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吃鱼和写鱼

钓鱼是世界上开展最多的运动之一,是小孩子,青中老年人的摯爱。
正文

钓鱼疯子老刘(上)

(2017-01-18 06:53:38) 下一个

其实,到动笔的这一刻我才惊然发现,既要如实,又要改头换面地写我身边的朋友,并让小文既象山涧溪水那样起伏跌宕的极有扑朔迷离的弹性,又象风流女子的水蛇腰那般水性杨花的富有勾心养目的波折,比起我添油加醋写写游记,吹胡子瞪眼吹吹潜在我记忆里的故事不知道要难上多少倍。

不过老话说的好,“既写之,则安之”,我就让我的故事以“钓鱼高手”这四个字为开始,从我的心中像清澈的河水般涓涓流出吧。

说实在的,这世界上真正的钓鱼高手在商业或职业的钓鱼或捕鱼(commercial fishing)中比比皆是。比如以钓鱼养家糊口在水上漂荡一生的船长和水手。在这种以钓鱼为职业的工作环境中,你不想成为钓鱼高手都难,就是呆子傻子在这种环境里混上几年,也会学到几手钓鱼杀手锏的招数。

然而,我在本文中所提到的“钓鱼高手”一词则与职业钓鱼无关。这一词仅仅指业余渔翁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有矬子里拔将军之嫌。

在我的几十年的业余钓鱼生涯中,我遇到的钓鱼朋友恰似冬日盛开的海棠花,不但钓鱼的情趣有红有紫,有浓有淡,钓鱼的干劲和经历也千变万化,五花八门。我归纳了一下,至少有以下四种:

有的渔友开始钓鱼时哪个投入,哪个新鲜劲,仿佛一不小心发现了美洲大陆一般。在那段蜜月期中,他们在钓鱼上起早贪黑,随叫随到,仿佛不把钓点里的水钓个底朝天不肯罢休似地。经常一钓钓到半夜三更,钓到我哈气连天嚷着要走。这样的渔友便无奈地开腔:“渔魂王,再陪我钓一会,我钓鱼的余兴未尽呢。”听了朋友的这种话我不但不怪,心里反而生出了喜庆,暗想:“老天爷真开眼,在我的身边按插了这么好的渔友。我渔魂王三生有幸啊!”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朋友钓鱼的时间一长,尤其是钓到了几条够尺寸的大鱼,便把脸一沉,心高气傲地从歪斜的嘴角勉强挤出一语:“我当钓鱼有多难,原来比跑跑步还简单。”从此以后,如果你再请他钓鱼,他的回答不是有要事缠身,就是没有兴趣干这种花钱赔本的买卖。当有人说:“谁谁谁今天钓了许多鱼。”这种人往往会在背后不屑地说:“有什么可显摆的?不就是钓了几条鱼吗,这种事对我来讲稀松平常,早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有的渔友钓鱼的武器装备精良,其装备的豪华程度只在当年国民党王牌七十四师之上。小小的鱼轮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家中各式的鱼杆鱼轮都有,琳瑯满目地堆在家中成为一景。这些渔友才大气粗,紧跟渔具改朝换代的潮流不停地更换自己的武器,并且有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讨论渔具上一张口头头是道,在钓鱼上夸夸其谈,好大喜功,常常以头脑灵活而自鸣得意。如果你再仔细问下去,会郁闷不解地发现,像这样在渔具上肯花大价钱的朋友每年钓鱼的次数却少的可怜,充其量也就是十次八次。对于这样的朋友,我免费送一光荣的美名——忠实的渔具做秀专家。

有的渔友钓了几年鱼以后便开始走捷径——买船。这样不但自然而然滋生了一劳永逸懒惰的想法,而且限制了钓鱼范围,一年四季被自己的船耍得团团转。这样的业余渔翁虽然每次钓鱼都有所获,但钓鱼的次数明显减少。有少数者动不动拿自己的大船来炫耀自己的富有,仿佛有船便是钓鱼大师的象征。如果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他便翻着白眼珠子,牛气哄哄叫嚷:“什么?你连条像样子的船都没有还敢与我讨论钓鱼?简直是痴人说梦的笑话。”

有的渔友出于种种原因,或是家中贫寒余钱有限,或是孩子太小没有富裕时间,不得不把钓鱼当做饭后茶后类似于散步的活动之一。只要得闲便提着鱼杆到自家后院的鱼塘或附近的小湖小河甩甩鱼杆,钓钓鱼,以达到止去因不钓鱼而心痒的效果。这样的渔翁虽然在钓鱼上出勤率极高,但由于只限于家门口的那二亩死水,典型的闭门造车型,没有经过大风大浪,见少识更少,在钓鱼上属于缺乏见世面一族。我当年迷上钓鱼时就属于这一类。

不过,像上面我提到的这几种渔友,即便在钓鱼上获得了许多好成绩,在我的眼睛里仍然不能称之为“钓鱼高手。”

那么什么样的业余渔翁可称得上“钓鱼高手”呢?

我心目中的“钓鱼高手”不仅仅在于他能不能钓到鱼,也不在于他有没有条船,钓鱼的武器是否精良,而在于他一年中钓鱼的次数是多少?钓鱼疯狂的程度又是如何?在钓鱼上是不是持之以恒?是不是把钓鱼当做自己一生的乐趣?如果我话讲到这里你还不能理解,那么就请你不妨耐心地听我把《钓鱼疯子老刘》的故事讲完,我心中那关于“钓鱼高手”的标准便纤毫毕见,一目了然了。

我把老刘定格在钓鱼疯子,定格在美国东海岸华人业余渔翁中高手中的高手并不是一时间心血来潮,而是根据老刘的钓鱼经历和他的钓鱼表现。

那么老刘又是何许人也?

有一次老刘钓鱼钓到兴头上,满脸都是过年时张灯结彩的喜样子。我见时机成熟,便借着渔船返航的机会,因势利导,钓出了老刘记忆中的一段不肯告人的往事。原来,老刘比我小三岁,家住中国东北黑龙江的一条大河的旁边。

据说在文化大革命以前的那个年代,黑龙江的淡水渔业正旺,尤其是那条大河,水里各种各样的鱼儿哪个多啊!白天河面上活蹦乱跳的鱼儿处处可见。一到夜幕微垂,离河岸还有一里地便能听到鱼儿拍浪撒娇发出的欢声笑语。那时候,大家都忙忙碌碌地干活,养家糊口,哪有闲心去玩。不过,为了改善生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己钓鱼吃鱼便成了河边居民最喜爱的,也是唯一的业余活动。

河里的鱼多,爱钓鱼的人自然而然也多。在这种得天独厚钓鱼环境的熏陶下,老刘刚学会走路没多久,便哭着闹着让家人领着他到河边看光景。五六岁那年,老刘便开始摸起地上躺着的竹杆跑着叫着要去河边钓大鱼。真应了一句老话: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时势造就了钓鱼疯子老刘。

老刘亲口告诉我,他响应邓小平的号召,于一九七八年秋考入了中国北方的一所名气远扬的医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在一家大医院做起了医生。当时,病人那个多,他又是住院医师,工作上一天到晚连轴转,累得比孙子都孙子。就是这样,他仍然没有忘记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到北京郊区的各大水库去钓鱼。以致于他周围和他要好的医生护士们隔三差五地拎着老刘送给他们/她们的活蹦乱跳的鲜鱼提前了近半个世纪奔了小康。他的许多同事至今见了老刘都亲切地说:“我见了你,就如同见了鱼。”

二十多年前老刘又赶上了出国的潮流,来到了美国德州(State of Texas)最大的城市休斯顿(Houston)的一所名牌大学读起了博士研究生。他一下飞机,那位身材高挑,黄头发,高鼻梁,蓝眼睛,已有妇人媚姿的美国教授加导师便款款而来,笑脸相迎。在握手言欢之余,老刘的第一句话既不是关心自己的住宿,也不是涉及自己的未来的科研项目,而是单刀直入:“请问,到哪里能买到鱼杆和鱼轮?钓鱼的地方又在哪里?”女教授听罢惊得膛目結舌地愣了半天,还不时地猛抓两把头发,两眼直冒金星。

我是在二零一五年十二中旬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老刘的。一搭上话,甚是投机,继而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有人说情投意合的朋友都是发小,都发生在自己的童年时代。我看未必。情投意合的朋友随时都可以出现,不但在从前,也在现在,更在将来。结交一位好朋友难!结交一位既是志同道合的渔郎又是负气仗义的朋友更难。老刘就是后者,相见恨晚啊!

记得那是一个恰似寒冬的秋日,我和老余在晚上八点钟刚过便离开了家,开车前往早已经是冰天雪地的罗德岛(Rhode Island)某一码头去钓鳕鱼。一路上顺顺利利,该堵的地方不堵,不该堵的地方简直成了没有人的广场,到了码头才第二天凌晨三点。

我和老余像丢了魂似地慌慌张张下了汽车,顾不上凛冽的寒风刺骨般的骚扰,甩开了小碎步就往那条我熟悉至极的大铁船扑去。这次钓鳕鱼我们特意走得早,为的就是在渔船上占个好位置。上了那条黑洞洞的大铁船才发现也不知道哪几位渔翁这么“勤劳勇敢”,竟然比我们早来一步,把鱼杆插满了船头,那可是漂钓鳕鱼最好的位置。当时我突然感到心头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雾水,失落的仿佛被抛弃在无人烟的荒山野岭。

“看来只能认倒霉。”想到这里,我不得不把鱼杆插在了自认为还不错的钓位上,还学着狡兔三窟的样子,在船的两侧都占了位,以满足自己贪得无厌的心理。

之后,我便长舒着气下了船,两只眼睛还贼溜溜地寻找着那辆比我们早到的汽车。我找了好半天才发现一辆超大的SUV正藏在一幢二层楼房之下,它那时隐时现的身影被月亮生生地拉成了长条,并毫不留情地摔在了铺满月光的小路上。

没多久,我的汽车里便沸腾着酣声。当我从梦中迷迷糊糊醒来之时,车外喧声四起,渔船上灯火辉煌,仿佛渔船上下正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化装舞会。

哥两个不敢怠慢,该搬的搬,该抗的抗,不一会,把自己带的东西全部搬到了已经满是渔翁的船上。然后,我和老余袖着手,眯着笑眼,没话找话地和船上的渔翁打着招呼。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老余拉了我一把,把嘴巴套在我耳朵上,小声说:“也不知道是谁,挪动了我的鱼杆。你说怎么办?”

我想也没想便回答:“那不行!你应该把你的鱼杆再挪回来。”

到了早上六点钟,我们的渔船终于起航了。在依然是黑如墨般的夜里,它满身披着黄金甲,扬起了白色的浪花,并用它清脆的嗓音,挑逗着沉闷的大海,唱起了几个声部的欢歌 。

两个多小时过去天亮了,渔场也到了。就在渔船减速的刹那间,渔翁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冲出了船舱。当不甘落后的我慌里慌张地在我的鱼杆旁边坐下之后,一扭头,人仿佛见了鬼。只见一张大脸在我眼前晃着,眯成线一样的眼睛冲着我不停地微笑。原来我差一点就坐在了一位华人渔翁的身上。我不好意思地把屁股往没有人的地方移了移,并以点头哈腰来缓解我那突如其来的尴尬。

令人感到温馨的是这位渔翁一张口便说出了带有磁性,软如流水的中国话。我便借着聊天之时,用我的眼角上下打量着对方。只见这位华人渔翁抄着手,嘴里吐着白雾,有一米七五的个头,上下身分别穿着灰中发黄的棉衣棉裤,脚蹬一双几乎过膝的高筒渔靴,从远处看恰似日本国整装待发的武士。往那人脸上看,两颊饱满的长脸型略显着福态,一对乌黑的弯月眉下忽闪着一双丹风眼,高挺的鼻子,半厘米长不浓不稀的胡子转着圈地围着微厚的花瓣样嘴唇,面若重枣,饱经风霜的横行皱纹,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沉着,稳重,睿智和老练,不夸张地讲,怎么看都有几分在古书《三国演义》中描述的关公关云长的神情呢。

此人便是本文的主人翁——钓鱼疯子老刘,而那位挪动老余鱼杆,钓位在老余右侧者则是有着大大咧咧的做派,见了熟人便嘻嘻哈哈不止的,老刘的渔友——奇人老高(准备日后写一篇短文《老高传奇》)。

虽然那天我在船的两边都占了钓位,但由于上船的人太多,我不得不把另一侧的钓位让给了一位白人渔翁。后来下船时据他讲,他那边鳕鱼渔情好极了,几乎每一位渔翁都轻轻松松钓到了够尺寸(二十二寸或以上)的鳕鱼十条,他钓到的更多。

而我们这一侧鳕鱼渔情却糟透了,我用底钓的方法外加大块的蛤蜊肉当鱼饵钓了几个小时才钓到够尺寸的鳕鱼两条,旁边的老刘和老余也不例外。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有苦难言的面相。正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水下的鱼儿下了重口。“是条大鳕鱼!”我下意识地喊着,心里激动万分。谁料想,被我拉到水面上的鱼竟然是一条人见人烦的狗鲨(dogfish),而且十磅有余。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条狗鲨拉到甲板上的时候,才发现我的鱼钩已经被这条大鱼吞到了肚子里。看到这样的情况我一时间人都傻了,心想:“怎么办?难道非得让我把鱼线切断不成?”就在我犹豫不决之时,我的眼前突然闪出了一个摘鱼器。我慌然抬头的一瞬间,只见老刘把摘鱼器硬硬地塞进我的手里,笑眯眯地说:“朋友,用这个摘鱼方便的很。”就他这句话宛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了一块石子,顿时在我的心里激起了层层感激的涟漪。

但是,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我放生那条狗鲨之时,我不小心把手中的摘鱼器和狗鲨一块扔进了大海里。当我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只好把两手摊开,哭丧着脸,对正忙于钓鱼的老刘说:“这位朋友,真对不起。你借给我的摘鱼器让我不小心扔进了海里。”

欠债还钱,丢了人家的东西要赔。我想到这里便掏出了钱包,问道:“朋友,请你告诉我,你那摘鱼器值多少钱?”

老刘先是脸色一沉,然后把手伸成了扇子在我眼前摇了摇,说:“你不用赔了。看来咱俩有缘,借着此事咱俩何不交个朋友?”

我再三要赔钱。老刘不但不收,竟然把我的手握得紧紧,仿佛我倒成了债主。之后,我俩互通了姓名,方才知道原来我旁边的这位朋友姓刘,从纽约来的。

就在我和老刘边钓鱼边聊天的时候,船头的两位比我们早到,并占了船头钓位的老韩渔翁可了不得了,他俩竟然用拟饵不停地把大个头的鳕鱼钓了上来。

我看在眼里心里那个急啊!找了个借口,一扭身便钻进了船舱。然后,我从渔包里拿出了我事先准备好的八盎司重的金色钻石拟饵(Golden Diamond Jig),一扭头又跑回了甲板上。当我急不可待地把钻石拟饵绑在鱼线上之后,便厚着脸皮挤到了一位老韩的身边,一扬手,我那金灿灿的拟饵便喜气洋洋地钻入了海水之中。感觉到拟饵与海底碰撞以后,我便不停地挑动着鱼线。这海里的鳕鱼真多,没多久,我竟然钓到了一条七八磅重的鳕鱼。当时高兴得我恍如在世界杯足球决赛的关键时刻,一位把球送入对方门筐的足球名星。

当我得意地抱着那条鳕鱼往回跑的时候,只见老刘和老余正在眉飞色舞窃窃私语。我好奇地来到我的冰箱前,老刘竟然对着我拧眉一笑,并且殷勤地把我的冰箱门打开,喜孜孜地说:“原来你就是赫赫有名的渔魂王啊!久仰!久仰!”听到老刘叫我渔魂王我大吃一惊,急忙用带有过于谦虚的词语还嘴:“还赫赫有名呢,应该是臭名昭著。”。与此同时,我没有忘记对着老余狠狠地使了一下责怪的眼色,意思是:“你又在多嘴。”不过得到渔友的夸奖一时美得我没有了方向。当老刘知道我是渔魂王以后,我立刻感觉到老刘从心里想交我这个朋友。于是,大家互相留了微信号和电话号码。

后来老余口吐真情。原来,老刘和老余不但毕业于同一所大学,而且还是地地道道的老乡。真应了那句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借着这两位老乡团聚的喜气,我那天竟然用拟饵钓到鳕鱼九条。

那天在渔船返航的路上,我们哥仨在船舱里盘膝而坐,笑颜相对,海说神聊地谈着自己的钓鱼往事。那真是越说越入迷,越谈越投机,只到人走船空那一刻才意识到该是“难忘今宵”分手的时候了。

 

[ 打印 ]
阅读 ()评论 (6)
评论
渔魂王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北极航线' 的评论 : 谢夸奖!
渔魂王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wenxueOp' 的评论 : 嗯
渔魂王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亚特兰大笔会' 的评论 :谢喜欢!
北极航线 回复 悄悄话 有江湖侠士相聚的味道,好文。
此处发现群鱼宝藏,也不用钩钓了,没有愿者上钩的心情。干脆直接下网抄吧。计划数网打尽。
wenxueOp 回复 悄悄话 疯子vs失魂,绝对 :-)
亚特兰大笔会 回复 悄悄话 真有意思哦!梅华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