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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别走(23)羡慕和心酸

(2015-02-05 09:04:19) 下一个
23.

IRIS 负责的6张桌子是大厅里最靠墙的一溜排儿,隐蔽在SUSHI BAR的环形水池后面,都是双人座位,算是全餐馆最清闲最容易照料的区域,被领位带到这里来的不是情侣就是单独用餐的客人,对于IRIS来说这样的安排多少有点儿照顾她的意味。

此时,IRIS手里端着外红内黑的圆形托盘站在角落里,眼睛一直在看38座的客人。

那是一对年青情侣,女孩子长得真美,轮廓分明,皮肤白皙细腻如同玉石,双眼迷离地望着对面的情人,好像是凝望海波的迷人月光。淡金色的卷发散漫垂落,将她裸露在外的肩膀手臂衬托得更加雪白,最可爱的是她额头前那一缕弯弯的刘海,堪堪地在眉毛上方划过一抹轻巧的弧线,为她本来就很秀逸的面容增添了许多风流妩媚。坐在她对面的是个健健壮壮的大男孩,麦色的皮肤,粗壮的胳膊,宽厚的胸膛,头发长得有点儿乱,却没有邋遢的感觉,大男孩并没有成熟男人的深思熟虑,表情间带着少许孩子气。


点餐的时候,IRIS看出来他们没有多少钱,点来点去只是要了一份食物,两杯冰水,和两套餐具。


一开始他们还只是十指相扣凑在一处说着贴己话儿,但慢慢地有些无聊了。女孩便提建议比赛谁能不眨眼睛,不调头,盯着对方看得更久。“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 男孩眼中跳跃着星光,女孩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说:“-K-I-S-S-”她的脸红扑扑地荡漾着葡萄酒的艳光。


在旁人看来,这真是一个无聊的游戏,一对男女四目相投,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嘴角憋着笑,就那么对视着一看就是好几分钟。IRIS手里端着他们点好的菜,看到这个场面,无论如何也是走不过去的,只好不远不近的等着。又过了一会儿,终于,男孩一不小心眨了眼,输了,女孩咯咯地笑出声儿来,她俏皮地对着大男孩挤挤眼,脚上的高跟鞋轻佻地在桌子下面轻轻地踢着他的腿,那摸样儿好像在说:“你输了吧,你认输吧!”


大男孩被撩得火大,腾的一声站起来,俯身过去,一把捧住那娇艳欲滴的花儿,毫不迟疑地吻了下去,如同一个决心不顾一切跳入山涧的顽皮孩子。女孩儿吃了一惊,后背紧张地绷直了,但不过一瞬间,她便被缠绵地吻脱了气力,急忙抬起白玉般的细长手臂勾住大男孩的脖子,另一只手摩搓着他蓬乱的头发,不甘示弱地回应入侵。


两人曼妙的人儿如胶似漆地缠绵拥吻,竟然将周围的人都当作了空气。几个客人将头转过来,微微一愣,便又微笑着移开了眼光。就连SUSHI BAR台的师傅也都探头过来对着两个人仔细探究了好几眼,平淡无波的脸上竟然也荡出一丝莞尔。谁不喜欢看那些甜蜜的,温柔的,爱得如火如荼,爱得浑然忘我的情侣们?谁不怀恋似无忌惮的青春,谁不向往狂热痴迷的绽放?年青终究是美丽的。



IRIS看着他们又是羡慕,又是心酸,过去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年少轻狂?


她记得那时的自己也是喜欢坐在那个位置,和他双手相扣,四目相投,总也看不厌似的。对她来说他就是个琢磨不透的万花筒,有着变不完的把戏,他的一切对她都那么不可捉摸,他的花样百出,他的喜怒无常,他的悲伤孤独,他的抑郁疯狂都让她越陷越深,情难自己。


回想起来,那是人生中非常短暂的一段时光,可是为了那短暂的花事荼蘼,自己竟然要付出一辈子的时间去承受,去回忆,去忏悔。那时的自己如同一棵树,而他则是夏日暴雨中劈下来的雷电,震撼的强光让她自焚般的迷失,不过当雷雨过后,一切都消散了,唯独将她留了下来,带着一个孩子,在黎明的薄雾中张皇四顾。一切都没有了,只有被雷电劈过烧过的一棵树,被烧得黑漆漆的,孤独而荒凉地站在一片荒原野地。

IRIS难过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欣长的手指发呆,她习惯性地用右手轻轻捻动辄左手的无名指根,空空的,光滑的,唯一能触摸到的是皮肤下坚硬的指骨,她想象不出这个指头上戴上戒指的模样,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了,虽然她连24岁都不到,但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很老了,老得再也不敢去爱,不敢去奢望爱情了。或许这一辈子都没有希望了吧?无名指上永远都会是光秃秃的,自己就好像是一朵被遗忘在荒凉谷底的野花儿,独自绽放又将在季节的更替中独自枯萎。

冷不丁的,她想起那天在街上的偶遇,一个不期然的对视,一种让她久违的心悸,她记得他温柔的眼神,是欣赏也是赞叹,好像他是认识她的,好像他们曾经在时光的洪荒中有过交集.....可是为什么他现在才出现呢,一切都晚了,他来的太晚了。


后来在菊屋又见到了他,她的心一下子绷得紧紧的,不敢多说话,不敢对视,甚至不敢多做停留,她屏住呼吸总算是得体地应付过去,可是谁成想偏偏还是出了错?IRIS觉得真丢脸,真没用,怎么自己连个服务生都做不好呢?再后来她经过榻榻米房间,听见艾媛媛在谈论自己,虽然声音不大,但是隔着布帘她依旧听见了.....现在一切都没有希望了,他一定认为自己是个又轻率又无知的人。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她感觉心无可救药的下坠,变成了痛苦的漩涡,他说的对,“那可怜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了父亲”。IRIS的心很冷,手也是冰冷的,感觉身体所有的热量都要化作了眼泪一不小心就会溢出眼角,她急忙用力地吸气,深深地又吸了一口气,然后很缓慢地将胸口的郁积吐出来。她听见艾媛媛开心的笑声,心里充满了羡慕,真羡慕象艾媛媛那样的女孩,美丽又自信懂得把握自己的命运,而自己已经是命运洪流中的一片枯叶,没有选择没有尽头的漂浮,离幸福越来越远。


“IRIS! 老板叫你来办公室一趟。”山下的秘书是个日本人,脸上的妆容十分夸张,细细的眉毛,白白的粉,红红的唇,好像带着面具似的。她平时是不屑于搭理下面的服务生,面对面也未必舍得点头,这时来叫IRIS,口气亦是生硬的很。


IRIS将手中的事情交待给同事,解下围裙跟在秘书后面往楼上走。换做别人,有机会见到老板秘书,总是禁不住巴结讨好问东问西,恨不得套出一些公司八卦才合算,可是IRIS却好像活在壳子里一般不闻不问。一个将自己放逐了的人,对别人也是提不起兴趣的。


一进会客室,IRIS就看见坐在沙发上正跟山下说话的古澹,本来白得透明的脸一下子绯红一片。刚刚还想着他呢,怎么这么巧?IRIS偷偷地看了古澹一眼,没有想到古澹也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只吓得她急忙收回了目光,低下头,一颗心乱蹦乱跳犹如雨点滴答的湖面。

古澹自从知道IRIS是个单亲妈妈,虽然没有歧视的意思,但是本来对她的好感还是打了折扣,总觉得一个花一样的女孩,不知自爱,未婚先孕一定是因为任性胡来造成的。此时古澹自然看出IRIS的窘迫,尤其是她羞怯不安的模样,像一朵在风中摇曳的鸢尾花,让人怜惜。

山下大概把情况介绍了一番,IRIS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抬眼看一下古澹,也是惊鸿般一触即退。轮到IRIS介绍格兰湖岛美食节的来历和筹办活动的进展,古澹索性拿着笔在纸上一排排地做笔记,偶尔发问,神态始终自然温和,IRIS好像感受到他的沉静,原本微微发颤的声音也平稳下来。

古澹听她说话条理清楚,文案设计新颖漂亮,附上的店面装饰素描也很有创意和想法,心中赞她聪慧,又想以她这个年纪本该悠哉乐哉的读书谈朋友,无忧无虑享受生活,谁知道一步错步步错,却年纪轻轻的当了单亲妈妈,旁人的冷眼笑话自不必说,自己心里的委屈想必更不会少,又不免替她暗暗叹息。


此后每周三天古澹都会到菊屋上班,办公室位于菊屋的顶楼,在会议室的隔壁,房间不大,过去是用来培训员工的,现在稍加整理,放上了办公桌椅,就有模有样充当起零时的美食节筹备小组专用办公地点。

最初的两个星期,除了工作,古澹和IRIS几乎没有多少闲话,IRIS做起事情来认真细致,表情总是轻轻淡淡的,话也不多。办公室里常常只听得见噼噼啪啪敲击键盘的声音。有时工作得久了,IRIS会送上一杯茶或是一杯咖啡,放在古澹的桌边,轻轻说一句:“休息一会吧....” 那感觉好像夜雨打过琵琶,微风拂动树梢,有那么一点点关心,但又似乎了无痕迹。

IRIS一到五点就要急匆匆地去接孩子,学校的课业多常常不得不带到办公室里利用休息的时间完成,古澹看在眼里,总是不动声色的多揽一些工作过来,哪怕自己不得不加班多工作一会儿,但他始终只是默默地,从来没有在IRIS面前夸耀自己的功劳。他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何尝不希望能多帮IRIS一点,但自己不过是个连工作都没有着落的留学生,在没有看到曙光,未来一片风雨飘摇的情况下,哪里多想?所以他非常小心地把握着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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