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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别走(20)孩子退烧了

(2015-02-02 13:15:27) 下一个
20


孩子依旧发着烧,小小的身体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冷,翻来滚去睡得很不安稳,IRIS拿着体温计量了又量,她有过跑急诊的经验,一般只是发烧的孩子医生是不会给开药治疗的,除非持续时间过长,或是有其他更显著的症状,感冒只能靠孩子自己抗过去,不过辛苦的是一边照看的大人。IRIS一个晚上都守在小南瓜的身边,不断地打湿毛巾给小南瓜放在额头上降温,还时不时帮小南瓜盖上踢开的被子....如此折腾了有大半夜,小南瓜的烧退了,小小的脸上露出安详平和的神情,终于睡熟了。


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IRIS又累又乏,觉得脑子钝钝的,怎么都睡不着。


格兰湖岛上寸土寸金,她租住的是一个简陋的地下室单间,窗户很高,平时站起来也看不到多少外面的风景,窗帘是平淡无奇的白色,此时被街头的路灯染成淡淡的橘黄,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家具大多是些二手货,饭桌是从小区附近捡来的,一起捡来的还有一个椭圆形的棕色咖啡桌和三张又笨又重的椅子,衣柜和沙发是在网上淘来的,小南瓜过去的尿布盒子就是储物箱,沿着墙摆了一长溜,生活是挺简陋的,好在平时也没有什么客人来访。


此时,IRIS呆呆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有了孩子以后,她觉得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过去她喜欢摄影,喜欢音乐,现在这些都被置之高阁。小南瓜出生以后,每天夜里都会醒来好几次,因为休息不好,工作起来很难集中精神,IRIS过去有两份文职都因为她稀里糊涂的不断出错而丢掉了。从小到大小南瓜常常会莫名其妙的生病,不是发烧就是拉肚子,他摔下过楼梯,被小朋友咬过,被剪刀扎伤过,有时也会动不动流鼻血,让IRIS操不完的心,她不得不经常请假,如果只是手脚不麻利,做事笨一点大多雇主还是可以原谅的,因为只要工作态度好,勤能补拙,但是如果老是要请假,打乱雇主的工作安排,这份工作还能干多久就难说了,幸亏菊屋的山下先生十分照顾自己,否则只怕连一份服务生的工作也保不住。


IRIS脑中走马灯一样纷乱,烦心事挤满了她的心头。她觉得身体里一阵阵的绞痛。最近常常觉得痛,痛得无法呼吸,但是也说不清是哪里,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捏在了一起,好像是要拧干衣服一样的被一股强力绞了一圈又一圈,很快胸口也感到了压力,完全麻木了,手脚冰冷,不断上涌的热流,酸酸的,刺刺的,最后化成了无声的泪水不争气的涌出来,打湿了枕头。IRIS有些机械的擦掉那些全无用处的眼泪,她不觉得自己可怜,她是一个被厄运诅咒的人,无力争辩反抗,只能苦苦支撑,究竟能支撑多久她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心中还是记挂小南瓜,她希望结局快点儿到来。母亲说的没错,像自己这样的人放在过去,不是被装在猪笼里淹死,就是被石头砸死,反正是不得好死。如此一想,IRIS忽然冷笑起来,本来痛得要抽搐的身体变得麻木,被母亲憎恨到这个地步的人不多吧?IRIS自嘲的想,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被子好像是快裹尸布,而自己就是躺在冰窖里的尸体。


小南瓜在睡梦中忽然低低地叫一声妈妈,眼睛还闭着,小手在黑暗中四处摸索,直到IRIS伸手过去,接过那只无助的小手,紧紧握住,孩子才安心了,迷迷糊糊地又再睡去,不一刻发出了均匀的鼻息。


IRIS怜爱的看着小南瓜,又是心疼又是难过,都说妈妈怀孕时候的心情很重要,一个安详愉快的准妈妈会有一个活泼外向的孩子,而一个忧心忡忡,情绪低落的母亲也会有一个忧郁悲伤的孩子,显然小南瓜就是后者。


5岁的小南瓜看起来比同年龄的孩子都要瘦小,他是个皮肤白净清秀异常的小男孩,圆圆的眼睛扑闪着又大又黑,睫毛长长的翘翘的,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每个初次见到他的人都发出惊叹,夸他长大了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女朋友,夸他可以去当电影明星,随后他们习惯的对着IRIS和小南瓜反复打量,比较了半天才勉强说:“鼻子像妈妈,啊哈,性格也像妈妈的,是个安静的好孩子,孩子的爸爸一定长得很帅吧.....”


IRIS总是不知所措地笑笑,每次看见小南瓜就好像看见了他,一样的眉眼,一样懒洋洋的笑容,活脱脱就是一个缩小版本的他。为什么那么漂亮的人可以那么任性呢?IRIS的心中全是苦涩,这一切都不是孩子的错,错的是自己,她不该为了要记住一个人就将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最后吃苦的不但是自己,还有孩子。


她大学只念了一年就辍学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目张胆地违背母亲的意愿,她知道母亲会大发雷霆,果然她还没有把话说完,母亲就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只汤碗向她丢过来,她被击中额头,血和热滚滚的汤流了一脸。母亲果然逼着她认错,她没有吭声,任凭母亲怎样逼问也不说,骨子里她有着异常倔强固执的一面。


母亲说:“是谁?是不是你们学校的?我们去找他家评理,把小姑娘的肚子弄大了就跑了,不行,我们要讨回这个公道!”


IRIS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凭脸上的血迹和汤汁滴滴答答,只是一遍又一遍冷静地说:“妈妈,你不要管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别人没有关系。”


“你这个死丫头,我辛辛苦苦地生你养你,把你拉扯大,把你当公主一样供着,花钱让你学艺术学舞蹈,好吃好穿,就是让你出去跟人鬼混生野种的吗?你说肚子里的野种有7个月大了,现在要怎么办,打胎也晚了,什么都晚了.....你说到底是谁干的,我们去讨说法,是要结婚还是要经济赔偿,不能就这样算了。”


“是我自己要孩子的,我自己想养.....”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看爱情小说把你看成了一头蠢猪!你要自己养孩子,可是你会做什么?你会做饭吗?会过日子吗?平时都是保姆将水端到手上....你以为你离开这个家还能天天当大小姐过顺心日子吗?跟你爸一样都是管不住裤腰带的东西,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母亲越说越生气,忽然将一桌子的饭菜全部扫到地上,指着IRIS的脸吼道:“你要养野种,现在就给我滚,我丢不起这个人,给我滚出家门,我们大家大户的好人家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听到母亲如此恶毒的咒骂,IRIS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没有求饶更没有哭,她觉得真正的自己高傲而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原来她真的很了解母亲,母亲的每一句咒骂都曾在她的脑海中上演过上百次,她本来是想留下一封信就偷偷走掉的,但是心里还是有0.01%的侥幸,希望母亲能够接纳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这样一来至少孩子生下来不至于衣食无着。但是事情还是走向了最坏的情形,看来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她拖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离开了面海临山的大豪宅,反正她从来没有爱过那个冰冷无声的大房子,就如同母亲从来没有爱过她。


街上的路灯不知怎得忽然灭了,窗口那片温暖的橘黄旋即荡然无存,房间里复归一片阴暗。 又是一夜未眠,IRIS有种虚脱的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但依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轻轻地放在孩子的额头上,指尖下的温度正正好,不冷也不热,悬了一晚上的心到此时才终于放了下来。小南瓜安安稳稳地躺在被子下面,睡得十分酣畅,小小的身体舒展着,两只胖嘟嘟的小手轻轻扣住被沿,样子可爱极了。每次看见孩子纯净柔和的小脸,IRIS都觉得自己的心有种要融化的感觉。


她侧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熟睡的孩子,眼睛画笔一样勾勒着孩子小巧精致的面庞。思来想去难以自己,她的生活是混乱的,可是这孩子是无辜的。小南瓜是个特别乖巧的孩子,每当IRIS一个人坐着发呆的时候,他都会很懂事地待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不是玩玩具就是捡地上的小石头,默默地陪伴着妈妈,时不时地侧过头看IRIS一眼。有时候小南瓜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跑过去递给IRIS,IRIS会微笑的接过树叶,然后抱住他,在他的小脸蛋温柔地亲上一口,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放他接着去玩。


IRIS告诉小南瓜他的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如果遇到有人问就这样回答,小南瓜果然就是这样跟人家说的,不过也常常会遇到人家追问一句:“你想爸爸吗?”这个问题IRIS没有教过,但是小南瓜却根本不需要嘱咐,就懂得简单而清脆的迸出两个字:“不--想。”


“一点也不想?”对方显然不相信,哪有孩子不想爸爸的呢?“嗯,不想。”小南瓜淡淡地说,紧紧抿住嘴唇的样子看起来很像IRIS。


每当看到这些IRIS就觉得愧疚,自己怎么可以那么任性地将孩子带到人世来呢,她真的能够看护好他吗?在孩子出生前她曾经以为自己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做到,不过经过这五年的磨难,她的生活依旧是一片在风中飘摇不定的沙丘,现在的她对自己充满了怀疑,再也不敢轻易给出自己的承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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