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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为何物

(2013-04-15 08:51:44) 下一个
跟朋友聊天,问起她家里养的小兔子。她说,小兔子死了,死了一个多月了。那只兔子是她儿子去年夏天领养回来的,深棕色,一层贴身的细绒毛,摸上去柔若无骨。我问,孩子伤心吗?她说,到现在想起那只兔子孩子还会哭。有时候练琴,拉着拉着就哭了,说想起以前拉那支曲子时,小兔子就趴在他旁边听他拉琴。
 
想起我女儿小时候学钢琴,钢琴老师跟我说,她技巧上没问题了,但是感情表达上不够。然后又说,这很正常,一个孩子,如果从来没有经历过死亡伤痛,是不会有深刻的感情体验的。那时候,我女儿还在上小学,家里只养过几条鱼。钢琴老师说,一条鱼的死带来的感情震动是不够的。
 
很多次,也想到过养条大狗,既可以培养孩子的爱心又可以给孩子做伴儿。但是总有种种顾虑而没有养。有个朋友家里养了一只小仓鼠,小仓鼠死了以后,她女儿在后院给小仓鼠举办了一个隆重的葬礼。后来问他们家有没有再养别的宠物,比如更大一点的猫或者狗,朋友说不敢再养了,若是养条狗,死了还不得把她拉去陪葬。
 
可是,分离之痛早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之初就开始了,它藏在婴儿的第一声啼哭里。
 
女儿进幼儿园的第一天,我想陪她熟悉一下环境再走,可是老师把她接过去,低声跟我说,我们会照顾她,你赶紧走,她看不见你哭一会儿也就好了,你越陪她越没法离开。然后挥挥手把我赶走了。我狠心离开,心神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早早去接她。老师正带着一大群孩子在院子里玩儿。老远在人群里找到她,喊她,以为她会象小鸟一样向我扑过来。可是她看见我,走了几步,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下不再理我。等我把她抱起来,她才哭出来。我问她,你不高兴看到我吗?这样见面非常出乎我的预料,我慢慢才理解她小小的心里当时有多少委屈,被妈妈“抛弃”的委屈。
 
后来她上了学前班,那时我们搬了家,她必须从一个学校转到另一个学校。有一天晚上睡觉前见她躺在床上掉眼泪,问怎么了,她说想念以前的老师。再大一点上了小学,二三年级时在学校养蝴蝶,老师给每个孩子分发一个毛虫,然后让孩子们观察记录毛虫怎么变成蛹,蛹最后如何变成蝶。等蝴蝶破茧而出以后,孩子们就可以把蝴蝶带回家,然后把它们放掉。
 
放掉蝴蝶的那一天,全家都聚在后院。打开小盒子,蝴蝶莽莽撞撞地飞进下午金色的光线里,盘绕了几圈就飞远了。那只蝴蝶取名叫“眩晕”,因为它刚刚被从盒子里放出去的时候,是那么不知所措找不到方向。那天晚上,“眩晕”在一个孩子的泪水里被惦记着,被担心它会不会被一只鸟吃掉,天黑以后会呆在哪里。我们家的墙上,从此也多了一幅美丽蝴蝶的画像。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眩晕”飞走之后的命运仍然在两个孩子的猜测和牵挂之中。
 
前几天,给家里打电话,母亲告诉我说,邻居外语系的冯伯伯去世了。我心里一惊,虽然知道老人家年事已高,虽然知道人总有跟这世界道别的一天,但是仍然感觉到心里豁然空了一块。我每次回国看望父母,一定会去探望他老人家,每次离开都希望下次还能看到老夫妇仍然一如往昔,养小狗,给小狗吃冰淇淋,夏天去海里游泳,冬天在家里练小楷。
 
有时候会想,这世上最大的负担就是情。如若无情,是不是可以活得轻松很多?可是如若无情,这世上又有什么值得过多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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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21)
评论
娅米 回复 悄悄话 谢谢各位阅读并留言!不一一回复了,祝大家有一个快乐的夏天!
流云朵朵 回复 悄悄话 你女儿其实情商很高,所以会得到你的刻骨的疼爱。
幼儿园那幕,很让人心疼,但孩子总是要长大,做父母的总是要放手。
我也有个女儿,自从我看到母亲重病,感觉天崩地裂后,我就经常跟女儿灌输生死观,不希望我挂掉后,她太难受。
文笔很清丽。
天堂鸟3 回复 悄悄话 人生就是纠结的人生,有情是负担,无情又无味。
慧儿 回复 悄悄话 Bunny is very cute. 天若有情天亦老
我是干枯的胡杨^_^ 回复 悄悄话 每次看这类文章,总会浮现出“悲惨世界”里的一幅画面。。。。。。
娅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纵然平行的评论:

其实我还好嘛,哪有那么让人不省心。:) 这两天天气好极了,花都开了。昨天遇到一个很有趣的人,中午一起吃饭聊得很开心。

我要是只问你衣食住行的问题,未免太屈你的才了。等我有了钱,问你投资的问题吧。那才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纵然平行 回复 悄悄话 不放心,来看看你。 不知道春风,春花会不会让你心境好一些,让你从情/伤逝的阴影中走出来,感收生命所馈赠的喜乐。 提个建议哈, 下次不要再问这样太深奥的问题,如果实在憋不住,就问有关衣食住行的问题。这样,连我这样的傻瓜都可以提供参考答案。:))
娅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托宝猫的评论:

你怎么回事,怎么又关门了?我去哪里看你和托小猫呢?
托宝猫 回复 悄悄话 这一篇真是读得人心有戚戚……简直要怀疑是我自己写的,却又知道自己决计写不了那么好。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娅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海上云的评论:

“很多情景都似曾相似“,那就对了。正常的人生应该都差不多,不正常的人生,才各有各的不同。:)

海上云 回复 悄悄话 如若无情,是不是可以活得轻松很多?可是如若无情,这世上又有什么值得过多牵挂?

如若无情,人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沉静如流水一般,很多情景都似曾相似。

娅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一霖的评论:

你儿子的故事我看了也心动!这样的情累,心甘情愿。
娅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马多的评论:

问候“老人家”!:))
一霖 回复 悄悄话 我儿子2岁时我因为要上学考证,送他去奶奶家住一年。我走的那天,大家说不要告诉他,怕他哭闹。我坐船回上海,哭了一晚上,心里对孩子充满了歉疚,想,他玩完回到家,找不到妈妈了会怎样伤心...
一到上海,我马上打电话问奶奶孩子的情况,奶奶告诉我他很乖,没哭没闹,就是看到我看过的书,就说这是妈妈的书,我睡过的枕头说是妈妈的枕头,不许别人睡...他用这样的念叨在想他的妈妈。
我不禁在电话里哭出声来。
即便现在想起这些,我依然会流泪。

情为何物,我们为情所痛,为情所伤,为情所累...但我还是要说,即便被痛着,伤着,累着,也同时被温暖着,依恋着,而人生因此也圆满着。
马多 回复 悄悄话 无情何必来此世,有好终须累终身。
娅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安娜晴天的评论:

抱一个!祝愿天下好人都平安!
安娜晴天 回复 悄悄话 和娅米,心姐一起抱抱,看到你写的孩子的往事, 让我的心都融化了。
你们两个人的文笔都很精彩, 其实没有透彻的思想, 再精彩的文笔也不是什么好文章。
不管有情还是无情, 要看这个人的性情,重和轻都是相对的。
看到你孩子没有事情放心了, 大家都好,平安健康!
娅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bymyheart的评论:

她在波士顿,一切都好。昨天我也非常紧张。谢谢你问候!
娅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bymyheart的评论:

你这么谦虚,让我都不好意思骄傲了。:))
bymyheart 回复 悄悄话 你女儿不知道是不是在波士顿上学?愿全家安好。
bymyheart 回复 悄悄话 独坐沙发认真读。情深义重。。。。。写的沉沉的又静静的好。跟在你的文后希望有一天我会写得有你的百分之一好就心满意足,不知自己是不是还有希望?这边的花开始一树一树地开放了。春天真是诱惑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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