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龙醉语

醉龙林下饮,醉酣梦中吟。醉眼看天下,醉语说风情。
正文

儿行千里亦忧母

(2009-03-25 21:47:01) 下一个
  都说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同样地儿行千里也担忧母啊!

  这份担忧,是一种对古训“父母在不远游”背叛的惶恐,是一种对长期浪迹天
涯而不能恪守人子之孝的不安,是一种对寸草之心难报三春之晖的愧疚,是一种对
新近寄来的照片上那满头银丝满面风霜的心酸,是一种对无情岁月侵蚀肌体吞噬健
康的焦虑。而这一切都统统化作那满腔满怀无穷无尽的思念。

  对母亲这种满腔满怀无穷无尽的思念,在一年之内有三个时节最为强烈。这恐
怕就是所谓的“每逢佳节倍思亲”吧!这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春节。三佰六十五天的
感情累积在春节前后得以总爆发。问安信贺岁片电话伊妹儿电子卡片外加一张金额
可怜得连我自己都汗颜的支票。向来不以囊中羞涩为耻的我此刻就格外耻于自己的
羞涩之囊。没钱买豪华洋房,可以住阿派脱蒙;没钱买新潮香车,可以开优士达卡
。别看看上去只是简陋公寓、破旧老车,但这名字听起来都酷,叫起来都派。然而
要是没钱孝敬老人,你还怎么能酷得自由派得自在?

  居而次之的便是中秋节。这一天思母心切不光是因为这是个“天上月圆,人间
团圆”的日子,更是因为这一天恰好是妈妈的生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但
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怎样的一个良辰美景!这是何等的一种诗情画意!我
此刻的心情就会象是午夜如期而至的潮汐汹涌澎湃,感慨万千。日则托白云以寄意
,夜则望明月而相思。凭栏而伫,翘首东望,沉浸在回忆母爱的快乐中,陶醉在内
心深处与母亲悄然对语的幸福里。这种美好的享受是那样的让我乐此不疲乐而忘返
,常常是好几个时辰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秋夜的凉意被我心中的温暖感动得泪如
泉涌流淌在青翠依旧的草叶上。有我于数年前所作的满江红一首为证:又是中秋,
好一派当空银泻。/八万里,风高云淡,清凉时节。/花到浓处羞弥娇,月逢圆时
情愈怯。/问青天故国人可好,寄拜谒。//慈母思,头飞雪;游子愧,怎能灭?
/愿肋生双翼,重洋横越。/初更博饼少一人,子夜祝酒多几阕。/待清早鸡唱东
方白,听喜鹊。

  最后一个便是母亲节。这本是洋人的节日。原以为资本主义社会重利轻义,厚
金薄情。来美后才发现美国人也重家庭讲亲情,其敬老爱幼较之国人是有过之而无
不及。尤其是母亲节,洋哥外妹们对授之发肤的娘亲们又是寄卡又是送花,那份亲
切那份热情令人好生羡慕,于是便落乡随俗地跟着过起来。初夏时分,春意犹存,
万树竞绿,百花争妍,到处诧紫嫣红,一片盎然生机。而此时的康乃馨傲视群芳,
独领风骚,万花丛中最鲜艳,众香国里最壮观。远隔重洋,送不了真正的康乃馨,
但可以通过网络送出虚拟的康乃馨。随意上一家免费的问安网站,信手拈来,任意
取舍,随送随到,便利可靠。既表达了心意,又不费分文,亦实乃是一件快事。

  人生一世,接触交往的亲朋挚友会有许许多多。但如果要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都来说说写写他身边的人,那么我想大多数人第一个想说想写的恐怕就是自己的母
亲。在一个被称之为家庭的屋子里,父亲是柱,母亲是梁。柱子是根基,是立足的
保障。而梁子是繁枝,是幸福之荫的所在。有了梁,才可以连柱搭椽,铺毡加瓦,
以期挡风遮雨,防暑避寒。母亲的怀抱永远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所以我们需要
父亲坚实的肩膀,更需要母亲温暖的胸膛。

  想要写一写母亲的想法有了很久。但真到了铺纸捉笔的当儿,竟又不知从何写
起。母亲的人生历程平淡无奇,既无革命家那挽狂澜扭乾坤的丰功伟绩,又无英雄
们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英勇壮举,没有一丝一毫的伟大之处让人感叹称颂,没有一点
一滴的闪光之处让人可歌可泣。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她只是象其他千万
个普普通通的母亲一样,为了操持这个家,为了把我们兄妹仨拉扯成人,呕心沥血
,含辛茹苦,终日操劳,倾注了所有的汗水和心血。但母亲的闪光之点伟大之处正
是在这些个日日夜夜的渺小平凡里。

  没有太多的照片记录母亲年轻时的足迹。我所能见到的母亲最年轻时的形像是
站在绿荫下那真诚的发自内心的烂漫笑容。几条垂柳挡住了母亲的右脸,却怎么也
挡不住从那笑容里透出来的乐观、开朗和豁达。这种笑容始终洋溢在母亲的眼角眉
梢,伴随着母亲走过无数个坎坷和艰辛;这种笑容始终围绕在母亲的嘴旁唇边,鼓
舞着我们一家人度过重重困难,在辛酸中咀嚼甜蜜,在灰暗中体会光明。这种笑容
从未从母亲的脸上消失过。即使是在皱沟纹壑纵横密布在母亲脸上的今天,这种笑
容依然清晰可辨。这种笑容也总是感染着我激励着我,教我学会了以微笑面对人生
:知足常乐随遇而安但不妄自菲薄,积极进取努力向上但不好高骛远。

  母亲不识字,没有文化。贫寒的家境使她不敢有读书的奢望。外婆一生生了九
个孩子,其中有四个在幼时夭折。外公年过半百就撒手人寰。母亲是家中长女,从
小就吃苦耐劳,样样精干,事事会做,是个标准的李铁梅:种田养猪带弟娃,担水
劈柴也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外婆一度曾想让大舅也辍学在
家,但母亲坚持让自己的弟弟妹妹们都上了学,都有了初中初小的文化程度。其中
二舅更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进城求学,入党提干,现在是既有带长的官衔又有
带师的职称。

  与那时候的大多数婚姻一样,母亲与父亲的相识也是通过媒妁之言,走得是先
结婚后恋爱的路子。父亲家与母亲家都在苏南距离常州大约四十公里的地方,两家
相距不到三里。父亲在五十年代初离开农村老家来到十里洋场上海滩,拜师学艺,
经营中草药生意,五七年公私合营后成为国营工人。母亲于五七年进入上海与父亲
结婚。哥哥和姐姐在五七年和五九年相继在上海出生。但在上海第一人民医院呱呱
坠地的哥哥姐姐却并未能在这个花花世界里度完他们幸福的童年。

  三年自然灾害是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大灾难。这场名曰天灾实为人祸的大惨
剧所产生的后遗症也影响到了上海那原本是非常幸福的四口之家。六三年开始疏散
城市人口,要把在大跃进期间进入城市的人员遣返回原籍。尽管母亲已经在上海结
婚生子,安营扎寨,并在一家大集体单位工作很久,但还是属于被遣返之列。母亲
是一介平民,没有共产党员的觉悟,没有要为国家分忧解难的崇高思想,因为她理
解不了这种矛盾:由永远是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天天都在欣欣向荣
蒸蒸日上的社会主义事业怎么会出现忧和难呢?而这正是那个年代的革命哲学所繁
衍出来的对立统一观。母亲只是从母性的角度出发,为了给孩子一个较好的前途和
生活环境,坚持要在上海留下来。于是里弄里的工作同志们便展开了一场长期持久
的耐心细致的说服动员工作,从早到晚,不辞劳苦。但母亲不为所动。后来里弄与
父亲的单位横向联系,决定从父亲身上打开缺口。这些政工干部不愧为都是马列的
高徒,他们充份运用俄国十月革命的成功经验找到了父亲这个薄弱环节。战术还是
一样简单,只是换了一个阵地而已。每天上班,父亲接触的不再是党参白芷,而是
党声白纸--一份报纸一张白纸,报纸用来提高思想,白纸用来交流心得。期间亦
不乏软硬兼施,有下岗停职的公然威胁,也有日后返城的空头承诺。父亲是个老实
巴交的人,经不住工作组无休无止的骚扰战术,很快就败下阵来。于是母亲迫不得
己地带着哥哥姐姐回到了乡下老家。三人的户口至今还在农村,再也没有重新迁回
上海。这种荒谬的缺乏人性违背人道的政策人为地造就了父母亲长达二十年的两地
分居。

  与母亲一同回乡的除了哥哥姐姐外,还有一个萌芽在母亲体内的胚胎,那就是
我。在城里,人是公家人。工作是铁饭碗,病了有公费医疗,老了有退休金,没有
后顾之忧,一男一女是最理想不过的了。母亲对多子多福的观点颇不以为然。父母
亲的家庭人口生产计划原本是早已圆满完成了。但现在一下子没有了城里人的种种
保障,母亲便要求修改人口计划,决定增产一名。积谷防饥,养儿防老啊!在农村
多一个人丁,就是多一个劳力,就是多一份老有所靠的安全感。虽说多添了一张口
,但也多添了两只手。多添一张口,不过是煮饭时多加一瓢水,多抓一把米而已。
而多添两只手,就多了一份机会,多了一份力量。于是籍着母亲哥姐被遣返回乡的
不幸,我于第二年降临尘世。母亲说:我是托了三年自然灾害的“福”。惭愧啊,
国之祸兮竟是吾福之所依。是三年自然灾害的苦果孕育了我这个属于偶然的生命。


  也许是知道自己偶然的生命来之不易,我自小起就特别循规蹈矩,非常听话,
很少惹母亲生气。我从不抱怨家中伙食的好坏。哥哥姐姐发育阶段母亲会单独给他
们作些好吃的,我虽然馋涎欲滴但从不开口索要。我也从不计较衣服的肥瘦,哥哥
剩下的衣服穿,姐姐剩下的衣服也穿。对母亲的话通常都视作是最高指示,理解的
要执行,不理解的在执行过程中加以理解。母亲需要义工时通常是我最积极地报名
。母亲刚下乡的那几年,与父亲的通信都需要请人代念代写,根本改变这种现象的
不是哥哥姐姐而是他们的弟弟。不缘其他,皆因弟弟能召之即来,不象哥姐那样千
呼万唤还犹抱琵琶。有一次,一位朋友深更半夜来敲门,说是父亲托他捎来了一些
煤球要母亲去几里地以外的公路旁去取。母亲需要个帮手,于是先对睡梦中的哥哥
姐姐轮流呼召,未果,不得已只好来叫我,想不到我倒是一骨碌就爬了起来。那夜
天寒地冻,北风凛冽,坑坑洼洼的泥地被冷冻得更加崎岖不平。母亲在后推着沉重
的独轮车,我在前面用奋力地背纤。一路上妈妈和我轮流喊着伟大领袖的语录:下
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结果自然是我们争取到了最后的胜利。母亲后来许
多次提到过这件事。我也常常想起这一幕,这是我所能记得起来的早期镜头之一。


  相对于哥哥姐姐我也是挨揍最少的。母亲教训哥哥姐姐时通常是声色俱厉,对
我则比较宽容。有时候哥哥姐姐对母亲厚此薄彼的偏袒行为提出质疑时,母亲总是
会列举我的种种杰出表现,证明她对我的偏爱合情合理。这些表现包括我干家务活
勤快,烧稀饭洗衣服打猪草捉田鸡挖蚯蚓什么都不拉下;参加集体生产劳动勤恳,
在夏天一个长暑假和春秋两个短忙假所挣得的公分可以换会自己的口粮钱;尤其是
在学校里学习勤奋,赢回来的各种各样的奖状满墙满壁都快找不着贴的地了。实际
上就在帮助妈妈分担家庭负担、挣公分养家糊口方面而言,比我年长七岁和五岁的
哥哥姐姐的贡献无疑是要大得多得多。让妈妈对我另眼相看的主要还是我的学习。
因为无暇看管我,妈妈把我早早地送进了学校。我比同班上的绝大多数孩子小两岁
。象当时的大多数农家妈妈一样,母亲从不过问我的学习。母亲从田里下工回来更
关心的是我是否喂好了家里的那些猪兔鸡鸭。但这并不妨碍我学习成绩的领先地位
。在班上我总是名列前茅,并理所当然地长期垄断着班长的位置。当学校里的那些
民办教师们在母亲面前对我交口称赞时,母亲总是喜滋滋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母亲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她请人为我算个命。命中注定我不会一辈子在泥土地上
握锄头柄子,而是会在办公室里握笔杆子。母亲的话给了我很大的信心。高考制度
的恢复给农家子弟提供了一个从乡下人变成城里人的机会。初中毕业后就开始全日
务农的哥哥姐姐失去了这个机会,而幸运的我恰好赶上并把握了这个机会。紧张备
考的那段场景至今想来仍记忆犹新,恍如昨日。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和哥哥姐姐不再
让我下地干一件农活,在家作一件家务;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和哥哥姐姐依然吃着清
菜淡饭,而我一个人独自享受有肉有鱼有蛋的小灶;我更清楚地记得当我在煤油灯
下读至深夜时,母亲总是默默地纳着鞋底陪着我,怎么催她早些去睡她总不肯,她
为我做的夜宵我怎么要分给她吃她也总不肯。妈妈啊!您可知道那时候,多少次看
到您憔悴的脸庞,我就心酸得难以下咽;多少次看到您疲惫的身影,我就强低着头
任凭泪珠洒落在碗里。

  我也同样清楚地记得我如愿以偿地考上大学后一家人欣喜若狂的情景。母亲不
惜耗资办了酒宴为我庆贺。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家家户户送来了为我壮行的平安蛋,
亲戚朋友们给我送了一大堆钢笔和笔记本让我足足用了好几年。听着别人夸我好出
息称她好福气,母亲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那份难以掩饰的志满意得的神形在饱经
风霜的脸上漫无边际地蔓延开来。我考上大学确实是母亲一生中最引以为荣最感到
骄傲的事情。毕竟我是整个大队十几个村庄约上千户农家中的第一人。

  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当初哥姐他们被迫从城里人变成了乡下人,十七年后我
却从一个乡下人变成了城里人。而且我这个城里人越走越远,先是翻山越岭去了厦
门,后来更是跨洋过海来到了美国。随着时间的推移,回家探望母亲的次数越来越
少。最初是大学里的一年两次,后来是工作后的一年一次,再后来是结婚成家后的
两年一次。间隔时间最长的就是来美留学后长达六年未能与母亲相见,直到去年父
母亲来美探亲,祖孙三代才得以重新团聚,共享天伦。因为不在父母亲的身边,每
次见面是对他们外表的变化就特别敏感。总觉得他们的头发越来越白,只有最后一
次是例外。在纽约机场见到老人家满头乌发,十分惊诧,以为有返老还童之术。但
几个月一过,伪装渐去,其庐山真面目便又慢慢地显露出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每一次的离别尽管时空不同,但场景总是那样惊人的相似:
总是那样的依依不舍,总是伴随着难以压抑的伤感和泪水。母亲那忧伤的眼睛注视
着我,看了一边又一边;母亲那关切的话语叮尴7b着我,说了一回又一回。从母亲
的眼睛里,我读到了母情的浩瀚博大;从母亲的话语里,我感到了母爱的挚诚无私
。天大地大不如娘的恩情大啊!而母亲所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流出的汗付出的血历经
的磨难踏遍的坎坷又怎是简简单单一个恩字能了得?

  刚下乡的那几年里,母亲一个人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忙里忙外,一年到头从
来都是起早摸黑,不知疲倦。白天忙完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下工后又得照理自己的
自留田。回到家中还不歇着,吃完晚饭后,又开始忙于各种各样的手工活计。爷爷
奶奶和叔叔姑姑对母亲的回乡极不欢迎。父亲兄弟三人,每人都分了一间房子。因
为父母亲和孩子们原都在上海,家中的那间房实际上早已让给父亲在家中的弟弟妹
妹们居住使用。父亲根本就没想再拥有这间房子。但由于母亲他们的返乡,父亲不
得不重新要回这间房,总得让家人有个立足之地啊!但这自然引起既得利益者的不
快。他们常常是对我们母子四人冷眼相看,恶语相加。母亲早就决心在别处择地盖
房。为此母亲精打细算,节衣缩食,从不浪费一分钱。母亲也常用住新房的宏伟蓝
图激励我们养成不贪嘴爱劳动的好习惯。我们养鸡鸭鹅用蛋换钱,养兔子用兔毛换
钱,养猪过年前卖了换钱,帮妈妈编芦花鞋织草桶卖钱。那是一个艰苦的年代。但
苦尽甘来,后来我们真的盖起了新房,住进了新屋。那是一个清贫的年代。但我们
与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得充实而又温馨。

  母亲虽然不识字,但在我心目中,母亲是世界上最富有智慧的人。智慧不是知
识的简单相加,而是心灵手巧的集中体现。那时我们生活中所需要的衣食都能籍着
妈妈的手创造出来。当时生产队集体生产的主要作物只有水稻和小麦,而其他的经
济作物都是从自家有限的自留地里生长出来。这块有限的自留地是家中的聚宝盆。
母亲根据不同的季节种植瓜果豆菜各类不同的庄稼。那时备战备荒,公粮交的很多
,剩给农民自己的常常青黄不接,而这块自留地就成了十分重要的补充。

  母亲也特别善于针线活。从纺纱到染线,从织布到缝纫,什么都会。至于改衣
服做布鞋更是不在话下。出国前我所盖的每一床被子的被里全是母亲亲手从棉花到
成品一丝一线做出来的。真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被啊!母亲做的被里细腻柔软
,感觉特别贴肉舒适,盖在身上,暖在心头。小时候我总是在妈妈的纺纱车或织布
机传来的声响中睡着,那似乎成了我的催眠曲。

  母亲还是家里一位称职的医生。由于父亲从事中药工作,对西药中成药也比较
熟悉。母亲从父亲那里知道什么药吃多少量治什么病。我们伤风感冒头痛发热从不
去医院,都是由母亲对症下药。记得小时候一年总是要发烧一两次,这时候妈妈在
睡觉时总是紧紧到把我抱在怀里,让我狠狠地发一通汗,嘿,第二天就没事了。

  农村实现生产承包责任制后,农民不在被束缚在集体的土地上,有了流动的自
由。母亲有时也到上海去做些零工。所谓零工,廉价劳动力而已,其苦其累可想而
知。有段时间,母亲一连剥了好几个月的蟓皮鱼,直剥得两个大拇指流浓淌血,后
来整个指甲发黑、变空、脱落,常常痛得彻夜难眠。

  哥姐分别成家后,母亲离开农村老家去了上海,去照应长期以来虽天各一方但
始终相濡以沫的父亲。父亲二十年独居上海,虽避开了农活的重压,却承受了孤独
的煎熬。近五十岁时父亲不慎摔倒造成右大腿严重骨折。虽经医疗后行走不成问题
,但自如程度毕竟大不如前。母亲住在上海后,父亲二十年的食堂史也得以终结。
孩子们都长大成人,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但母亲始终有一块心病。当年里弄里被劝遣返原籍的远不止一家,但大多数人
都顶到最后坚持留了下来。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们一个个都有全民所有制的工作,即
使上山下乡过的知青也都陆续回城,母亲就总觉得亏欠了哥哥姐姐什么。儿辈身上
的缺憾就在孙辈身上们弥补吧!于是母亲把孙子和外孙自小就接到了上海,在身边
长大,在身边读书,让他们过城里孩子们的生活,在孙辈身上又一次倾注了一腔心
血。为了挣钱抚养孙辈,母亲每天清早三四点钟就起床去黄浦江边的十六铺码头批
发来一些蔬菜,然后运回家整理清楚涤洗乾净,再拿到附近的菜场上零售出去,挣
些买卖差价。如今孙子外孙都成了大小伙子了,而且他们的户口也都双双进了上海
,母亲的这块心病可以了却了。

  里弄里的大妈们都对母亲说当年回乡是回对了。没有当年的回乡,你就不会有
大学生的儿子。如今儿子更是赴美留学,你也就是美国妈妈了。要不是当年退一步
回老家,哪有你今天一进冲天飞过太平洋去看西洋景?母亲在去年来美探亲时如是
对我说。在说到美国妈妈时母亲显得尤为自豪。当时我对妈妈说:不应该称您为美
国妈妈,您儿子还在为一张美国绿卡挣扎得焦头烂额呢!应该称您为美国奶奶,您
孙子可是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美国正宗原装货!

  在国内时每当听到李春波唱的一封家书就忍不住想落泪。是啊!妈妈,辛辛苦
苦劳累了一辈子,您也该歇歇了。明年儿子拿到绿卡后,一定回家好好看看您!在
母亲节到来之际,请让儿子对您说一句:谢谢您!妈妈。请您老多多保重!

二零零一年母亲节前夕于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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