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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无痕 1.11

(2023-10-29 15:00:57) 下一个

纽约

3月10日,2014

一只飞盘落在附近的草地上。

艾迪听到了奔跑的脚步声,睁开眼睛,一只黑色的大鼻子正冲着她的脸,还算及时,没有被这只狗湿吻。她笑着坐起身,抚摸着它厚厚的毛发,在它拿到装着第二个松糕的纸袋之前,抓住了它的项圈。

“你好” 她喊到,公园对面,有人在高声道歉。

她把飞盘扔向那人的方向,狗跑了。 艾迪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有点冷。

这就是三月的困扰——温暖总是不持久。当春天刚来临的时候,有一阵短促的阶段,当你坐在阳光下,刚好够让你解冻,然后它就消失了。 太阳走了。 阴影席卷。艾迪又打起寒颤,从草地上站起身,拍掉腿上的尘草。

她应该偷一条暖和点的裤子。

艾迪把纸袋塞进口袋里,把弗雷德的书夹在胳膊下, 离开了公园,沿着联合大道向东,朝海滨走去。

走到一半,小提琴声让她停下了脚步,那声音如成熟的水果。

人行道上,一个女人坐在凳子上,下巴抵着小提琴。旋律优美且舒缓,将艾迪带回马赛,布达佩斯,和柏林。

十来个人围着聆听,琴声停下,人行道上满是轻柔的掌声,和来往的人。艾迪从口袋里掏出最后的零钱,放进琴盒里,继续前行,更轻盈,更满足。

她来到鹅卵石山( Cobble Hill )的剧院,查看了张贴的时刻表,然后推开门,加快脚步穿过拥挤的大厅。

“嗨“ 艾迪说着,招呼一个拿着扫帚的男孩,“我把钱包落在三号厅了”

撒谎非常容易,只要你选择对了话术。

他头也没有抬,挥手让她进去,她俯身从下面穿过挂着天鹅绒绳子的验票栏,走向黑暗的大厅。 紧迫感一步步消失。被消音的雷声从播放动作片的影厅门下传出。浪漫喜剧的音乐渗入大厅。 高高低低的声音和分贝混杂着。 她漫步在走廊,研究即将上映的影片海报,和每个影厅门口显示的正在上演的影片名称。 她已经看过十来遍了,但是她不在乎。

五号厅,一定是结束了,门开了,一大群人涌出来进入走廊。 艾迪穿过人群,走进空荡荡的影厅,在第二排发现了一个翻倒的爆米花桶, 金色的爆米花撒落在粘糊糊的地板上。她捡了起来,大步走回大厅,在小卖部前排队,她前面是三个青春期的少女。小卖部的柜台后是一个男孩。

她一只手轻轻地撩着头发,深呼出一口气。

“不好意思,“ 她说, “ 一个小男孩把我的爆米花打翻了。” 她摇了摇头,他也像她那样摇了摇头, 回应着她的愤怒。 “ 你是否可以只收我的续杯费,而不是…” 她已经把手伸进了口袋,好像要掏出钱包,但那个男孩取过爆米花桶。

“别担心,“ 他说, 四周打量了一下。 “ 包在我身上。”

 

艾迪满脸笑容。“ 你真是个救星,” 她说着,看向他的眼睛,男孩脸红的厉害,结结巴巴地说这真的不是个问题,完全没有问题,尽管他还在扫视着大厅,看主管在不在。 他倒掉了桶里残留的爆米花, 装满了新鲜的,好像秘密一样把它从柜台里递了出来。

“好好享受你的电影“

 

 

在艾迪见过的所有发明中——蒸汽火车,电灯,照相机,电话,飞机,电脑——电影可能是她的最爱。

书籍是美妙的,便携的,  持久的,但是坐在这里,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宽大的荧幕填满了她的视听, 世界消失了,在这短暂的几个小时里,她是另一个人,进入到浪漫,阴谋,喜剧和冒险之中。 所有这些都配有4K图像和立体声。

当片尾字幕滚动时, 一种安静的沉重感充满了她的胸膛。 有那么一刻,她感觉到失重,但现在她恢复了,沉下来,直到她的脚接触到地板。

当艾迪走出电影院时,已经快6点了,太阳已西垂。

她穿过那条蜿蜒的林荫道向回走,经过公园,集市已经结束,摊位都撤了,走向那张锈迹斑斑的绿桌子,弗雷德还坐在那儿,读着《M》. 

桌上的书脊走向发生了一些变化,这里被卖掉的书空出一个位置,那里又新增了一本。 天色渐渐暗下来,很快他就必须回去了,把书装进箱子里, 一个一个的搬上二楼的那个一居室。艾迪很多次想要帮忙,但是弗雷德坚持自己做。另一个埃斯黛尔的影子。 像放久了的面包一样固执。

艾迪在桌子旁边蹲下,起身时,手里拿着那本借来的书,就好像是书滑落到了地上。她把它放回去,小心翼翼不打翻书堆,弗雷德肯定是读到了最精彩的部分,他咕嘟着,头都没有抬,没有看她,也没有看那本书, 或是她放在桌上的那个纸袋,里面有那只巧克力松糕。

这是他唯一喜欢的口味。

Candace 总是会为他喜欢吃甜食而痛骂他,在一个早上,他告诉艾迪,说这不如杀了他,但是生活是一个有着变态幽默感的婊子——因为她走了,他还在吃垃圾食品(他的话,不是她的)。

气温下降了,艾迪把手插入兜里,祝弗雷德晚安,然后沿着街道继续先前走,她背对着半坠的夕阳,影子长长得拉向前方。

 

 

当艾迪到达Alloway 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Alloway 是一个那种享受着寂寂无名的酒吧,如果哪天上了头条成为那种想寻找布鲁克林感觉的人的最爱,就是玷污了它的名誉。几个人在路边晃悠,吸烟,聊天,等朋友,艾迪在他们中间逗留了一会儿。 她点了支烟, 只是为了找个事做, 尽可能的抵制着那扇可轻易拉开的门,那熟悉的感觉。

 她熟悉这条路。

知道它通向何方。

Alloway里面的形状像威士忌酒瓶, 狭窄的入口,深色木吧台延伸至放置着座椅的房间。她在吧台前坐下。她左边的男士邀请她喝一杯,她同意了。

“让我猜猜,“ 那个男人说。 ” 玫瑰红葡萄酒?”

她想点一杯威士忌,只为了看他脸上的惊讶表情, 但这从来都不是她的菜, 她总是选甜酒。

“香槟。“

他下了单, 闲聊了一会儿,直到他接到一个电话,然后离开,承诺马上回来。 她知道他不会回来, 这样挺好,她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等待着托比上台。

他坐下来,单膝抬起支撑着吉他, 脸上露出害羞的微笑,几乎是带着歉意的。他还没有学会如何活跃现场,但她相信他会的。他在开始演唱前,看了看那为数不多的观众, 艾迪闭上眼睛,让她自己消失在音乐里。 他先翻唱了几首。然后是一首他自己创作的民谣。然后,这首。

一个和弦飘荡在Alloway, 艾迪回到她的位置。 她坐在钢琴前, 弹出音符,而他就在她身旁, 手指叠放在她的手指上。

现在,这一切融合在一起,文字包裹着旋律。 它成为他的。 它就像一树,由根而发。 他会记住,他自己 ;而不是她, 当然——不是她, 而是这首。 他们的歌。

最后,音乐声被掌声取代,托比悄悄走到吧台, 点了一杯杰克可乐,因为是免费给他的,在第一口和第三口之间的某个时候,他看到了她,投以微笑 ,然后有那么一瞬间,艾迪想——甚至如今依然希望——他记起什么, 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好像他认识她, 但事实上,他只是尝试记起;被吸引,非常像是认出了那人,不过是错误的灵光闪现。

“抱歉,“ 托比说,每当他感到尴尬时就会以这样的姿势低下头。 同样的姿势,当他在早上醒来发现她在他的客厅时。当有人擦过艾迪的肩膀想要打开她身后的门时。她眨了眨眼,梦消失了。

她还没有进去。 她还在街上,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尽。

一个男人扶着门。“ 你进来吗?”

艾迪摇摇头, 强迫自己往后退,远离门,远离酒吧,和那个即将登台的男孩,“不是今夜,” 她说。

The rise isn't worth the fall.

 

1. 最后一句,不知道如何翻译好,先放在这里,慢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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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6)
评论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好文。谢谢分享。
邵丰慧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FionaRawson' 的评论 : The rise, 原来是这个意思。 谢谢! 把你的邮箱悄悄话给我,我把PDF的发给你。以后遇到困难的地方,找你帮忙。可以吗?
FionaRawson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邵丰慧' 的评论 : 我不是这么理解的。The rise指的是男人让她进门。她今晚就不必无家可归了,但这其实就堕落了。

原文……这样吧,等你全部发完译文后,我再问你要好吗?呵呵
邵丰慧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FionaRawson' 的评论 :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不值得再次沦陷?
邵丰慧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FionaRawson' 的评论 : 我有PDF版本的原文,要吗?
FionaRawson 回复 悄悄话 这个系列越看越带劲儿了:)
真是没办法,读译文的时候时常忍不住倒回去想,原文是怎么写的:)

The rise isn't worth the fall. 大意就是片刻的提升不值得伴随而来的堕落?看来有些东西怎么翻译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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