳旁,反复听着那一句低淳煽情的歌词,苏云居然感觉到一丝隐约的动摇:作他的女人,好吗?
  听上去象是个不坏的诱惑。
  将手臂收得更紧一些,苏云对自己说:好吧,权当一时气氛迷惑,就算是沦陷,此刻她也心甘情愿。
  杨媚踩着一贯妖娆的步点走进Datura Pub,拉开椅子刚落座,就径自打开苏云的烟盒,点燃一支烟。
  好诡异的情况!向来最痛恨苏云抽烟的杨媚,今时此刻却居然上演一出“其身不正”的戏码。
  苏云与阮安安交换一个惊讶的眼神,打个响指招来侍应,为杨媚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伏特加、杜松子与龙舌兰,烈性的长岛冰茶却有着独特的优雅来勾兑,酒精的爆炸力够强刚好借酒消愁,外表艳丽看上去很美纵容情感肆意奔流——直觉地,很适合今晚反常的杨媚。
  一言不发地拿起杯子,杨媚灌了一大口,不待人问答案就已脱口而出:“最近比较烦!”
  微微挑了挑眉角,苏云顽皮地眨眨眼,故意捉黠地反问:“找不到蓝色的小药丸?”
  杨媚横了苏云一眼,三人捧着酒杯笑作一团。
  那首有些鬼马的歌中,金牌制作人反复唱着“最近比较烦、比较烦”,只是不知道辉瑞制药是否为此支付了高额的广告费?人生都逃不过远的近的麻烦,能一笑开怀总好过唉声叹气。
  嘻笑过后,杨媚从精致的小提包中,拿出一个绛红色天鹅绒的小首饰盒,戒指上完美切割的钻石在射灯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哇——”
  在阮安安兴奋得夸张的尖叫声中,杨媚拿出戒指,戴上左手的无名指。
  “不恭喜我?”杨媚摇晃着左手,戒指上钻石反射的光芒,甚至有些刺目。
  阮安安撅起嘴,半真半假地娇嗔道:“我想恭喜你,可是……我嫉妒!”
  看着杨媚的眼睛,苏云撇撇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受了若晰的刺激?迫不及待跳入火坑、制造下一代祸水?”
  杨媚狠狠瞪苏云一眼,愤愤地反问:“为什么我就是受了刺激?为什么我就不能是水到渠成?!”
  不是不可以。只是她很难想像,一向烟视媚行的杨媚,居然会这么快步入礼堂。
  避开杨媚凌厉的视线,苏云讪讪一笑,这样的回答最好永远封存心底——所谓劝合不劝散,棒打鸳鸯是会被雷劈的!屈指算来,杨媚与她的“阿那答”相识也已经三个年头,不知不觉间时光的流逝,也许真是到了水到渠成的那一刻,还来不及真心祝福,她就已有点隐约的寂寞。
  执起杨媚的手,阮安安羡慕地仔细打量着大克拉的钻石戒指,抬起头横杨媚一眼:“哼!既然都要进礼堂,你还有什么好烦的?饱汉不知饿汉饥,存心刺激我们嘛!”
  重重长长地叹口气,杨媚颓然地垂下头,说:“麻烦的是我老板……”
  “又怎么了?”隐约间,苏云猜到几分。
  除了喜欢煽情地以四拍长音叫杨媚“媚”以外,那个香港佬勉强倒还可以算是个君子,尽管本质上还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去出差,借口聊天就在我的房间、我的床上坐到天亮!可怜我只能强撑着精神和笑脸作陪,还得提心吊胆小心提防!”杨媚激凌凌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爬满一身。
  苏云的额头爬满黑线:“靠!”由杨媚的香港佬老板联想到挤眉弄眼的Tomas,不太文雅的文字,就这样脱口而出。
  还真是他妈的天下乌鸦一般黑!
  音调低了八度,杨媚低垂着头,茫然地看着手上的钻石戒指,嗫嚅着说:“还不知道……会变怎样……”
  “大不了辞职嘛!”苏云大咧咧地拍拍杨媚的肩膀,安慰的话却说得缺乏底气。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是四九纯度的白痴加笨蛋——不填饱肚子,哪里来的气节?男人固然事业为上,难道女人就命该家庭为重?真置身在杨媚的处境,苏云自问进退怕也很难自如,有了婚姻未见得就可以丢了事业,变化的世界早就没有了山盟海誓的绝对,若有日情海生波,没有了事业金钱自立的底线,女人又要如何自处?
  男人要美人也要江山,女人为感情就该自动放弃牺牲?这样不平的标准,且不论杨媚,旁观的苏云也忍不住忿忿不平。
  这世界,做人难,做女人难,做现代职业女性就更是难上加难。
  身在职场总有狼样的目光环伺,所谓“若即若离”该是应变的最高段数,但这其间的微妙,精明老到如苏云、杨媚也常常难以把握。亲和便是风骚好上手,疏离又是高傲性冷感,言而总之,某些可归为“败类”的男人眼中,女人就只剩下两种:能骗上床的,和很难骗上床的。
  靠!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贱!
  男人这东西,得了便宜的要卖乖,吃不到的葡萄又拼命造谣诋毁——职位的高低,却不能代表人品的高下。

  第十章:甜蜜蜜
  甜蜜蜜:“我想每天睁开眼,都看到你的脸。”——没有贪恋朝朝暮暮的纠缠,又哪来两情依偎的甜蜜?
  时针走到晚上九点,苏云从手提电脑的屏幕上移开目光,揉了揉酸涨的眼睛,往后靠进柔软的皮椅中,舒展四肢伸个懒腰。
  “咕咕……”饿了太久的肚子,适时的发出抗议,苏云揉了揉胃部,中午的餐盒一如往常只扒了几口,赶了一下午的提案,她几乎连水都没时间喝上一口。
  摸索着打开办公桌的抽屉,苏云打开最后一包速溶咖啡,端着杯子走向茶水间。狭窄的走道上,凌乱地堆放着一溜纸箱,侧身走过的时候,正撞上苏云柔软的腰。
  苏云揉揉发涨的太阳穴,无奈地叹一口气:被客户退回的样本已堆在这里足足一周,每次路过,苏云脑中都会自动冒出一串数字——她还没想好,这个月的工作报表上,该如何填补这个亏损。
  坐在茶水间,苏云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黑咖啡,一股熟悉的古龙水香气钻入鼻端,大脑还未作出相应的反馈,何冬的大手已自动欺上她的腰间。
  何冬的手指勾过苏云的下巴,凑上前,狠狠吸吮着柔软的唇,霸道的舌在苏云的唇齿间肆意翻滚。
  “嗯……!”唇瓣内侧的伤口被强势的舌猛烈地撞击,苏云轻哼一声,用力推开何冬。
  “怎么?”不解地挑眉,何冬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没节操、没原则的家伙!不顾时间场合,越来越猖狂!开玩笑!美凤光碟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谁知道这办公室里有没有装上正流行的针孔摄影机?她还不想变成AV小电影的女主演。
  苏云白何冬一眼,轻托着下巴,抚着唇角的痛处——连续一周睡眠不足,黑咖啡和香烟的轮番上阵,虚火上炎,口舌生疮。
  拿走苏云手中的黑咖啡,何冬露出了然的笑容,说:“走,吃宵夜去。”
  一路不明就里地被何冬拽着走,直到出租车停在热闹的食街路口,苏云才回过神来打量各色的霓虹争相闪烁——都市的夜生活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按照各自的脚本,上演得如火如荼。
  被何冬带到一家小小的店门前,仰头看着招牌,苏云的唇角扯出一丝戏谑的笑容:“甜蜜蜜”,粉色的招牌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珠,渲染出层层叠叠的光晕,三个大字显眼得很。
  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究竟是偏爱那首甜得发腻的老情歌,还是那部捧回大奖的爱情片,亦或者两者皆然?
  并不宽敞的店堂里坐满了人,苏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何冬不看餐单便叫过侍应生直接点单。
  大大小小的碗碟不久便已上满一桌,苏云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白色瓷碗中黑乎乎的一团,挑起眉毛,问:“这是什么?”
  何冬拿起小勺轻轻搅动,笑着说:“红豆沙龟苓膏。”
  苏云撇撇嘴,丝毫没有捧场的意思:“很苦,我不要。”
  偏爱广式茶点的苏云,唯独对于苦苦涩涩的龟苓膏,向来敬谢不敏。
  将小勺送到苏云的唇边,何冬柔声哄道:“一点不苦,来,尝一口。”
  苏云忍不住轻笑出声,此刻的感觉仿佛回到童年,每次吃药都需父母费尽心思、连哄带骗,好像是她天生特别怕苦。
  扭不过何冬,苏云张开嘴尝一小口,只觉豆沙粗甜糅合着龟苓滑苦,意料之外的相得益彰的好口味弥漫在口中。
  “广州人讲求清热解毒,所以吃甜品不能够没有龟苓膏,最好是加着甜甜红豆沙的龟苓膏。”何冬笑着讲解,又举起勺子喂苏云一口,“选容易熬煮的大粒红豆,大火去壳、小火炖肉,慢慢熬煎四个小时成均匀糊状豆沙,吃起来豆沙细匀,配合龟苓膏口感最好。”
  抢下何冬手中的小勺,细细品味,苏云斜睨何东一眼,说:“看来很有研究。”
  啧啧!背书般的熟稔流畅,一碗红豆沙龟苓膏也不知骗过多少女人。
  何东不以为意地笑笑,说:“下次带你去广州尝尝文信老铺,双皮奶、红豆沙、姜撞奶,保证你爱不释口。”
  苏云晃着小勺,摇摇头:“我现在就要红豆沙。”她从来就怕苦爱甜,等不了去广州那么久那么远。
  去柜台前跑了一圈,何东捧着一只白瓷小碗回来,推到苏云的面前:“紫米露,这里的招牌甜品。”
  小勺在碗中搅动了几下,深沉浓稠的紫色,苏云含下满满一勺,唇齿间满是糯软绵长的甜腻。
  甜蜜蜜——这个店名果然没有取错。
  “补血养颜。”何冬脸上满是笑意,问,“好吃吗?”
  苏云含着小勺猛点头,眨眨眼,问:“你怎么不吃?”自始至终都没见何冬自己尝上一口。
  捻起一个咖喱鱼丸,何冬摇摇头:“我不爱吃甜的。”
  苏云耸耸肩,所有的男人对甜品都是同一个反应,反正她也不指望碰到特例。
  眨眨眼,对上何冬闪烁的眼神,其间的宠溺令苏云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不知如何应对,她选择自动忽略——自主自立已成习惯,“宠溺”二字对她,似乎已经奢侈得无法适应。
  清热解毒的鬼苓膏、补血养颜的紫米露,舌尖上缱绻的甜腻顺着食道下滑,慢慢渗透至心底深处。
  走出甜蜜蜜的店堂,苏云与何冬并肩站在食街的路口,夜色已深,身边却依然人流如潮。
  苏云摸摸被喂到鼓胀的胃,拉住何冬扬起叫车的手,说:“好饱……我们走走吧?”
  何冬放下手,微微有些诧异地点点头,与苏云一起走入食街。狭窄的街道两侧满是各色的摊档,烤羊肉串、炸臭豆腐、冰糖葫芦、香辣鸭颈、咖喱鱼丸、奶油泡芙,形形色色的香气再次刺激着苏云的食欲。
  每样都买下、每样都垂涎,已经饱到不行的苏云却没有尝的口福,面对各色美食却只能花心泛滥的意淫,浪费食物会天打雷劈,不想遭天谴,苏云偷偷贼笑,暗自决定把手中的各色美食全塞进何冬的肚子吧。
  看看身边的何冬苦着张帅脸,苏云忍着笑意叉起一块炸得金黄的臭豆腐,滚上一层又一层鲜红的辣椒酱,强硬地塞进何冬的嘴,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苏云攀着他的手肘,笑弯了腰。
  待渐渐缓过气,苏云的双手却僵持在何冬的臂弯里,莫明地陷入进退两难,该顺势挽着他的手臂,亦或者退开划清界限?苏云迷茫的眼神滑过身边一对对依偎的情侣,挽着手臂或交牵着双手,为什么其他女性做来如此自然的动作,却让她觉得莫明的尴尬与困难?
  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于流连酒吧的生活模式?暧昧的眼神交流,偶尔有电流却永远无法触及内心,这个城市里,总是愈寂寞愈堕落,愈堕落却也愈寂寞,熟练于斯,到某日真的有心和某人绑在一起,反而不知如何自处。
  也算自作孽吧。想着,苏云的嘴角不由浮上一丝无奈的苦涩笑意。
  渐渐擅长于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场所之间,手牵手逛街轧马路的平常心,似乎早已被她遗落在久远之前的少女时代,只剩下全然的生疏。
  甜腻的歌声在耳边响起,街边小店的扩音喇叭里正以大分贝播放着那首老情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
  歌声中,苏云茫然地望着前方何冬的背影,提着捧着大小餐盒的狼狈尴尬,却依然回过头向她张开双臂。
  两情依偎的甜蜜,曾经如此熟悉,现在的她却一时又想不起,难道遗落在少女时代的真情真意,就真的已成梦境?
  忽然了然,苏云眨眨眼走上前,主动挽住何冬的臂弯,温热的肌肤触感弥漫在手心,苏云抬起头,对着何冬甜甜一笑。
  生疏也可以变回熟练,只要她愿意温习。梦境吗?那就让它再变成现实好了。
  周末的午后,坐在街边的咖啡店,啜一口香浓的咖啡,晒一身暖暖的阳光,苏云伸个懒腰,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适意。
  杨媚姗姗来迟,扔下怀中大大小小的杂志画册,径自嚷嚷:“来来来,智囊参谋,拿主意作决定就全靠你们了。”
  阮安安捡起一本旅行宣传手册,翻看着自言自语:“哇,蜜月旅行?现在就计划会不会太早?”
  “不早不早,”杨媚摇着头追问,“日本豪华七日游、欧洲十国精品十五日游,哪个好?”
  “许愿泉、箴言之口、威尼斯广场、罗马大教堂、凡尔塞宫、艾菲尔铁塔、凯旋门和卢浮宫……简直就是梦幻浪漫之旅,还用考虑吗?当然是欧洲!”阮安安的浪漫主义早深入骨髓无可救药,想也不想便抛出答案。
  眨眨眼,杨媚妖娆地托着下巴,说:“可是,箱根的男女混浴温泉……很有吸引力哎!”
  阮安安伸出食指戳着杨媚光洁的额头,低声咒骂道:“色女!”
  杨媚轻笑,转向苏云:“苏,你说日本和欧洲,哪个好?”
  正在走神的苏云转回头,收回落在各色杂志上的眼光:“金发碧眼的欧洲帅哥铁定比矮小短腿的日本鬼子有看头,不过……鉴于是蜜月之旅,你的‘阿那答’一定不愿意冒新婚燕尔、老婆就红杏出墙的风险,所以,综上所述,还是日本豪华七日游更安全可靠。”
  从蜜月旅行到婚纱酒店,杨媚的婚礼正式进入倒计时状态,快得,让苏云有些难以适应,忽然有点点寂寞的感觉。一朝挂上谁人“太太”的头衔,她们的生活轨迹是否也终会就此渐行渐远?剩下她一个人为非作歹,真的会很无聊——伤感突如其来地袭来。
  “Yeah!决定了,就日本啦!”杨媚满脸欢欣地合上宣传手册,浑然不觉,“想要什么礼物?”
  “Prada的新款包包!”阮安安立刻举手。
  “哇!敲诈啊!”夸张地大叫,杨媚没好气地瞪阮安安一眼,转头问苏云,“苏,你呢?”
  苏云撇撇嘴,斜睨杨媚一眼,反问:“说吧,有什么条件?”
  如此的大方慷慨,可不是杨媚的一贯作风,苏云嗅到一点点属于“收买”的阴谋味道。
  悻悻地吐吐舌,杨媚讪笑着扔给苏云和阮安安各一本厚厚的杂志,说:“选一款吧,作我伴娘。”
  “我们俩?”淡淡地反问,苏云挑挑眉。啧啧!两个伴娘?真奢侈!早知道以杨媚的魔羯座抠门个性,无事献殷勤,果然没好事。
  开玩笑!作伴娘,不仅要打扮得好像个美丽的花瓶,招呼四面八方的种种宾客,还要身先士卒地替新娘挡酒——结婚的不是自己,结果却一样累得要死不死。
  杨媚看着慵懒地靠在沙发椅中的苏云,目光中威胁的意味大于哀求:“你不是不肯作我的伴娘吧?”
  “考虑看看。”苏云捉黠地眨眨眼,下巴高高扬起。
  大叹一口气,杨媚咬牙切齿瞪着苏云,抛出“利诱”的条件:“Sony照相机,新款。”
  “成交。”知她者莫若杨媚,苏云笑着拿起面前的杂志,《新娘手册》的封面上,模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幸福而灿烂——那一天的那一刻,杨媚也该如此的表情,她很想能站在身旁一同分享。利诱?额外的收获不要白不要。
  交换个了然的眼神,苏云和杨媚相视而笑,笑声中,一身高级西服的男子走近,弯腰侧头问杨媚:“笑什么这么高兴?”
  杨媚握住男子的手,兴奋得象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你来了。”
  苏云起身坐到对面,让出杨媚身侧的位置,彼此微笑着点头示意。虽然与杨媚交往已三年有余,她们对眼前这男子却依然陌生,仅有的几次照面屈指可数,她们的聚会从来都不带男伴,这次难得有机会仔细观察,苏云微微打量着对面的男子,儒雅内敛,八十分。
  闲谈之间,苏云拿起一堆杂志中横着的两个信封,翻看着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杨媚一把抢过,说:“险些忘记,正好正好,来陪我彩排,苏正合适铁血冷血的老板形象。”
  苏云不解兼不满地皱皱眉,瞪杨媚一眼。听听,这都是什么论调,什么叫铁血兼冷血?她的坏名声还真是全拜这票损友所赐。
  将红色的信封拍在苏云面前,杨媚直着脖子,一字一顿地说:“十八日的婚礼,赏脸请早点到。”
  看着杨媚如临大敌的表情,苏云渐渐有些明了,挑挑眉,问:“那个信封又是?”
  “大信封,他如果罗罗嗦嗦就直接送上。”杨媚将白色信封也扔到桌上,跳回位子,揽住身旁男子的手臂。
  宾果:辞职信——这一场彩排果然是为那香港佬所备。难得杨媚终于作好这万全的心理准备,连大信封都已备好,只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同样是“辞职”二字,此时此刻在杨媚道来却有种难得的畅快淋漓,全然不同于之前的无奈可怜,连苏云都要忍不住拍手称快。
  “真的交了大信封,你打算如何?”眨眨眼,苏云再问。
  “回家吃老公,慢慢再找,难不成离了那公司,我就从此英雄无用武之地?”杨媚扬起小小的下巴,身旁的男子宠溺地笑笑,握住杨媚的手。
  阮安安左看右看,嘟着嘴呢喃:“羡慕死人了……”
  苏云看着杨媚挂在男友的臂弯中小鸟伊人的模样,摇头轻笑。这哪里还象是那个一贯风情万种、烟视媚行、大女子行径的杨媚?
  双手交握的两人交换着信任和支持的目光,眼前这和谐的画面,让苏云忽然愿去相信爱情和婚姻也许真的是所谓“美好”。身后有一个坚实的支撑,不代表她们一定会需要倚靠,只是奋力打拼、偶尔彷徨时,有个人分担支持便已足够。
  虽不如阮安安般将一切明白表露,但苏云忍不住也有隐约的艳羡。
  电视屏幕上,少女坐在少年的自行车后座上,哼着老情歌《甜蜜蜜》,穿梭在林荫道上。
  窝在沙发中啃着苹果的苏云,指着电视上的画面,努力咽下口中的苹果,嚷道:“这个……这个!”
  身旁的何冬了解地点头,拉下苏云高举的手臂,轻拍她的背,说:“是的,电影《甜蜜蜜》,张曼玉和黎明。”
  说抄袭太严重,只能算是对原著的顶礼膜拜,这广告,噱头和效果都可算是上上品。
  苏云冲到电视柜前,打开抽屉,将一摞DVD碟片尽数倒出,埋头在其中翻找。
  何冬看着小女人叼着苹果,赤足盘腿坐在地上的样子,好笑地问:“你找什么?”
  “《甜蜜蜜》。”苏云放下口中的苹果,直接扔给何冬,答道。
  咬一口苹果,何冬问:“怎么突然想到找这个片子?经典怀旧?”
  “想看。”苏云将碟片推入影碟机,跳回沙发上。广告中熟悉的画面,似乎触动了某些记忆中的片断。
  何冬欺近苏云的身边,大手揽上她的腰际,苏云回应地攀上他的肩头,窝在沙发中的两人象一对缠抱在一起的树袋熊。
  画面上,张曼玉坐在黎明的自行车后座上,发丝随着微风轻飘,纤细姣好的小腿自在地晃动,两人脸上满是舒适的微笑,邓丽君甜腻的嗓音合着两人的歌声:“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温馨甜蜜的氛围广告片学了八九成,两位主演的气质与演技却无法模仿再现。
  头枕在何冬的肩膀,苏云情不自禁地跟着轻轻哼唱。
  《甜蜜蜜》,一部真正的爱情片,爱情至上的感人力量贯穿始终——超越了贫困、超越男人的胆怯、自私和女人的世俗算计——爱情最终超越了一切生活中的苦难和荒诞,无力和无助。
  “我想每天睁开眼睛,都看到你的脸。”张曼玉抬起头,明朗的眼睛、清澈的眼神,李翘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不仅仅是李小军,苏云和何冬的心脏也仿佛同时被狠狠地揪住。
  两人的视线交汇,久久地纠缠,一种奇特的氛围在彼此的沉默中渐渐蔓延。
  “猎头约了下星期面试。”苏云将额头埋入何冬的怀中,忽然冒出一句。
  错愕了片刻,何冬吐出一个单音节的字眼:“噢。”
  一阵沉默之后,仿佛又想说些什么,何冬的嘴唇又翕动了几下,可终于还是陷入无声。无言的叹息隐没于唇间:有些东西,他无法轻易放手,不只是爱情,这世界总有些其他诱惑令男人无法抗拒。
  何冬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女人,不由收紧手臂,缠抱得更紧密。
  沉溺于拥抱的温暖,苏云满足地轻叹一声,此刻,毋须太多的言语,只要一个支持的怀抱,便已足够,她不想依赖于谁的怀抱,可也忍不住贪恋此刻的温情缠绵。
  是谁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呸!
  八股时代的爱情,书生小姐们钟情于鸿雁传书与月下私会,“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含蓄浪漫却早已不适用于如今快节奏的现代生活——多久多长才是所谓“久长”?未来太远,永远太长,现代都市的爱情只争朝夕。
  浓稠的甜腻甜蜜借由纠缠的肢体慢慢渗透至心底,曾经的陌生渐渐演变成纠葛的熟悉——此刻这温暖的接触,握住了,她便不想放手。
  胶着的视线、缱绻的气息、相偎的肌肤——没有贪恋朝朝暮暮的纠缠牵绊,又哪来两情依偎的甜蜜?

  第十一章 双人床
  搬走单人床,添上Queen Size的双人床,腾出心里的空间接纳另一个人进入她的私人领域--她,准备好了吗?
  空气中弥漫着奶油的香气,落地玻璃内,新鲜出炉的蛋糕面包引诱着人们的食欲。
  突然怀念双十年华时的冲劲与活力,似乎世界上没有不可超越的障碍与困难,--超时工作直到8点,苏云对于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已经兴趣缺缺。云吞面?水煮鱼?巴西烧烤?日式铁板?肥羊火锅?窗外各色霓虹竞相闪烁,苏云却兴意阑珊地只想回家。
  离打烊只剩半个小时,结帐的队伍却依然排成长龙。啧啧!如此红火的生意,老板数钱时铁定会笑到内伤。
  新开的面包房,价格奇贵,却依然有大票小白领趋之若骛,苏云亦不能免俗的迷上了招牌Cheese Cake,尽管明知这玩意热量奇高,对减肥中的女人可媲美砒霜毒药。
  哼哼!比稿失败、印刷品被退、欠款迟迟不到,作为Account Director,职业广告人最背的三件事居然挤在一起发生。流“月”不利的苏云,决定要化悲愤为食量。
  “我在Bread Talk买Cheese Cake。”拇指如飞,苏云摁下发送键。
  手机发出清脆的“叮呤”声:“存心刺激我!”
  苏云对着手机屏幕偷笑。可怜的杨媚,要作个美美的新娘就必须付出相应的牺牲--比如,忌口。
  身后的何冬欺上前,双手环住苏云的腰,湿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边:“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
  抓开禄山之爪,苏云头也不回地点点肩膀:“谢谢。”
  作个咬牙切齿地表情,何冬乖乖地按揉着苏云的肩膀。
  “嗯,乖。”苏云惬意地深吸口气,鼻腔里充满何冬的古龙水味。
  不轻不重的力道拿捏得刚刚好,以何冬的这付皮相和手艺,万一失业也会有合适的退路--按摩房里,贵妇师奶们一定趋之若骛。
  接过小姐递上的Cheese Cake,苏云恨不得飞回家,窝进柔软的沙发,点上一根薄荷烟,捧着黑咖啡品尝Cheese Cake。
  --什么尼古丁、咖啡因、胆固醇,让那些所谓的健康危害通通见鬼去吧!
  即使远离所有这些,她也未见得就长命百岁,满足口腹之欲才是人生大事。
  辗转翻过身,苏云捂着胃部吐出幽幽的叹息。
  她的胃,是个眦牙必报的小人,不过是黑咖啡、Cheese Cake加冰啤酒,就立刻还以颜色。
  何冬的大手从背后探来,隔着丝薄的睡衣轻轻抚揉她绞痛的胃部,低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又胃痛?”
  苏云半眯着眼,轻哼:“嗯……”何冬的掌心传来暖暖的体温,缓解着胃传来的刺痛,有种奇迹般的安抚力量。
  “咖啡啤酒,忽冷忽热,谁让你从不好好吃饭。”何冬紧贴着苏云的背,在她耳边细细数落。
  “嘶……”暗自撇嘴,胃痛携着初秋的寒气入侵,苏云倒吸一口冷气,小心翼翼地卷着被子,循着温暖的体温,自动靠上何冬的肩膀。
  “呃……”
  感觉到何冬明显的瑟缩,苏云抬起头,黑暗中对上何冬闪烁的眼睛:“怎么?”
  轻轻将苏云从右肩移到左肩,何冬讪讪笑道:“左边吧,我还靠右手拿鼠标混饭吃呢。”
  微微支起上身,看着狭小的单人床上,何冬瑟缩着手脚将她揽在怀中的样子,苏云轻轻叹气--难为他1米80的个子蜷缩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还要小心迁就向来睡姿不佳的她。
  双手环上何冬精瘦的腰,苏云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闷声说:“明天陪我去买床。”
  何冬的下巴摩梭着苏云的头发,睡意随着小女人的话题清醒了一半,忍着笑轻声问:“床?”
  “双人床。”找到适合的位置,苏云舒适地合上眼。
  狭窄的单人床,亲密有余舒适不足,昨天路过路口的家私店,瑞典家具似乎正在折扣。
  “噢?”上扬的音调透露出隐约的笑意,何冬得寸进尺地追问。
  “我怕冷,而且正好打折。”暗暗磨牙,苏云挤出简明扼要的回答。
  --没节操的家伙,从不知什么是“见好就收”!
  何冬低笑,胸膛震荡着低沉的笑声。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正式登堂入室的这天,他怎能不得意?
  被窝中的手探上何冬赤裸的腰际,苏云咬牙切齿地用力一拧,恨不得以指甲留下深刻的印记--这家伙,笑得如此张狂,害她都想收回前言。
  何冬一个翻身,长臂一揽,将暗中使坏的小女人牢牢钳制于身下。
  不身体力行地做些什么,似乎对不起这满室旖旎,他非常乐意努力制造出属于今天的特别回忆。
  霸道的舌钻入柔软的唇瓣间,情欲的火焰席卷全身,苏云间或地吐出喘息,暗暗咒骂。
  喜欢裸睡的家伙都属于欲求不满的类型--这话果然一点也没错!
  会议室的投影屏上,本月效益增长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承接Tomas凌厉的视线,Jenny心虚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苏云的方向,汇报的音调不自信地颤抖。
  回馈一个了然的眼神,苏云以微笑鼓励小丫头继续。
  拿起抽搐震动的手机,苏云摁下接听键:“你好?……嗯……好……”
  对上Tomas满含查询意味的目光,苏云面不改色地继续:“我正在会议中,稍后给您回电,好吗?”
  镇静自若地挂上电话,苏云坦然面对Tomas的直视。
  开玩笑!她才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作贼最忌心虚,怎能先露了自己的底?!
  Jenny硬着头皮作完业绩汇报,脸上职业化的微笑已经僵硬地快挂不住,战战兢兢地坐回位置,缩着脖子等老板发飙。
  “比稿失败、印刷品出错、欠款成坏帐,”Tomas的视线在客户部一群小小虾兵蟹将的脸上转过一圈,停留在苏云的面上,“Sue,你们客户部有什么解释吗?”
  泰然自若地换过交叠的双腿,苏云微微直起上身:“比稿本就存在风险,失败的原因更是多方多面;而欠款只要能收回就不存在所谓坏帐;至于印刷品出错的责任,我们也已完成内部事故评定。”
  有功劳往身上揽,有责任往下头推--这不是她苏云为人上司的态度和准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很清楚Tomas多少有些借题发挥、故意刁难的意味,面对老板的苛责,她苏云身先士卒。
  “那么本月的公司业绩?”所谓无奸不商,无商不奸,Tomas的每个问题都老奸地直指问题要害。
  月度绩效奖金已经长了翅膀,想到尚悬在半空的年度红利,一群小池鱼一律低垂下头,脸色乍白乍青。
  挪过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苏云十指如飞地修改图表数据,清脆地敲下回车键,投影屏上的红色顿时转变为一片舒心明亮的蔚蓝。
  哗……小池鱼一片哗然,小声的交头接耳,对老大突然佩服地五体投地。
  “咳咳!”Tomas做作地清咳,会议室内恢复一片死寂。
  唇角绽放出会心的笑容,苏云指点着屏幕,说:“A公司的十周年庆典,标的二十万的项目,毛利润大约为50%。”
  “三家公司比稿,有多少把握和胜算?”Tomas挑挑眉--当他三岁小孩哄?
  双手环胸,苏云胸有成竹地回答:“胡总约了我们下午洽谈合同等有关事项。”
  熬了五个通宵做出的Proposal,她本就势在必得,结果也当然不出所料。
  耶!年终红利!小池鱼们顿时眉眼含笑,只恨不能集体起立为老大歌功颂德。
  “会议前接的电话,没来得及做入报表。”苏云淡淡的微笑,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补充。
  柳暗花明又一村。功归功,过归过,错误她深刻认识、认真检讨,虽然这点点成绩她还未敢邀功,但也已足够堵上Tomas的嘴。
  何冬的目光紧锁着苏云唇边的微笑,那其中绝对有几分调皮的幸灾乐祸,小女人似是很高兴拆了老板的台阶。
  丢给何冬一个警告的眼神,苏云不着痕迹地避开对方灼灼的视线。
  工作她已尽心尽力,关乎私事就更不能出半分差错。
  广告业的圈子和Tomas的心眼,都是同样的Small Size,即便要走,她苏云也要走得漂漂亮亮、干净利落,绝不落人半分口舌。
  婚礼正式进入倒计时,杨媚的那位“阿那答”出乎意料地大度,放任杨媚混迹于声色场所,垂死挣扎地作告别单身之前最后的放纵。
  在Datura Pub中灌了个半醉的杨媚,躺在KTV柔软的皮沙发中,毫无半点淑女风范,保守的窄裙蜷缩在一起,露出修长美好的腿。
  “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眯着惺忪的醉眼,杨媚抱着话筒唱着跑调的歌曲。
  抬手按下“切歌”的按钮,苏云适时地结束杨媚的“魔音穿脑”大法。
  “喂!”杨媚努力瞪大双眼,摆出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为什么Cut我的歌?!”
  伸手拍拍杨媚的脸颊,苏云没什么诚意地安抚:“你下个月才要嫁人,留到那时再唱给你的‘阿那答’听。”
  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两句,杨媚翻个身,就这样躺再沙发上,坠入梦乡。
  无奈地叹口气,苏云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盖上杨媚裸露的大腿,包房透明的玻璃窗外,一大堆年轻的Waiter正排队等着瞪大眼睛吃冰激凌,被杨媚的‘阿那答’看到,非抓狂不可。
  “该我了,该我了。”阮安安兴奋地跳到电脑前,输入一长串的数字。
  悠扬的乐曲响起,阮安安捧着话筒,唱得投入:
  “……看一看身边,好朋友都有好姻缘,只剩下我,只剩下你,还继续苦守寒窑,一等十八年。
  有些事,急也没有用,我了解。
  我不想,人老珠黄,才被人送作堆。
  走在红毯那一天,蒙上白纱的脸,微笑中留下的眼泪,一定很美。
  走在红毯那一天,带上幸福的戒,有个人廝守到永远,是一生所愿……”
  翻个白眼,苏云再次按下“切歌”按钮,乐曲嘎然而止。
  对上阮安安谴责的眼神,苏云耸耸肩:“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哼哼!她就是耍无赖,和流川枫学的,不行吗?
  开玩笑!一个是即将跳入坟墓,一个是还继续苦守寒窑,为什么却都好像受了天大的刺激?
  苏云重重叹气。这世界怎么了?嫁人还是单身,怎么好像哪个都不是她们的好归宿?
  打发了阮安安去拿饮料,苏云抬腿踹在杨媚的腰间,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杨媚转过身,送上一个XL号的白眼。
  “那个香港佬,怎么解决?”苏云撇撇嘴,问。
  “呜……”低声地呜咽,杨媚瞪苏云一眼,翻过身背对着苏云,抱怨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假!苏云再次抬腿,踹上杨媚的背:“该来的躲不掉,少鸵鸟了!”
  坐起身,茫然地瞪着电视屏幕,杨媚喃喃自语:“蜜月回来,就回家吃老公的吧……世道再不景气,也得耐心慢慢找啊……”
  苏云靠进沙发,陪着叹气。
  回头看着苏云,杨媚反问:“那你呢?”五十步笑百步,搞上自己的同事,她苏云的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
  耸耸肩,苏云伸个懒腰,答道:“简历已经投给了猎头,下周安排了第一个面试。”
  “为什么是你走?”杨媚蹙着眉头,问。
  “不然还能怎样?”苏云避开杨媚的视线,淡淡地说。
  总有一个人要离开,难道要何冬扔下刚刚起步的Art Director的事业,另起炉灶?!
  瞪大眼睛,杨媚追问:“你的10%的股份呢?”
  “竹篮打水。”苏云长吁一口气--事已至此,哪还可能有当初Tomas许诺的入伙和股份。
  结果这么多年,她的所求所想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到头来,她苏云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一齐重重叹气,杨媚和苏云相视苦笑。
  “我要拉丁王子!我要Table Dance!我要买Anthony的钟!……”杨媚含糊不清地叫嚷引来众人的侧目。
  “Honey,乖,我们回家……再不睡就不漂亮了……”高大的男子柔声哄着。
  杨媚不依不饶地叫得更大声:“我不要!我要买Anthony的钟嘛!!!”
  高大的男子摇头苦笑:“好,好,就买Anthony的钟……”
  走出KTV,已是凌晨2点,苏云看着杨媚被她的“阿那答”连哄带骗地扔进出租车,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生活给她们太多苛责,难道真的就只剩下装疯买傻、自欺欺人这唯一的办法?!
  精品家私店内,苏云站在Queen Size的双人床前,流连久久不肯离去。
  “喜欢?”何冬揽着苏云的腰,俯在耳边,问。
  耸耸肩,苏云说:“这颜色不衬我的卧室。”
  优雅宁静的瑞典设计,当初她一见钟情,直到今天依然念念不忘,只可惜就差了这点点颜色的配合。翻过标价牌,八折的折扣,标价依然高达六千多元,--她该挑剔的,不是吗?
  点点头,何冬符合:“不知道有没有胡桃木色的床架?”
  售货小姐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先生太太好眼光,这张双人床原本有一款胡桃木色,卖得很好,已经售空了。”
  挑挑眉,苏云斜睨何冬。
  先生?太太?他们象么?开玩笑!谁规定只有夫妻才可买双人床?
  “售空?那就太可惜了……”嘴上说着可惜,何冬的眉眼间却全是得意的笑意。
  暗地以手肘轻捅何冬的腰间,苏云失望地叹口气,准备离开。
  售货小姐连忙上前一步,补充道:“公司到是还有一张未上色的原木床,先生太太若是喜欢,可以定制成胡桃木色。”
  “真的?”苏云兴奋地追问。
  “只是……”吞吞吐吐,售货小姐脸上满是职业化的笑容,“定制品就没有折扣了……”
  苏云咋舌:“不打折扣?!”啧啧!八千多人民币呢!
  “定制品不打折。”售货小姐端着十二万分的笑容和期待,坚持道。
  低头看看小女人在向往与犹豫间拉锯的表情,何冬低笑着执起苏云的手:“没有折扣就没有折扣,既然喜欢,不必为我省钱。”美人一笑倾城,与周幽王的烽火戏诸侯相比,区区八千人民币又算什么?即便是硬着头皮,也得打肿了脸充这个胖子。
  对着何冬一脸轻佻的笑容,苏云翻个白眼。
  为他省钱?!哼哼……他们有亲密到那个程度吗?!
  签下订单,刷卡付帐,承诺三十日内交货,小姐深深鞠躬送两人出门,八千块的双人床,这个月的红包又厚了一层。
  坐在床沿,苏云环顾卧室,手指抚过单人床的床架床褥。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张陪伴了她若干个年头的单人床快要就此下堂,苏云竟突然有些怀旧的情绪。
  不大的卧室空间,搬走单人床,添上Queen Size的双人床,将是完全的盈盈满满。
  她的生活,从此多一个人分享,腾出心里的空间接纳另一个人进入她的私人领域,--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第十二章:简单爱
  简单爱: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
  新产品即将上架,James火烧火燎地赶着要出产品海报,且食髓知味地指定要启用年轻的模特美眉,如此生意送上门,自然没有白白放跑的道理,什么道义情谊全搁一边,Tomas蠢蠢欲动地计划着大赚一笔。
  请了模特与经理人一起面试,苏云看着手中的简历:“身高175厘米,体重55公斤,年龄18岁。”目光游移至面前的模特小美眉,视线滑过低胸的小可爱——初秋的天气,如此轻薄小巧的布料,啧啧……好一个满室春光!
  会议室的门轻轻打开又再合上,小Art蹑手蹑脚走到何冬身后,俯在耳边轻声耳语,眼光却一直在小美眉的胸口游荡。
  苏云看着这第n个借故跑进会议室的Art,眉头紧蹙。
  开玩笑!在广告公司混,美女靓女见得还少吗?Studio的Art们如此急色花痴地前仆后继,简直丢人丢到太平洋!
  目送Art走出会议室,苏云摆出职业化的微笑,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出会议室并随手带上门。
  小Art倚着Jenny的办公桌,眉开眼笑的一脸暧昧:“一般嘛……”
  “切……”小妮子撇撇嘴,正要反驳,却抬头看见苏云阴沉的脸色,立刻缩起脖子,低垂下头。
  眉毛上挑形成45度角,苏云站在Art背后冷哼:“不过‘一般’都已经前仆后继地踏破门槛,真来个‘不一般’的,是不是该要集体放大假?”
  真是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眼睛揩油的时候一个个不甘人后,吃完冰激凌抹着嘴还不忘悠哉地评上一句——“一般嘛……”
  小Art脸色骤变,尴尬地干咳两声,灰溜溜地一路小跑冲回Studio,瑟缩躬起的背影活象只可怜的虾米。
  板起脸,苏云对着小妮子瞪眼:“给我把好门口,非请勿入。”
  Jenny低下头,偷偷吐舌。公司上下一致公认,最近女王陛下的压迫感成几何倍数增长,不知是否属于经血不顺,提前进入所谓“更年期”?
  苏云再次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没好气地看见何冬、Tomas与小美眉们相谈正欢。
  靠!果然是天下没有不贪腥的猫,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咳咳……”苏云清咳两声拉回众人跑远的话题,以眼光询问 Tomas与何冬两人的意见。
  交换个会心的眼神,Tomas和何冬迅速而一致地点头表示同意,苏云无奈地撇撇嘴,最近这两人越来越有无言的默契,真是让她跌破眼镜。
  “如果各位没有其他问题,我的助理会和两位小姐交代拍摄的具体细节问题。”苏云拉开椅子再次坐下,摆个最职业化的姿势。
  经理人与两位模特美眉满脸欣喜,连忙点头。
  苏云眼角瞟过正分别对何冬和Tomas暗送秋波的两位小美眉,挑挑眉。
  青春易逝,红颜易老,光靠脸蛋和身材吃饭也并非如常人的想象一般轻松容易,人们总爱戴着有色眼镜苛责她们轻佻、不知自重,又有谁体曾谅她们的不易?
  职场上,从没有哪个女子是真正活得那么轻松惬意,抛开表面的风光,谁又该羡慕谁?
  排期进棚,何冬、Tomas与James三个男人自然是一个不落地早早到场,舞台上炽热的明亮灯光烤得模特小美眉双颊嫣红,摆着妖娆的姿势,笑得无比灿烂。
  昏暗的阴影处,三人不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小美眉的姿势换过一个又一个,应接不暇。
  啧啧!厨师太多煮坏汤!苏云好笑地看着脾气好得远近闻名的摄影师也已濒临抓狂。
  中场休息,Jenny端着笑脸送上茶水,模特美眉却依然不领情地横挑鼻子竖挑眼。
  小美眉斜睨了一眼:“噫?不是纯果汁吗?有色素的呢!我不喝。”
  递上乌龙茶,Jenny甜笑着说:“那喝乌龙茶,无糖的……”
  “上火,对皮肤不好。”小美眉冷淡地别过脸,自顾自对着化妆镜补粉,显然是不懂得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Jenny哭丧着脸望向苏云的方向。呜呜!年纪不大、名气不响,却已端起好高的大牌架势,这样的大小姐,她伺候不来啦!
  苏云轻笑着摇头,走上前,递上手中的矿泉水:“不好意思,Jenny第一次进棚,不懂事,照顾不周。”
  表面是批评自家员工,苏云过分客气的话语棉里藏针,小美眉连忙堆起满脸的笑容:“怎么会……”
  Account Director亲自端茶送水,不怒而威的低气压四周盘旋,小美眉接过矿泉水瓶,喝得战战兢兢。
  苏云回头冲小丫头挤挤眼。啧啧!摆平搞定。
  Jenny吐舌,暗自拍手称快,女王出马,小美眉马上换过脸色,呜呜……最可怜就是她们这种小卒啦!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拍摄候场的间隙,模特分别拉着三位男士说笑不停,满脸的笑容灿若春花。
  苏云偏头看着一群人嬉闹调笑,小美眉的眼神如桃花般明媚闪烁,暗示却明白得不作丝毫的掩饰,那三人自然受用得很,勾肩搭背一派亲密无间。
  啧啧!不知是有些人生来便不知何谓“节操”与“安分”,还是流连花丛、招蜂引蝶是男人臭味相投的通病,这画面看得苏云头皮微微发麻,心中不安隐约啃噬。
  数周的忙碌少不了一番鸡飞狗走、鬼哭神号,到了产品上市,海报的效果测评好得出乎意料,也总算值回票价,James乐得合不拢嘴,难得的豪爽,大笔一挥下半年度的广告预算翻了一翻,Tomas更是适时良心发现,慷慨解囊、宴请所有参与人员彻夜狂欢。
  目标锁定城中大热的迪斯科俱乐部,一路上,小池鱼聚集的小巴士上已是群魔乱舞,苏云与何冬则坐上了Tomas的专车,有幸体验一回老板屈尊作司机。
  Tomas握着方向盘,眼却瞄着照后镜,说:“下月那单电视广告的比稿,还要辛苦大家。”
  老板说得信心满满,一派志在必得,苏云却只能敷衍地点头,尴尬陪笑。
  David白纸黑字的offer已经送到,若无意外,本月月底便该离职,临走之前完成两个漂亮的项目,总也算走得底气十足,只是这开口请辞的机会苏云还在小心拿捏——下次比稿,只怕已是各为其主。
  身旁的何冬却似浑然不觉,握着苏云的手拍了又拍:“有苏在,一定没问题。”
  苏云的手挣了又挣,眉头紧蹙,心中暗骂何冬不识时务,口无遮拦。
  前座的Tomas却点头接口:“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两个男人交换个微妙的眼神,会心一笑。
  笑声在车内回荡,苏云却只觉头皮发麻,目光在两人之间穿梭,不好的预感隐约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理出个头绪,就被清脆响起手机的铃声打断了思绪。
  “苏,你在哪里?有没有时间一起喝杯咖啡?”电话的那头,阮安安的声音空落落的。
  “好,老地方,我马上到。”
  与Tomas约好稍后自行赶到,苏云迫不及待地跳下车逃跑,站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清冷的风扑面而来,苏云长吁一口气。不知何时起,Tomas与何冬心有灵犀得让她骇然,刚才车内的气氛莫明诡异,让她直觉地想要逃跑,懒也好,逃避也好,却又不愿深究背后的因由。
  坐在咖啡馆的卡座里,苏云仔细打量着对面的阮安安,一双眼红红肿肿,显然是失眠加痛哭的结果。
  也好,肆无忌惮地哭过一场,痛快地发泄气闷与不平,总好过憋在心中暗自神伤。
  苏云捧着咖啡杯,陪着沉默坐着。
  阮安安回过头,虚弱地笑了笑,说:“东窗事发。”
  本就猜到几分,苏云暗暗叹了口气,从皮包中摸出烟盒,点燃一支递到阮安安面前。烟和酒,这种时刻就是无可替代的好东西,连从来十足淑女做派的阮安安,也难幸免,接过烟,猛吸一口。
  职场有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逾越了那条界限,就只能自吞苦果。与客户的私情曝光,是非经过没人在意,老板的脸色眼神、同事间的流言蜚语已让阮安安难堪得无地自容。
  阮安安仰头吐个眼圈,一脸戏谑的不平:“他同事夸他艳福不浅,我同事就笑我不知自重。”
  苏云无可奈何地叹息。
  同事也好、客户也罢,工作中不小心惹出的风流韵事,于男人就是会心一笑的谈资话题,于女人便成轻浮放纵的把持不住。感情的事孤掌难鸣,可一旦东窗事发,一样的错误,却偏偏是双重的标准——职场上,两性之间,本就没有所谓“公平”二字。
  轻拍阮安安的手背,苏云柔声问:“有什么打算?”
  阮安安重重叹气:“不知道……”
  苏云陪着无言苦笑。
  朝九晚五,除去排得满满的工作时间,还剩下多少私人空间?并不是她们有心逾规越界,只是身边本就没有多少选择——为事业已快要耗尽青春,感情来了,难道真的拒绝不要?
  侧过头,苏云看着镜子中,两个女子落寞寂寥的神情,不由幽幽叹息。
  二选一的选择题,感情和事业,有时只能选一个,抵挡不住爱情的诱惑,便要有准备吞下难咽的苦果——阮安安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而她自己,又会要付出多少的代价?
  安抚了阮安安的情绪,苏云匆匆赶去俱乐部,迪斯科的舞池内,镭射灯光将每张脸都照成暧昧诱惑的颜色。
  才刚落座,Tomas就高举着酒杯凑上前,苏云只能暗自叹气,仰着脖子一饮而尽算是陪罪。
  Tomas满脸得意的笑容,眼神瞟过舞池,对着苏云挤眉弄眼。
  侧过头,苏云这才看见正火辣贴身热舞的何冬与Christine.何冬微卷的褐色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一身黑色紧身皮衣皮裤,帅气而又性感,也难怪几杯酒下肚的小妮子肢体纠缠、芳心小鹿乱撞。
  苏云自嘲地暗笑,回过头,视若不见。
  太帅的男人固然容易招蜂引蝶,可任何感情都少不了环伺的竞争者,管得了眼前种种,难道还能防得住人后?
  一段激情四射的热辣舞蹈结束,何冬快步走回座位,小妮子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眉眼间却全是喜悦与兴奋:“Karl,你舞跳得好好噢……”
  娇媚的撒娇语气,男人最是受用,Tomas对何冬眨眨眼、笑容诡异而暧昧。
  心领神会,何冬端起酒杯,迅速移到苏云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小女人的神色,俯在耳边提议:“去跳舞?”
  震耳欲隆的音乐声充斥四周,不愿提高声调的苏云只能选择凑近何冬的耳边,说:“累了,不想跳。”
  何冬轻笑着叉起果盆中的葡萄,送到苏云的嘴边:“那吃点东西。”
  苏云没好气地瞪着何冬举在眼前的手,既不能张口又不能拒绝,紧蹙着眉,陷入两难的境地。
  靠!始终不知避嫌、永远也学不乖,何冬这个没节操的家伙,已不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作出超出尺度的亲密举动。即便是离职在即,她也无法学他,皮厚得当众表演、诏告天下。
  Christine看着僵持的两人,忽闪着浓密的蓝色睫毛,一脸不解地问:“Sue,Karl,你们……?”碍于女王的威严,下半句清楚明白的疑问只能吞下肚。
  Tomas哈哈大笑,仰倒入沙发,戏谑含笑的眼光来回巡梭于苏云与何冬的脸上。
  何冬的大手揽上苏云的腰,低笑着皮皮反问:“我们怎么?”
  苏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恨恨拍掉腰间揩油的禄山之爪。跳槽辞职的事,她还未找到适当的实际对Tomas开口,何冬却已迫不及待地要将两人的关系曝光,势成骑虎,对着Tomas一脸捉黠的笑容,苏云的头皮一阵发麻。
  察觉出女王陛下不自然的神色,Jenny招呼着池鱼和虾米再下舞池,体贴地将卡座留给气氛不同寻常的三人。
  Tomas举起酒杯,灌下一大口啤酒,对苏云送上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这些年FK在David手中也算有声有色,Sue,将来我们依然有大把的合作机会。”
  象被踩到尾巴的猫,苏云几乎从椅子上跳起,难以置信地侧过头瞪着何冬。虽然事情早已是铁板定钉,但公司内她依然紧守口风,由始至终只曾向何冬一人提起,以David的精明老到当然不可能自曝家底——二减一,Tomas的消息来源就只剩下唯一的一种可能。
  “这些年你的辛苦我自然不会忘记,那10%的股份,一年后就转到Karl名下,”Tomas对苏云挤挤眼,笑着接道,“反正也没区别嘛。”
  何冬揽过苏云的肩膀,笑得好像只偷了腥的猫:“夫唱妇随,刚刚好。”
  何冬笑着举起酒杯向Tomas示意,两人交换一个会心的笑容,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好一个“夫唱妇随”!苏云顿悟地左看右看,突如其来的震惊令她啼笑皆非。
  为何冬设想周全,宁愿自己放弃退让,结果却变成她苏云的一厢情愿和自作聪明——两个男人早已达成一致共识,全当她是翻腾不出掌心的孙悟空,不仅10%的股权乖乖拱手相让,跳槽到FK也不过是他们安插的一颗暗棋,即便到了针锋相对的比稿时,也该自觉自愿地放水作弊、透露消息。
  原来她才是那个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的傻瓜!
  ——这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觉得似被出卖和背叛,苏云的胸口剧烈欺负,脸色忽明忽暗,气闷得几乎说不出话。
  何冬探出大手,再次揽上苏云的腰间,得寸进尺地将嘴唇凑近苏云的唇边:“Honey……”
  苏云嫌恶地转过头,挣脱何冬的手臂,抓起桌上的酒杯,毫不犹豫地翻转手腕,满满一杯啤酒精准地泼上何冬的俊脸。
  呸!凭什么她苏云活该围着他何冬打转,为他的事业牺牲铺垫、锦上添花?他以为她是打上他何冬“私有物品”烙印的面团吗?或扁或圆,随他的意愿来揉搓?!
  不等目瞪口呆的两人回过神,苏云迅速站起身,穿过舞池中的人群,冲出大门。
  去他妈的!——这所谓爱情的游戏,她不玩了!
  天色渐暗,都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人流也正渐渐散去,一阵狂风似的快步疾行,苏云原本发热的头脑终于满满清醒冷却,揉了揉酸痛的小腿,颓然跌坐在街头长长的石凳上。
  摸索着点燃一支烟,微苦的尼古丁在苏云的唇畔舌尖翻滚,熏得双眼有些迷蒙。
  卖小食的手推车从苏云身边推过,一对年少的情侣手牵手停在车前,少女撒娇般摇晃着少年的手,接过一串精挑细选的糖葫芦,剥开糖纸,红艳艳的山楂裹着晶亮的糖衣,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苏云吐出最后一个烟圈,摁熄手中的烟头,追上推车,也捧回一串红得鲜艳的糖葫芦,顾不上什么淑女风仪,就这么身着整齐高雅的套装,坐在街头大口大口地啃咬,直至那绵长的甜腻冲淡了口中久久不散的苦涩。
  幼时,有糖葫芦吃就已兴高采烈,如今,即使想吃,也要小心衡量是否干净卫生,卡路里是否多得热量超标。苏云已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尝过这酸酸甜甜的滋味。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童年单纯的快乐也变得越来越难求——究竟是儿时天真容易满足,还是现在太多顾虑、自束手脚?
  商场里,大功率的音箱放着正大热的流行歌曲。
  “河边的风,在吹着头发飘动,牵着你的手,一阵莫名感动。
  我想带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着日落,一直到我们都睡着。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
  我想带你骑单车,我想和你看棒球,想这样没担忧,唱着歌一直走。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
  你靠着我的肩膀,你在我胸口睡着,像这样的生活,我爱你、你爱我,想简简单单爱。“
  即使如今小天王正红透半边天,苏云依然不喜欢这个小眼睛且口吃不清的家伙,却一直特别偏爱这首歌曲,只为那反复吟唱的两句: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
  ——爱本就该单纯没有悲哀,简单没有伤害。
  只可惜,现代的都市生活,通行物质化的标准,连感情也已变质,习惯用种种数字化的条件去度量。如今的人们,学会了所谓经济学的效益原理,更是精刮得舍不得吃半点小亏——感情不过是虚无飘渺的空中楼阁,能握在手中的实际利益才真实可靠。
  人心不足,他是精打细算着人财两得,与唾手可得的股权事业相比,她苏云的感情和退让换不来半点唏嘘感叹——何冬的算盘,果然打得分毫不差。
  聪明一时,她贪心地以为爱情事业可以两全,结果却逃不过一场竹篮打水——现实的缝隙中,她渺小的玫瑰色梦想,终被挤压得透不过气来。
  想试试大哭一场,苏云的眼底却只有一片无奈的干涩。
  从什么时候开始,找一个真诚的男人、谈一场简单的恋爱,已经变得这么难?

  尾声:枕边人
  都市无爱情,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同床共枕易寻,知心相伴难求。
  深吸一口气,苏云推开办公室的房门,走到Tomas的办公桌前。
  白色的信封放在黑色大理石的桌面上,Tomas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苏云。
  “我的辞职信。”平静的语调听不出一点情绪的波澜,苏云说地云淡风轻。
  经过那晚俱乐部的那场荒唐闹剧,这一切应该早在Tomas的意料之中,再摆出付吃惊诧异的脸色,实在虚假做作得可笑。尽管游戏的结局彼此心知肚明,走过场的流程她苏云还是坚持不能少。
  “Sue,这个……”似是不习惯苏云如此的严肃正经,Tomas有些紧张也有些结巴。
  面不改色,苏云冷冷地宣布:“我做到这个月底。”
  他们已经达成默契,而她是那颗在暗箱操作中被牺牲掉的棋子,--难道她还该拍手称好、兴奋雀跃吗?原谅她不是存心制造凝重的气氛,只是她真的笑不出来。
  “那个……你和Karl……”小心翼翼地探听,Tomas猜不透苏云的情绪和表情。
  那杯淋得何冬满头满脸的啤酒,他有幸参观,依然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熟识,难得见到苏云如此发作。
  “没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打断Tomas的八卦问题,苏云转身走出办公室。
  回到座位,合上笔记本电脑,苏云拖出办公桌下的大纸箱,歪着头左看右看,嘴角爬上一缕苦涩的笑意。
  打开抽屉,将林林总总的私人物品打包装箱,属于她苏云的印记,弥漫在这房间的每个角落--转眼见要离开这工作了四年的地方,说没有半分怀旧和不舍,真是骗人的。
  抬起头,苏云不意外地看见办公室的玻璃墙外,小鱼虾们争先恐后地踮起脚尖,向内窥探。
  这两日,她和何冬之间阴霾的低气压有目共睹,苏云她由不得他任意揉搓扁圆,何冬他也不能容惹她爬在头顶泼辣发作,结果大概就是这样的一拍两散。
  感情和事业的那道选择题,结果苏云她的答案全是失败--这算不算所谓“人财两空”?
  走出办公室,沸沸扬扬的喧闹突然平静,苏云忍笑看着小卒们低头故作忙碌。
  呵呵,即使离开在即,她女王陛下的威严一如往昔,苏云她该不该感到一点欣慰和满足?
  察觉出几分异样,Jenny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苏云,眼中满是不舍和依赖。
  苏云轻笑,伸手轻拍小丫头的脸颊,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进Studio,苏云与何冬擦肩而过,熟悉的古龙水香气钻入鼻尖,低垂的卷发遮住何冬大半的脸颊,令苏云看不清他的表情。
  曾经让她心动和意乱情迷的这付皮囊,如今看透了其中的本质,应该已不再留恋,心跳却还是轻轻乱了一拍。
  努力维持平稳的步调的苏云,看不见背后那双掩藏于卷发下、灼灼凝视着她背影的双眼。
  周末阳光明媚的下午,家私店送来Queen Size的双人床,拆去层层叠叠的包装,光鲜亮丽的胡桃木色,衬得整个卧室都格外明亮。
  拜托工人拖走原先的单人床,苏云在双人床上铺上崭新的全套床具,仰躺着展开四肢,长吁一口气。
  订做了一张双人床,却失去了那个枕边人--世事总爱捉弄人。
  据说爱越深痛越真,回想与何冬之间的点点滴滴,捧着玫瑰花的素描、湘西七彩刺绣的肚兜、私人录制的CD、甜蜜蜜的招牌紫米露,还有曾经的温柔缱绻、激情缠绵,苏云没有剧烈的心痛,只有一丝丝细微的刺痛,从心脏处渐渐蔓延。
  苏云轻轻叹息,没有他何冬,她也曾过得很好,没有了他何冬,她也会过得很好。
  一个人,本就是一个人,只是再回到一个人,--应该不会比以前更寂寞吧?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谁非要另一个人,才能过一生。
  单人房里的双人床,没有了那个枕边人,苏云她正好一人独享。
  仰望着卧室的天花板,苏云的视线有些微的模糊。
  都市无爱情,灯红酒绿的纸醉金迷之间,同床共枕易寻,知心相伴难求。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对习惯了因寂寞而相聚相遇的人们而言,真心相爱竟然已经是种奢侈的幻想与神话。一场爱情的游戏,不过是颗包装精美的话梅--剥开诱人的糖纸,里面只有颗腌过的烂果子,初尝的甜味太短,留下却是久久不散的酸涩。
  只是世事牵绊、拼搏打拼的时候,苏云她还是会免不了觉得疲倦和劳累,还是会免不了会一时脆弱想要找个人倚靠。
  下一次,爱情来了的时候,她要不要再试着腾出心里的空间去接纳?
  静谧的公寓中,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细琐声响格外清晰--公寓的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苏云的心跳忽然加快。
  腾出单人房,接纳两个人的生活的日子--如果何冬他懂得这个特别的日子,这个特别的含义……
  在侧过头去看之前,苏云在心底问自己:
  她还要不要给彼此再一个机会,试着再去接纳?

  番外:愿相随
  靠着舷窗,看着机翼下絮白的云海中,熟悉的城市逐渐崭露出面貌,我偷偷地叹了口气。
  腰间忽然一痛,我回过头,邻座的苏又以手肘捅了捅我,说:“笑笑,别唉声叹气的。”
  我吐吐舌,连忙挤出一丝笑意。
  这两个星期来,和苏一起游山玩水地踏遍大江南北,终于还是到了要回家的时候,苏云早已不复当初的黯然神情,一派神情气爽的模样,干脆伶俐得让我羡慕。想来,比起那个名叫何冬的家伙的算计和背叛,他的一言不发还不至于那么糟,理论上,我该比苏更早复原,可偏偏最可气就是他的一言不发,本来就是两个人都有份的事,后果却变成我一个人在背,他反而轻轻巧巧地置身事外。
  广播中,空中小姐以甜美的嗓音宣布:“十五分钟后,飞机即将降落在机场,请各位乘客……”
  十五分钟,关着手机玩了十五天的人间蒸发,十五分钟后还是要回到这个城市面对一切:老板轻蔑的眼神脸色、同事八卦的闲言碎语、还有他可恨的一言不发!
  胸口阵阵的气闷,我不知不觉地攥着手中的纸巾,捏出一团可怜兮兮的褶皱。
  起落架轰然砸在地面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替自己鼓足勇气。苏的那句话说得很对:一时逃避也许可以奏效,但很多事情,还是必须自己回头去面对。
  提取行礼的时候,看着背上轻巧的背囊,我才猛然发现,一路上学着苏豪爽地扔了那些繁琐多余的物品,今天回来时这一身轻松的行头,已完全不同于出发时手提肩挑、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好吧,拿得起、放得下,这一趟旅行回来,早不该是那付形容憔悴疲惫的模样了,我提了提背上的行囊,与苏一起,并肩大步跨出候机楼。
  “Rain,看那!”身旁的苏忽然拍了拍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接机的人群中,赫然有一块大得夸张的牌子,以鲜亮的粉色写着“阮安安”三个大字,还可笑地画上一些斑斓的花朵和气球。
  是谁?我与苏的行程随兴而为,可没提前知会任何人前来接机。举牌子的那人,躲在牌子后,看不清长相和表情,可视线落在那件熟悉的灰色大衣,我的心不由“咯噔”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停了下来。
  是他,居然是他。
  心头仿佛无数只小蚂蚁在啃噬,又痒又疼得让我乱了方寸,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前进还是掉头逃跑。
  牌子放下,露出熟悉的脸,温和的笑容一如既往,还有,手中火红的玫瑰花束。
  “安安。”他叫着我的名字,熟悉的嗓音让我有片刻的动摇,脚尖挪动着,险些就这么飞奔过去,幸好理智生生拉住了我的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他还是没有一点抵抗的能力?之前的委屈、不甘一下子又都涌了上来,将我拽住、锁在原地。
  在我的犹豫和挣扎之间,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在我肩上轻轻推了一下,回过头,苏正巧笑嫣然地看着我,向前方努了努嘴,说:“去吧,他辞职跳槽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他能在恰好的时间地点出现,苏的泄密,简直让我——甜蜜幸福得快要死掉。
  抿着嘴角的笑意,我回头看看苏,她正向我鼓励地微笑,扔下肩头的背包,我跑着扑进他的怀里,感觉熟悉的气息将我紧紧的包围。
  他握住我的手,在我的耳边,轻声地说:“欢迎回家。”
  天呐,这一刻,我没有骨气地决定原谅他的所有:傻傻愣愣的一言不发,还有可笑俗气的花朵气球。
  紧握着他的手,我在心中默念:所有的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天涯海角,也愿步步相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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