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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15)--- 反右运动

(2016-04-30 10:07:51) 下一个

19575月,报刊上连篇累牍地发布了一系列的文章,先是号召大家大鸣大放,采用大字报帮助党的整风运动。后来,风云突变,成为一场批判右派分子的大规模阶级斗争。那时候,我正在内科生产实习,繁忙的临床工作加上一些令人不安的过失已经应接不暇了,所以,没有花时间去写大字报。偶尔在吃午饭时,走过一些张贴有大字报的墙壁,浏览了部分内容。其中有些涉及对于个别政治辅导员或领导干部的缺点与批评意见,颇引人注目。我当时的心态是继续保持着投笔从戎时那种十分单纯的听从领导的本色,完全没有效法他人书写带有批评领导干部的大字报的意图。如前所说,在大学学习期间,我虽然没有力争上游争取上进,但是保持着忠于职守,安分守己的基本立场。所以,对于大字报只是走马观花而已。

我们班的同学中,有个年龄与我相似的同学罗建国,他在入学时是个矮小个子,几年后就显著长高。这次大鸣大放,他写了一些大字报,其中有一张大字报是说大学生的伙食标准里蛋白质太低。没想到,就是他的这张大字报把他送进了我们班6名右派分子的行列。

根据当时的要求,每个单位的右派分子应该按照10%来计算,所以,我们班60个学生里就应该产生6位右派分子。这6个右派分子的认定主要是根据主管单位的核心,党团骨干以及更上一层的领导决定的。其中,我们班的优秀学生芦苇,如前所述,他是班上最早入党的党员,担任学生会党支部书记,负责校刊的编辑工作。他学习成绩很好,人际关系也很融洽。眼看着毕业后留校深造,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和政治资质,定会更上一层楼,成为新一代的大学骨干领导人才。可惜造化弄人,由于他和一位两年前走马上任的大学宣传部长之间在校刊编辑方面存在意见分歧,在文人相轻的模式之下,必然导致覆巢之下无完卵。芦苇就被这位部长大人打入右派分子的行列,历经沧桑,在西昌的铜矿劳动改造年余之后,回到成都第一人民医院内科继续监督劳动改造。有人告诉我看见芦苇带着大口罩在春熙路扫大街,可怜这位品学兼优,胸怀大志的人才,不幸坠入谷底,负屈含冤,忍辱偷生,过着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日子,这好比在他的心灵深处插上一把尖刀。后来,他幸得一位甘愿为他献身的佳偶,她是川医口腔系毕业的高材生,林西萍。林女士在比芦苇低两年的口腔本科学习,她出身工人阶级家庭,算得上根正苗红,入党后,表现突出,升任学生会党支部书记,这样一来,就有机会和芦苇认识,进而双双坠入爱河。正在这一人生幸福的高潮时刻,芦苇被打入右派分子的行列,正是一把无情剑从空而降,斩断了一对门当户对美满幸福的佳偶。我第一次见到林西萍是在1958年全国正在向党交心运动期间,她在口腔系举办的交心现场会上,站在她本人写的图文并茂的大字报前,向与会的听众娓娓动听地叙述她和芦苇的爱情过程。她身材十分匀称,五官端正,面色红润,口齿清楚,落落大方。言语之间,她显然是处在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为了向党交心,她作为党支部书记必须站稳无产阶级立场同右派分子芦苇决裂。但是,她却选择了和芦苇结婚,宁愿被开除党籍,分配到万县专区一个偏远的县医院工作。正是: 牛郎织女天上有,华西坝上谱新篇。为君愿捨功名利,冰清玉洁在人间。

为了照顾夫妻关系,扫大街的芦苇得以被分配到万县专区。我于1985年留美回国时,芦苇在万县专区医院内科工作。正巧,他护送当地的一位患鼻咽癌的高级干部来成都治疗,到我家托我帮忙。他仍然保持学生时代那种气质和风度,右派帽子在那个年代已经被人们丢入历史的垃圾堆了,我们都没有谈及过去学生时代的往事。我最近从互联网上试图找到有关芦苇的信息,唯一能够找到的是川医口腔系1957年毕业的熊习礼发表的一些回忆录里曾简短地提到了芦苇的简况。

上图为一年级全班在办公楼前集合拍摄点名照相。最后一排正中蓝色箭头所指的男生为芦苇;头上有五角星者是赵季光;有三角标记者是江波。第一排右起第一人为罗建国,第二人是汪大伦。(这张珍贵的照片由我的同学沈来龙医师提供,谨致谢忱。)

除了芦苇之外,前面提到过的罗建国因为一张大字报强调大学生膳食中的蛋白质标准太低而成为右派分子。有一个从高年级留级的已婚男生因为在第一次生产实习期间对于女生有过性骚扰等不法行为而定作右派分子;我班的另一位已婚男生汪大伦,因为经常在班上的男生中讲一些带有点黄色的故事和唱解放前的电影歌曲,被定调为毒害影响年轻一代的学生,属于资产阶级思想复辟而成为右派分子。由于上级领导严格规定每个班必须要交出10%的右派分子数量,也就是说我班60个学生里,必须抓出6位右派分子来交差。除了已经定罪的4个右派外,还必须抓出2个学生以凑足10%的规定数字。真难为当时的几位班核心,他们挖空心思,从他们的主观好恶出发,谁对我班领导不恭,谁不听班核心领导的话,谁胆敢反对班核心,班核心就叫他当右派分子。可怜一位从空军地勤部队调干上大学的男生赵季光,因为经常和班核心领导争论一些问题,显得有些主观,从而得罪团支部书记,被定为右派分子被分配到阿坝藏族自治州一个边远的红源县医院工作,从此,与世隔绝,音讯渺无。最后被点名凑数的一位年轻女生是江波,她性格开朗,活泼大方,据说她的父亲是解放前国民党的一个军官,有一些不太有利的传闻,所以,在那个阶级斗争的年代里,她就被列入异类。加上,她没有做出毕恭毕敬的态度来对待班核心领导人,言谈之间,难免有过抵触情绪发生,熟料言者无罪而听者有心,到时候就要算总账。作为右派的江波毕业后,被分配到新疆的偏僻地区工作,和赵季光一样:与世隔绝,音讯渺无。    

上图拍摄于1985年校庆,我们部分同学合影于华西校园。第二排左边第一人是罗建国。此时他已经平反,并回校参加工作。其余被错划为右派的同学没有回来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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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aoying34 回复 悄悄话 拜讀大學生涯的回憶,身臨其境,感慨頗深。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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