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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寒云淡枫先橙,霜轻风冷橡后红。远山几抹缥缈浅,湖林一带虚幻浓。
晚秋时节,庄子若身临北方山野,定会疑惑,噫,五色眩目,孰知天下之正色邪? 他老人家,由于时代局限,音只知五音,色只辨五色。晚秋的色彩又岂止五色,尽彩虹色谱,也不足以形容秋色的丰富与浓重。然而,经过两千多年,我们的自然语言也只增加了两色,与计算机语言相比,显得如此贫乏苍白。不过,若用[255,0,0][255,255,0]来描绘秋色,抒情就成了技术说明。好在人类富有智慧,无法言传的可以意会。我们姑且将就七色。
晚秋的色调是红与黄的二人转,以红为主,因为北方森林的主要树种是枫。枫有多种,叶有多色。糖枫(sugar maple)橙,红枫(red maple)红,银枫(silver maple)淡黄,黑枫(black maple)桔红。红极之时,北美诸枫的中间色为介于红黄之间的桔红,日本红枫的中间色则为醒目的鲜红。
第一场霜后,驱车北上,爬上陡崖,远远望去,漫山遍野,东一片櫈黄,西一片火红,南一片鹅黄,北一片櫈红,林边湖畔偶尔点缀几簇鲜红。湖水碧透,托起水上黑鸭白鸥,湖水墨绿,倒映岸边桔红翠绿。
还有几种灌木,红得异常鲜艳,冒烟灌木(smoking bush),淡烟暗火,火烧灌木(burning bush),无烟红火,更有一种灌木名字叫燎原火(prairie fire),名副其实。登高远眺,漫坡上如有片片红火跳跃;飞车下山,车窗外似有团团火苗闪过。不过,车内的人却不心急如火,正相反,看了一天秋色,意满如湖,心止如水,好心情还将延续多日。
晚秋的次色调是黄,银杏叶黄,就在几日之内。忽如一夜,风起温降,早晨出门,眼前一亮。过冬前最后一次剪过的草坪,碧绿齐整,密实松软,草尖上隐约着一层白霜,白霜上散落一圏鹅黄色的银杏树叶,每一片都象一把古代仕女手中精致的纨扇,让人恨不能将每一片都收藏起来。鹅黄在碧绿的映衬之下,显得那样娇嫩,让人不忍践足,又忍不住想吟哦,银杏一霜惜人黄,然后一跺脚,狗尾续貂,罢了。
随着气温不断降低,晚秋的色彩不断地变化。从墨绿到绿中带有暗红,从暗红到明红,从明红到红中带有桔黄,从桔黄到明黄,从明黄到浅黄,从浅黄到枯黄。暖色渐渐褪尽,严冬渐渐逼近。于是,古人们慨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如晚秋,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古人悲秋,留下许多美好的诗句。在我看来,诗句固然美好,意境则不免有些消极。
晚秋的确是萧杀的季节,谷底湖边的阔叶林已是一片枯败,然而,大自然却没有赶尽杀绝,我们只需抬头转向,越过枯败的阔叶林,向高处望去,坡上仍有大片葱绿,那是四季常青的针叶林。回望故国,已是一派谷底阔叶林的景象,环顾梁园,坡上的针叶林依然郁郁葱葱。秋人不觉来了诗意,信口吟道,
汝乃鼠窃国,吾本云下鹤。性喜信天游,不期樊中乐。
御风临高坡,缘松观日落。且安此间居,休管身是客。
本地针叶林的主要树种是白松(white pine)。白松名白实绿,树干挺拔,针叶细软。秋末冬初,桦枫色褪,白松依然青翠。过去白松常见于古代山水画,在故国的现实生活中,我只在张家界黄石寨的山顶处见过一次,当时我绕树三匝,好一通发古幽思。出来后,每次看见古老的白松,苍劲的枝干总不免引我发古幽思,但翠绿的松针又让我对未来充满希望。
红橡红枫,白桦白松,吾谁与归? 当然是白松。为了这份希望,我索性在前院种了一棵白松,天天看它成长,天天都有希望。百年之后,不愿火化,唯愿不着塑金,葬于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