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梦 (4)
我工作后不久,就有了那次所谓“教育界的资本主义回潮”。在这以前,工农兵上大学的方针是“自愿报名、基层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其中没有谈及文化标准。73年,国务院科教组提出了一个关于高等学校1973年招生工作的意见,其中提出要保证大学新生基本上要有相当于初中毕业以上的文化程度。根据这个意见,招生过程中就加入了文化考察的成分。那时候很多事情在正式公布以前都会以小道消息的形式先传开来。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全国传开了。我那小镇的集市上茶馆中,大家都在谈论这个大学招生的新动向。言谈中间我们几个学习成绩好的高中生毕业生常常会被提到,一时间某某,某某,某某要上大学了的流言四起。突然间,我的大学梦似乎又有点影子了。
一开始我本人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我政审条件虽然有所改善,但依然在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之列,又是外来人,公社领导会给我机会吗?自己觉得上大学的机会不大,不过内心深处,还是非常希望奇迹出现的,于是就鼓足勇气自愿报名了。不久推荐参加文化考试的名单出来了,上面有我的名字,那就是基层推荐这关也过了,内心窃喜。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小学徒我干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是那种脏话累活抢着干的主。还有义务加班打石灰(用粉碎机间生石灰打成粉用于制作油灰,工作条件很差)等等,没少干过。单位领导对我印象不错,在老乡中间的名声么也很好,和公社领导又没有啥过节,推荐的理由很充足。
接下来就是考文化考察了。考察当然是委托公社“最高学府”,当地高中来主持,考语文,数学,工基农基,搞得很热闹。其中最有创意的是让考生把作文抄写成大字报形式贴在街上。美其名曰让广大群众监督,其实,我暗想,可能是受了科举考试的传统影响,文章不仅要看内容,还要看楷书。不过这些统统都是形式,考生们心里多多少少都明白,谁能去谁不能去的大权掌握在公社领导手中,他们有权决定真正的推荐名单。
无论如何,众考生,其中包括好几位同学,认认真真地按预订的程序走了一回。考场是我熟悉的教室,监考官有老师也有管文教的领导,考题很容易,我很轻松地考完了语文,数学,工农业基础知识。其中工作量最大的,就是把作文抄写成大字报。我的高中同学B,他的一手楷体很漂亮。我的么勉强也算过得去。十几份作文很壮观地贴了半条街由众人围观,大家评头十足,议论纷纷。考完试后流言对我越来越有利。几天以后我接到通知进城加试外语,是全公社唯一的一个,据说全县也没几个。这一下子把我的心真的被激活了,难道幸运真的会降临到我的头上?
那天天气很好,我一大早就起床,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副知识青年好榜样的形象满怀希望地进城去了。(有谁见过当年宣传画中革命知青的形象吗?就是那样的)。外语加试是在县城的一所中学,出乎我的意外,是一次面试,而且英语的内容不是很多,读字母,读单词,读句子,还有简单的翻译。另外还杂七杂八地谈了一些其它问题。据说加试外语是外交部外贸部的特招生的要求,这面试也带有看看长相听听谈吐的意味在内。不过这些外X部的政审条件很严,我没有通过。有时现实就是这样地作弄人,本来没有希望也不会有失望,可生活非要和你开个大玩笑。平心而论,从当时公社头头的角度来看,他们不是成心捉弄我。他们没给我名额,因为名额有限,不够分。但因为我考试成绩好,也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了。公社领导的意思是如果你自己能争取到额外的名额,被上级取录而又不占用公社名额的话,就可以上大学了,他们也不会阻拦。但上级并没有多余名额,所以所以到头来我还是空喜欢了一场。(用我老爸的话说,“吃了一个空心汤团”)。
虽然公社领导许诺明年再让我考,但还没等到第二年就风云突变,出了张铁生事件,全国范围内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反对教育界的资本主义回潮的运动。其实这个突变不是偶然的,张铁生或许是偶然,但事件却必定会有,记得那时还罗列了马振扶公社中学学生自杀事件等其它典型事件,让大家学习讨论批判。我已经不是学生了,但农具厂也要参加反回潮的运动。虽然不批判对象,不过模模煳煳地总觉得自己心里有鬼,那些批判的好像都是针对着我来的。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被推荐过。
这一次大学梦就这么破灭了。
(那次我有两位同学成功地实现了上大学的愿望。B,就是上文说M老师把那三本高中复习资料给了三位同学中的一位,去了师范学院。还有一位同学去了船艇学院。B后来回来当了中学校长,那三位同学中还有一位是T同学,他参军了,在那时算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他复员后回来也当中学校长,和B搭档,他们俩后来都发展得很好。当年小桥流水的乡下现在地处沿江高速和沿海高速(通向苏通长江大桥)的交点,发展得很有规模了。当年的老同学,有几位也发展得很好。有一位比我地一班的据说有几千万家身了,那时我们常在一起打乒乓球,他去市里集训过。那次集训原来是选我去的,但批准下来时我已经放假回村种地去了,那时通讯不方便,没找到我,就然他去了。同学中还有两位,名字都叫健康,发家得比较早的。他们俩是农村户口,但家境比较好,上高中时就每天骑着自行车上学的。那时候自行车算一个大件,轻易不借给别人的。但他俩挺大方和我要好,他俩的自行车我都借过,有时甚至借好几天骑进城去。他俩早在刚有“万元户”这个词的时代就承包了社办工厂,年入5W10W的。但后来都出了事,一位在开车跑生意时出车祸去世。另一位在经济上出了点事,把一笔什么款挪用到厂里工人的福利上去了,没有处理好,判了两年监外执行。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