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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故事

(2009-09-29 04:00:31) 下一个

今年的母亲节前后,我总是断断续续地在落泪。一会儿为逝去的母亲,一会儿为我自己。

母亲名慕洁。儿时的某一天,母亲和我谈她的过去时,顺便提到了她名字的来历。她说,千字文中有四个字女慕贞洁。取其中的两个字,便是她的名字。

母亲喜静,爱侍弄花草。在我的记忆中,母亲闲时的消遣,不是捧本书,就是飞针走线地缝缝补补。即使她退休来美国帮我照看孩子时,她依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的衣服,几乎都出自母亲的巧手。此外,大红大绿的刺绣,也是母亲的拿手活儿。记得母亲多年前有一本花样子,里面有山水树木的轮廓,也有人物走兽的各类图样。靠着这本花样子,在我儿时寂寞的童衣上,总会有母亲绣出来的小花儿,小草儿,小猫儿,小狗儿在陪着我。

母亲酷爱古典文学,她不仅通晓四大名著,这个演义那个演义的,她也倒背如流。虽然我也爱读书,但我属于狼吞虎咽型的。而母亲阅读,一直是细嚼慢咽的。四大名著中的各种人物关系,我到现在也记不住。而母亲,却总是张口就来。

此生我认识的第一个难字是。记得儿时母亲教我说,大口套小口,就念回。这个回字,我在母亲的古典小说中看过无数遍。后来,在我做了母亲之后,也用大口套小口把回字这样教给我的孩子们。

母亲生前是做财务工作的。除了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她还拥有财经专业的中专文凭。母亲很聪明,她的智商决不只是中专的料。妈,你为什么不上大学呢?记得儿时的我,没深没浅地这样问过母亲。

母亲轻轻叹口气,仿佛把所有的过去都变成了无言。后来,在母亲断断续续的陈述中,我似乎懂得了母亲的无奈。

几十年前,在东北农村的某小镇,儿时的母亲被说过娃娃亲。母亲当年有个乳名叫孔环儿。看上孔环儿的那家人,是不主张女孩读什么书的。在老辈儿人看来,好好学做针线活儿,这才是女孩儿的正事儿。后来,一定是什么特殊的力量,才把母亲送到了学堂。

母亲把我搂在怀里,接着告诉我,她九岁时才开始识字。和她同龄的那些女孩儿,都留在了农村。

凭着我现在的猜想,母亲当初报考的动机,一定是想旱涝保收。只要能离开农村就行!考中专比考大学有把握,能上中专就是胜利。这种思维,即使在今天看来也很合理。稳当而保险的选择,虽然限制了人的最大潜力,却也无憾。

母亲一生都没离开过她的帐本和加加减减 。小时候,每次去母亲的办公室玩儿,我总会看到母亲灵巧的右手,把算盘珠打得啪啪响。到了九十年代,算盘被计算器和电脑取代时,母亲的算盘开始变得和她一样孤单。

母亲一生助人为乐。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每到月底,总会有年轻的会计拿着帐本到我家,请母亲帮忙清理那些来源去处不清的账目。母亲对她的下属同事,像对我们兄弟姐妹一样,很有耐心,从来不嫌麻烦。母亲的善良和安静,赢得了很多同事的赞赏。

都说人有旦夕祸福,此话真的不假。非典流行那年的三月份,母亲患了经久不愈的感冒。没想到,就是这个来历不明的感冒,把母亲折磨了两个多月。从锦州医学院到北京的协和医院,那么多的专家,那么多的仪器,都没搞清楚母亲的发烧因何而起。

2003年母亲节后的五月底,被高烧折磨了两个月的母亲终于挺不住了。那天清晨,母亲先吃了几个馄吞,又嘱咐二姐为她买个薄被子。之后,母亲便开始离我们越走越远。大姐的哭声没能留住她,父亲的老泪也无济于事。母亲,在我人生中最低谷的那一年,走了。那年,她还不到七十岁。

母亲离去时,我正在美国忙得手忙脚乱。工作没头绪,孩子哭哭闹闹。母亲,您是不是不忍心看我受累,才这样匆匆离开了我?那么多的话还没说,那么多的梦还没圆,母亲,您怎么舍得这样离开我?

母亲离开时,我不在身边。这是遗憾,却也成就了我的心愿。现在,只要我闭上眼睛细想母亲时,她好像还好好地活着。是的,没有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生死离别,亲人就还活着。

都说好人长寿。母亲的遭遇,该让我如何相信这句话?陈忠实的小说白鹿原里有个朱老先生,他对弟子们的教诲是,好人难活。

只要一想起好人难活这几个字,我的心底就会浮起一股巨大的忧伤。我虽不是什么完人,但肯定不是坏人。按理说,我也应归于好人之列。好人难活,母亲走了。我又能活多久呢?

---谨以此文纪念没有母亲的母亲节

5/9/09  647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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