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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们年级小(三)套鞋 月饼 学费

(2015-03-01 13:13:52) 下一个

中秋月餅上市了﹐那香味滋溜滋溜地往鼻子裡躦。芬芬咀嚼著鮮肉月餅﹐讓只吃了泡飯的嘉美直咽口水。腳上的套鞋悶得腳趾直癢癢﹐走路脫咯脫咯地響。口袋的空空如也﹐一襲一襲地攻擊她的心。[怎麼辦﹖又沒要到學費﹐怎麼辦﹖] 只 記得昨日自己站在爸跟前﹐眼淚一串串流出來﹐流到下巴﹐再一滴滴淌到胸口。爸卻悶聲不響地吸煙﹐萎縮在椅子上﹐沒斜看她一眼。紅旗要到了錢﹐光明要到了錢 ﹐曉燕也要到了錢。就是到了自己﹐爸頭也不抬﹐只是時而咳嗽一聲﹐清清嗓子。粗糙的手搓著﹐象是要搓出一點錢來﹐可是除了老繭卻什麼也沒有。嘉美真恨﹐恨爸這樣無聲地抽煙。恨他偏心﹐恨他拿不出學費。

晚上爸悄悄塞給嘉美一小卷﹐舊舊細細的錢﹕ [只有一塊五﹐其餘的再等等﹐再等等。] 嘉美把臉蒙在被子裡無聲地大哭。長大嘴﹐扭曲的臉﹐眼淚從眼角流出﹐卻誰也聽不見。那是爸買煙的錢。爸煙癮那麼重﹐不抽煙讓他怎麼過。早上嘉美小心翼翼地把錢塞回爸的口袋。

脫咯脫咯﹐套鞋響。芬芬認真地問嘉美為什麼不下雨還要穿套鞋。這大套鞋還不和腳﹐又重又笨﹐半個小腿都套住了。脫咯﹐脫咯﹐嘉美不回答。心想﹐ [幸好紅旗今早要護送曉燕先走了﹐不然一定被她罵。]

[不曉得曉燕好一點了沒有。] 蕭秀岔開話題。

[早上我看她站都站不起來了﹐還一定要去學校。] 嘉美聽了心疼﹐想著紅旗和光明輪流背著曉燕去學校的情形。

小兒痲痺症讓曉燕只有一米四三的身高﹐下肢變了形﹐還時而異常地疼痛。她嬌美的臉時常有著痛苦的表情﹐卻還是嬌得如花似玉。老天就是這樣吝嗇﹐如果他給了你什麼﹐一定又會拿走些什麼。曉燕有了完美的臉龐﹐卻被奪走了歡跳的權力。

蕭 秀﹐紅旗﹐嘉美三人今年讀高一﹐齊齊入了女校。可憐曉燕一個人留在初中﹐和光明那個搗蛋鬼在一起。民辦小學的眾老師們一定是如釋重負﹐和光明週旋了六年﹐ 終於解放了。復旦中學的老師們還不知請進了個孫悟空﹐經過六年的熏陶和磨煉﹐都快要修成了齊天大聖。紅旗早早的警告了搗蛋鬼光明﹐要是敢闖禍一定嚴刑拷打 ﹐上老虎凳﹐灌辣椒水。嘉美更是以利誘之﹐倆姐姐軟硬兼施﹐也不知會不會有效。

專制的大姐﹐調皮的小弟﹐再有 這惹人疼的妹妹﹐嘉美時常是被忽略的一個。小時候嘉美是個瘋丫頭。整天尖著嗓子大叫大鬧﹐試圖多得一些父母的關愛和玩伴們的關注。長大了﹐她漸漸變得溫順 賢惠﹐比別人更會體諒人﹐照顧人。強悍的紅旗和溫柔的嘉美總是鮮明的對比。女兒十八變﹐大家長著長著﹐連性子都變了。蕭秀從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孩變得更活潑 了。以前的她內向﹐甚至有點自閉。她討厭和這群唧唧喳喳的小雀們在一起。如今﹐她已習慣了紅旗的專制﹐嘉美的溫順﹐曉燕的靈氣文靜﹐水晶般的心。再加上小搗蛋的烏搞百葉結﹐這一家子﹐有時真是讓蕭秀哭笑不得。可沒有兄弟姐妹的她﹐何嘗不是把他們當作了自己的親人。

丁紅旗今天十六歲生日﹐蕭秀用 攢下來的零用錢買了塊月餅。甜甜的月餅﹐甜甜的心。想著拿出來時大家圍在一起﹐把月餅分成六塊。第一塊給紅旗﹐第二塊給嘉美﹐第三塊給芬芬﹐第四塊給曉燕 ﹐第五塊給光明﹐最後一塊給自己。紅旗的十六歲花季就會這樣甜甜地開始了。忽然想到今天美麗的地理老師轉為班主任﹐蕭秀心情更好了。要是嘉美知道了一定會 開心得冒泡。前幾天舊班主任告訴她的時候她就想說了。想想還是忍住了﹐歡樂的小秘密象小蝴蝶似的﹐好像一不小心就會飛走了。蕭秀情不自盡地抿起嘴﹐看了看 身旁愁眉苦臉的嘉美﹐又看了看在一旁細嚼慢咽的芬芬。咂咂嘴﹐芬芬終於吃完了那袋鮮肉月餅﹐開口說話了﹕ [嘉美﹐我有雙鞋我穿不下了﹐給你穿吧。別老是大晴天穿套鞋﹐老奇怪的。人家看到你還以為你神經不正常呢。]嘉美看了看自己的鞋﹐一臉苦笑。

課堂裡嘉美穿著過大的套鞋﹐象大腳怪物似的。美麗高貴的陸老師一進門就撇了嘉美一眼。看到新班主任﹐同學們心裡都都吁了一下﹕[太好了﹐換來了個仙女而不是妖怪。] [起立﹗] 蕭秀喊﹐ [敬礼﹗]

[ ---]同學們朗聲說。 [同學們好。] 陸老師說。 [坐下。]蕭秀走回自己的座位。心裡焦急﹐ [紅旗怎麼還沒到啊。]

[我姓陸﹐大家都知道我是地理老師。] 陸老師開始自我介紹。[從今天開始﹐我-]

就在這時候﹐紅旗蹬蹬蹬跑到教室門口﹐上氣不接下氣﹕ [對﹐對不起﹐陸老師﹐我遲到了。] 說著就走到自己課桌﹐一屁股坐下了。 [咳咳﹐] 陸老師清了清嗓子﹐ [從今天起﹐我將會是你們的班主任。我負責大家的紀律﹐思想品德﹐衛生﹐等等。在這些方面上﹐我是很嚴格的。因為這些都代表著一個人的人格。你們都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我不希望你們的光芒因為有不好的習慣而變得黯淡。希望在這新的一學年裡大家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好一個冷美人﹐好嚴肅。 [丁嘉美同學請你站起來。] 陸老師盯著嘉美看﹐[請問﹐你穿的是什麼﹖]

嘉美漲紅著臉﹐底著頭看自己的鞋。嘴脣被咬得好疼﹐卻也躲不過陸老師冷冷的目光。 [請注意自己的儀表。] 簡單﹐利落。 陸老師走到桌後座了下來。嘉美被涼在那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陸老師拿出點名簿﹐嘉美的心更是一緊﹐完了。。

課間休息﹐嘉美被叫到辦公室﹐久久不出來。紅旗氣得直跺腳﹐象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走來走去。蕭秀也擔心地往辦公室裡張望。同學們都關心地圍在週圍﹐也不知是真的關心還是想看熱鬧。終於﹐嘉美緩緩地走出來了。她沒有哭﹐只是拖著她的套鞋﹐脫咯脫咯地走。

[嘉美﹗]

[怎麼樣﹖]

[你沒拿到學費怎麼不跟我們說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嘉美誰都不理﹐緩緩地走到操場上﹐也不顧上課的鈴聲。同學們紛紛跑進教課樓裡﹐只剩下紅旗﹐芬芬和蕭秀擔心地跟在嘉美身後。忽然﹐嘉美脫下一隻套鞋就往一棵樹幹上砸。一下﹐一下﹐發泄心裡的憤恨和不平。紅旗在一邊急得都哭了﹐沖上去奪過嘉美手裡的鞋。[你發什麼瘋啊﹐這是爸的套鞋你想弄壞它啊。老師怎麼說的啊﹖ 你說呀﹗你的鞋呢﹖﹗神經病啊你﹗] 紅旗啊紅旗﹐你心裡的關心都是這樣罵出來的嗎。蕭秀想跑上去抱一抱她們倆﹐卻也只是木木地遞過口袋裡的手絹。

嘉美接過手絹擦了鼻涕眼淚一大把﹐抽搐著說﹕ [學費陸老師給我墊上了。我說我一定會還她的﹐她說如果我能還﹐還會穿套鞋嗎。]

[那不是挺好的嗎﹖又沒罵你。] 芬芬不知趣地咧嘴笑。

[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 嘉美說著哭了起來。 [好啦﹐別哭了。陸老師是好心不是嗎。] 蕭秀安慰說。 [對啊﹐咱們還她不就好了。行了行了不哭了。] 紅旗一轉神﹐嚴肅地說﹐[我給你的鞋呢﹖你是不是把鞋給光明穿了﹖ 奇怪可我沒看見他穿啊。]

[他今天田徑比賽﹐求我借給他的。他當然在你面前沒敢穿﹐放書包裡了。] 嘉美哭喪著臉。

[這小子﹐無法無天了。我要叫他還出來﹗] 紅旗說著就衝動地往校外走。 [你﹐你干什麼﹖﹗] 蕭秀叫﹐[看門老伯在你出得去嗎﹖﹗]

紅旗耳朵都要冒煙了﹐少年時的正義感總是強烈和衝動的。 [我知道怎麼出去。]芬芬神秘地眨眨眼﹐[不過你們一定要保密。]

避開課堂的窗戶﹐貓著腰往陌生 的角落走。那是操場的西北角﹐堆了很多雜物﹐平時都沒人 去那裡。有一些損壞的雙杠﹐舊磚頭﹐鐵管子。還有一座不知派什麼用處的小房子。同學們都說那裡曾有人上吊過﹐所以現在關著。小房子大概只有十幾平方﹐窗戶 都被木板給釘死了。四個女孩模著牆往前走﹐蕭秀緊張得汗毛都豎起來了。芬芬很自豪地介紹﹕ [我每次買零食都是從這條路走的。誰都不知道﹐是秘密。我逃體育課時找到的。那時我只是想找一個陰涼的地方休息一下﹐沒想到這裡居然有個洞。]撥開爬山虎﹐舊水泥牆角果然有一個窟窿。蕭秀狠了一下心﹐往外躦。從沒逃過課的蕭秀忽然有一種莫明其妙自由的感覺﹐原來做壞學生是那麼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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