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尘博客

身在海外,思念故乡,自然想起故乡的苦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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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蝴蝶梦

(2012-05-21 19:49:19) 下一个

           第三十六章

 

 

   回到宿舍,蝴蝶感到身心非常疲倦,拉开被子就睡觉。她刚刚躺下,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以为敲门的是邢严福,用被子蒙住头,不理睬。咚咚的敲门声不停地响着。蝴蝶没好气的大声说:“谁?别敲啦!我要休息。”

“是我,胡姐。”

蝴蝶听出说话的是柳媛媛。

她起来拉开门,看见柳媛媛站在门口,脸色蜡黄,满眼泪水。

“你咋啦?”蝴蝶看见柳媛媛的神色感到很吃惊,将她让进屋里,关切地问,“你生病了吗?”

柳媛媛倒在沙发上,用双手蒙住脸,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冷静些!”蝴蝶像母亲哄劝哭泣的孩子似的,柔声说,一边用手抚摸着柳媛媛的肩头,“有啥事慢慢说。谁又欺负你啦?你别哭!有我呢。”

柳媛媛哭得更厉害了。

蝴蝶感到纳闷,一时找不更恰当的词儿来劝慰她,于是把她抱在怀里,默默地听她哭泣。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只见邢严福怀里抱着个西瓜,出现在门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样子好像一条乏狗。

蝴蝶松开柳媛媛,忽地站起来,气呼呼地瞪着他说:“我们有事,别进来。”她说着,用力哗的一声把门关上。

邢严福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往后一撤,手一松,砰的一声巨响,西瓜掉在地上爆炸了,西瓜瓤飞了一地,溅到了他鞋上和裤腿上,有一小块恰好粘在他秃头顶上,看上去像长出一个肉瘤子,十分可笑。

他挺没趣,踢了踢脚,甩掉粘在鞋上和裤腿上的西瓜瓤,嘴里含糊地骂了一句,怏怏不乐地走开了。

蝴蝶在柳媛媛身边重新坐下,从茶几上拿起一抱面巾纸,从中抽出几张,递给她,说:“好啦好!慢慢说。”

“我,我病啦!”柳媛媛哽咽着说,一边用面巾纸擦眼泪。

“我早就建议你去找妇科大夫看看。”蝴蝶想起,前些日子,柳媛媛和她说,下身疼痛,月经紊乱。不想吃饭,有时恶心,呕吐,身上无力。当时劝她找妇科大夫看看,不要小病发展成大病,“你去医院看过了吗?”

“今儿上午去的。”柳媛媛说着又呜呜的哭开了。

蝴蝶心想,看来柳媛媛的病不轻,不然她不会这样。她用面巾纸替柳媛媛擦了擦眼泪,接着提起暖水瓶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喝口水,慢慢说。”

柳媛媛抿了一口水,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哽咽着说:“医生怀疑,我子宫里长了瘤子。”

“别哭!哭有啥用?哭就能消除了病吗?病治疗才能消除。医生只是怀疑,还没有确诊。也许不是什么瘤子。即使是,也没啥了不起的,既来之,则安之。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你怕啥。勇敢地面对事实。天塌不下来。”蝴蝶微笑着,用鼓舞的语气说。

听了蝴蝶的一席话,柳媛媛受到了鼓舞,勇气从心中慢慢升起,停止了哭泣,脸色也变得好看多了。她用修长的手指抹着眼泪说:“医生让我住院检查。”

“那你就听医生的。住院吧,别耽误。”

“可是,我,我……”柳媛媛吞吞吐吐地说。

蝴蝶立即意识到柳媛媛需要钱:“钱不够,是吗?”

“前线日子,妈妈住院做手术,我把一万多元存款都取出来寄给她了。”

“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父亲死后,你妈妈改嫁了。你是奶奶养大的。”

“是的。近几年,她又和我联系上了,常和我要钱。”

“人哪,真是的!你小的时候,你妈不管你,你长大了,挣钱了,她倒来找你了。”

“你说得对。我以前怨她,恨她。可是,我渐渐地懂得,这不能全部怪她。”

“怪谁?”

“怪穷。人穷顾不过来。她活得也很艰难,又生了四个孩子 。我继父前年出了车祸,失去了劳动力。我不帮他们,他们就活不下去。”

“你真懂事儿,心地真善良。”蝴蝶被柳媛媛感动了。

“我只觉得,我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她就没有我。我不能不管她,我对她有责任。我很年轻,还能挣钱。可是到了用钱的时候,眼下就没钱了。  “你别愁钱的事,有我呢。你今天下午就去住院。”蝴蝶说着,从手提包里摸出钥匙,打开床头柜的按锁,取出一沓子百元票子,递给柳媛媛,说:“这是一万元,你拿着用。不够的话,过几天,我给你送去。”

柳媛媛用颤抖着的双手接过钱,顿时热泪盈满了眼眶。她用手指抹了抹泪水,说:“胡姐,给我笔和纸,我给你打借条。”

“写那干啥?不用写。”蝴蝶用信任的目光望着柳媛媛说。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等我有了就还你。”

“你别客气!你我都是受同样命运伤害的沦落人,我们不互相关心,谁关心我们?”

柳媛媛听了蝴蝶意味深长的话,激动不已,叫了一声“姐姐”,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蝴蝶。

送走柳媛媛,蝴蝶重新躺下,很快进入梦乡。

她又梦见来到幽魂谷。仿佛柳媛媛和她在一起,走着走着,柳媛媛突然不见了。她边跑,边呼唤,:“媛媛!媛媛!柳媛媛!你在哪儿。”她叫了半天,也不见柳媛媛回应,回应她的只有她呼唤的回声。她停下来,环视四周,不见柳媛媛的影子,感到非常沮丧,决定从原路返回。她飘飘忽忽地走着,突然面前出现了一条小河流,翻滚着黑色波浪,像一条望不到首尾的黑色巨蟒,蜿蜒爬去,让人生畏。河面不宽,只要一迈腿,便可过去。她试了几次不敢迈腿。她正寻思着如何过河,那个银发飘逸的老人站在她面前,用右手捋着胡须,笑呵呵地说:“你迷路了!”

蝴蝶说:“我不知道咋走到这儿了。来时没有看见这条河。”

“你四处飘荡,呼唤柳媛媛,忘记了来路。”

“也许是。”

“不是也许,就是。”

“您看见她了。”

“看见了。”

“请告诉我她在哪儿?”

“你永远找不到她了。”

“她到哪儿去了?”

“她凋谢了。”

“啊?”

蝴蝶从睡梦中惊醒,心咚咚的剧烈地跳着,仿佛要冲破胸骨的束缚,获得自由。她回想着梦境,琢磨着梦中老人的话,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柳媛媛的病看来很严重。

她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手表,是下午三点半。她立即去找柳媛媛,可是同屋的翠翠说,柳媛媛刚刚离开宿舍,去了医院。

蝴蝶飞快地跑出娱乐厅,看见柳媛媛正要上租车,大声喊:“媛媛,等等!”

柳媛媛转身发现是蝴蝶向她跑来,说:“胡姐,有事儿吗?”

“我和你一起去。上车!”她们先后上了出租车。

蝴蝶帮柳媛媛在妇幼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柳媛媛瀑布似的披肩发,反复叮嘱:“安心治疗,好好休养。等你做手术的时候,我来给你陪护。”

柳媛媛像个孩子,含着热泪说:“我听你的 。”

第三天下午,蝴蝶来到经理室,乔芬钰正在打电话。她放下电话,惊慌失色地说:“不好了!不好了!”

“啥事儿?”蝴蝶急切地问。

“妇幼医院来的电话,说,柳媛媛得了子,子宫,癌,已经,已经到了晚,晚期。”乔芬钰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说她还得,得了艾,哎滋病!”

“啊?”蝴蝶惊叫了一声,她想起了昨天中午的梦,自言自语地说,“应了我的梦了!”

乔芬钰对蝴蝶的自语感到莫明其妙,但只是一闪念,因此也没有追问,只是说:“蝴蝶,你看咋办?”

蝴蝶沉吟了一会儿,平静地说:“你很忙,抽不开身子去医院。我去吧。”

乔芬钰说:“也好。这几天你就辛苦一下,多陪陪她。”

“估计要做手术。你说手术费咋办?”

“她不会没钱吧?”

“据我所知,她在不久前把存款都寄给她母亲了。”

“这咋办?”

“和上面说一说,能不能给她补助些。”

“我看不好办,我估计,上面不会答应的。给她补助,开了头。别人病了也要补助,咋办?”

“她毕竟是特殊情况。不可能人人得癌症和艾滋病吧?”

“反正妇科病少不了。以前发现过几个姑娘得了性病,也有过两个人得了艾滋病,一分钱也没补助他们。”

“不给她们补助是不对的。我们娱乐厅每月收入好几百万,都是这些姑娘用身体和灵魂挣来的,不,是用生命挣来的!老板的心太黑了!把病了的踢出去,不管死活。”

“你说的是这个理儿,可是有啥办法呢?”

蝴蝶沉吟了半天,说:“我想办法。”

他的话音刚落,邱占祥推开门走进经理室。

蝴蝶站起来迎上去,说:“我正有事儿要和你谈谈。”

“好好好!”邱占祥说,望着乔芬钰哧哧地笑。

乔芬钰会心地微笑着说:“那你们进里屋谈吧。”说着,她熟练地挪开那文件柜,打开门,将邱占祥和蝴蝶让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一进里屋,邱占祥迫不及待地伸出双臂,去拥抱蝴蝶。蝴蝶向旁边一闪,他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蝴蝶说:“看把你急得,像头公猪。”

“我想死你了!”邱占祥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着黑红色的嘴唇,贪婪的目光从眼镜后面射出,在蝴蝶高耸的胸脯上扫射。

“你听我说,有个姑娘病的很厉害,要动手术,需要钱。”蝴蝶开门见山地说。

“谁病了?”邱占祥一边脱外套,一边问。

“柳媛媛,你认识吗?”

“有点印象。啥病?”

“子宫癌,到了晚期。还查出有艾滋病。”

“需要多少钱?”

“估计得至少得十万元。”蝴蝶知道,即使柳媛媛手术成功,她也活不了多久,但只要她活着,就需要钱,因此想和邱占祥多要些钱。

“噢。”邱占祥冷漠地说,“她自己得病,自己掏钱治疗。”他说着,伸出手臂又要去抱蝴蝶。

“放你妈的狗屁!别碰我!”蝴蝶挣脱他的纠缠,气呼呼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蝴蝶将自己的几千元现金和存款折带上,到医院为柳媛媛陪护。

在柳媛媛进手术室前,蝴蝶在手术单上签名时,主任医师汪大夫问:“你是她的啥人?”

蝴蝶说:“我是她姐姐。”

汪大夫用疑惑地眼神望着蝴蝶说:“咋不一个姓。”

“我们是同母异父。”蝴蝶一本正经地说,“求求大夫,救救我妹妹的命。”说着,蝴蝶扑通一声,跪在了汪大夫面前。

汪大夫赶紧扶起她,说:“我们要做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为她做手术,争取手术做成功。”

柳媛媛进在手术室前,蝴蝶吻了吻她的脸颊,微笑着说:“别紧张,勇敢地上手术台,相信大夫。你的手术一定会成功!”

蝴蝶在手术室外,坐立不安,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她不停地看着手表:秒针飞速前进,分钟缓缓跳动着,时针仿佛赖在哪儿不动弹。每一分钟对于她来说仿佛是一天那么长,就这样挨过三小时,手术室的门慢慢开启。汪大夫脸上浮现着悲哀的神情,缓缓走到蝴蝶跟前失望地摇了摇头,悲痛地说:“她走了!”

蝴蝶发疯似的哭叫着,跑进了手术室。

 

 

 

 

 

 

 

 

    第三十七章

 

 

2001年夏季一天的早晨八点许,一列特别快车,鸣了两声汽笛,从北京站开出,呼啸着向南飞奔。

阴沉沉的天空,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密集的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蝴蝶靠车窗坐着,臂肘撑在茶几上,两手捧着脸颊,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雨帘中急速向后退去的模糊景物。她陷入了沉思,默默地回顾在北京的漂泊日子。光阴似箭,一晃就是十三年!十三年经历的风风雨雨,仿佛像车窗外模糊的景物,一闪而过,娱乐厅的一切的一切,在记忆的压缩机里压缩成一个词儿:荒唐!然而,这是刻骨铭心的荒唐!

她的眼前闪过邢严福、邱占祥、朱纯才等一伙腐败官员的丑恶嘴脸,耳际隐约响着,娱乐厅包间里醉生梦死的喊叫声和放荡的说笑声。

她想起了那只为了救她而死去的可爱的小狗,仿佛看见了它躺在地上,嘴里流着鲜血!

她想起了到处疯跑的水上漂,仿佛听见她在狂笑着说:你们看我这奶子多大,多结实!有一百多个色狼亲过我的奶子,他们都会受到法律的惩罚,死后下十九层地狱……

她想起了感染上爱滋病、子宫瘤到了晚期的柳媛媛,进了手术室永远没有出来!

她想起了前几天午夜里的梦境:她手里拿着两份材料,独自在幽魂谷飘荡,不知道将材料交给谁。正在为难之际,那位银发飘逸的老人来到她面前。

“大伯,这是我写好的两份告发贪赃枉法嫖客色狼的材料。”蝴蝶将手里的材料递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材料,认真地翻阅了一会儿,还给了她,说:“很好!我告诉过你,一份在人间天堂后面的那条街的西尽头十字路口烧掉,另一份送给反贪局。”

“我记着呢。只是不知道在啥时候做。”

“明天晚上太阳一下山,你就去烧材料。”

“噢,记住了。那么啥时候将材料交给反贪局?”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你耐心等待,倒时我告诉你。”

“我听您的。”

“你对现在的生活厌倦了没有?”

“厌倦透了。人间天堂是人间最肮脏的角落,最黑暗的地方。我的血液都变成了黑色。”

“你已经用自己良心的泉水洗去了你心泉的赃物,所以你的血液又变成了红色。 你应该离开那个肮脏的地方,过自己真实朴素的日子,不过你还会经历苦难,因为人间处处有苦难。红颜命薄,是因为人间色狼太多。你要小心!”老人说完,飘然而去。

蝴蝶梦烧掉了材料,决定离开北京,回自己的家乡。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大声说:“我不再望那海市蜃楼了,我要回头了,要过真实朴素的日子。”

她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微微闭起眼睛,在心里开始构想自己的美好未来,时而想,要么开办一所业余歌舞学校;时而想,要么找个学校当老师。她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觉得和孩子们一在,自己也会变成了天真烂漫的孩子。她仿佛看见鲜花般的孩子们围绕着她翩翩起舞,听见天使般纯净的童音在校园萦绕……

“请问,你在哪里下车?”一个悦耳的声音突然在蝴蝶耳畔响起,打断了她的幻想。

蝴蝶不情愿地从梦想中回到现实,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无疑,说话的就是他,她想。

她不经意地朝他瞥了一眼。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魁梧,足有一米八五左右。鼻梁挺直,天庭饱满,浓眉下闪着一双虎生生的大眼睛,透出了超人的智慧和善良。

她没有吱声,接着又闭上眼睛,开始幻想,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集中精力去想象,对面那个年轻人那双虎生生的大眼睛,不时在她的脑际闪现,她的眼睛睁开闭上,闭上又睁开,反复了许多次,瞥视对面坐的年轻人,他隐约觉得,这个人有几分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在梦里?还是在生活的哪个角落?她想不起来。她注意到,他的右眉稍有颗像黑豆似的黑痣,于是她脑海里突然闪出,她读初中一年级时,班上有个喜欢唱歌的男生,眉梢有块黑痣。那个男生不知为啥休学了。他叫啥名字,她想不起来。是不是他?不可能,哪会这么巧?况且那是少年时的记忆,现在快到中年了,谁知道他变化成啥模样了。她发现他脸上出现了窘态,很不自然地望着窗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觉得不应当不理睬他。旅行坐在一起的人,问长问短,说东道西,这是人之常情,何必故作清高,冷落人家?她想到这儿,搭讪着说:“外面的雨越来越大。”

“该好好下场喜雨了。地里的庄稼正需要雨水。我们家乡旱得很厉害,祈祷老天,这场喜雨普降天下。”他脸上的窘态顿然消失,微笑着用真诚的语气说,眼里露出了期盼和愉悦的光彩。

蝴蝶被他的话语和神情感动了,她感到这是个心地善良而有责任心的男人。在物欲横流的当今,有责任心的男人太少了。

“听口音你是湖北人。”蝴蝶试探着说。

“你说对了,我是湖北人。”他诚恳地说。

“湖北哪儿的?”

“兴山县的。”

“呀,我们是老乡!我也兴山县的。”蝴蝶兴奋起来了。

“是吗?”年轻人闪烁着大眼睛,热情地望着蝴蝶。

“是的。”蝴蝶爽快地说,“我叫胡静。”

“我的名字叫刘杰”

“我觉得你有些面熟。你初中在哪个中学上的?”

“二中。你呢?”

“我也在二中。”

“你哪一年考进二中的?”

“呃,我想想,八二年。”

“初一时,你是不是在一班?”

“是的。初二那年,我因病休了一年学。怎么?你也是一班的?”

“真巧!我们是同班同学。”胡静兴奋得脸颊上飞起了红云,眼里露出了愉悦的光彩。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的一大乐事。他们很快地熟悉起来了,海阔天空地谈着,谈老师同学,谈乡土人情,谈个人的工作和爱好,一个话题还没有结束,又开始了另一个话题。

胡静说:“我记得你喜欢唱歌,一下课就和几个男生一起唱起了流行曲。”

“你的记性真好!”刘杰用敬慕的眼神注视着胡静,“那时,我对流行歌曲着了迷,想上艺校,梦想当一名歌手。我爸爸死活也不让我考艺校,他说戏子没人看得起。很显然,这是老脑筋,旧看方法。我爸爸就着样把我的理想扼杀了。他让我学工科,当工程师。可是,我一看数理化就头疼,只好学英语。师范学院毕业后,一直在二中教书。我觉得教书乐在其中,活得很踏实。平时和孩子们在一起,觉得自己永远年轻。利用两个假期,休息、旅游,写作。”说到这里,刘杰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打开旅行包,取出一本书,递给胡静,“这是我刚出版的长篇小说,送你一本。”

“啊,《灿烂年华》!谢谢!”胡静接过书,飞快地翻着书页,“我真羡慕你。你写这本书用了多长时间?”

“一年半。”李杰说话的语气透出了几分自豪。

“你真有才华和毅力。”胡静赞叹道,“这书三百二十页,你付出了多少心血啊!”

“除了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我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写作。”

“你妻子一定很贤惠也很能干,把家务都包下来了,为你省出不少时间写书。”

“你没猜对。我还是单身贵族,一人饱了全家饱,一人睡下没人吵,一人病了没人问。”刘杰幽默地说。

胡静听得出,李杰幽默的话语中,透出了几分自嘲和酸楚,不禁对他产生了同情,但不露声色。

他们一路热烈地交谈,仿佛忘记了疲劳,一天一夜没合一眼,谈话的内容越来越深刻,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互相倾诉心声。

“哎,”刘杰说,“我们学校正缺一名音乐老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和校长说说,管保学校会请来代课。不过,有些大材小用。”

“那太好了!我喜欢当老师。”胡静眉飞色舞地说。她仿佛看到自己坐在风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飞快地跳动,弹凑出欢快的乐曲,天使般的孩子们和着琴声齐声合唱。

第二天早晨,胡静觉得小腹隐隐作疼,开始她以为着了凉,用手捂了捂就会好的,可是越来越疼,难以忍受,躺在卧铺上,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刘杰很快发现胡静脸色煞白,满脸躺着汗水,关切地问:“你咋啦?哪儿不舒服?”

“啊哟,我,我肚子疼!”胡静呻吟着说。

“哪儿疼?”

“小腹。”

“左边还是有边?”

“右边。”胡静说着,“用手指了指部位。”

“我估计,是急性烂尾炎。”刘杰冷静地说,“不要紧。车快到站了,我们下车,去医院看看。”刘杰安慰她说,“我用针灸给你止疼。”

接着,他打开旅行包,取出一个黑色皮夹,从中拔出两根明晃晃的银针,对胡静说:“你伸开腿,仰面平躺着,将右手放在肚子上,我给你针灸。”

胡静像听话的孩子照着做。不知怎的,她一时仿佛忘记了疼痛。

刘杰将一根银针扎进她右手虎口,然后撩起连衣裙,把另一根扎进肚脐右侧小腹。 他表情沉静,精神专注,不时用手轻轻地捻动银针,俨然是个有经验的中医大夫。

过了十多分钟,刘杰问:“你感觉咋样?”

“好多了,能忍住了。”胡静舒了一口气说,她脸色渐渐缓了过来。

又过了十来分钟,刘杰一边用面巾纸给胡静擦脸上的汗水,一边问:“现在感觉咋样?”

“越来越好了,略微有点不舒服。”她脸上露出了微笑,“非常感谢你。”

刘杰憨厚地笑着说:“只要能缓解疼痛就行。”

“你真行!还会针灸。”胡静眼里露出了敬慕的神色。

“我家几代都是中医,只有我不是。我只学会些针灸,是在小时候,爷爷逼着学的。想不到今天用到你身上了。”刘杰一边起针,一边谦虚地说,“如果是慢性烂尾炎,用针灸可以治愈。急性的,就不行了,只能缓解疼痛。火车马上到汉口了。下车后,我们去医院看看,不要耽误了。”

胡静感动得热泪盈眶。

蝴蝶住进了汉口铁路医院,医生很快确诊,她患了急性阑尾炎,当天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他住了七天院,刘杰日夜陪护在她身边。

过去的十多年,胡静一刻也没有忘记陈晓,她每天盼望着接到他的电话,收到他的信件,可是她失望了,他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她遇见过许许多多优秀的男人,从未动过感情,心中只有陈晓。然而,刘杰的出现,在胡静的感情大海深处立即引起了强烈的震撼,犹如大洋底发生了九级地震,掀起万丈波涛。 

他们恋爱了!

胡静手术后的第三天早晨,刘杰搀扶着她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缓缓走动。那天的天空湛蓝,晨光熹微,空气里飘溢着醉心的芳香,花瓣草叶上缀着珍珠般的露珠,光彩熠熠。胡静贪婪地呼吸着清香的空气, 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身边的一切是那么新鲜,那么可爱,让她心荡神怡。

“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孩子,看见一切都很新鲜,很感兴趣,仿佛初次看见。”胡静深情地凝视着李杰的那双虎生生的大眼, 眼里闪烁着幸福的光彩。

“你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体力正在迅速恢复。”刘杰说。

“是的。真感谢你。”胡静说着换了话题,“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啥问题,说吧!”刘杰眉梢挑了挑,眼里露出了警觉的神色。

“如果我曾经是个风尘女子,你还会爱我吗?”

“我爱的是现在的你,因为我认识的也是先在的你。过去的你我不认识。”刘杰意味深长地说,“你的过去如何,是黑的还是白的,红的还是紫的,这与我无关。况且,每一个人每天都是一次新生。你已经不是过去的胡静了,你是现在我爱的胡静。把你过去的一切不幸的遭遇都统统忘掉吧。某种意义上讲,坏记性是一个人幸福的源泉。”

刘杰的一席话像春雷震撼了胡静的心魂,她觉得他是个有灵魂的真正的男人,是个真正的大丈夫。她本来想把自己的过去全部告诉给他,省得婚后他知道受不了,甚至导致婚变,可是她改变了主意,因为他让她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不要用自己不光彩的过去烦恼爱你的人。

             

    第三十八章

 

事情不像刘杰想象的那样好办,和学校头头说一说,胡静就能如愿地当上代课教师。他为这事儿事到处奔波,到处碰钉子,两个月没有结果,伤透脑了脑筋,感到十分沮丧。

一天,               他向一位同事倾诉自己的苦恼,同事同情地对他说:“按理说,你三

十大几了,响应国家晚婚的号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媳妇儿,学校正缺一名音乐教师,你的媳妇儿懂音乐,学校领导应当照顾你,将这份工作痛痛快快地给给了她。可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你想为啥?”

刘杰沉吟了半天,摇着头说:“我不明白。”

“像你这样提着两只空手四处转悠,找头头,递申请,说好话,提要求,即使你跑断两条腿,磨破一张嘴,伤透一颗心,你也解决不了问题,办不成事情。”

“那你说我该咋办?我简直无计可施了。”刘杰一副筹莫展的样子,苦恼地说,“没想到办点事比牛上树都难。”

“其实,你如果懂他们的潜规则的话,这事儿或许并不难办。你呀,你!你真是个十足的书呆子,就知道教英语,写小说。”同事恨铁不成钢地说,“我问你,你找各级头头谈,他们都是咋和你说的?”

“他们都说,我们研究研究,再说。”

“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可是,我等他们研究了快两个多月了,他们也没有给我个准信儿。”

同事听了刘杰的话仰头哈哈大笑。

“你笑啥?”刘杰不解地问。

“我笑你愚蠢。”同事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你没有弄懂“‘研究研究’的弦外之音。”

“我是没弄懂,请告诉我?”

“研究研究的意思,是烟酒烟酒。你懂吗?这个意思几乎人人皆知。你咋糊涂呢?你是不是装糊涂,不想送礼呢?”

“不是的,我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原来如此。”刘杰恍然大悟,他终于弄懂了当时一句时髦的官话,于是从学校到县教育局层层请客送礼,终于有了结果——胡静得到了一份代课教师工作。

刘杰对胡静说:“这个代课教师位置空缺了快一学期了,一直没有人来填补。你很幸运,终于让你填补了。”

“我会珍惜的,一定好好工作。”胡静的眼里闪着愉悦的光彩,她停了片刻眼里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不解地问,“这一学期学生的音乐课咋办?”

 “怎办?”刘杰笑了笑说,“很好办。没有老师就不上课。谁想学音乐自己想办法或父母花钱请家教。”

“看来真缺我这个专业的人才。”胡静说,语气里透出了自豪。

刘杰不以为然地说:“不是的。有四五个声乐专业的大学毕业生来面试过。而且他们都设法找门路请客送礼。礼也送了,客也请了,可是谁也没有捞到这份工作。”

“那是为啥?”胡静眼里露出了疑惑的光芒。

“这还不明白吗?头头手里掌握着空置位,对自己有好处。”

“我不明明白,咋就对他们有好处?”

“这个空置位像块美味的鱼饵,经常会引来上钩的鱼。这样时常有人请他们吃饭,给他们送礼。以往来面试的不是男的,就是相貌平平的女的。这次他门要了你,除了我们请他们吃饭,给他们送礼,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你猜猜看?”

     胡静摇摇头,说:“你把我问大悟似的:“哦,我明白了。看来你很有办法。”

“不是的。” 刘杰笑了笑说,“色狼到处有!今后你要小心!”

“看来,命运对我改变了态度,开始对我关照起来了。”胡静眼里露出了幸福的光彩。她没有理解刘杰的话。

整整一个暑假,胡静和刘杰在一起爬山,一起散步,一起读书,一起备课,过得无忧无虑,快活不已。过去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在她的记忆中渐渐淡忘了。

她觉得生活中充满了灿烂的阳光,仿佛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看见一切都是那么顺眼,那么可爱,那么亲切,好像一只翅膀快要长硬的小鸟儿,望着蔚蓝的天空,展开了翅膀,向往着在神秘而广袤的天空飞翔。”

新学年开学的第一天,在全校教师会上校长用轻佻的口气说:“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音乐老师,” 他走到胡静跟前,眼里燃烧着欲火,伸出两只颤抖着的手,抓住她一只白嫩的手,摇晃了老半天,迟迟不肯松开, “我们学校又多了一位美女教师,她的名字叫胡静。她可见过大世面呀,在北京著名的音乐大学学习,又在北京闯荡多年。我敢说,她歌声甜美,人长得水灵,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她像一朵盛开的牡丹,从北京移植到我们学校,把我们学校装扮得更加美丽。你们也许会问,她怎么就来到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学校?我告诉你们,是我们的大帅哥文学家刘杰从北京挖来的。你们想一想,北京那么大的地方,帅哥一定到处可见,可是她却爱上了我们的刘杰。可见,刘杰的魅力的威力了。这也是缘分,她不仅和刘杰有缘,也和我这个校长有缘,也和给老师有缘!我们欢迎她。”

他拉拉杂杂地说了半天,猥亵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胡静高耸的胸脯,他介绍完胡静,自己带头拍起了巴掌,可是响应的人很少,掌声稀稀拉拉地响了几下。

大家厌恶地皱褶着眉头,交头接耳。

这位校长名叫白志宝,四十岁出头,中等个头,体态肥胖,U形脸,小眼睛,红鼻子,留着板寸头,样子像个流氓。他说话随意,油嘴滑舌,举止轻狂,见了美女,腿脚迈不开步子,眼珠子变成了玻璃球。就其好色的本性而言,他和一切色鬼没有任何差异,看见周眉正眼的年轻女人就想弄到手,尝尝滋味。他采用的手段和一切手握权柄的色鬼一样卑鄙,一样恶劣,挖空心思,利用权力和工作之便追逐猎物,达不到罪恶目的绝不罢休。

散会后,胡静皱褶着眉头对刘杰说:“我发现白校长轻浮油滑,对我不回好意。”

刘杰笑了笑说:“这是一只无耻的色狼,他在师生中口碑不好,外号叫白公鸡?”

“啥意思?”胡静问。

“你没发现我们学校的女教师教师多,几乎都年轻美貌吗?”

“哦,我明白了。”

“他利用手中的职权,占有美女教师。”

“他这么胡来,难道没人告发他?”

“谁能告倒他?他的后台很硬,也算是官二代,我们县公安局局长牛德胜是他的亲舅舅。”

一听牛德胜这个名字,胡静就想起了父亲的不幸遭遇,厌恶地说:“哦,原来如此。我见过这个牛德胜,也是小眼睛,U形脸,样子长得凶巴巴的。我父亲的腿,就是他的儿子骑着摩托压断的。”

“当时咋处理的?”

“只给出了一半医药费。”

“在他看来这已经够仁慈的了。他这儿子外号叫西门庆,无恶不为,打死了人,才判了十年徒刑,实际劳改了一年,说表现好,在监外执行。天下是他们的,黑暗的很。”刘杰愤愤地说。

胡静在京城闯荡了多年,对如今官场的荒淫腐化深为了解,因此不觉奇怪,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白志宝像只馋猫,时刻用色迷迷的眼神盯着胡静,千方百计寻找机会接触她,有好几次以谈工作为借口,找她单独谈话,向她动手动脚。

一天晚上,学校响过熄灯铃声后,学生宿舍的灯随即熄灭,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立即静了下来。教师宿舍的窗玻璃继续亮着灯光——教师们在呕心沥血地备课批改作业。白志宝像只野狗在教师宿舍前转悠,他来到胡静宿舍前,透过窗玻璃,看见胡静一人在屋里伏案写着什么,房门虚掩着,于是兽性发作,像个小偷似的,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潜入屋里,伸出两只手从背后突然捂住她的眼睛。她以为是刘杰和她开玩笑,所以没有反抗,只是柔声说:“别这样,快放开我,你没看见我正在备课吗?”

白志宝趁机低下脑袋,乱吻胡静的头发和脖颈。

正在此时,刘杰推开门进来。白志宝像条偷食的野狗,夹起尾巴,立即逃离。

    一天上午,学生正在上课。白志宝将胡静找到他办公室谈话,突然倒在地上,佯装休克。胡静信以为真,赶紧俯身去扶他。白志宝慢慢睁开眼睛,趁她不妨,忽地坐起来,把她摁倒在地,一边狂吻她脸颊,一边伸手在她胸前乱摸。胡静极力挣扎反抗,但被他沉重的身体死死压着,不能动弹。正在这时候,刘杰突然推开门进来,揪住白志宝的衣领,“啪!啪”扇了他两个耳光,扶起胡静便走。

    刘杰时刻在保护胡静,因此白志宝几次对胡静下手,没有得逞,恼羞成怒,怀恨在心,琢磨着报复刘杰。

胡静喜欢教师工作,热爱学生。很自然,学生们也很喜胡静。几个班的班长商量好,每天给她送一支鲜花,表达对她的敬爱,这种不寻常的待遇给了她极大的鼓舞,她觉得值得为学生呕心沥血,因此对白志宝的骚扰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刘杰受不了,但又惹不起,只好忍受。

刘杰和胡静商量好在2002 春节结婚,然后辞职到北京做生意。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厄运突然降到了他们头上。

一天,刘杰正在上课,两个自称公安的人冲进教室,二活没说,架起他就走。

当天下午,白志宝在教师会上讲:“刘杰用小说《灿烂年华》攻击我们社会主义教育制度,所以被拘留审查。”

全校教师都感到愕然 

胡静感到惊震,意识到,这是白志宝对刘杰的报复,她立即辞去代课工作,到处奔波,呼吁为刘杰讨还公道,得到了文化间人士的支持。刘杰被非法拘留半年多年,才获得自由。

刘杰辞掉了工作,准备元宵节后去北京做生意。

2003春节那天,和煦的阳光照射着大地,远处的山腰上,岚烟萦绕,仙气蒸腾。近处的山村,鞭炮声彼起此伏,响成一片,喜气洋洋。胡静在喜庆中披上了婚纱,挽着刘杰的手臂,走进了婚姻殿堂。

阴历正月十五是个大节日,家家户户街门外要挂起大红灯笼,准备晚上亮起来,迎接踩高跷耍龙灯。

刘杰在上午用竹子和铁丝做成一个圆形等笼架子,糊上红绿纸,变成了一个西瓜似的灯笼。胡静问:“为啥做成圆形灯笼? 

刘杰说解释道:“这还不明白吗?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一样,是个喜庆的日子,是个亲人团圆的日子。圆形灯笼象征着团圆。希望我们永远团圆!”

胡静笑了,对刘杰的话没有争辩,心想:“这话虽然有些牵强附会,当表达了他的愿望。”

午饭后,刘杰躺在床上休息,刚睡着,床头的闹钟急促地响起,他坐起来,伸手止住了铃声,对妻子说:“两点了,我得出去买元宵去。”

胡静说:“急啥?过会儿,我们俩一起去买。”

“你在家休息吧,我顺便去看一个大学同学。”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早回来!”

刘杰吻了一下妻子的脸颊,说了声“Bye”,转身拉开门走了。

床头的闹钟又响了,这是六点的铃声。还不见刘杰回来,胡静反复拨打他的手机,得到的回答先是:“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后来一直是:“你要的电话无法接通。”她越等心越慌,坐立不安。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丈夫出事了。

热闹非凡的高跷龙灯表演结束了,刘杰没有回来。那轮皎洁的满月升到中天,胡静没有等回她的丈夫。那轮金色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她也没有等回她的丈夫。

刘杰失踪了!

一个多月后,有人发现,县城郊区的一个池塘水面上,面朝上漂浮着一具尸首。打捞上来,尸体肿胀得面貌全非,无法辨认。胡静从死者的衣物认出,是她的丈夫刘杰。当地法医鉴定结论:刘杰投水自杀。

胡静和刘杰的新婚生活仅仅十五天,就用悲痛的笔划上了句号。当时,胡静悲痛欲绝,立即昏厥过去,昏昏沉沉地睡了七天七夜。她的灵魂在幽魂谷四处谷游荡。瓦蓝瓦蓝的天空,低低垂着,仿佛随时要倒塌下来,将她压成肉泥。幽蓝幽蓝的草花忽而绽开 忽而凋谢。四周寂静无声,她心里发怵。

那位白发飘逸的老人突然出现在胡静前面,右手捋着胡须,微笑着说:“你跟我来,我告诉你一件你一直困惑的事情。”

胡静疑疑惑惑地跟着老人来到一道蓝色的大门前,门紧闭着,老人伸出手指了指,门慢慢开启。她跟着老人走了进去,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好像是县城新华大街。街上非常寂静,几乎没有行人。店铺都已关门。昏暗的路灯下,灰色的水泥马路泛着冷清的光芒。刘杰沿着人行道踽踽独行,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东西的蓝色购货袋儿。路上突然出现了一辆黑色小轿车,行驶到刘杰前面,嘎然停下,接着从车里钻出两个男人,一个是矮胖子,胡静立即认出,他是白志宝,另一个是瘦高个子,胡静不认识他。他们像恶狼似的抓住刘杰的胳膊,把他塞进车里,然后他们钻进车,仓惶逃走。

胡静想大声呼喊,却喊不出声音,她拼命地奔跑着追赶,可是那辆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人说:“别追他们了。你永远追不到他们。我们就看到这里,你看清了谁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这个案子在阳间是个无头案,而在阴间的屏幕上一切暴露无疑。”

“我到哪儿为我丈夫伸冤?”

“也许你这辈子无处对他伸冤。但恶人总会受到报应的。只是时间不到。”

“我咋办?”胡静急着问。

“你别急!你怀着刘杰的骨肉,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等他懂事的时候,将你刚才看见的情况告诉他,他会知道如何办的。你对自己怀孕之事,要绝对保密,千万别让恶人知道。他懂得斩草除根。你在阴历三月底之前,必须离开这里。”

“我到哪去?”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啥事?”

“我那份材料啥时候交给反贪局?”

200949日上午11点。”老人说,“时辰已到,我们走把。”

胡静从昏迷中慢慢苏醒过来。

20033月上旬的一天早晨,太阳刚刚爬上东上顶,把霞光抹在屋脊和树梢上,胡静登上开往北京的快车,离开了家乡。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小车停在胡静家的街门外,白志宝从车里钻来,发现门上挂着锁头,气急败坏地钻进车去,调转车头,急速向火车站驶去。

白志宝赶到火车站,带领着两个打手,像恶浪似的,气势汹汹地闯进候车室,没有找到胡静,于是闯到了站台上,眼睁睁地看着开往北京的客车徐徐驶开走。

 

 

 

 

 

 

                

 

 

 

 

                     

 

 亲爱的读者,感谢你读我讲的这个故事。其实,在这个人间并没有天堂,因此人们才梦想天堂。我们的头顶之上也没有天堂,只有大气层,再上面是真空。

然而,人们总是梦想那个谁也没有去过的天堂。这是究竟是为什么?依我看,因为人间太艰难,人们活得太累,太辛苦。人活着,要有梦想,有梦想总比没有梦想好,有梦想就有希望,就有盼头,就能安慰自己的心魂,不然的话,活着更彷徨,更痛苦。

在人间,色狼贪官苍蝇蚊子蛆虫搅合在一起,到处污染,很难找到一片净土。我在故事里说到的那个人间天堂,是污染之地的典型。故事的主人公蝴蝶和那些陪酒配睡的姑娘是属于社会最底层的群体,是被命运伤害透了的群体。她们堕落,为了生活!她们挣扎,为了生活!他们的灵肉受到了污染,然而为纯洁而挣扎。

讲到这儿,我应该搁笔了,可是转念一想,读者一定牵挂着胡静未来的命运,所以继续讲下去。

大家最感兴趣的也许是,胡静揭露人间天堂的黑暗和那些腐败官员的材料是否得到了反贪局的重视?黑暗的人间天堂是否被光明摧毁?那小撮腐败贪官色狼是否得到应有的惩罚?胡静和刘杰的孩子如何?陈晓见到了胡静没有?他们失掉的爱情能回来吗?我应当将这些问题作为悬念留给大家,以便让大家展开想象的翅膀,因为每一个问题需要无数个故事才能回答。为了帮助大家想象,我概括地讲一讲故事的结局。

200949日的早晨,北京的天空异常蔚蓝,连一丝云彩也没有,像平静的大海。住宅小区静园里,一簇簇迎春花绽开了,碎金般的花瓣上顶着晶莹发亮的露珠,在晨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春天来了!真正的春天来了!大自然中的生命在欢笑,在展示自己的魅力!

“妈妈,妈妈,你快来看,看窗外那些黄澄澄的花儿,多好看呀!多美呀!” 小杰蹬着椅子,趴在窗台上,好奇的大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彩,拍着小手大声喊叫。

“好的,宝贝。”胡静应声来到小杰身边,向窗外望去,惊叹道!“啊,多美呀!”她伸手打开一扇窗户,顿时新鲜空气携带着淡淡的花香涌进屋里。

她深呼吸,贪婪地呼吸着醉人心肺的空气。

“妈妈,那是什么花呀?”

“迎春花。”

“为么别的花不和迎春花一起开?”

“因为还不到开的时候。”

“别的花什么时候开?”

“快啦。到时候就开了,长大就开了。”

“花听懂事人说话吗?”

“能听懂呀。花和人一样,你夸它们,它们就高兴,它们高兴了,就开得更美丽了。”

“怪不得人们都喜欢花。我们老师经常夸我们像花朵。”

听了儿子的天真的话,胡静的儿畔顿时响起梦中那位老人的嘱咐:“你怀着刘杰的骨肉,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等他懂事的时候,将你刚才看见的情况告诉他,”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小杰眨巴着两只虎生生的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妈妈。

以往孩子问起,爸爸去哪儿了。胡静总是说,你爸爸回老家了,过几天就回来了。今天,她觉得该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于是语气沉痛地说:“你爸爸不回来了。”

“为什么不回来,我想他,我想见到他。”小杰追问道。

“你上一年了,开始懂事了。我告诉你,爸爸死了,在你出生前就死了。他被人杀害了。”

这个消息对于小杰来说太突然了,太残酷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于是,胡静将刘杰被陷害坐牢和梦中看到刘杰遇害的的情况,告诉了孩子,末了,说:“你记住,长大为你爸爸申冤!

“我记住了,妈妈。”小杰用手背抹去泪水,“我长大要当法官,为爸爸报仇。”

等孩子的情绪平静下来,胡静把他抱到饭桌旁的椅子上,说,“好孩子。今天我们要出去办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快吃饭。等办完事,妈妈领你到动物园玩,好吗?”

“好啊!谢谢妈妈!”小杰兴奋起来了。

上午11点钟,胡静身着乳白着外套,肩头挎着粉色提包,右手牵着小杰,走进了反贪局接待室。

接待她的是两位公务员,一位是男士,姓吴,中等个头,体态微胖,四十五六岁,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另一位是女士,姓魏,高挑个,体态优雅,约莫三十岁出头,嘴角浮现着自信的微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眼里透着愉悦的光彩。

他们俩礼貌地接待了胡静。

胡静感到这两个公务员很亲切,值得信任。她从提包里掏出用柔软的红绸包着的材料,双手递还给吴男士,激动地眼里闪着泪花,但语气平静地说:“我好不容易盼到今天。”

吴男士接过材料,掀开包皮,飞快地翻阅,眼里露出了惊愕的神色,然后将材料递给魏女士。魏女士看完,眼里露出了同样的神色。

吴男士问:“你怎么了解到这多东西?”

胡静说:“我在人间天堂混了很多年,当过经理助理。”

吴男士说:“我们也发现这个娱乐厅是贪官消遣的黑窝,苦在掌握不了情况。你做了件大好事,人民大众会感谢你。”

接着,他将一个天蓝色文件夹打开,递给胡静,说:“请登记一下你的详细的情况。”

他看了看胡静登记的情况,说:“很好。你先回去,我们需要你的话,再与你联系。”

2011初夏的一天,早晨还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到了傍午,乌云一堆接一堆地从天边冒出,迅速增长,很快布满了天空。空气随着闷热起来。突然一道闪电像巨大的金色蜈蚣从云层钻出,瞬间又钻里了云层,接着当空炸开一个霹雳,顿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胡静去学校接孩子,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大雨,躲避进地铁里。她买了一份《晨报》,翻看,惊喜地看到了一条报道,大意是:娱乐厅人间天堂被查封,因为从事色情活动。邢严福、邱占祥、朱纯才等一批腐败官员落网。

当天下午一点半,胡静手里牵着儿子回到住宅小区,上了三楼,发现自家门上贴着封条。

胡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拉起小杰的手,转身便离去。

她走出单元门,发现附近有两个陌生人,探头探脑地向她张望。

“妈妈,我们不回家,到哪儿去呀?”小杰仰起脸,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妈妈。

“我们到饭馆吃饭去。快走!”胡静语气平静地说。

后来,反贪局决定奖励胡静,拨打她的手机,得到的回答总是:你要的电话无法拨通。

从此,我再没有听到胡静的消息。关于她的情况,众说纷纭。有的人说,她手里牵着儿子,在京到处卖唱。有的说,她带着儿子回到了老家。有的说她去五台山当了尼姑。有的说,她和儿子已不在人间了。

我希望她们母子俩好好地活着!人间虽然没有天堂,但还是美好的。

陈晓呢,他听了秦超讲述关于胡静的故事,懊悔欲绝,深感愧疚,精神受很大了的刺激,手里拿着一束鲜花,每天疯疯癫癫地在京城到处转悠,嘴里不住地念叨:“静,你在哪儿?我是陈晓,我回来了!静,你在哪儿?……”

 

 

              二零一二年五月十五日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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