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思泉 - 香谷先生

学者,诗人,书画家,一级美术师。职业认证网球教练。现任“北美中红书院”主席,”中华文化交流大使“等职。号白水道人,老泉,画泉(多用于画款),西邑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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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寂寞1972

(2018-08-03 12:23:25) 下一个

 

 陈仲明   

 

那是1972年的事

 

当时,我在用日文出版的《人民中国》杂志社任职。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份材料,说在我们的东方邻邦有人扬言,书法艺术的传统转到他们那里去了。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一个从小用七寸毛锥写字的中国人,我有点不服气,甚至有点受辱之感……于是,我在编辑部提出:出一期书法特辑给他们看看。

 

为了征集作品,我跑了不少地方,在南京,我找到亚明同志,请他推荐江苏的书家。他提到当时已经作古的胡小石,还有高二适先生,后来又提到林散之,这个名字我是十分陌生的。他说:“这是个怪老头子,七十多岁了,自甘淡泊,不求闻达于世,整天在家做功夫,他的字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

 

我从征集到的墨迹中,初选出二十几件,我想把它们拿给一些有素养的前辈看看。到了启功家里,他是书家兼鉴定家。他的法眼是颇为严酷的。对我拿去的作品,或褒或贬,每一幅都有中肯的评价。看到林老墨迹时,他突然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脱下帽,鞠起躬来。但是,他是经我一番介绍,才知道林散之先生的。

 

《人民中国》1973年1月号刊出“中国现代书法特辑”,赫然排在前面的是林散之的草书——毛泽东词《清平乐·会昌》,应属林散之草书中的经典。其时我在南京师范学院图书馆看到这份杂志,林散之书法声名初起,当从其时起。

 

 

林散之书毛泽东《清平乐·会昌》

 

据我所知,1972年的林散之并未真正走出人生的寂寞。

 

1972年9月我进入南京师范学院音乐系读书。省城对于一个从插队的黄土地走出来的年轻人来说,一切都充满了新奇,于是经常独自在城里转悠。在一场秋雨后,我在幽静的尽是民国建筑的宁海路街头转角处,看到一张2尺大江苏书法展览的海报,展览地点是江苏省美术馆。

 

江苏美术馆,前身是民国时期的国立美术馆。后来被称为“草圣”的林散之的作品,陈列在偌大展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驻足者寥寥。而另一末流书家由于其善于跟风的本领,他所书写的标语内容的顶天立地的作品张挂于展厅显要处,以字径达尺而取宠。那时,展览无评委,但却有展览的组织者和审查者,排列先后是等级森严的。与跟风书家张挂的显要位置相比,其时的林散之,实在是属于不显眼的书家。此时展览时间,距《人民中国》刊登林散之作品的时间很近。

 

 

林散之:草书条幅

 

跟风“书家”类似文革标语的作品,以政治投机的心机和以大取宠的伎俩,张挂在美术馆的显要位置,也是中国书法史上的怪诞和荒唐一页。那位跟风书法者,是林散之的弟子辈。林散之去世,此弟子去林家辞别,林家人则采取视若无睹之状。

 

中国的文化,不时有着崇拜而至极端的现象,如今,林的弟子们和跟风者,凭着日本人的一句“草圣遗法在此翁”,来个词语转换,林散之一瞬间又成了草圣。得草圣遗法的人,和草圣至尊无上的地位无疑有着很大的距离。更何况,“圣人”一说,有着中国古代农耕社会愚昧思想的痕迹。

 

 

林散之:行草五言联

 

即便到了书法热潮开始兴起的1985年,河南郑州举办全国书法展,我在展厅认真观察过,大厅里人海如潮,而在林散之书法作品前驻足的人亦是寥寥无几。

 

林散之次子在《林散之》一书中说:“1972年以前,父亲在南京书画界是一个普通的画师而已。”置于林散之自身的角度考虑,他的内心深处,是不甘寂寞的,他只是心高气傲,不屑与社会上的俗流书家为伍而已。林老曾为自己的作品不能上展览而嗟叹:我的成分高啊。我不清楚林老的成分是什么,但从这一说法来看,他的成分肯定不是贫农和雇农吧?以家庭出身和成分而限制和决定生存,这也是当今的年轻人绝然不知的历史真实。

 

风晨雨夕、细字青灯

 

所幸所喜的是,林散之在人生的最后阶段,真正走出了寂寞,不枉一辈子对书法艺术唯真是求的殉道徒式的虔诚之心。

 

 

 林散之:草书立轴

 

 “伏案惊心六十秋,末能名世竟残休。情犹不死手中笔,三指悬钩尚苦求。”是什么力量促使林散之对艺术如此痴迷和执着呢?

 

我始终认为,只有对书法精神深刻理解的人,只有对书法有一种与生俱来自信的人,他才敢于将自已的一生托付给书法。林散之是自信的,在那没有观众,无人喝采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没有保障的情况下,林散之风晨雨夕、细字青灯,将自己的心“沉浸于知识的深渊,保持恒温。泰山崩于前面不变色,怒涛啸于侧而不变声,有创建,不动摇,不趋时髦,不求艺外之物。别人理解,淡然;不解,欣欣然”。这是何等的自信和睿智啊!

 

 

林散之:草书论书

 

一生求索,半世寂寞

 

书法是心灵的艺术。它是一个真实、充实、坚定人生的副产品,是一个人的爱憎、奋斗、求索的副产品。个人的感悟、心灵的敏感和技法的结合是一切优秀书法作品产生的前提。“细字青灯夜夜情,窗前不倦写平生。年来何物摧余老,半是风声半雨声。”我曾在八十年代末江苏省美术馆的展厅里看到了先生用草书写就的这幅自作诗,站在作品面前我久久不忍离去。纷纷洒洒的笔触,浓淡枯涩的交映,缤纷的意象,还有一种透出来的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复杂情感深深地震撼了我。一位翻译家说过:诗就是不能被翻译的那部分。我想说:真正的书法艺术就是能深深打动人而不能用语言描述的那部分。它更是一种心灵的东西,当然还要紧紧跟上去的手艺。

 

 

林散之:行书条幅

 

那些把中国书法简单化公式化的观念,那些把书法仅仅理解为结构加笔法的观念实在是幼稚可笑的。殊不知,精神性的特点才是一切优秀书法作品的主要特征。书法中的技巧是有形的,可以观,可以摹。而书法中的精神性则无迹可循。他是由人的品格、境界所决定。如果说一个人的品格的提升和精神的升华必须要有一种超越功利,维护心灵的自由和人格的独立做保证的话,那么,自甘清贫,自甘寂寞就是取得这种保证的必要代价。

 

 

林散之:行书劳而获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皮兰得娄在他获奖时的演讲中这样说过:“我深信,你们远不是为了激赏一位作家的写作技巧──因为这从来都只是雕虫小技,不足为训──而是为了鼓励我作品中的真诚的人性。”林散之一生求索,半世寂寞。我想,我们今天赞誉他,同样不仅仅是为了赞美他书写的技巧,而是赞赏他作品中真诚的人性和优秀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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