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海關窗口停留片刻,然後拿回護照,閃入一扇門,倏乎不見。我一直在等候,
等候他消失前的回頭一瞥。但是他沒有,一次都沒有。
現在他二十一歲,上的大學,正好是我教課的大學。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願搭我的
車。即使同車,他戴上耳機──只有一個人能聽的音樂,是一扇緊閉的門。有時他在對街
等候公車,我從高樓的窗口往下看: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
像,他的內在世界和我的一樣波濤深邃,但是,我進不去。一會兒公車來了,擋住了他
的身影。車子開走,一條空蕩蕩的街,只立著一只郵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
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
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識到我的落寞,彷彿和另一個背影有關。
博士學位讀完之後,我回台灣教書。到大學報到第一天,父親用他那輛咚惋暳系牧?/span>
價小貨車長途送我。到了我才發覺,他沒開到大學正門口,而是停在側門的窄巷邊。卸下
行李之後,他爬回車內 ,準備回去,明明啟動了引擎,卻又搖下車窗,頭伸出來說:
「女兒,爸爸覺得很對不起你,這種車子實在不是送大學教授的車。」
我看著他的小貨車小心地倒車,然後噗噗駛出巷口,留下一團黑煙。直到車子轉彎看不
見了,我還站在那裡,一口皮箱旁。
每個禮拜到醫院去看他,是十幾年後的時光了。推著他的輪椅散步,他的頭低垂到胸
口。有一次 ,發現排泄物淋滿了他的褲腿,我蹲下來用自己的手帕幫他擦拭,裙子也沾
上了糞便,但是我必須就這樣趕回台北上班。護士接過他的輪椅,我拎起皮包,看著輪椅
的背影, 在自動玻璃門前稍停,然後沒入門後。
我總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機場。
火葬場的爐門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沈重的抽屜,緩緩往前滑行。沒有想到可以站得那
麼近,距離爐門也不過五公尺。雨絲被風吹斜,飄進長廊內。我掠開雨濕了前額的頭髮,
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記得這最後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
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
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洁儿,人生中深邃的片断,,
天使,我也是被这文章感悟!
越一條無邊無際的時空長河,他的視線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會。。。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