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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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咽泪装欢,病魂常似秋千索

(2019-01-01 15:04:52) 下一个

过了几天,晏城黎将军传书进京,详细讲明成就王如何统帅安稳如何辅佐,多少晏城军多少越州军开赴濮州,等等情况。成功见濮州有了援兵,心里踏实一些,这日朝堂上把折子扔给张丞相。

张蒙读完,松口气,“幸而有成就王请缨上阵。”

成功哼了一声,“就王恐怕难当重任。平西公,任命朱融将军为濮州军统帅,即刻出发。”

张佑皱着眉,“臣以为葛书瑜将军更能胜任统帅一职。”

张蒙扭头看了一眼父亲,迟疑片刻,说道,“葛督尉统帅京卫军,镇守邘都为重。”

张佑一摆手,“糊涂!孰为重?葛书瑜在我麾下多年,对濮州形势最熟悉,岂不是最佳人选?”

成功道,“朱融有连下四十城的战绩,难得的武将。”

张佑不以为然,“朱融乃宋国降将,连下四十城实是冒进之举。”

张蒙道,“朱融将军弃暗投明,圣上又求才若渴,平西公当唯才是举,矫情任算,不念旧恶。濮州有成就王为主帅,朱将军身经百战,是为良佐。”

张佑道,“当年宋国内外交困,身为宋将,朱融彼时降成,臣以为他是个弃主邀功的小人。圣上想想,先帝和太上皇帝都没有重用他。”

成功点点头,“平西公多虑了,我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张佑摇头道,“圣上有意招揽天下不错,只是这个朱将军当年在兖州一战杀死我大成七千将士,积怨颇深,恐怕难以服众。朱融不能服众,何以禁止而令行?陛下,国之存亡,命在于将,置将不可不察啊。”

成功叹口气,“也罢,就依平西公。”

张佑又道,“如今濮州有了援军,无需向匈奴借兵,臣下恳请皇帝下旨,加急追回和亲公主。”

大司徒裴钟旁边摇头道,“平西公差矣,两国邦交,出尔反尔,岂不失信于匈奴。”

张佑瞪眼,嗤了一声,“大司徒掌建邦之土地之图与其人民之数,何来你指点两国邦交之策?贡尔职,修乃事,以听王命,安贼便是前车之鉴!”

裴钟一听张佑提到安境,吓得一缩脖,不敢再辩。

温侍郎嘿嘿一笑,持笏道,“平西公息怒息怒,非是大司徒越俎代庖,平西公节度使张大将军又平叛又戎边,实是分身无力,濮州守军在西狄的多次进攻下,寡不敌众,失去斗志,司马司也未能及时补救,情急之下提议和亲,也是不得已之举。”

张佑涨红了脸,“大司寇这般转弯抹角暗讽,难不成是我一人之错?”

成功咳了一下,“平西公不必动怒,依我看来,送给匈奴两个大成公主才是错上加错。”

张佑蹬着眼睛看着成功,“圣上,这和亲一事,”张佑扭头去看张蒙。

张蒙微微摇摇头,垂下眼,一声不吭。

张佑冷笑道,“圣上下旨,马上接回公主吧。”

不知是谁接腔道,“平西公有理,接回公主是当务之急。”堂上响起应和之声。

张蒙见成功沉了脸,扫了一眼支持张佑的一众人,说道,“西狄只不过一路强盗,并没有真正的威胁,圣上的本意是与匈奴和睦相处,此乃长治久安的大计。”

王璨抚掌和道,“圣上英明,和亲示恩,增兵濮州示威,恩威并施,英明英明。”

张佑道,“王丞相,我镇守濮州多年,匈奴惧我大成威武,不敢犯境,如今送出两个公主和亲,岂不是示弱?”

裴钟道,“对付野蛮匈奴,当以恶制恶,平西公以军力致胜,实为上策,和亲是有些示弱。”

成功一拍案子站了起来,“此事不必再议。”一甩袖扭头就走,将一众臣子晾在殿堂。

眼看快到申时,王璨已经饿得发晕,仍不见皇帝的影子,正不知所措,张蒙提议和王丞相进宫请旨。

二人由廖总管接着,进了兴颐宫,“两位丞相大人稍等片刻,圣上昨夜开始就头疼,刚才太医灸了,好容易睡着,不过,这时也该醒了。咱家这便进去禀告。”

待廖公公敬了茶退下,王璨才道,“皇帝圣心焦虑,我等愚笨,不能为圣上分忧啊。”

张蒙瞟了王璨一眼,“太师位列三公之首,掌佐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王丞相是三朝重臣了,不必自谦,你若愚钝,言外之意,岂不是说先帝和太上皇识人不清?也让圣上为难哪。”

王璨哈哈一笑,“张丞相果然后生可畏,这般咄咄逼人,颇有乃父之风啊。”

张蒙知他讽刺早前张佑在朝堂上和成功争执一事,毫不在意,笑道,“张家世篤忠貞,服勞王家,平西公与太师同朝共事几十载,当知家父频频临危受命,鞠躬尽瘁,其心可表,即便言语急躁,武人真情所致,何必拘泥。”

王璨心想皇帝所虑不差,自己这番点醒张蒙,他都不以为然,张家父子果然狂妄跋扈,功高欺主。王璨点点头,“平西公征战疆场,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倒是有目共睹。张丞相与圣上是总角之交,此番为圣上重整朝纲,智谋超群,前途无量啊。”

张蒙略施一礼,“太师谦逊了。安境一党擅权,太师在猎宫时共商大计,又协助立王平定梁州侯之乱,功劳也是有目共睹的。”

王璨执手道,“我窃居太师之职,却不敢自诩有周公佐成王之贤,况且圣上亦不是幼主,以皇帝的英明睿智,何须我等的筹谋。身为人臣,顺从而复命。”

张蒙淡淡一笑,“太师差矣,吾等谏其君者非为己身,将欲以匡君之过,矫君之失也。你我俱为良臣,行事必有益于国,必有补于君,苟无私心。”

王璨抚掌大赞,“平西公张丞相勤政可嘉,能与贵乔梓同堂事君,乃老夫之幸啊。”

二人一来一往低声交谈,像老朋友一般推心置腹,在猎宫时,两人共同为成功策划的阴谋,暗中又共同分享那个秘密,相惜相敬,配合默契。

张蒙微笑,心里明白王璨表面越是恭维,说明他越是恨不得马上将张家父子置于死地。正要开口,廖总管出来,皇帝已醒,请张蒙进殿议事,王璨则去传喻百官先散了今日。

 

张蒙带着成功的口喻来拜访司马司侍郎平西公,张佑也不施礼接旨,斜着眼听完,“哼,他坚持和亲?”

张蒙叹口气,“为此事已经改过圣旨,再改,丢面子不说,十四公主也很棘手,嫁出去算啦。”

张佑又哼了一声,“他自己不认错,在朝堂上讲什么错上加错?和亲反成了我的错了?”

张蒙更为难了,“父亲,他是皇帝。”

张佑怒道,“我就知道,皇帝好轴谋闲欺,你整日高谈虚论,不知忠谏。以为我不知道他要启用朱融的动机吗?”

张蒙摇头道,“皇帝有皇帝的难处,也并非如父亲所虑。”

张佑吼道,“他有何难处?若是为濮州的安危着想,就没有难处!”

张佑猛地扬手打在张蒙的头上,“没用的东西!”一跺脚,转身离去。

张蒙受了惊吓,剧烈地咳了起来,握了胸口,弯了腰,一直咳到嘴角出了血沫,瘫坐在地上。

一直在旁边陪着的张越等他不咳了,朝他伸出手,张蒙愣了一下,扶了他的手,张越攥住,稍一用力,将张蒙拉起来。

张蒙勉力一笑,“越弟,谢,”话音未落,张越一巴掌扇到脸上,学着张佑的口吻,“没用的东西!”朝跌倒在地的张蒙踢了一脚才离去。

张蒙被张越打懵,趴在地上半天才缓过神来,一时脑子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慢慢的,抬手抹去嘴上的血,站了起来,侍从赶快上前搀扶。

张蒙叹口气,吩咐备车,返回皇城复命。

 

成功依旧对张佑耿耿于怀,“跋扈!”继而想到之所以容忍张佑张蒙父子如此嚣张,起因是因为成瑞把握着军权不放,“张相,下旨成就王,让他随时汇报濮州战况,安稳视战绩立功,才可恢复官爵。只要他们脱离越州,听命于朕,此事你亲自盯住,我可不想把濮州和西域丢给成瑞。”

张蒙并无异议,躬身答应,即刻起草圣旨。

成功看他疲惫的样子,赐座于侧,“你这些日子辛苦了。”

张蒙愣了片刻,“谢陛下。”

成功转头示意廖总管,“给丞相上茶。”

两人默默的喝一口茶,成功端详张蒙一阵,心里掂量着身边的几个重臣,轻轻叹口气,“现在你应该明白我做这一切是为什么了吧?”

张蒙点点头,“陛下,臣以为除去了安境一党,梁侯叛乱平定,如今朝政井然,圣上亲临司马冢宰二司,又有王丞相精诚尽力,正是对宁田开战的好时机。”

成功点了点头,“现在濮州那边有匈奴合作,可以放心东征了。”

张蒙犹豫一下,“宁田也非弱小,做好充足准备才可开战。”

成功想了想,“非是我好战,各国各邦相安,于民于国都是福祉。大成多年无战事了,将领们没有实战经验,我很担忧,不如借机打下宁田这小国,至少确保东境平安。不战何来安宁?”

张蒙大赞,“陛下所言极是。所以此战一定要稳准狠。扬州有褚遂璋,涿州是赵服奢,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圣上大可放心,不过,”张蒙知道下面的话会刺痛成功,却不得不说,“太上皇握有兵符,陛下请另诏书扬州涿州,确保两州听令邘都,太上皇那边再确认也传旨褚遂璋和赵服奢。”

成功咬了咬牙,“若不是成铿,”

“陛下,”张蒙打断成功,“臣已拟好诏书,请陛下过目。陛下可着人越州传旨。扬州涿州,事关重大,臣愿亲往。”

成功接过诏书,读了两遍,“你说的不错,扬州涿州万万不能出差错。你能亲往,我就放心了。”

成功沉吟片刻,“随后你去北疆巡察一下成福和成熟,别让成瑞占了先机,我另有诏书给你。”

张蒙躬身答应了,才慢慢退下。

 

深夜,邘都左丞相府,张蒙还在书房里读书,不时咳嗽两声,书僮打着灯笼,带着两个人进来,张蒙示意仆人书僮都退下。刚刚进来的两人躬身行礼,口称国师。

“冒将军,曼将军,请坐。”

二人谢了座,“国师,大汗再三申明趁机拿下濮州的计划不会因为和亲改变。”

张蒙沉吟了片刻,“我拦下朱融就是为了消弱濮州兵力。可是,现在太上皇调去了安稳,情况就不一样了。”

曼将军撇了撇嘴,“我们不怕什么安稳。”

张蒙盯着他,“不是怕的问题。濮州要打,就一定要有必胜的把握才能打,一败会丢失过去几十年的疆土!”

曼将军不再说话。

张蒙咳了几声,“回去告诉大汗,用尽量少的兵力攻打西狄,让安稳去打。我们趁机调整兵力,南下集结,免得大成起疑。”

他又瞪了一眼曼冒两将军,“还有,继续将契丹东逐。”

曼将军想说什么,犹豫着不敢。

张蒙咳了一声,“曼将军,请讲。”

曼将军道,“契丹如今宛如困兽,最后一役,我军伤亡惨重,所以大汗才想转攻南国。”

张蒙点点头,“我知道。契丹这边,”张蒙敲着案子,想了许久,“我自有办法,你们先下去吧。”

两位将军躬身行礼,张蒙又嘱咐道,“这里和濮州不同,你们在邘都要处处小心。”

曼将军冒将军齐声答应后,悄悄离去。

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

道德經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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