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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别走(34)漫长的夜路

(2015-02-16 21:23:13) 下一个
34

瞿陌松一下子找了好几份工,除了周末的晚上在Alberni街帮人停车,他还在一家韩国人开的超市里当理货员,遇到节假日时间合适他也在网上登广告为人提供接送机场的服务,学校里的cafeteria有打扫卫生的空缺,他也去报名应聘。


                       



每次下夜班,瞿陌松经过空旷的城市,都觉得自己正行走在一个只有电影中才会出现的荒城里,一切都静止了,图片一样的没有了脉息。白天里繁忙不堪的道路过了午夜被自动切换成一条条鬼街,无数昏黄黯淡的鬼眼,一颗接着一颗向寂静无声的街道投下苍老而疲惫的眼波,将衰老破旧的房屋,字体各异的招牌映照得恍恍惚惚,影影绰绰。


午夜后的城市如同陷入沉思中的老人,昏沉中所有的生命迹象都已经降到了最低点,无数的回忆在轮番亮起的红绿灯下却梦魇般鲜活起来,这是一个灵魂错乱交汇的时刻,透明的记忆在光影中再一次重生,将大街小巷当作了舞台,将高墙矮院当作露台的银幕,让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一幕接着一幕回放,10年前,50年前,100年前死去的人们都在时间的岩层中重叠相交。曾经的灯红酒绿,曾经的人间悲喜,都如约而来。


瞿陌松的车就像一条游过黑海的银色小鱼,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街口,经过一个又一个尽情演绎着的故事,它们中有快乐的,有伤心的,有痛苦的,有纠结的,海妖般的歌声在夜色中流淌,开始是欢愉的,美妙的,渐渐地演变成不甘心,不情愿,不能释怀的苦涩呻吟,世间万物从来都是新人笑,旧人哭,曲尽人终之后又是一番歌舞升平。可惜已经没有人能够读取埋藏在城市那颗巨大头颅中的苍凉回忆了,它们只能在萧索黯淡的光影中起舞,一直到晨光隐现,才拖着疲惫的舞步败兴离开,寄望于下一个黑夜的降临。


有人说遗忘是上帝给人类最好的礼物,但是遗忘又何尝不是世间最残酷的?


瞿陌松忘得了艾媛媛吗?本来他以为他永远也忘不了她的,可是现在他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去思念艾媛媛了。过去那些本来用来想念艾媛媛的时间被工作填得满满的。每天都那么忙那么累,恨不得有48个小时才够用,回到家常常已经是凌晨,他顾不上洗漱就一脑袋扎在枕头上昏昏睡去,连一个梦都来不及做,又被闹钟摇醒,开始新一天的劳碌。

自从那天离开后,瞿陌松强迫自己将艾媛媛的一切埋藏起来,装进上锁的保险箱,轻易地瞿陌松不再愿意将锁打开。虽然他还不能忘记保险箱的密码,还常常有冲动去打开保险箱看一看她,但是他只要不给自己去想念她的时间,她是不是也会和世间一切终将过去的记忆一样被遗忘在岁月的深海?

只是,街上相互簇拥着的情人,或是偶尔几个和艾媛媛一样爱笑的女孩都会让瞿陌松有片刻的失神,爱情是一种气味,即便爱已经离去,可是任何一丝熟悉都会又一次将爱唤醒。


这天瞿陌松接到电话预约帮一大家子人拖行李去机场,他在车上铺上一块不用了的大床单,然后将客人大大小小的行李堆满了后座。从家里出来,接上客人的行李,外加堵车,还有路上来回,加起来也有将近3个小时了,可是昨天在电话里,对方一个劲儿的砍价,明明市价是50块,对方只愿意出35块,口气十分强硬。瞿陌松做机场接送没有多久,但是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门槛和技术含量的恶性竞争行业,纯靠拼价格,谁让瞿陌松没有选择呢,他宁可降价也还是接了这一单。


回来的路上,瞿陌松的车被堵在路口,远远地看见那个女孩举着牌子在马路中间的路基上走来走去。她戴着黑色的小礼帽,染成黄色的头发,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高腰短裤,黑丝袜和及脚踝的土黄色高邦靴。女孩站在来往车辆密集的马路中间,手里拿着一个用DONUT盒子的白色背面做成的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I need money for food and travel.”

每当红灯亮起,女孩就有了机会,看见有人摇下车窗招招手,女孩就会像只蝴蝶一样,在车子的夹缝中钻进钻出,敏捷地接住车窗里探出来的钱。


不一会儿,女孩儿往瞿陌松的车边走来。尖尖的下巴,苍白的小脸,只是身材细弱,像个高中生。不知为什么,瞿陌松有种感觉,觉得她皱眉的样子肖似艾媛媛,只见那个女孩儿挨个儿地经过停着的车辆,快速地瞟一眼驾驶室,虽然她竭力保持镇定,但不安的眼神还是暴露了她的恐慌和稚嫩。

“应该是个离家出走的高中生吧!” 瞿陌松想,不由自主地摇下车窗,对女孩儿招招手,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来,打开一看里面就是今天刚赚的三十五块钱,要是过去,他可以一下子全给女孩,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他还要拿这钱去给车加油,现在油价上涨的厉害,今天赚的钱都不能将油箱加满。瞿陌松盯着钱包里唯一的那张二十元的绿色钞票看,还有电话费网费要交,月头的账单一张接着一张,自己的钱实在是一分也不能多花的。最后他拿出一张五元钞票递给女孩,这已经是他能承担的最大的数额了。

女孩儿小声地说谢谢,瞿陌松利用这个机会,赶紧说:“拿着钱快点回家吧,街上不安全!” 女孩儿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嘴巴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街口的绿灯亮起来,后面的车按响喇叭,催促瞿陌松离开。女孩子急忙退回到路中间的安全岛上,瞿陌松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看着后视镜,直到那个女孩的身影彻底被淹没在车海之中。



爱了,就是有了牵挂。那个人的身影总是盘踞在你的心头,你会每天想到很多遍,仅仅因为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容就将自己越来越冷的心变软融化。瞿陌松多么希望将爱的酸甜苦辣,最后都化成了一句:“你好吗,有没有想我?”而这时, 最让他开心的莫过于艾媛媛微笑着说:“当然,我一直都在想着你,想得心都痛了。”


但是,瞿陌松苦笑着摇摇头,心头的酸涩苦闷又都变成了绝望,他不想再骗自己了,她不爱他,她一定没有想他!否则她怎么会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连一声问候都没有?这些天他经历了很多,赢得中介押金的喜悦,在贫民窟的租房见闻,每天的工作感想,但是她从来不闻不问。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只会粘着女友的男孩,他正在经历一场蜕变,从一个幼稚的男孩变成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但是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知道。


市郊的道路被黑暗所吞没,万籁俱寂,车轮压在碎石头路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冷不丁的从路边蹿出一个黑影,也不知道是只野猫还是兔子,将胡思乱想的瞿陌松吓得清醒过来。情急之下,他急打方向盘,车子失控地向路边的树丛冲了过去,瞿陌松还没来得及踩刹车,就已经一头扎进了树丛后面的暗沟,车子摇晃着往沟下滑去,一直滑出去老远,撞在一颗歪脖子树上才停了下来。瞿陌松惊魂未定,只感到脖子和胸口都是汗,车灯歪歪斜斜地将光柱投向的杂乱无章的草丛。一个念头跳了出来,如果此时此刻,他死了,会有人知道吗?会有人在意吗?会有人牵挂吗?艾媛媛呢,她会伤心难过,会哪怕为自己掉几滴眼泪吗?


艾媛媛不是没有想到过瞿陌松,也纳闷过这些天瞿陌松为什么没有打来电话,本来热情周到的男友忽然销声敛迹,她难免有些不习惯。但是艾媛媛永远不会怀疑自己在瞿陌松心中的地位,她十分肯定只要自己一个电话,温言暖语几声瞿陌松就会屁颠颠地跑来。但是这个电话艾媛媛始终没有打,因为她觉得还不是时候。


此时的艾媛媛正忙着为选美比赛填写申请表格,在个人信息栏中填写了“未婚无男友”五个字。众所周知,佳丽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能取得最后的胜利,靠的是粉丝投票,单身的女性容易获得男性粉丝的青睐,所以艾媛媛心里很明白,现在还是先不要理睬瞿陌松的好,甚至暗喜瞿陌松总算知趣了一回,如果瞿陌松和过去一样一副赶不走,踢不开的模样,那该多耽误事儿啊!不管怎样,等选美的事情过去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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