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

散文, 小说, 诗词, 美术, 书法。 无拘无束兮如行云,连绵不绝兮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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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寂寞沙洲,拣尽寒枝不肯栖

(2018-09-03 15:46:21) 下一个

越州留春苑这里自安邦走了后,没人整天在耳边啰噪,成铿心情好了些,天天带着满家兵在苑里瞎顽瞎逛。时值仲夏端午,厨房人人忙活烹鹜角黍,满婶嫌儿子们打闹吵得慌,轰他们去园子里玩儿。满仓五兄弟远远看见纽太傅和成铿坐在湖边亭子里,几个孩子蜂拥过去行礼。一看,原来两人在斗百草游戏。纽钊义便招呼满仓几个陪着成铿,自己去和秦公各院中悬挂艾草人避邪驱瘴。

满家几个小子坐不住,拉着成铿去逮蟾蜍,不到一个时辰,几个孩子逮了一堆,成铿一只一只撕着玩儿。满仓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别把腿儿撕坏了,拿回家烤了能够一顿饭呢。”

成铿听了撇了撇嘴,马上没了兴趣,扭头就走。满仓只好跟着,被成铿推了一把,“回家吃你的腿去!”满仓还想跟着,被成铿的竹节鞭打了回去。

成铿自己低着头,挥着鞭,踢着石子,逛到马圈门口,看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挽一匹高大骏马出来,那青年扎着皮短靠,挽起袖子,露出健硕的肌肉,肤色深红健康,那匹黑马也是毛顺皮亮,仰着头,迈着阔步,这一对儿站在门口,真得是英俊雄壮。

成铿羡慕,上去也拉住那马问,“你的马?”

青年忙施礼,“不敢,这是禁军冯都尉的座骑。”

成铿眯起眼问,“那你是谁?”

青年再施一礼,“回公子,禁军伍长秦凯。”

成铿抿嘴一笑,“秦伍长,你带我骑骑这马。”

秦凯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跟着的人,都低了头,谁也不敢说话。就笑问,“公子以前可骑过马?”

见成铿摇头,就说,“那好,若是公子骑过,咱就装了鞍子骑,如果没有,秦凯斗胆抱着公子一起骑着跑跑试试。”

成铿笑道,“这样更好。”

秦凯把成铿抱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骑在后面,双臂从后面护住,把缰绳交给成铿,告诉他怎样向左向右,前行后退,站停跑等口令,然后手一松一抖,黑马开始小跑起来。

成铿高兴得大叫,“大丈夫恬然無思,澹然無慮,以天為蓋,以地為輿,四時為馬,陰陽為御,乘雲陵霄,與造化者俱。縱志舒節,以馳大區。可以步而步,可以驟而驟。令雨師灑道,使風伯掃塵,電以為鞭策,雷以為車輪。

早有人跑着去通报秦公。

在马道上小跑了几圈,成铿意犹未尽,吵着秦凯要去湖边跑。秦凯知道秦公一会儿就到,也不敢带成铿乱来,就哄他道,“公子,要去外面跑,就得套马鞍了,我让他们来套,咱先去看看别的马,好吗?”

果然,一会儿,秦公和纽钊义就来了,秦公吓得脸都白了。秦凯过来要行礼,秦公扬手就一巴掌。

纽钊义拦住,“老秦,你还不知道他路哥儿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秦公见成铿没事,放下心来,叫秦凯近前来,“纽太傅,这是小侄秦凯,刚来禁军半年,竟是胆肥不懂规矩。”

秦凯上前行礼。纽钊义点点头,还没说什么。成铿高兴了,拉着他说,“你原来是秦公的侄子,那我要天天和你学骑马。”

秦凯不敢答应,把眼看着秦公和纽太傅。纽钊义便说,“他是冯都尉的手下,我明天带你去跟他要人,调秦凯到内苑当差就是了。”

成铿哪里等得,转身拉着纽钊义就走,下午就和秦凯在苑里到处骑马溜达了。

自此,成铿其他花样少了许多,天天缠着秦凯骑马,冯都尉要把自己的坐骑送他,他坚辞不收,让秦凯从马市买了几匹自己的马。只是不知道大成国有律法,戎马都由司马司管理,战时可以征用,民间不得随意买卖良马。马市买来的都是驽马,偶尔也有退役老戎马,用做农耕。

樊王知道成铿开始骑马,抱怨没有好马快马,便送了十匹卫国的岭南良马过来,每匹还都配副精美马鞍。成铿对马鞍不感兴趣,对马是十分钟爱。岭南马脾性温顺个头偏小,秦凯放心他自己去骑,没多久就跑得飞快,然后就开始翻沟越壑跳矮树丛了。

说来奇怪,成铿和其他动物昆虫仿佛上辈子是仇人似的,非杀即虐,可跟这些马都亲近的很。每天不是骑在马上带着一群在苑里疯跑,就是和它们说话,捉迷藏,他还自己喂马,刷毛,修蹄,甚至清理马棚。苑子里常常是马嘶伴着小儿咯咯的笑声。当然有纽钊义在时,就会叫成铿背诗,“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

马骑得熟了,成铿开始缠着秦凯教他射箭。因为人小,尚无臂力拉弓,秦凯就从卫国羽林军那里弄来几把牛筋弹弓给成铿打鸟玩儿。成铿高兴,终于有武器了,指挥他的满家军在湖塘边给他做泥丸。过了四五个月,觉得弹弓威力不够,答应秦凯不伤人后,弄把小弩来天天练习。再过两三月,成铿便下令放养鸡犬鹿羊,整个留春苑成了他的狩猎场。秦凯也变着花样给成铿玩儿,一天带两只猎犬回来,又突然一天架了只鹞子回来,于是天上地下,鸡飞狗跳,闹得整个苑子不得安宁。纽钊义和秦公见成铿玩得开心,也就不说什么了。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越州第二天,樊王就来到留春苑行宫,当年邬宗雍在京做质子时曾是五皇子成晏的伴读,同在纽太傅前受教。今日见了,行师徒之礼。樊王只不过不放心,亲自来看看成铿还在不在苑中。也没事做,陪纽太傅聊到天黑,秦公请二人用了晚饭,吃着茶继续神聊直到深夜,才作别各自回园子安歇。

纽钊义老眼昏花的几乎被藏书阁门口的一人绊倒,定睛一看,是秦凯。

秦凯自从那日带成铿骑了马,就成了成铿的影子,连夜里成铿也要他睡在侧殿。以前有乳娘哄着陪着睡,惠娘蕊姐这些旧人走了以后,他极少要黄门内侍入他内室,说他们不如女官们眼顺,宁可让绣娘婆子侍候。秦凯搬来侧殿后,才发现成铿夜里常做噩梦,深夜半梦游般有时候跑到花园亭子里,有时就进他屋里,秦凯只好把卧榻让给他,等更加熟稔了之后,就抱着他踏踏实实睡好下半夜。秦凯也不抱怨,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忠心耿耿的充当起半个乳母的角色。

纽钊义见秦凯只穿着内衣坐在门坎上,轻声问,“秦将军在这里等我?”秦凯轻轻摇头,朝怀里努了努嘴,原来成铿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秦凯口型在说,“做噩梦了。”

纽钊义捏了捏秦凯的薄衣,“怎么不抱进屋里?”

“不让。”秦凯不出声的说。纽钊义叹口气,说以后不得如此溺惯他,把自己的披风搭在秦凯背上。

第二天一早,樊王便来辞行,拉了成铿的手嘱咐他用心跟纽太傅读书,跟冯督尉骑射。成铿低着头无精打采的应着。等樊王走了,纽钊义才看见他眼角乌青了一片,脸一沉,“又哪儿淘气去了?你脱不了爪儿爪儿。”

成铿不像往日的蛮横不屑,脸上多了他这个年龄不应有的忧郁,目光闪烁迟疑。

纽钊义吃惊狐疑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成铿也不说哪里伤的眼角,只开始问那些老问题,为什么这个樊王总来?我为什么不能骑马到苑外?谁是我父母,他们还在世?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有没有兄弟姐妹?

纽钊义知道成铿马上就六岁了,早晚瞒不住的,就说等安邦舅舅回来就告诉他。不过很快就发现成铿的笑声少了,话也少了,跟满仓们也很少玩在一起,有时候半天找不到他人,问他也不说。

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

道德經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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