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流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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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站圈层的议论与文革前期的辩论

(2021-02-13 17:49:52) 下一个

街谈巷议。近来,B站Lex直播事件引发了B站千层圈间的街谈巷议,由此及彼,如火如荼,甚至被贴上“反噬”B站平台的骇人标签。

街谈巷议,又叫民间舆论,大概是自有街道里弄、阡陌田埂以来就存在着的民间言谈集散之地。甚至比这还早。早在《圣经》的伊甸园时代就已出现蛇与夏娃之间,进而夏娃与亚当之间关于上帝对人类隐瞒知识与智慧的民间议论。伊甸园既位于巴比伦的幼发拉底河及底格里斯河之间,那就说明,先于伊甸园时代的巴比伦时期,人们就已经有了对神的纷纷议论。始于19世纪中期的近东考古发掘及“亚述学”研究成果也已证明,伊甸园中的民间舆论反映的不过是位于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人类早期文明中,苏美尔人不满众神行径的窃窃私语,比伊甸园时代大约早了三千年。

伊甸园中的议论导致了智慧果被窃,人类双眼洞开,得以看到上帝的形象。由此惹怒上帝,重罚传播议论的夏娃,并将亚当与夏娃驱逐出伊甸园。但这种驱逐并非对舆论的管控,而是惩罚后的放任自流。

而在远东的中国,至少在夏王朝时,统治者对民间议论已采取不同的处理方式,即利用舆论调整自己的施政策略。如尧帝宫外设鼓,鼓励民众击鼓进言;舜帝于要道立桩,便于百姓在其上议论。夏末出现的“采诗问政”制度,成为先秦封建时代统治者搜集民间舆情的重要手段,绵延一千多年,其时的民间舆论在《诗经》中即可见一斑。

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体亦可用来形容民众舆论的作用。舆论既发自于民间,又传播于民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民众的聚集亦当以对舆论的偏好而分门别类,进而形成大大小小的团体。即便舆论可以由官方引导,一旦进入民间,官方亦失去控制能力。

别的不说,单说宗教。不论佛教,还是基督教,初创的官方及后来以官方自居者,哪一个不想控制教众思想的走向?结果呢?总是有人自拉大旗,另立门户,各占山头,莫不是宗派林立,教义纷繁,花样百出。

其实,这是一种必然。这不能简单地归结于对权威的反抗上。一种观念不论看上去多么正确,总会有人从不同的角度提出异议,并得到附和,进而形成一个圈子。圈子与圈子之间既有争斗,也存在利益链和利益关联。一种想法的出现,必会催生更多想法的诞生。一旦有了新的视角,更多的视角便会随之而来。一朵浪花激起的不仅仅是另一朵浪花,而是无数朵浪花,然后是更多的浪花。后浪不仅仅是一波,而是连绵不绝的此起彼伏。

浪涌翻腾,浪花飞溅。不论浪涌蕴含多么恢弘的伟力,面对其鼓动而生的浪花都会失去操控的能力。这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必然。犹如近来B站涌现的圈层间的波澜,不是谁想平复便可轻易平复得了的。纵观历史,这让人回顾起55年前发生在年轻人当中的口诛笔伐。

1966年8月,一张《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横空出世,紧接着就是《十六条》,一场大辩论由此开始,进而扩大为全方位的文化革命。主力就是初中生及高中生,一群热血奔腾、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革命理想和出发点,就如今日各圈层的小将们都以维护B站为出发点一样。然而,出发点可以一样,大方向也可以一致,但对同一现象的解读却可以大相径庭。分层次的、分立或叠加的圈内舆论的形成,因人而异、因类而聚的抱团行为会繁衍出派系。于是,便会误解,便会产生对立派。于是,便会在对立派之间产生争吵,甚至争斗。这就是舆论的肥皂泡效应,成群结队的大小泡泡不断涌现,此破彼出,此长彼消。小泡生成大泡,大泡成更大泡,源源不断。

B站控制得住吗?实际上,上层对圈层间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对自己的控制行动会产生什么效应也难以预测,尽管总是有一个期望目标。因为B站早已不是封闭型的B站。开放本是一种良性生态体系,但这种良性生态体系的良性运行取决于一个前提,即可以控制外来物种的侵扰,并有能力抑制并加以改造吸收,成为促进本系统改良进化的动力。一旦外来物种超出本系统的抵御与控制能力,外来物种便可能对本系统构成致命伤害,甚至改造原有生态体系内的物种构成及生态形态。

亚洲鲤鱼对北美开放的淡水生态体系构成的威胁即是一例。早年美国政府引入亚洲鲤鱼,用以改善某些水域生态环境的努力,在无意中,对其他水域的生态环境却构成了致命威胁。吴三桂将清军引入关内,以期消灭李自成的农民军。这种借刀杀人,以期继续维持式微的明朝对中原统治的出发点似乎没错。然而,满清借机入关,直接接管了关内汉人的大明政权。这绝对是吴三桂们始料未及的汉一统的中原生态体系的灾难。

从B站因Lex直播事件引发的舆论走向来看,呈现了年轻人的思想的单一性、定向性及唯我正确性的特点。这也是青春期的思维及心理特点,特别是逆反心态及自我表现心理。你说A,我一定要说非A的逆反心态并不是在所有人的行为中都会表现出来,顺从型的乖乖宝们并不一定参与议论。参与议论争论的多是表现型的。自我表现并非一定要争个高下,大多数人只是想让周围的人明白自己的想法,有时甚至是一些感到委屈的想法。但是,一旦这类想法见诸于网络空间,就极可能引起共鸣,进而有人会以此挑起新的论争。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非白即黑的单向心理及备受私人友情支配的江湖义气,还有与之相反的反目成仇的“瞬间醒悟”,非常容易令众围观者随着出现选边站的情况,相互排斥,形成对立面。

眼下B站圈内及圈层间的论争,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虚拟空间为年轻人提供的思想及情感的抒发渠道极为珍贵,使人们随时随地用以倾诉内心,发泄义愤,表达见解。再者,B站的圈层间的文化碰撞尚未触及根本性的原则性的内涵。假如议论衍生出敏感内涵,假如关闭了这样的空间,让年情绪激昂的轻人们在真实的世界里迎面相遇,言语相撞而产生的火花,若无适当规范,那就有可能从“文斗”发展至“武斗”。文革的走向即由此延伸开去。所以,文革起始时,院校圈层之间的议论与争论,或辩论并非一种特殊现象,而是一种普遍现象。年轻人的正义感、归属感、爱憎分明、立场分明、勇于担当等特点属于任何时代。文革的特殊在于这类辩论被带到圈外,使其全民化,且发生在真实生活场景中。

这样的议论与争论当然也是一个学习过程。接受得好,会改进思考的深度和广度,会促进思考的全面性或多面性。接受得不完善,会形成站队就一站到底的执着性,罔顾事实,或攻击一点,抓住不放,偏执好战。待风雨过后,烟云消散,舆论转向,自我醒悟时,很多人的心理疗伤方法是把自己打扮成事件的受害者,声称自己被欺骗了,被蒙蔽了,以此来摆脱当时行为给人留下的尴尬印象。

以后文革时期这类人的表现为例,他们不但把自己装扮成受害者,全然忘记自己当时如何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地参与争斗,而且还会以受害者的身份加入批判与否定当年的运动的行列中去。因为不如此,不足以表明自己幡然醒悟的觉悟,不足以表明今天自己选择的正确。于是,当自己当年为之奋斗的目标成为众矢之的、打倒在地的时候,自己再转身踏上一只脚,贡献一口唾沫。好像一只脚一口唾沫便足以抚平带给他人的创伤,足以泯灭自己的良心,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自己随波而动的伟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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