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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关头心魔欲

(2006-10-28 11:54:25)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关头心魔欲

  第七十三回 生死关头心魔欲
  宫云兮垂头道:“我……笑了的,他们都不是人。”昭元摇头道:“不可能。他们虽然都是定力不弱,但绝对不能跟我比。连我都不行,他们一定会入迷,也就是你一定没笑。你知不知这是多么大的危险?我们险些就要……”宫云兮忽然埋头他怀中,轻轻道:“我……是没有……没有笑……笑太明显,因为我对他们实在笑不出来。我只愿意笑给你看的。”

  昭元本来对刚刚的情形心有余悸,其实是想好好责备她一顿的。可他现在听宫云兮如此,却又实在发不出火来,只好叹了口气,轻轻抚摸她秀发,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宫云兮似乎知道他又投降了,仰起头来偷偷看他,忽然又笑嘻嘻道:“你想想啊,我对你笑都是大有屈尊之感,让你大占便宜了,还怎么能去对这些野人笑?让他们看看都觉得便宜他们了。”

  昭元急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刚刚多么危险,实在是……”宫云兮忽然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立刻缩回头钻入他怀中,全身都热得烫人,忽然又狠狠掐了一下他胸腹肌肤。昭元只觉全身魂魄都已不在自己身上,那个轻轻的吻就如无底洞一般,将他所有的不满都给吸得无影无踪,甚至恨不得自己也想被吸进去。

  宫云兮用细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极轻极轻地道:“对不起啦。”昭元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这样的仙子,竟然也会向自己这个野人认错?刚才玉人那轻轻的一吻,早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原则,又都融化成了柔柔的美丽,令自己完全如痴如醉,神魂颠倒。现在的他,更是全身都莫名地又颤抖了起来,情不自禁地紧紧搂住宫云兮,身体也变得大热起来。

  忽然,他全身一震,立刻又冷了下来,一把推开宫云兮,道:“我们马上出去。”宫云兮依然是半痴半迷,喃喃道:“你休息好了么?”昭元道:“边走便休息。”说着已站了起来。他顺手将宫云兮搂了起来,心中一动,切又放开了手。宫云兮嗔道:“这里还是很冷。”

  昭元无奈,只好又揽住她纤腰。但昭元才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心头一动,放开搂住宫云兮纤腰的手便奔了回去。宫云兮心头着恼,回头却见他正在将那四人的身体抓起,连同火把都踩熄,一股脑都扔入了门中,又自将门重新锁好。直到外面远处已难看出丝毫异样,才又回来搂住自己,轻轻道:“我们走吧。”

  宫云兮这一下却是不但被他搂住,还被他握住了小手,心下大羞,生怕他又故意抚摸自己之手。但走了几步,却觉他老实得不得了,不禁微觉奇怪。但再一想,却明白他只怕是想要自己完全听话;这样又能讨好自己,又能多控制自己,免得在这当口又跟他胡闹。

  她心下又不自禁地生起气来,便思什么时候再让昭元吃些苦头。二人慢慢贴壁而行,昭元虑宫云兮白衣白裙,在黑暗中太过惹眼,总是自己身体半侧在前面要挡住她,几乎象是在倒退着走。他感觉到宫云兮现在一言不发,连小手也老老实实不跟自己瞎闹,心下甚是欣慰:“看来她还是知道些轻重缓急的。”但转念一想,却又疑她定是心中又莫名其妙地生了气,正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整自己呢,不由得又是暗暗叹气。

  走了一气,昭元渐渐觉得前面似乎已不那么寒冷,地面之冰也少了。但他怕又惹宫云兮生气,自然丝毫也不敢放手。宫云兮见他不敢开罪自己,心下稍平,忽然轻轻道:“前面好象有什么很特殊的气味。”昭元闻了闻,似乎没闻到,不免疑她是故意没话找话。但再行了几步,却也觉出有些怪味道,不觉叹服:“女孩子之鼻可也真灵,看来我还真是少不了她。”

  这洞内似乎极是幽深,也极是冷清。昭元虽然心疑有埋伏,暗暗凝神戒备,但却好久都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响,反而还借这个机会回复了不少精力。前面光线似乎微微强了点,正正现出要从支洞入到主洞的洞口。

  昭元回过头来望着宫云兮,道:“前面危险,你可要小心。”宫云兮点了点头,忽道:“我……好象走不动了。”昭元一笑,伸手抱起了她紧贴自己,同时腾出一只右手来,心想:“真要动手,她站在一边反而不好,还不如抱着她同进同退。”

  昭元侧耳在壁上细听,待察知外面确实无人走动时,才忽然从支洞中窜了出来,不料却忽觉脚底一滑,险些跌倒。原来那地面看起来似是实地,可下面却有一层软泥,这一脚下去若不小心,立刻便要摔个嘴啃泥。宫云兮得意地道:“哼,知道我为什么不肯走路了吧?”昭元见脚上沾起了好大一团黑泥,微微一笑,道:“你是想得周到。还记得哪边是血魔带我们进来的方向吗?”宫云兮狡诘地一笑,道:“你又求我了,对不对?”

  昭元作势要亲她,宫云兮吓了一跳,连忙粉脸紧贴他肩头。昭元笑道:“不求其实也行,威胁也挺好使的嘛。是不是这边?”宫云兮点了点头,嗔道:“你知道还问我,小心我掐你。”昭元只是要确认一下自己没有糊涂,当下只是一笑,不去理她,二人贴着石壁的凸凹处小心翼翼地前进。这主洞甚是宽广,而且两侧还常有支洞,有的在壁间灯火的照耀,里面下隐隐发出金属般的光芒,但又似乎不是珠光宝气之类。

  昭元无暇细看,只是极力朝外面而行。渐渐的,他觉出前面似乎有人在来回走动,似乎是在巡视一般。他将脸和宫云兮贴了贴,轻轻道:“好老婆,现在可是完全出不得半点声音了。”宫云兮轻轻嗯了一声,再不说话。

  昭元放慢脚步,一点一点前行,终于看到前面有个把两个人影在一步三晃来回走动。显然,一切跟昭元预想的一样:由于开蛊时常有打斗之事,这些人并未对先前昭元怒吼发招声惊异。

  昭元思考良久,觉得这洞壁曲折有致,只要自己注意躲藏、小心一些,当可不冒什么被发现的风险就将他们都点倒。他看准那些人走动的规律,一步一藏,小心翼翼地潜伏靠近。他的每一步都极是小心细致,每当他们有发现自己的危险时,就立刻缩身岩缝或是支洞内,等他们转身时,再行越过疾奔。

  前面渐渐微微光亮了起来,显然不过多久就可以出洞了。昭元只觉自己心情一阵激动:一出洞口,那么外面天大地大,似乎还有很多山林和落叶,自己易于驰骋躲藏。可是只有一点,那就是自己再也不能有什么借口继续亲近她了。昭元惋惜之余,看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天光,忽然间又是面红耳赤:“怪不得我也没怎么觉得太饿,看来根本一天都没过完。我那时候在洞里迫不及待地说可能已是晚上了,不知是什么心态?”

  昭元脑中虽然阵阵狂想,身体却是半点都不敢怠慢。眼见前面天光越来越是明显,心头却居然没有自己想象中应有的那种兴奋。他甚至莫名其妙地想慢一些,迟一些:是不是捱到夜幕降临再走,会更加安全呢?

  他忽然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否定了自己这些借口,继续朝前摸去。前面又有个支洞,那是他看好的藏身之处。过了那个小洞,就离洞外只有七八丈了。以自己之功力,好好准备以后,或许可以一瞬而过。那些人肯定难以察觉,即使察觉了,也难追上自己。

  昭元计议已定,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钻进那支洞。钻洞之际,他见外面巡视这一段的那人似乎全无知觉,心下大是放心。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觉得有些不对,猛然一回头,黑暗中一物已是直袭过来。昭元大惊,本能地猛然一掌就要击去。但他心念电转,思若是如此,触掌之际定会有大闷响,外面之人定然惊觉。因此,他连忙变掌为指,正冲其来路发出剑气,要将其戳得连声音都哼不出来就晕死过去。

  不料这一戳之下,黑暗中一声极尖利的厉叫,竟然如同是野兽被袭、凶性大发时的怒吼。昭元大吃一惊,心念电转,不顾一切就要朝外猛冲。不料脚下猛然被一甚是长大之物横扫过来,而且其蛮勇之势极烈。昭元猝不及防,连忙稳住身形硬受了这一扫,虽一个踉跄,依然朝外冲出。那物极是敏捷,虽被他挡了一挡,却突然弯了一下微微勾住他脚,厉吼一声,又凌空横扫反勾,其力极大。昭元这一下只跃出了丈余,反而将此物带了大半截出来。

  昭元未及喘息,觉那物又要横勾自己,急忙翻身纵跃。微微光芒下,只见那物头尾如蛇,长大两丈有余,中间身躯却是甚大。而且最奇的是,其竟然还有四脚,便如一只巨大的蜥蜴一般。那物在昭元这一翻身纵跃之时,已急速窜至他要落地之处,其动作极是灵活敏捷,与它那庞大的身躯完全不相称。宫云兮也已看清,见它血红的蛇信吞吐,样子极是凶猛可怖,情不自禁啊地一声尖叫,全身都缩在昭元怀中瑟瑟发抖。

  昭元不敢怠慢,凌空一掌挥出,正中那物之头,身体却借这一反力避免了落在他爪处,同时又再往旁横跃。不料那物之头被他这一掌打得直弹丈余,却立刻又自返回,似乎全未受伤,反而以更快的速度窜至他前面,硬还是拦在了他与外面之间。

  昭元倒吸一口冷气,知道此物肯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要知他刚刚一掌虽然是身在空中不好使力,但寻常猛兽肯定经受不起。可这物却极狡猾,并不跟他掌力硬搏,反而顺掌力弹开丈余,既消了掌势,又能立刻反转回来抢占有利位置,全未受伤。这样看来,其敏捷力与耐受力都绝非普通猛兽可比。

  昭元定了定神,想起传说中极南边的海疆和海岛上有巨蜥,其大者力能生裂虎豹,威猛绝伦,皮粗肉厚。现在看来,此怪兽应该便是此类。据杜宇说,传说有一岛上的此种之物若是咬伤了人,即使伤口很小,其人在几天内也非常可能会发病而死。此物喜热,北地本无,然而这里似乎有地热为本,与周围大不一样,却居然能容此巨物生存。

  那巨蜥一步步逼过来,耳边更笛声大作,所有的那些看守之人都在大大发声召唤准备。昭元知道再也等不得,仔细看好方位,忽然身形一晃。那巨蜥自然立刻腾身迎上。昭元正是要它身在空中其方向难变,一招少泽剑猛地直刺它眼。

  那巨蜥大吼一声,坠落地上,回身疾扑正要从它身边跃过的昭元。其飞扑时,眼上鲜血淋漓,显已受伤,但问题是那眼珠却依然还是能转动,无法确知此目是否已盲。昭元见它勇悍如此,心下大惊,又是一招商阳剑戳去。

  但那巨蜥极是灵通,细长的头一闪,这次竟然躲过,比最敏捷的身法还要迅捷。昭元心下越来越惊,知若不尽快冲出,自己绝对死无葬身之地。可这巨蜥又灵活又能挨打,这下却如何是好?他忽然猛然朝后跃去,一把抓起一名急忙逃窜的看守,猛地朝那巨蜥砸去。

  那巨蜥大吼一声,一口咬住那人之腰,猛力一甩。那人被甩得撞到石壁上,顿时鲜血长流。昭元手上不停,一把一个,将那些看守一个个掷向巨蜥,都是不同方位。那巨蜥极是灵活敏捷,一下下都能凌空咬住便甩。

  连续几次后,昭元看准它一接之际,突然间又是一道剑气发出。那巨蜥本来连咬数人,以为又是一咬而已,注意力大半在那凌空飞来之人身上,不及防范,顿时被戳中那另一眼。那巨蜥疼得猛地一甩,那被咬住的人身体直朝昭元砸来。昭元一把接住,又自朝那巨蜥砸去。那巨蜥双目已盲,正自咆哮如雷,忽觉有物砸至,立刻便是狂怒之气勃发,一爪按住,大嘴一下下狠命撕扯泄愤,再也顾不得阻拦什么。昭元急忙趁这间隙冲出洞外。

  他才一冲出,外面立刻便有数人怒吼着扑了过来。昭元根本不跟他们纠缠,只是奋力寻隙窜出,拼命疾奔。那些人呼喊着追了上来,但忽然间却又呼喊着退了开去。昭元正自惊异,忽然间觉得不对,连忙贴着山壁疾奔。正在这时,他旁边突然飕飕飞过许多利箭,都是威猛迅捷,只怕是支支都能力透二百步开外。若非自己知觉得早,纵能接得几支,也必然还是要被其余射及。昭元正自冷汗直冒,庆幸自己又躲过一劫,前面忽然又冒出一簇簇人头,人人都是弯弓搭箭,要朝自己射过来。昭元大喝一声,一把带起一块巨石飞身贴后,石前人后朝那些人砸去。

  只听呲呲声连响,都是利箭触石之声,但却无法穿透,总算是那石帮二人全了性命。那大石疾速朝那些人飞去,可余光下那些人竟似不闪不避,只是又要弯弓搭箭来第二轮。昭元大惊,以为他们居然能抗巨石砸顶,但转眼间,却见他们已被巨石砸倒了好几个。然而被砸者根本连哼都不哼,其余也众人依然续射。显然,他们根本没什么顾忌,全不顾昭元已冲至他们之中,这箭即使射中了昭元,也难免还能穿出伤及自己兄弟。昭元见他们悍不畏死,全无躲闪和怜悯同伴之意,不由得连连倒吸冷气。但他转念一想,顿时心下大亮:他们只怕就是以前的“人蛊”所组成。

万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关头心魔欲(二)

  
  昭元不敢有丝毫停留,才连石带人窜入其间,立刻猛地一拳,将那巨石击碎。他力大拳猛之下,碎石纷纷飞窜,立刻又将那些剩余之人击伤许多。昭元自然早已经先将宫云兮挡在身侧,没有让她受伤。那些弓箭手只缓缓得一缓,立刻又搭箭赶上。昭元现在已在腾身远去,急忙又带起一块巨石朝他们砸来,这一次却是石头向他们砸去,自己则朝着与石相反的方向而逃。只听飕飕声不绝,又是许多利箭从昭元身边掠过,直钉在前面隘口后的棵棵大树上。显然,若非那大石,昭元和宫云兮都早已被某几支箭穿个透心凉了。

  昭元根本无暇庆幸,眼见前面隘口过后就有松林一片,不顾一切就要冲进去。但那隘口两侧十余丈高的巨石竟然是一机关,忽然合向了一起。还没等昭元奔到,那两面石壁便已合成了一面巨大的石壁,而且上面居然还藏的有人。

  昭元知马上就又是后面那些箭手发箭之机,直急得眼冒金星。他根本不敢凌空飞跃,以免空中不好改变身势,只好缩身藏向二崖合拢时掉下来的巨石后下方,一动不敢动。但他也知,要逃离虎口的话,便绝不能停留某地,必须抢时间在合围之前逃走。现在他如此缩身而伏,实是要救命之下的不得以。果然,那些人一面射箭一面渐渐围拢,却并不进逼。同时,他们人已越来越多,慢慢地已经围成了半圆之形。

  昭元暗暗叫苦,知道再挨下去定然凶多吉少。他微一沉吟,对宫云兮道:“我必须腾出两手来,不能抱你。你抱紧我,千万不可放手,知道么?”宫云兮见他脸色紧急,知道已是最后关头,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抱住他背。昭元忽然两手各抓起一块棱角分明、平扁些的大石,大喝一声,粘力抓力齐上,二石便如盾牌一样翻飞,直向那些人冲去。

  那些人都是面目冷毅,全无退缩,一见昭元冲出,立刻便是放箭。昭元咬牙冲近,那大石既是石盾又如石斧,每一下都扫拖了前进路上的敌人,每一下又都将前后大半护住。那些利箭不断地射在大石上,石屑虽然纷纷乱飞,却都穿之不透。

  但对这样巨大粗笨、全需蛮力舞动的巨石硬行使用粘力,那是极耗内力之举,乃是不折不扣的武学大忌,绝对无法持久。更何况,昭元还先就和那两位开蛊者大战了一场?

  昭元深知此理,根本不敢停留,而是朝相反方向冲去。他知相反方向八成出谷更难,但这里实在无法持久,只能是火烧眉毛不顾一切,怎么也要先离险境喘口气再说。那石崖太高,自己绝计不能只靠一跃就跃上。同时,以该处敌人密集和弓箭之利来看,若在高处只需稍一停留,那便无异于活靶。

  昭元一面挥舞石盾,一面思索。他想起这些人被迷后头脑简单,很想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引得跟着自己过来,然后自己便又可绕回这里,再行寻机翻越那石崖。不料那些人却并未呐喊着追过来,似乎有人指挥、知道他的企图一样,只是继续结阵守住了那里。昭元暗暗叫苦,忽然听得前面极远处似乎有水奔流之声,似乎还不小。他心下顿时一喜:能有如此水流,则必有出路,不然水泄何方?

  昭元顿时精神大振,急忙抛下一面石盾,只挡后面,人不顾一切地朝那水流方向疾奔。而他后面竟然也不再有箭飞过,似是已经太远,箭势已衰,又似是有人已经下令停箭戒备。昭元怕他们使诈,不敢怠慢,依然奋力挥舞石盾以护后面。那前面的哗啦声越来越是明显,竟然有大水砸落拍击水面之象。昭元心知乃是一处瀑布,越发放了心:“成为瀑布,则必是大水,更加需有出路。”

  前面地势果然骤然陡峭起来,纵跳甚是费力。但昭元知道早一刻突入水中,便早一刻脱离危险,哪里还去想留什么余力?看看后面那些人已离的甚远,他便干脆抛下石盾,全力前冲。但他才及如此,忽然眼前红影一闪,便如鲜血迷乱了眼一般直朝他身体扑来。昭元大吃一惊,百忙中一个千斤坠直落而下,堪堪避开了这一击。但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却也落到了一处三面被围的石穴之中,处境更是危险。

  那红影全不说话,似乎就要和身下扑,但却忽然又自停住,只是把守前面。昭元见他正是那力擒自己二人前来的血魔,心头顿时完全绝望:“我本以为他只在夜间出来的,怎么白天他也能出来?我本来就武功不如他,现在还大耗了真力,这个如何是好?”但他转念一想,却又起了一丝侥幸之心:那指挥之人并不让他与自己力搏,只是把守威慑,说不定是因为如果勉强在白天把他放出来的话,其功力或许会不如夜间。

  此虽是想当然的侥幸,但若是被长久困在下面不敢去试,则必然会被那些人慢慢围拢过来。即使那些人不围拢,待熬到了夜间,自己还不是一样会被血魔所擒?昭元想起那些半失神智之人的冷竣,以及他们那整齐划一的进退攻防,就一阵阵不寒而栗,因为他们简直就象是已把单人武功和行军阵形二者的优势结合了起来。一旦被他们密集围上,自己那里还能有半分的逃生之望?

  相比之下,与这血魔力搏还可能有一线生机。况且听那流水声,出路似乎已是近在咫尺,自己如何能不冒死一试?昭元深吸了一口气,聚起残余功力,忽然扳下旁边一块突出的山岩,猛然一把朝前上方的血魔砸去。但待那血魔伸手要接时,昭元却又突然发出剑气,正正击中那石正中心。那石啪的一下碎成无数小块,直袭那血魔全身各处。

  昭元见此计得逞,知其当能为自己赢得半招先机。但他心下根本来不及去觉得欢喜,便立刻从另外一侧飞身而跃,要越过那血魔。不料那血魔全身血衣陡然一旋,那些碎石立刻全都悄无声息地贴落其衣,接着身形便电闪般又跃来横击昭元之腰,竟是没半分阻碍。

  昭元见血魔的这一横击,首先就要击中抱住自己的宫云兮,心头大惊。当下他急忙半空中一个侧身,一脚对踢,正接血魔那一掌。血魔翻身落下,立刻便能挥掌又上。可昭元那一腿却几乎完全酸麻,落地之时竟然连站都快要站不稳,心下更是大惊:“他白日功力虽然弱些,但还是远远高过我!”

  昭元心头绝望之念大起,几乎就想就此放弃,但想起自己一死,身边的宫云兮必然遭受侮辱,心头无名之火顿又爆起。他忽然心生一念,猛然一脚踢断一块竖石,一下勾起,凌空朝那血魔掷去。同时,他双手却忽然将宫云兮反手一把抱起,不管她尖叫连连,奋力朝那流水处高高抛出。这一下却是根本的绝险之计:那大石之大小也似一人,去势也不甚急。

  昭元的想法,自是盼那血魔忽然见一人分三身,暂时无所适从。要知高手相搏,差在毫厘,只要血魔稍有犹豫,自己便可能有机可乘。如果那血魔来击自己或大石,宫云兮便可先入水逃遁。但如果血魔现在所受之令是“不让人过去”之类,那么便有可能先击宫云兮和那巨石,会带来很大的危险。可若是自己不这样做,那么待会夜幕降临,自己更是死无葬身之地,甚至无可抵抗地成为人蛊。既然宫云兮连笑都不肯对那些人勉强一下,到时纵然其身不死,也会生不如死。因此,昭元也只好行此一险。

  那血魔怒吼一声,猛然便飞身腾上要抓住宫云兮,居然全不管昭元和那大石。昭元厉喝一声,一剑发出,正中那血魔之后脑。显然,那血魔如他所疑,躲避后面攻击时的敏捷程度远不及前面。但那血魔竟然立刻便分清那人形巨石不是人,立刻便截击宫云兮,全无半点犹豫,却也微出意料。但无论如何,昭元这一剑终于还是正中血魔后脑之骨。虽然发此剑时相距甚远,其势已衰,但还是立刻令血魔全身微现酸麻,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血魔受创,那一掌便没击中宫云兮,其血红的身形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向地面。昭元抢先跃上,一掌发出一股柔力,将宫云兮下坠之势托得一缓,同时凌空又再跃上,又接住宫云兮。但就在这时,他晃眼一望,却见下面前面都是水雾蒸腾,并无实地落脚之处。正在又慌张又庆幸的时候,耳边水声大响,他和宫云兮的身体都已迅速斜斜没入水中。

  昭元对于水实是老本行,海中尚且来去自如,何况还是这样一处水潭?虽然二人入水之势甚急,但他一入水便是双手双脚齐动,不待触底便已是又再向上浮起。眨眼间,二人便又齐地冒出水面,都是长长喘了一口大气。不料气未喘完,身边不远出一个红色身影扑地跃入水中,正是那血魔。原来,那血魔竟然也是会水。

  昭元大惊,急忙又对宫云兮一点头。宫云兮知他要全力竞游,又是双手紧抱昭元。昭元见她甚是配合,自己两手都是解脱,立刻便是拼命朝那血魔所在的反向游去。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昭元才划了几下,便觉那血魔水技远不如自己。真要论其速度来,其一人独游,居然还不如自己二人游迅速。昭元心下稍安,但手上却兀自丝毫不敢松懈,依然是在拼命划水。

  那血魔依然极力追赶。昭元忽然心下一动,放慢了游速,脸上现出疲惫之色,手脚也似是用尽了气力,不几下便被那血魔赶近了不少。宫云兮大惊,道:“他……他来了!”昭元忽然连眨眼睛,带着她一下没入水中。宫云兮立刻明白了过来,虽然自己也不甚会水,但双手依然立刻松开。昭元见她甚是乖觉,便在水中向她一笑。他趁宫云兮之手未全松开之时,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以示感谢,接下来立刻便翻身回迎那血魔。

  昭元一觉出这血魔水功不行,几乎立刻便想到,这实是自己的一个天赐良机:如果自己能趁这机会杀死血魔,既能消除自己面临的危险,又能为杜先生报仇,更还能为民除害。否则平日和其对敌的话,无论白天黑夜,自己哪有什么胜算?

  那血魔只要没有接到新的指挥,自然就会一心要擒自己二人回到原地,肯定不会放弃追赶自己。昭元唯一所虑的,就是那暗中指挥的人若看出自己水功远胜血魔,说不定就会发令命血魔回头,那这个机会可就彻底断送了。因此他想起自己先前所显水功已强,已不能装不甚会水,便只立刻假装自己已耗尽全力之状。为了更加取信那人,昭元甚至还不惜作出抽筋之象,以示那曾硬接血魔一掌的脚已受重创。所有这一切,自然都是想要极力稳住那指挥者之心,好让他放血魔来追自己。如今此计既已得售,他怎能不加以利用?

  这水甚是清澈,昭元水中视物,全无阻碍。他见那血魔手脚连动,虽然也有章法,但比起自己水性来实在是差得太远,自然更是放心。他先前没水之时,已先自深吸了一口大气。这时他看准方位,忽然冲去将血魔之一腿猛地一拉,便又立刻放手,不与他直接纠缠。

  那血魔被他这猛地一拉,身形立刻没入水中,但要脚踢昭元,昭元却又离己已远。然而,血魔才一想上浮换气,昭元就又飞速冲回,又只将血魔迅速朝下一拉便立刻放手。如此一来,那血魔便又无法浮出水面。

  这乃是昭元深思熟虑之想,也就是绝对不能给血魔以喘息机会或是借力之处。否则的话,若是近身纠缠急于求成,反而会被血魔得着借力之处。他武功远远高过自己,只要硬行屏气,不顾一切,自然就能在他被憋晕之前就先制住自己。那样的话,岂不糟糕?因此,自己只要能令血魔升不上去换气,强行将其憋晕,便可杀死血魔。

  那血魔连续几下都浮不上去,加上先前被拉下水时并未先行准备吸气,不一会就觉得胸中大有窒息之感。但他内功毕竟精深无比,却依然能够勉强支持。他似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话,会永远浮不上去,在昭元又一次拉自己时,忽然抢先返身一捞,几乎将昭元抓个正着。

  昭元吃了一大惊,更加不敢大意,有意识地令自己来回拉的动作毫无规律。他生怕功亏一篑,不惜自己也苦忍窒闷之感,绝不自行上浮换气。他两眼死死盯住血魔身形,看好形势就上前一拉,绝不急躁,定要熬到血魔支持不住再行下手。

  忽然,那血魔不再极力想上潜,反而一下直钻水底。这一下却是大出昭元所料,不敢靠近。那血魔一到水底便立刻双手连摸,抱起一块底石稳住身形,接着便循着斜上之势一步步走去。他功力极强之下,虽在水中,其势竟然也是极快。

  昭元大吃一惊,顿时后悔:自己怎么没想把他再朝水深处多引些,再行与他相搏?若是被他这番逃出生天,将来可还要害多少人?昭元大急之下,奋力追游,不顾一切要抓住那血魔,甚至不惜要与他近身纠缠。但那血魔亦是灵性极高,知道自己在水中很可能不是昭元对手,必须尽快离开。因此,他这下一触实地就拼全力行跑如飞,昭元潜游之势根本赶不上。昭元一咬牙,也自翻身触底抱起一石,极力追赶,要不惜冒险将他杀死。

  看看血魔已快到岸边,但昭元不惜一切之下,却也已只与那血魔两臂之遥了。那血魔忽然猛地将手中之石朝回一掷。这一下二人相距极近,昭元死命追赶之下,几乎无可防备,虽然本能地步一闪,但还是被那石擦中了右肩。虽然水已大大消解了该大石之来势,但血魔功力到底非凡,还是将昭元击得几乎转了个身。

  

万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关头心魔欲(三)

  
  昭元绝望之下,猛然将手中一石朝血魔砸去。但血魔却忽然平身而游,一脚蹬住那石,反而将其蹬了回来。同时,其身形借势更快浮起,已是扒到了一块突出的水中之石头。血魔功力惊人,这一旦有了借力,顿时神威大具。只听哗啦一声,石头虽被掰断,但血魔也已成功跃出水面。

  昭元但觉无边后悔之意袭来,几乎就要支持不住。但他终于还是竭力让自己清醒了过来,先奋身回游了几下,才终于露出水面。他本来不肯掷石,其实就是因为这等已触实地的水底追搏情形下,自己掷石并不能助自己,反而还会提醒血魔也掷石。因此他只是咬牙硬追,要仗着自己胸口尚有余气,或者可以快些追上血魔;而只要能追上血魔,那便还是有可能在纠缠中将血魔重新拉回深水。可就在快要追及的时候,那血魔终于还是想到了这上面,实在可说是一线之差以成大恨。

  昭元正满心痛悔,忽然听得远处传来宫云兮的声声惊叫。昭元大惊,但顺其声的来路一看,水面上却又无她之影。昭元想起她可能终于还是落入了敌人之手,心头几乎就要立刻爆炸,一面全力朝那边游去,一面高声道:“坚持住,坚持住!不要轻易上岸,我来救你!”

  昭元忽觉那水似乎在助他前行一般,虽流势有些怪异,但一时也根本未去多想。等他绕过水中的几块阻挡视线的巨石,这才发现宫云兮还正在水中挣扎着。她似是想要向自己这边游来,但身体却是依然在向后飘动。而且,她近身之处的些许飘浮树叶还形成了一个旋涡,似乎正要将她卷入更中心。

  昭元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却依然不顾一切地前游,终于拉住了宫云兮之手。但追时容易,这下要极力回游,却是难以前进分毫。宫云兮见他也被自己拖累而无法脱身,悔惧之下,已是哭了出来。

  昭元冷汗直冒,脑中却不住告诫自己千万不可放弃。他想起刚刚与血魔搏命的情景,猛然没入水中,终于抓住了一块大石,立刻稳住身形,并疾步背向那旋涡中心而行。待行了几十步,感觉水势略缓,他才终于抛掉那石,再行浮起。果然,这里水势缓了些,自己已可勉强控制自己行进。他这才大大舒了一口气,继续前游。

  等再行游过几块半露的巨石,眼前一片开阔,先前自己返身与血魔相搏的地方已在不远。昭元抹了一把头上之水,喘了几口气,勉强一笑,道:“别怕,我们安全了。”宫云兮点了点头,忽然紧紧抱住他哭了起来。

  昭元知她先前独陷险境,几难脱身,那等惊怕实在难抑,便也轻轻拍她,给她以安慰。忽然他心头一动,转头一望,却见那边水畔一个红影静静矗立,似乎又是那血魔。而且其旁边竟还密密麻麻地站了许多、也越来越多的人,所有人手都举弓弩对着自己。昭元心下大惊,急忙一个缩身,又是潜入水中,急步逃至那几块大石之后。这里他感觉旋水之势虽然急了些,但只要小心一下,还可掌握,便又小心翼翼浮出水面。但一时间,他还不敢再出石观望。

  昭元想起刚才情景,冷汗涔涔而下:“他们怎么没有放箭?刚才若是齐地放箭,自己绝然难逃一死。”但他手上一直不敢停留,怕自己迅速力竭,想寻块大石依上休憩。但那些大石都已被水磨得光溜溜,一个个滑不溜手竖立水中,都是只能勉强抓住些边角借力,并无什么地可容自己二人坐卧。当然,无论如何,既有了些借力之处,怎么也是好了许多。

  只听外面一人声音阴恻恻道:“真是好一对同命鸳鸯。可惜陷身于此再难出去,这名声终是不显,真是可悲可叹哪。”声音甚是生硬,似是经过了变音。昭元叹了口气,轻轻搂住宫云兮安慰,任她哭泣。他想起宫云兮一贯都是运筹帷幄,高高在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大哭,心下也不禁替她难过。

  只听那声音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夫妻情深,老夫也就给你们一个机会。你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若不投降,那便只有死路一条。老夫觉得,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昭元暗笑一声,自思:“果然是要我投降。哼哼,只怕却是打错了算盘,白费功夫。”可是自己若不投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已占净优势,多等一会与他们无损,自然是等得起的了,自己却是要多受煎熬。昭元叹了口气,忽听宫云兮哭道:“我们是不是就真的出不去了?”昭元心下一叹,嘴上却道:“不一定。”宫云兮眼睛一亮,道:“你有办法?什么办法?”昭元摇了摇头,柔声道:“别怕,我还没想到。不过总会想到的。”

  宫云兮听他口气,看他神色,知道这些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自己二人实在已是穷途末路,再无机会了。她心头一阵难过,想起正是自己引来了真血魔,这才招致这场大祸,更是悔恨难当。昭元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一手将她搂得更紧,轻轻道:“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想到真血魔会来的。”

  宫云兮眼泪哗哗而下,哽咽道:“要是我不那样任性,我们就不会这样了。你……怪我么?”昭元心下幽幽一叹,但觉她现在已是伤心成这样,自己二人反正也已难出生天,又何不在死前让她轻松一点?想到这里,他便道:“我们夫妻一体,有难同当,还说什么怪不怪的话?你不是说过,不论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么?不管怎么样,我都一样疼你的。”说着微一犹豫,还是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宫云兮觉他不但不怪自己,还深情亲吻自己,心中又羞又喜,但却并不躲避。一刹那间,她简直觉得眼前这种种险境都已全不足道,自己有了这个有情有义又深爱自己的郎君,当真是自己一生的幸运。只可惜偏偏现在就命不长久,只怕没机会再好好享受他了。

  昭元看她情形,知她心情略复,便又仔细看这周围情势,苦苦思量处境。先前他只是一意紧张,从来没好好看过这一处,现在水花溅落声中,他将那些忙乱中的思绪略一整理,这里的轮廓才渐渐现了出来。原来他的处境,实在比他想象的还要险恶得多。

  原来这里的确是一片山崖上有些流水下来,形成了小小一个瀑布。要说现在正值隆冬,北地早已冰雪遍地,但此地却居然还有如此流水,而且水还挺热的,便似温泉一般,也是一奇。可奇观是奇观,糟糕的是这瀑布并未形成流出谷外的河流,而是直接没入了一条地下暗河之中。显然,自己先前欲随水逃出谷外的幻想,实在已是落空。

  昭元早就听说南方地下多暗河,有的地段现于地面,有的却是没入地下。因此,南方许多地方,经常能有无源之水、无终之水的奇怪现象。但这等地下暗河说起来是什么“河”,其实大多只是许多岩隙中在流水,根本就无大股通水之处。真要说起来,其实更象“水脉”。

  这里这些巨石中间有旋涡,虽然也不甚湍急,但也不能小视。最起码,先前宫云兮就不小心着了道。这些水被吸下无影无踪,显然也是一种暗河,可说自己原先所想逃路已绝。自己被困在这其中,就算能支持不降,便饿也能饿死。那血魔吃过自己之亏,其主人定然也已觉察,肯定不会再命他下来。无论怎么样,自己是再也没机会杀他了。这样算起来,自己除了百无聊籟地绝望等死之外,还能怎么样?

  昭元暗暗叹息,想起那人半天都没有再说话,莫非又是在布置什么?他悄悄又游到外面大石之侧细看,果见外面那岸边之人又密了许多,阵势也更是严整。昭元微微苦笑:“他们可还真看得起我。开始那样的围困,我便已无法逃出,他们居然还不放心,又叫来这么多人,摆出这等军阵般的态势。”忽然间他脑中一闪:“如此多的人,而且如此有章有法,样样都象军阵,难道只是什么帮会所需的势力么?难道……难道他们是为了打仗?”

  一想到这里,昭元不禁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越想越觉可能。这些人整齐划一,全无畏惧,若在战场一成规模,再加指挥得当,绝对是势不可挡。而且他们号令统一,手中的弓弩都是精兵制作,连所穿衣服也是特制厚重凯甲,并非普通之衣。如果将这些综合起来看,简直就是无一处不显着军阵之象。这若不是为了打仗,那还能是什么?

  昭元想起自己在主洞往外逃时,所曾见的那些透出金属光芒的支洞,现在想起来,那里亦极有可能是藏着不少盔甲兵器之属。况且这些人虽然综合了武林之人和军人的各自优点,但毕竟远不如血魔那般有灵性,所能接受的命令定然也是极简单的命令之属。因此,他们最适合的,也的确就是作为军阵冲击之用。

  要做许多复杂任务,自然需灵性;但大军搏杀,气胜者胜,指挥也就相对简短划一。普通士兵即使本身不太灵活,只要指挥者指挥得当,整体就不会显得太过笨拙。如果这些似乎很憨的人蛊被用来打仗,那还真可说是扬其长,避其短,物尽所用。可问题是周地向来无甚战争,他们又能是谁的部属?

  昭元一时猜之不透,也就一时不想再在这上面多想。他想起这些人猛悍有余,灵活不足,只怕难以执行象血魔能接受的诸如“生擒”、“阻拦”之类的任务。因此,其最能执行的,只怕就是“杀”、“不杀”之类。纵然他们之间有特殊的识别之法,但一但攻城掠地之后,所过之处定然无法区分军人和平民。因此只要不是他们内部之人,只怕会一概被诛杀。即使主将或指挥之人不愿屠城,也必很难及时约束。如此之势力,若是真的成军并被投入战场,定将彻底破坏列国间不屠平民的惯例,引起列国互相报复。那将是多么大的一场浩劫?

  昭元越想越是心惊,脑中忽然想起了数十年前周地的一件大事。要说那件事,实在可说是周地近一百多年来,稍有的几件勉强算是“战争”的事。那事说起来,却也是一次红颜祸水,乃是源于周王宠爱的王后。周王王后其名为槐,人称槐后,本是翟国公主,翟人曾歌其美貌云“前叔槐,后叔槐,如珠比玉生光辉”。槐后貌美如花,跟襄王之弟太叔带私通,后来导致太叔带篡位,周王几如丧家之犬。当时晋文公在世,立刻便抓住这个机会尊王。他出兵协助周王击败了太叔带,获得极高的荣耀和好几座城池的实利。

  当时叛军本来就是受太叔之蛊惑,一听说周王得晋文公大兵相助,立刻大批倒戈或逃遁。因此战斗丝毫不烈,百姓也未受大扰,实在也算不上什么打仗。后来太叔带虽被魏武子等格杀,但百姓中也有传说太叔余党并未全灭的。难道那些余党,就还是隐藏在这里么?

  昭元心中一动,便欲出言试探,但转念一想,却又忍住:那些人看来更是老谋深算,自己只怕很难确定是与不是。就算能确定,若是不是,自己不就是白忙一场了么?若是是,则更可能引他们的迫切杀心,可能连引自己投降之念都熄了。那样的话,自己就更无回旋余地。因此,不论是与不是,对自己都无甚好处。

  昭元想来想去,忽然对宫云兮道:“你久居周地,觉得这些可能是周地的军队么?”宫云兮奇道:“你觉得他们是军队?”昭元慢慢点了点头。宫云兮想了想,道:“应当不大可能吧?周王之军早已衰微,本身就是只求保个天子的面子而已,可以说大都华而不实,简直就是用来看的,根本不是用来打仗的。天子军队说是六军,其实实力可能还抵不上别国一军。但这些都是亡命之徒,主使者也很象是丧心病狂,很可能真的想打硬仗。若这些是真的军队,我觉得不太可能是周地的。”说着又看了看昭元,轻轻道:“你觉得呢?”

  昭元点了点头,道:“我也有这感觉。”他静静而思,越来越觉可能和太叔带有关系,但还是并不说破,只忽然大声对那边喊道:“阁下要在下降伏,也不是全无可能。只不知在下何以相信阁下能不加害?又何以知在下必能为阁下效力?”

  那声音朗朗笑道:“不是老夫能不能让你相信的问题,而是你不得不相信的问题。你本来当变成人蛊的,但你居然能够坚持逃出囚室,所囚竟还不到一日,确实难能可贵。后来你在带着一人的情形下,居然还能躲过我护洞神兽,又冲过血儿之阻,甚至在最危急的关头,居然还能水中使诈,若非血儿自己也已乖巧,险些令老夫失此大将。老夫是爱才之人,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智计毅力,自是不易,岂能轻易浪费?老夫我武已有血儿,并不或缺。如要你跟血儿一样去做人蛊,也不过就是多一个血儿第二。但若是你能降顺,则可助我统领部下,成大功业。因此,我不会让你做人蛊,这个你倒不用害怕。”

  昭元沉吟不答。那声音又道:“你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此情此景之下,这实是对你我都有利之法,老夫又怎会自弃其利?你虽为我做事,但你身家性命都已保全,娇妻无恙自是不必我说。否则你硬行身死,对我来说不过是少个人蛊,并无大损;而你却是黄泉之下,再难翻身了。”说着笑声不绝。宫云兮见昭元沉吟不答,以为他有允意,急道:“别听他的,他肯定是假的。对你这种人,他怎么敢不施禁制就让你做事?”

  昭元微微一笑,道:“别怕,我不会轻易上他当的。他又不是你,怎么能有那种神奇魅力,在主动放了我之后还能让我主动找上门来,一辈子求着被使唤?”宫云兮脸上一红,羞道:“你又是不说好话。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取笑人家。”

  

万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关头心魔欲(四)

  
  昭元叹了口气,正色道:“不是取笑你,而是真心赞美你。我怕我已活不过今天了,这当口,还有什么心思取笑你?”宫云兮心下又悲又喜,头紧紧贴住他颈,眼中忽地掉下泪来,轻轻道:“都是我不学好,老是一心想耍你,却把血魔引了来。我惹你受困,对……对不起。”

  昭元一笑,轻轻拥着她,道:“我们夫妻一体,当然是有难同当,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宫云兮万金易得、情郎难觅的感觉袭来,阵阵欲醉,忽然间在他颈中偷偷吻了一下。昭元全身一震,只觉浑身都被柔云拥抱着,自己之身之心也如同变成了一朵云彩一般。那轻轻的,柔柔的,软软的,也甜甜的飘逸感觉袭来,浑不知要将自己带向何处。

  远处似有某种悄悄地声音传来。昭元突然惊觉,立刻察看,却见竟然不知何时起,已有几只小船满载着人悄悄掩了过来。再一细看,小船上面都是弓弩交错,还有许多渔网之类的东西,闪闪发光。昭元大吃后怕,知他们是想要偷偷掩近自己,将自己一网成擒。要知自己已显过功力,他们自然知普通渔网对自己无用。那些网看起来似与普通渔网不同,想必不是凡品。自己纵能撕破其几叠,也架不住他们数十叠、数百叠地围过来。

  昭元略一沉吟,忽然示意宫云兮再次藏起来。同时,他自己则悄悄潜至水下,摸到一处小船之下,忽然奋起神力,猛地一掀。

  那小船上面本来就满载了人,这一下如何能抵挡得住?只听哗拉几下,上面之人都翻落水中,纷纷朝岸边游去。其余各船见情形不对,也自纷纷朝岸边猛划。昭元一把抓住一名落水之人,极力潜游回去又躲在大石后面,这才探出头来朗声道:“这也是阁下的诚意吗?”

  那声音呵呵笑道:“虽非诚意,却有试意。公子百不一漏,实乃奇才。老夫爱不释手,自然也就更加不会勉强公子做人蛊了。那名部下,说起来日后也自然是公子的部下;公子擒住他又有何用?”

  昭元笑道:“他在我手中……”但心知这么一名小卒实在没什么用,反而是一大累赘,这一句话便根本说不下去。他想了想,点了那人穴道,伸手要废其武功,却又忽然忍住。但他想了想,还是废了那人武功,一把将其推出,续道:“……自然是没什么用。我今将他好好放回,自然是显我诚意。只是在下不喜为人驱使,阁下要在下合作,也当有些诚意才好。”

  那声音笑道:“公子果然信人。”说着整个身体也渐渐从那一大帮人中现出身来。只见他黑衣大袖,蒙面裹足,完全辨认不出具体形貌来。那人勉强游到岸边,却忽然沉了下去,再也浮不上来。

  昭元知其实是这黑衣人已看出那人已失却武功,顺手杀了其人。如此一来,那黑衣人不但不留痕迹,可以避免打击己方士气,还可以栽赃自己逼他无气力游到岸边,更增他那一方之杀意。昭元心念才动,那人果然已笑道:“公子果然狡猾,几经犹豫,却还是连这一点便宜都要占。公子这样做,实在是有失身份。”

  昭元笑道:“我虽有心占此便宜,最终却不是我能占得了的。阁下既要诱在下降顺,那便不该如此行径,以致更增在下疑虑。”他嘴中虽还似中气极足,心下却越来越是绝望,颇觉此人心计手段均极深,绝难为自己口舌所动,自己只怕终是白费气力。

  果然,那黑衣人笑道:“你如此善揣人意,老夫简直越来越喜欢你了。只是你当知道,既然老夫如此喜欢你,那么若是不能令你为老夫策力,你便会绝无生路。”昭元道:“要为阁下做事,本来亦无不可。但正如阁下所说,事情要两厢得利方可。若是阁下不能让在下有得利之保障,那便也只能让阁下白费气力了。”

  那黑衣人道:“不知你要何等保障?”昭元道:“第一,我之妻子必须安全离开。”那黑衣人道:“你若归降,你夫妻自然无恙,但时间上却要小心些。你再说第二条看看。”昭元道:“第二,你我在水中之舟上歃血为盟。你须对天发誓,你若负言,则永远断子绝孙,身死事败。”那黑衣人大笑道:“你这等人,也会迷信天意么?”

  昭元道:“纵然你不信,我也愿意相信。无论如何,于你无损有利,于我却至少是心理安慰。”那黑衣人摇摇头笑道:“你的想法太过幼稚,只怕不好实行。你虽顽固如此,我却还是爱才太过,还是愿意相信日久见人心。”

  这歃血为盟之礼,通常是二人或多人共同划破自己的脸,将血滴在一只青铜皿中,然后共饮,以示同以热血之意。昭元如此说,乃是有骗那人和自己接近之意。此人必是首脑,而且从他说话中气来看,虽然武功亦是甚高,但还比自己差了些。因此,如果能擒住此人要挟,自己或许还真能有一线之机。即使允许他带血魔随身相卫,这等突发之事,他也未必能来得及指挥。昭元自己也知这实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确实太过明显,便连自己也不相信能真骗得他来,但总还是存着万一之想的。但现在,此人显然对自己的想法再明白不过,自己之计自然难授。

  那人见他不语,忽然又笑道:“其实歃血为盟,也不是不可。我这里自有盟鼎,我便派人送之过去,你先歃血,再行回来我自歃血。而后我先誓饮,你再誓饮,趁着天色未黑,便能早早定心。如此虽然麻烦了些,却也还是成礼。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昭元冷笑道:“你为长辈,当你先歃血,我再歃血。”那人道:“世界是年轻人的,自然你先歃血。”二人都知对方根本无歃血之意,但既然还未点破,自也都不肯先当傻瓜自行割面。

  周围人众都是静静如木偶一般站立,似乎很认真地在听二人在讨价还价,无一人发出半点杂声。他们弯弓张箭之势已维持了许久,依然极是严整,无一人之势有丝毫之懈。昭元看在眼里,对这些自人蛊中训练的人更是暗暗心惊。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但那边包围自己之人也渐渐燃起火把。背向瀑布和旋涡的一面,已是灯火通明,依然可说是纤毫毕现,只是自己这些石头间暗了不少。

  昭元叹了口气,心头更加绝望。要知他先前之所以并不立刻绝望翻脸,就是盼望着夜幕来临之后。那个时候水面昏暗,夜色朦胧,自己或许还有机会。但现在他们悄无声息地燃起了这么多火把,队形丝毫不乱,水面依然是无可躲藏。而且那血魔现在似比白天要灵活许多,已不住地在岸边来回而动,似乎就是在防自己。昭元知人蛊有惊人的持久力,那么血魔定然也是耐力惊人,自己绝然耗之不过,何况自己还无法用饭休憩,他们却能轮番休息?如此想来,自己的前途,究竟该如何是好?

  他正万般苦恼之际,忽然又听那黑衣人朗声道:“老夫本可将你一举而杀,最多也就是多耗几日将你饿死饿晕。但杀了你实在可惜,再说老夫也一向极有诚意,极有耐心。今日虽然不能歃血,却不代表明日依然无此可能。今日老夫就先退一程,以显诚意,让你可放心休息。待明日想清楚了,我们再谈。”说着一挥手,那些人都一层层退了下去,不一会就撤退得不见踪影,竟然也没有一点声音。撤到最后,甚至那血魔也退了下去。视线之内已真的孤寂一片,除了宫云兮外再无一人。

  这一下倒是大出昭元意料之外。但他直觉便知这黑衣人最终目的,应该不是将自己做成人蛊,就是杀死自己。现在那黑衣人如此做,明显不是什么好心。无论如何,那黑衣人有这许多人马,随便一招都能将自己逃路封死,根本不可能留这么大漏洞给自己钻。

  昭元略想了想,似乎猜到了一点,疑心他是引诱自己冒险,就如自己引诱他放血魔深入水中擒自己。只要自己出了水面,那时候血魔等突然截住自己归路,自己又往哪里逃?血魔似乎本来就与黑暗为伍,夜间反而会帮他大忙,而且血魔先曾吃过自己的亏,这次肯定有所反制,自己绝对无法能冲过他之拦截。那个时候,自己便只能死或降,任人宰割。

  昭元心情更是悲凉,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宫云兮轻轻道:“完全没有办法了?”昭元道:“先别灰心,我会保护你的,最多我们一起死。”宫云兮轻轻一叹,在他怀中钻得更紧。

  昭元仔细思索,只觉今晚实是最后的机会。否则的话,若是到了明天,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都绝对再无法支持自己去与他们对抗。而且长期泡在热水中,武功定然会颓废不少,甚至本身就要被泡烂泡软。可机会在哪里?昭元根本无法回答,心头也不由得暗暗苦笑:“那黑衣人怎会不知我想利用这黑暗?他肯如此,自然是先知道我已无机会,甚至我的机会更是他的机会。”

  许久许久,四面依然一片寂静,似乎周围什么人也没有;比起先前岸边剑拔弩张的紧张肃杀之气氛来,实可说是天壤之别。宫云兮忽道:“我……很困很困。”昭元自己也是大有困意,但还是极力压住,柔声道:“那你就闭上眼睡一会吧。别怕,我会抱住你的。”宫云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手上却并不放松。

  昭元见这样一位天仙美人真的慢慢进入梦乡,而且睡梦中的她似乎完全不担心这些处境,心头更是难过:“她毕竟还是吃苦太少,不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唉,她没准还以为,不管什么危险我都能助她排除,简直就跟灵妹妹一样。……嗯,不过这样也好。她就算担心,那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来烦恼,让她好好多享受几刻轻松。”

  昭元叹了口气,忽然间觉得不光是她,便自己也根本就该放弃这无谓的抵抗,多享受些死前的安详快乐才实在。要说投降,那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对于自己这样的人,那人如果不施什么禁制就敢用自己,那是打死都没人相信的。但自己纵然不能救自己,又怎么能无知无觉地被人驱使,助纣为虐?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无论自己抵抗能力多么强,此人都一定能将自己熬成人蛊,而这正是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昭元呆呆地想着,越来越是迷茫,几乎就要恍惚起来,但幸好还是立刻惊觉。可他惊觉之后,还不到一会,便又要进入这迷茫状态。而且这样的反复已是越来越频繁,每次要惊觉过来也越来越不容易。到得后来,他脑中已只剩一个极其想睡的念头,越来越难以空制。

  昭元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那黑衣人的策略。那黑衣人将自己周围的环境变为寂静,没有什么刺激自己神智,那么自己想要注意到什么、想要保持神智清醒,也就难以如愿。宫云兮武功不济,而且又是在自己身边,有所依靠、心安之下,自然早早就支持不住要休憩。这样一来,立刻便能如传染一般影响自己,令自己也禁不住想休息。同时,在这大冬天里,自己二人却置身温水之内,更容易让人因为太过舒适,从而身体松懈、昏昏欲睡。

  而那黑衣人若是一味以“熬鹰”之法紧逼自己,那么以自己功力之精深,绝对能再保持神智完全清醒一天一夜,才有可能进入半昏迷状态。那样的话,对那黑衣人来说,不但吃力不讨好,也不如欲擒故纵之计快。

  昭元想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黑衣人对人的心理研磨之透,实在太也可怕,怪不得自己一直对他心存深深的恐惧感,总觉得他很有可能将自己完全吞没。可以说,即使是自己面对血魔生死相搏时,也都没有过的感受。

  可昭元虽然明知这黑衣人这样做,是盼望自己落入此套以收奇效,也更加知道只要自己一入眠就会立刻万劫不复,可还是怎么也敌不住心头脑中的困意诱惑。宫云兮如兰似馨般的微微呼吸便如催眠一般,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甜响,更加令昭元的头越来越重。那困意便如剧毒一样可怕,可却又无比甜美、无比的诱惑,令他在恐惧与向往间无可适从。

  忽然,昭元猛地击了自己一掌,想要用疼痛逼自己清醒。可是当他那掌力落到自己身上时,却是无力得可怜,依然没有丝毫效果。他想将宫云兮摇醒,可是看到她那安祥幸福的小脸,知道她正在做自己等已经逃了出去,自己正在为她温柔沐足的美梦,心中也根本无法忍心去提醒她这残酷的现实。

  昭元忽然咬破舌尖,一阵剧痛终于令他清醒了不少。可这等清醒没能持续得了多久,他的神智便又开始昏沉起来,而且这一次,许许多多以前完全不敢想、不愿想的幻象都起了来。他甚至已经看见妈妈,妈妈在那边向自己张开怀抱,对自己说“过来吧,早点过来吧,妈妈疼你”,而自己也如同变成了一个几岁的孩童一般,正在极力地想要投入她的怀抱。

  昭元本能地极力抑制着自己,苦苦想要将那个幻象想象成邪恶的黑衣人。可身心交相软化、交相刺激之下,他却还是只能无力地看着那幻象维持着妈妈的亲切形象,看着它维持着对自己无比吸引力。昭元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放纵了一个一直苦苦压制着的影子,来试图抵消这个诱惑。尽管他知道这实际上无异于饮鸩止渴,可却也实在没有办法。

  

万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关头心魔欲(五)

  
  怀中的人儿和他身体紧紧相贴,两人的肌肤已经完全融为了一体,就如同二人的心一样。昭元痴痴地望着宫云兮的小脸,只觉她的睡态是那么的平和,那么的安详,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也许即使在梦中,她也在被自己保护着,拥抱着,怜惜着。不是么?她已经没有清醒时的羞涩和推拒了,现在自己可以毫无顾忌亲近她,怜惜她了。那在她情形时许多总被止住的轻狂,是现在不是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呢?

  昭元知道自己这无异于是主动从睡魔的魔瓜,奔往心魔和欲魔的魔爪,可是他却还是不得不奔去。自己为什么明知那目标也是一个深渊,却还是要极力奔去呢?这样有什么好处?是自己能维持清醒吗?不,那是更深的沉迷,而且更加违背良心道德,而且不论自己生与死,都会永远受到良心的谴责。可是现在,自己却根本没有办法,也根本没有选择。是什么使自己没有选择?是这个险恶的环境,还是自己心头深藏的龌龊之念?

  昭元似觉得周围的水越来越热,自己的身体也热了起来,几乎比那热水还要热。先前这水本就已高过体温,可他却一直本能地将身体放冷,也让宫云兮能够从自己身上采得些凉意,避免被热所晕。可是现在,他自己也已经被心中的热流引得热了起来,根本就不再去放冷身体。现在的他,无论心内还是身外,都早已是和这股热流同流合污。这股热流要将自己引向何处?他不知道;但即使知道,他也绝不愿意去阻止,也没有能力去阻止。

  熟睡中的宫云兮,似也渐渐感觉到了周围的热度。她虽然没有醒来,可是脸儿却已经映上了淡淡的红霞。那红霞一层层,一朵朵,便如天边的彩云一般,说不出的多姿多彩和美丽动人。她的小嘴也已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开,樱唇微颤间吹气如兰,那香舌唇齿间的甜香,连同少女的体香一起向昭元袭来,一点点地涤荡着昭元心中仅存的道德和良知。

  昭元身体已经渐渐不再听自己使唤了。他的手、脚和唇都在悄悄地、一点点地贴近着宫云兮,每一次吞噬的距离小得只有用心才能体会到。他头脑似乎不再昏乱,因为他满脑中根本已经没有任何思维,只有一个无比强大、而又无比缥缈的想要亲近她的欲念。

  醉人的梦幻,已经使宫云兮的小手放松了对他的拥抱。现在的她,已只是靠昭元那只搂着她纤腰的手,才维持着不被水流带走。现在那只手已是那么的紧,几乎就要搂断她的纤腰,而且还在不断想要抚摸她的腰带上下的温柔。而这只手所向往的那里经过水一浸,早已如同无物阻隔,更给了那只手以无穷的鼓励。

  可宫云兮却依然没有醒来,而且似乎还跌入了更深、更欹旎的梦幻之中。昭元的紧搂已经令梦中的她快要透不过气来,她的酥胸起伏越来越大,顽强地呼吸着,似乎要维持着梦境中的美丽,坚决不肯醒来。昭元简直就已经停止了呼吸的自主,只是随着她的呼吸而动,她呼气自己就吸气,她吸气自己就呼气,生怕损失了一点点她的芬芳和温柔。

  昭元虔诚地盼望着,盼望自己那俗不可奈、连自己都几乎无法容忍的入侵,能够被她不知不觉间完全接受。渐渐的,他的唇已经悄悄挨上了宫云兮的娇厣,那肌肤的无比美丽、柔软和圣洁让他心醉,让他沉迷,让他冲动,也让他自惭形秽。是什么创造了这样的美丽?是天么?不,不可能的,因为她根本就无法和任何的丑恶低俗有半点联系。天是自己造的,自己毫无疑问有丑恶和龌龊的一面,天自然也有丑恶和低俗的一面。这样的一个天在她面前,根本就只有更加自卑的份,又怎么可能赋予她如此的美丽?

  她为什么要在人间出现?她不知道人间是充满低俗和邪恶的么?人间也有美丽,可她的美丽早已是一切美丽中的美丽,即使是人间的美丽,在她面前也依然只是丑恶。她这样的美丽和圣洁来到人间,那是一定会被自己这类的丑恶包围的。她为什么不知道,这些丑恶会无时无刻不企图亲近她,无时无刻不企图粘染她,无时无刻不企图玷污她?

  昭元的良知,似乎终于渐渐起来了。对啊,自己怎么能这样亵渎她么?自己有什么道理能支持自己亲近她?他不断地问自己,等来的却都是欲望的沉默。可是另外一个声音也在问自己:自己又怎么能不亲近她?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挡自己亲近她?回答的,更都是良心的沉默。

  她既然来到了人间,那么就一定会被沾染,那么为什么不是自己去沾染?如果是被别人所亲近,所沾染,自己能够泰然处之么?自己能够问心无愧么?自己能够不后悔么?

  昭元忽然觉得,如果自己错过了她,自己将永远后悔,而且自己将毫无疑问地在内心的煎熬中,成为人蛊中的人蛊。自己那时会怎么样?也许反反得正,自己反而能够全不为世事而悲喜,一心一意做个好君王,能够在史书上留名,为万世所景仰。即使今天不能活命,依然可以留下不欺暗室、自能慎独的美名。可自己这一生,难道就只是为了一个名么?当那些评史者在啧啧赞叹自己能够遏制欲念的时候,伴随着自己魂魄的,是痛悔,还是欣慰?

  昭元头脑中一阵阵反复,每一个念头都被对立的念头打翻在地,似乎永远也无法在翻身,可是偏偏却又总能翻身,而且总能将前面的敌手又打翻在地。每一次互搏,都只是结束着这一个轮回,也开创着下一个轮回,永远也望不到止境。

  昭元的唇轻轻地移动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没有敢去亲吻宫云兮的樱唇。宫云兮那微张的樱唇、微露的玉齿,尽管给了他无比的诱惑,却也给了他无比的压力。他就如同一个心贼一般,本来是要偷一样美丽就离开的。可但他真正来到一个心灵的宝藏中,却面对着无比丰富和圣洁的美丽无所适从,竟已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偷什么、配偷什么和能偷什么。

  昭元总觉得,这些美丽的任何一丝动弹都能将自己惊走,可宫云兮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酥胸起伏,却从来也没有将他惊走,反而让他更为大胆,更为轻狂。昭元的唇吻过了她的脸,她的眼,她的眉,她的耳,每一下都是极轻极轻的,就象是生怕被她惊觉。可是在昭元心中,这所有的一切却又都是极重极重、极疯极狂,简直连他自己都几乎要承受不起。他的唇无数次地掠过宫云兮的樱唇,似乎在期待着自己的某一次不小心,可这个不小心却始终未能等来,而且似乎也永远不会来。

  渐渐的,昭元终于放弃了这种被动的期待,奋起所有的勇气将唇和她的唇对准,闭上眼睛就要凑过去。他用力很大,却只是用很小很小的力来收,似乎就是要让自己因为收势不住而亲上那刻骨的美好。可是令他无比愤慨、无比失落的是,他竟然偏偏就是收住了。

  宫云兮樱唇间的气息微微,轻轻吹拂在昭元的唇际,似乎在鼓励着他,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勇气去跨越这最后的一线。他所有的勇气,似乎只能够上去轻轻吹气,似乎是想用这些气息来亲吻宫云兮。尽管他吹得极轻极轻,根本看不到宫云兮的樱唇为此有一丝一毫的颤动,可他却还是觉得,自己已经真真切切地亲吻了她。

  宫云兮的睫毛轻轻抖动,似乎梦中的情形也一样让她难堪和难以推拒,可却依然无可醒来。昭元轻轻吻着她的睫毛,一根一根地吻着,不愿意错过任何一根。他的鼻和下颌被宫云兮轻垂下来的游丝轻轻拂着,便如它们是拂在心中拂在脑中一样。自己所有的念头,都已被这心灵的抚摸净化得舒服无比,也满足无比,再也没有丝毫争斗。同时,他也觉自己的心仿佛融成了涓涓细流,已经顺着她这丝丝秀发流入了她的心间,彻底融入了她的心灵,让她的心灵不再那么孤傲纯洁。想起这些,昭元心头莫名其妙地一阵满足,因为现在的她不再是她了,现在的自己也不再是自己了,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己再也不担心她能分开。

  昭元无法再近一步亵渎她的樱口,可腿却已经不知何时和她的玉腿玉足纠缠在了一起,也是一样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宫云兮的纤足纤秀无力,任由他紧贴和纠缠,似乎对昭元的轻薄根本无知无觉,也根本无可抵抗。

  昭元察觉到了她的无力,两腿渐渐夹住了她的玉腿,也和手一样在加大力量,似乎要把她的玉腿纤足从此夹得就归自己。在热水的帮助下,宫云兮的衣裙再也不能提供阻挡,绵软而又光滑的腿上的温柔,已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昭元。昭元简直象是在被一朵轻云轻贴和抚慰着,几乎完全无从着力,全部的灵魂都似要被那温柔彻底融散。

  昭元情不自禁地和她的腿摩擦起来,但觉每一下摩擦都能够更加让自己紧贴近她,也更加能够攫取她的温柔,根本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把这些温柔给自己。宫云兮的纤足无力地垂在水中,和云一样无力,也如云一样无处不在。和玉人每一下的腿足碰撞和摩擦,都让昭元觉得全身触电般的颤栗,心灵雷鸣般的震撼,脑中疯狂般的妄想。

  玉人腿上的光滑,似乎让他无从着力,可是却又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着力。他的摩擦越来越紧,也越来越是明显;那光滑和美丽,根本就只是给了他更多的诱惑和进取之心。渐渐地,宫云兮的腿似乎也更加热了起来……那是她身上的热,还是她心里的热?

  昭元心头莫名其妙地受到了鼓舞,情不自禁地更加夹紧了佳人的玉腿。他忽然很想静静地感受宫云兮的温柔,很想只紧紧地贴着,并不摩擦,可那卑鄙的欲念却还是令他忍不住又摩擦了起来。而且宫云兮的玉腿,似乎也在随着自己而轻轻颤动着,更加温软,更加滑腻,也更加羞涩。难道……难道在梦中,自己也是这样轻薄她的么?

  昭元忽然一阵冲动,那本来一直扶着光滑竖直的岩壁的那一手一下腾了下来,野兽一般狠狠搂住了宫云兮;同时,他的两腿紧紧地夹着宫云兮的玉腿,似乎已用上了自己全身所有的气力。显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身在旋涡边缘,完全忘记了如果一松,自己将再也无法阻挡被心中和眼前的旋涡所吞噬。

  宫云兮忽然被他这全力拥紧,那心中欹旎的美梦也突然被惊醒。她才一睁开美目,立刻发觉昭元竟在趁自己睡着时大肆轻薄自己,顿时羞得全身火烫,面颊飞红,美不可言。她心中又羞又急,却又根本无可抵抗,因为自己全身都被昭元抱得紧得无可再紧,他的腿和自己的腿足纠缠,就象是根本不容自己还保有半点矜持、半分抵抗。

  宫云兮想起刚才那个羞人答答的欹梦,知道只怕也有八成是他的轻薄所引发,更是恨不得钻入地缝中去。昭元趁自己梦时的轻狂,是不是比梦中更加大胆?是不是比梦中的情形更令自己羞涩难堪?她想到这里更是浑身酥软,几乎又想闭上眼睛,以欺骗自己来逃避这个让自己无法行罚的羞涩境地。

  可是宫云兮鼻畔似乎还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却忽然她神智清醒了许多。她立刻便又发觉,自己二人正在滑向旋涡中间,急忙就要提醒昭元。可现在的昭元早已是两眼赤红,死死夹紧了她的身体,令她全身根本无可动弹。宫云兮心中一急,几乎哭了出来,忽然灵机一动,一口咬了昭元鼻尖。这一咬虽是立刻便放开,但她脸上却已是桃花片片,红无可及。

  昭元被她一咬,顿时如受棒击,欲念全消。他立刻发现自己几乎就要被吸入旋涡,连忙腾身极力回游,心头悔极恨极。正自回游,他忽见前面远处似有两人的身形在急速朝岸边后退,而且虽是远快于自己,但身体却是正面向自己的。昭元心下大惊,几乎疑心见到了鬼魅。但他转念一想,立刻便知是有人在后面用绳索之类拉着那二人,这才心下稍安。但那二人去势甚急,离得已远,而且似乎本来就武功不弱,根本无可追赶,也就只好不理。

  好在这陷的还不深,昭元不用沉入水底,就又游回了那本来停身所在。他想起先前的情景,又是惭愧,又是庆幸。他体念着宫云兮忽然咬自己鼻尖时的情景,只觉那一刻的刻骨温柔和无限美好,自己似乎直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可是无论自己多么想要追溯,想要崇拜,想要沉醉,想要疯狂,那温柔和美好的记忆却总只是那么的虚无缥缈和一闪即逝,根本就不让自己有任何机会去用心体会。昭元叹了口气,再看怀中的宫云兮,只见她也是满脸桃花,说不出的娇美动人。而她的娇躯,更早已是热得烫人,几乎就要令自己再次把持不住。

  昭元急忙镇住自己心神,看了看四周。他忽觉四面水面上似乎微有白意,水温也比先前确实要热一些,似乎并不全是自己心中欲念所致的感觉偏差。昭元心中一惊,忽然甩手在水中细细一搅,那水立刻起了些许的泡沫,伴随着一些细小的粉末和一股碱的感觉。昭元急忙游到石旁朝边上看去,发现一侧的水凹处这种白色粉末更浓,水也更热,竟然隐隐似有一种沸腾的感觉。也许,那边正有人在悄无声息地朝水里添加着什么。

  昭元恍然大悟:那边的人,一定是在朝里面添加生石灰之类的东西。生石灰遇水则变为熟石灰,水自然也会因此变热。同时生石灰与水一混,除了令水变热之外,也会令水有些碱性,自己自然就会觉得宫云兮的玉腿越摩擦越觉光滑了。如此说来,倒也怪不得自己会觉得越来越热,一不小心之下,竟然还险些把持不住。当然,自己这边离那边放石灰的所在还比较远,这越来越觉光滑的感觉,其实大半应还是心理作用。

  

万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关头心魔欲(六)

  
  昭元想起刚刚情形,不由得又是面红耳赤,但迅速又更加惊惧起来。也许,敌人是看出了自己和宫云兮虽然情投意合,但却还是一对干夫妻。因此,他们便趁这时机朝里面加温,导致自己睡魔与欲魔交相作用下,把持不住,险些真的做出君夺臣妻、无法挽回的禽兽之事来。当然,他们借水温引发自己欲念,其实还只是手段之一。其真正的最大目的还是在于,要趁自己欲念大起顾不得其他时,由会水之人偷袭,擒下自己。他们身系绳索,自然不惧旋涡。如果一切真是这样的话,敌人的这份眼力、这份心机,可就实是太可怕了。

  现在自己虽然察觉到了敌人奸谋,但他们只要依然如此,这水便是越来越热,最终定然令自己难以忍受。即使能够忍受,这大片熟石灰所引起的碱性和浑浊,也必定令自己二人无法忍受。那个时候,自己还是要乖乖上岸,根本都不用耗到明天。

  昭元想到这里,不由得脑中完全绝望:显然,敌人已经不愿跟自己耗时间了,自己已经无法再行拖延什么。现在虽然还离那倒石灰之处还有些距离,但看这样子,不到一个时辰自己,就绝然忍受不了了。而自己都受不了,这比花朵还要娇嫩十倍百倍的宫云兮怎么能够忍受?难道自己和宫云兮的生命,就只剩下这一个时辰了吗?

  昭元幽幽叹了口气,见宫云兮也自凄然望着自己,似乎也是猜到了这已经迫在眉睫的危险。他缓缓道:“你知道了?”宫云兮点了点头,眼中泪光盈盈,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抱着他,似乎要在死前跟他贴得更紧一些。昭元呆呆地望着旁边的大石,忽道:“我是不会让他们处置我的。但是你……或许还可以做他们的夫人,而且地位也一定……”

  宫云兮忽然双手紧紧抱住他颈,流着泪坚决地道:“不,不,我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会是多大的痛苦?你不是女子,你不能理解女子如果要被不喜欢的人强行亲近时,她会是多么的恐惧,多么的痛恨。我连对他们笑都不愿意笑,又怎么可能在被他们侮辱后还能活下来?那……那个时候,我要么还是会成为死人,要么就也会成为人蛊。可你都不愿意当人蛊的,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承受?你要知道,我是女孩子,我是女孩子啊!你要是一定要勉强我,我宁愿现在就死,也不愿意再等那一个时辰。”

  昭元见她神情激动,知道她所说的也是事实。自己若是真的点她穴道,她被侮辱后。肯定还是会死,根本不会去安心做夫人,因为那对她来说,实在比死要痛苦得多。昭元怔怔地想着,心头痛逾刀割:自己一路生死绝望之际,总是死活也不放弃,总还是在拼死寻找着那一丝丝本来就不存在的希望。可是难道这所有的一切,终于还是成了一场空?

  自己反正烦恼已多,如此死了,反而能一了百了。无论如何,自己人事已尽,没有背上故意逃避、精神过早崩溃之名,也就依然可以坦然去见望帝。可宫云兮仙子一般的人物,她也在这里香消玉陨,这却是情何以堪?她光降人间、得由自己保护爱怜,那是对人间无上的荣幸,也是自己的骄傲和责任。可是现在,自己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邪恶的侵袭,她居然也不得不陪自己死在这里。难道仙灵之美从此就将幻灭于人世,人间依旧将充斥丑恶低俗?

  昭元想着想着,忽然心中大酸,一个念头起来:“难道我们真的不配接受她?难道人间本来就是该充斥丑恶的么?”

  他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已掉下泪来。宫云兮幽幽道:“你也哭了?”昭元叹了口气道:“尽管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没有什么可能逃生,可当知道我们终于还是彻底绝望的时候,我还是难过万分。我自己是凡夫俗子,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如今人事已尽,返璞归真,也是无怨。可是你……你这么美,简直就不象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却终于还是要被这世界所困,不能回归。说真的,我一想到这些,就很难过很难过。”

  宫云兮轻轻道:“不,不,我也回归了我本来的地方,我也一样不难过。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我只属于你我的世界。如今你我的世界不在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昭元心中感动,轻轻亲了亲她秀发,喃喃道:“你留给人世的是美丽,人世留给你的却是丑陋。人世对不起你,我们……都对不起你,让你还没有体会到快乐和欢欣,就要离去。”

  宫云兮坚决地道:“不,人世对我很好很好,人世把你留给了我,这就是最好最好的了。我有了你,就有了一切,没有了你,就没有了一切。我来跟你一起来,走也要跟你一起走,这样我就永远拥有了你,我得到的也就永远都是开心快乐。”

  她顿了顿,闭上眼睛想了想,忽然轻轻一笑,道:“其实我好开心好开心的。我在月氏的时候遇到了你,还被你欺负,那时你好骄傲好骄傲啊。但是……但是后来,我终于还是欺负了你,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很开心很开心。从那一刻起,我就有一种冥冥的感觉,觉得我这一生的欢喜就要着落在你身上了,我一定要让你永远永远陪我,让我欺负,让我欢喜。可后来……后来你又骄傲起来,我很生气很生气,总是想压倒你的骄傲,却不知道我的喜怒哀乐已经完全被你左右了。再后来……再后来你终于找到了我,我也找到了你,我们从彼此的眼睛中知道了你欢喜我,我也欢喜你,你能让我欢喜,我也能让你欢喜。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昭元越来越是感动,也越来越是欢喜,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在自己刻骨铭心思念她的时候,她也一样在思念自己,而且其程度竟丝毫不亚于自己思念她。如果自己二人能够真的结为夫妻多好?如果这个世上本来没有宋文昌和那个婚约,那该多好?如果那死亡前的这一刻不是一个时辰,而是永远,那该多好?

  昭元心中发酸,忽然想到自己二人马上就要死了,难道自己现在还不肯坦白,还不肯让宫云兮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定要让她被欺骗着逝去么?他心头一阵涌动,虽然他知道宫云兮得知后一定会震惊无比,只怕连这最后一刻的温馨和幸福也无法保全,但终于还是良心占了上风,幽幽道:“我……我对不起你。我总是在骗你,总是在做错事,总是令你伤心,更总是在你最开心的时候又惹你生气。其实,我实在不是……”

  宫云兮忽然轻轻侧过脸,那柔嫩的玉面轻轻拂过他唇上。那相触的感觉微微的,轻轻地,可却又如无比的紧、无比的重,让他双唇麻木,口舌僵硬,再也说不下去。宫云兮的小脸也是一阵大热,臻首立刻又垂了下去,轻轻道:“不,不,我心里面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好丈夫的。你不要说自己不是好丈夫,那样我会难过的。”

  她觉出昭元的痴迷之象丝毫没有缓解,心中更是阵阵羞喜回荡,轻轻又道:“你说你做错了事,老是在我最开心的时候又惹我生气,我一点也不怪你,真的。但是我好想你能改正,能让我一直开心下去,再也不要打断我的快乐,哪怕只是这最后的一刻。你说好不好?”

  昭元听着她梦呓般的求肯,细细品着她匀红嫩脸轻轻擦过自己唇际时,所留下的虚幻般的温柔,心头直欲醉去。他脑中也情不自禁地想:“是啊,就是这最后一刻,我又何必定要打断她的开心快乐?世事本来就是一团乱麻,本来便是难得糊涂的。完全弄清楚了,却也未必有什么快乐。我又何必定要让惊异和恐惧、悔恨,来占领这最后的时刻?”又想:“我不时一心盼望宋文昌和那婚约不存在?现在我们身陷绝境,命在倾刻,宋文昌已肯定娶不到她,那他们不就等于完全不存在了么?”

  昭元一想到这里,立刻全身发热;那一直压在他心中的千钧重负忽然间完全消失,简直令他全身全心都说不出的轻松,也说不出的快乐。那时时在自己要把持不定之时就袭来的负疚之感,自然更是无影无踪。他只觉得这一刻,实在是自己自从得知她就是陈家小姐后,最为开心快乐的时候。

  宫云兮觉出他的快乐,轻轻道:“你也快乐吗?”昭元道:“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快乐过。”宫云兮道:“为什么呢?”昭元张口就要说出,但连忙压住,道:“先前学习迷魂术和人心理的时候,我就被告知,说是据传说濒死时的感觉一点也不痛苦,反而很美好。我先还不相信,现在才相信了。”这话自然是不尽不实。祭司们中是有这么一说法,但那是指这个人已经完全昏死、神智不能自控之时,绝非是说这种离死还有大半个时辰,自己还活蹦乱跳时的感受。昭元情急之下胡乱搪塞,但想起宫云兮也是此道中人,只怕能看穿这不尽不实之处也未可知,只怕能看穿自己撒谎也未可知。

  宫云兮果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并不直指他是撒谎。她发觉昭元又在傻傻看着自己,脸上一红,轻轻垂下头去,道:“我也是有些信了。”昭元见她不来追究,也就放下了一半心。他觉出水温似乎比先前更热了些,几乎都有些隐隐约约的白气从水面上飘起,而且宫云兮和自己紧贴的接触感觉,也开始有了沐浴时为碱水润滑的感觉。昭元心知他们已在加速朝里面大加生石灰,从现在这速度来看,只怕连半个时辰都不到,自己就不得不选择死亡。他想到这些不由得叹了口气,自思:“这最后一刻虽是如此美好,可惜却是太也短了。”

  宫云兮听他叹气,知他在感叹这最后美好的短暂,心下也是大起悲伤,道:“美好短暂没关系,我们心心相印着快乐死去,也一样是令人羡慕的幸福。”昭元幽幽道:“无论是被呛死、自杀而死还是怎么的,都还是有些痛苦的。唉,只怕我们……”宫云兮道:“不,只要我们心中坚信是快乐,那就是快乐的死法。”昭元默默点了点头。宫云兮知道已到最后关头,轻轻道:“你……是真的不怪我么?”昭元贴着她脸轻轻道:“不怪,一点也不怪。不但不怪,我还要感谢你让我了却了一件无可摆脱的烦恼事。”说着深深舒了一口长气。

  宫云兮轻轻道:“什么事?跟我说说好吗?”昭元心下如潮般涌,几乎就又要把自己身份告诉她,但终于还是忍住,只轻轻道:“我先前一直碍于礼法,不敢全身心地爱你,现在却终于可以了。”这话虽然隐晦,但却也是并未骗她。

  宫云兮满脸顿时通红,闭上眼睛轻轻啐他一口,道:“不许你这样坏。” 身体却是热了起来。昭元心中一动,疑她又误解了自己之意,待要解释,自己却也脸上一红,说不出口。

  宫云兮的身体越来越热,昭元轻轻搂住宫云兮的手也紧了起来,恍然间竟然又有了一丝梦里自己在水中挟持瑶姑娘时的感觉。宫云兮闭上了美丽的眼睛,脸上红霞密布,娇嫩的樱唇微微而动,身体也在颤抖着,似是心中的紧张和幸福正在交战,可却又似乎给了昭元某种莫名的暗示。他和宫云兮被水所浸,浑身衣服都紧贴身体,两相接触便如一无阻碍一般。现在二人的肌体都早已是纤毫毕现,紧紧相贴,彼此的血脉都互相交融着,鼓励着,自然令他身上的冲动更是强烈、也更难以自制。

  昭元极力警告自己要“慎独”,绝不可在只有自己之时做出有违道德礼法之事,但却还是几乎禁不住心头的冲动。他忽然想要更加没入水中,用水来冷却自己心中的欲念,可是水偏偏也是热的。而且,那邪恶的水还在缓缓旋动,越来越热,软软地、柔滑地抚摸着他的身体,就象是要一丝一丝地磨去他的抵抗。

  他只觉得自己和宫云兮的心贴的越来越近,可是却也越来越滑腻难贴。这碱水所引起的光滑感,就象是已经充斥了他心中,使得他几有一种和宫云兮共在一处温柔同浴的感觉。那种光滑感似乎要阻止他和宫云兮紧贴,可是却又刺激了他,因为怀中玉人的肌肤那一下下的微微滑动、微微摩擦,反而更激发了他原始的、但又一直被压制着的本能。

  昭元的神智渐渐糊涂起来,搂住宫云兮的手已是紧得不可想象,似乎是要阻止她身体的微微滑动。然而,这种滑动却还是越来越大,但却不再是因为碱水引起的。原来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在情不自禁地摩擦着宫云兮,而且这种摩擦还越来越是大胆,越来越是粗野,也越来越是急迫。宫云兮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似乎显着心头的羞缩害怕,可是她却依然只能紧紧伏在他的肩头,丝毫无可有半点反抗。这一切的无奈似乎是一种莫名的默许,暗示着对他这即将到来的在这最后关头的粗野,她将会无可抵抗。

  昭元越来越是血脉贲张,越来越是难以控制自己,也越来越不想控制自己。他似乎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可心中的那一点真灵,却还是在顽强地阻止着自己做这样的事。是啊,虽然有夜幕掩护,虽然有情势所导,虽然自己再也不用管不顾宋文昌和那个该死的婚约了,可自己终于还是不能欺骗自己心中的真灵。尽管心中的太阳已经落山,尽管心头的夜幕也已经合起,可是那几点真灵却还是如同顽强的星光一样闪烁着。那顽强的星光无时无刻不都在提醒着他,提醒他不可在这最后关头不顾礼法,不能屈服于原始欲望,更不能抛弃自己一生苦苦坚持着的自尊。

  昭元心头夜幕越来越浓,可那点真灵永远似乎离心中的地面更近,那夜幕永远都无法完全掩住它们的光辉。昭元忽然脑中一闪:“她说过,她希望快乐地死去。可是怎么样才能快乐地死去?又有什么快乐能够掩住那种必经的痛苦?要快乐地死去,除了用这种身心融合的无比快乐去压制痛苦,还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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