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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儿》047 一条人命

(2019-10-14 01:05:58) 下一个

从大哥大嫂家出来,天已经黑了,郝亚玲整个头是懵的。她不敢相信,原本已经谈婚论嫁,而且他们也同意买房,正在准备,老三打算借钱,她和桂圆已经约了中介。好么好生地,一雯突然提分手。据小桃说,应该是没有回旋余地。

人得有骨气,亚玲当场爽快,说分就分,这大城市,什么都缺,就等着结婚的女的不缺!遍地是!

小桃道:“算啦!桂宝不愁。”亚玲又坐了一会儿,跟大哥打了个招呼,走了。可刚出了门,适才的骨气瞬间消减,她的心这才开始阵痛。男女结合本来就是各方资源的一种匹配,她搞不明白,难道她的宝贝儿子桂宝,还配不上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一雯有什么资格主动提出分手。可恶!一路上,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翻腾,回到小区,亚玲觉着仿佛灵魂像被放进搅拌机搅过一样,精疲力尽。她坐在梧桐树下的木椅子上,竭力恢复平静,可越压制,那种失落的情绪就越想涨潮般层层涌进,无可阻挡。

抬头看,天上月亮圆。月圆人不圆。亚玲再想想,多少也能理解一雯。小姑娘初来乍到,没有靠山,举步维艰,她跟桂宝在一块,苦日子在前头。可是,她为什么看不到桂宝的潜力。这是一匹千里马呀!高高大大一好小伙子,还愁没用武之地?想到这儿,亚玲又开始恨起一雯来。

有眼无珠的东西!

想来想去无从倾诉,亚玲拨通了女儿桂圆的电话。一开头就呜咽。桂圆正在加班,听到老妈这样,连忙问怎么了。又问要不要她回家。亚玲忙说不用,然后才道:“一雯跟你弟,分啦!”顿一下,啐骂,“她还瞧不上咱,咱能瞧得上她?!穷人一个!她有什么?就一个烂X!”话说得有点难听了。桂圆知道劝也没用,只好任由老妈吐槽。

弟弟跟一雯分了。代桂圆一方面惊,另一方面理性考虑,认为未尝不是好事。她一直觉得一雯这丫头不简单,桂宝玩不过她。再者,房子的事,暂时不必麻烦。

亚玲诉得差不多,语速慢了,桂圆这才插话,“妈,别想太多,多谈几个,多经历经历,才知道什么适合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不愁!”有了女儿的鼓励,亚玲起伏的心绪才终于摁平,她慢慢站起来,慢慢上楼,慢慢开门。深吸一口气,她不晓得儿子知不知道这个悲剧。

老奶奶坐在客厅。

亚玲问:“妈,怎么还不睡。”

“等你呢。”

“等我干吗。”

奶奶朝桂宝房间方向指了指,极小声,“一回来就憋里头!哭!”亚玲瞬间明白,儿子知道了,这个一雯,太不是人!哪怕你拖两天,分手倒是快刀乱麻,恁利索!憋不住屁的东西!

亚玲上前,轻轻敲门,“儿子,在里头么。”

没人应。亚玲瞅奶奶。奶奶连忙说:“我看着他进去的。”亚玲只好再敲,“儿子,开开门,我是妈妈,开开门。”

一片死寂。

亚玲左顾右盼,想起来有备用钥匙,连忙去各个抽屉找。好容易找着,去开。门从里面反锁了。亚玲猜到桂宝在生闷气,于是道:“儿子,开开门,没事的!大丈夫何患无妻!是她不长眼睛!”

依旧悄无声息。

亚玲血冲上脑门,不由自主往最坏的方向想,桂宝不会是……她以为他闹自杀。亚玲疯了似的找来跟细铁丝,直朝门缝儿里透。没用。再拼命敲门,“桂宝!你开开!听到妈妈说话吗?!儿子!儿子!”

门如铁板,隔开两个世界,仿佛有生和死那么远。

郝亚玲只好拿她笨重的身体撞门。一下。两下。门纹丝不动。老骨头要被撞散架。还好有肉护着。老奶奶头脑清楚,道:“报警吧!”亚玲双唇双手一起颤抖,寻寻觅觅,她找手机,“对……报警……要报警……有困难找警察……”

她就要拨。门开了。

桂宝还是顶天立地。他叫了声妈。看那样子,哭过。痛过,还恨着。是真分手了。

亚玲哇哇上前抱住儿子,狠劲拍了他后背两下,“对!咱不生气!咱好好的!让她后悔去吧!”桂宝任由母亲和奶奶揉搓着,仿佛丢了灵魂。

“妈,有没有酒。”桂宝问。

“有!”亚玲立刻响应。今儿晚上,她打算陪儿子痛饮。一醉方休!

上晚上,志明赶到冠峰家。他不敢怠慢,郝彤失联,估计被季鹏两口子控制。他怕一不小心,郝彤会被强制流产。一进院子,志明便一个劲儿道歉,反复说这么晚还来拜访太不礼貌。礼物奉上,是一棵人参。

小桃收了,沏茶。

志明把他和郝彤的恋爱情况,以及目前遇到的困难扼要说了。没提怀孕。冠峰沉默。小桃看着丈夫,等他表态。大方向定了,她才好往下敷衍。孙志明这个关系她不想丢,过去,季鹏有关系,老感觉不大肯介绍,但认识小孙以后,画的销路大开。尤其是他以及他的朋友买了不少几副小桃的画,小桃总觉得欠志明人情。

冠峰捏了捏眉毛,他的长寿眉因为擦了生发剂,长出来一点,“真心相爱,就应该尊重。”

基调定了。志明连忙附和。小桃为难,“季鹏那两口子……”

志明连忙说:“目前主要是彤彤的人身安全。”

小桃道:“这个你放心,他们有分寸。父母不会伤害孩子。”志明没法往下说,他有眉眼高低,冠峰小桃无子,他绝不能郝彤怀孕的事,于是只好低声道:“虽然知道不深,可我听彤彤说过,整个家,谁能不给老大几分面子,大哥大嫂,我求求您,彤彤真的危险,”说着,志明的腿跟面条似的,跟着就要下跪,“大嫂,真是没招了……”小桃没料到这出,毕竟文化人,没见惯滚刀肉,她连忙扶他起来。

冠峰于心不忍,道:“要不穆老师去打个电话给老三,就说我说的,不许伤害彤彤。”

只能这样了。

小桃领了旨,事儿做在明面儿上,当场拨打老三电话,放免提。通了。小桃声音努力端庄,“三弟,我是大嫂。”季鹏哦了一声。小桃问:“彤彤没事吧。”季鹏说睡觉呢。小桃继续道:“你必须保证彤彤的安全,有什么事接下来再慢慢谈,不要激动。”季鹏说了声知道了。小桃问:“要不要跟你大哥说两句。”冠峰连忙摆手。季鹏说不早了,让大哥大嫂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小桃很得意,老大就是老大,面子大,她对志明道:“行啦,从长计议,彤彤没事,你先回去,踏实睡觉,有什么明儿再说。”

孙志明并不敢确认彤彤没事,他怀疑季鹏撒谎,可估摸着小桃和冠峰也只能帮到这地步。天确实晚了,再待下去不恰当,于是便起身告辞。

带儿子上完辅导班回来,唐念巧发现丈夫季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突然,门板咚一下。

念巧问:“干吗呢。”

“你女儿。”

念巧朝郝彤那屋走。

“不许过去!”季鹏下令。念巧唬了一跳,知道有事,连忙让彬彬去书房。她绕出来,拨了季鹏胳膊一下,“吃错药了你?把女儿锁了?干吗啦?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季鹏恨道:“真要杀人放火,有共产党管着,直接送进去。”

念巧着急,无心调侃,直问:“到底怎么了。”

季鹏猛一转头,掷地有声,“你女儿怀孕了!怀孕了!”

振聋发聩。

唐念巧一时回不过神来,女儿,怀孕,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她必须好久才能明白其中意思。

“你再说一遍。”她需要确认信息。

“彤彤怀孕了,她有孩子了,肚子里有了别人的种!”季鹏痛心疾首。痛苦全写在脸上,黑色的。

天打雷劈。

“谁的?”念巧头像被砍了一刀,但脑子还在运转,“别着急,也许坏事能变好事。谁的?”

“孙志明!”季鹏恨这名字。

这答案太具冲击力。仿佛火星撞了地球,地球失火三天三夜。念巧嗓子发不出声音,眼珠子充血,通红,随时能点着似的,“这他妈……”念巧也没了主意。是,她曾经看好孙志明,可那是给亚玲当女婿,不是留给她自己!

“必须打掉。”季鹏认准了,“我跟那小子说,要敢往外露一点风儿,我杀了他。”

念巧心疼,“一条人命!”

“不打也得出人命!孽障!家丑!”

念巧猛闭眼,食指揉太阳穴,她必须迅速想出个万全之策,季鹏是昏了头,她想得脑袋都疼了,却仍旧拿不出好办法。于是她只好化繁为简,处理眼前的问题。而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无非是:郝彤肚子里这娃儿,是留,还是流。

咚!又是一声巨响。

郝彤还在砸门。

“跟郝彤谈了么。”念巧问。

“谈个屁!”季鹏愤恨。

“已经这样了,面对现实,先问问孩子怎么想的,小孙也不是一无是处,这娃儿,看看怎么处理。”念巧恢复理智比丈夫快。

“还怎么处理?只能打掉!打掉!打掉!你女儿不嫁人了?才多大?哪能这么不清不楚,以后谁要?!”季鹏一口气说。

念巧道:“你别管了,我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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