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祖祖

（这是2012年写的文章，不知怎么弄没了，今天找了回来，重新存起来。）

一直没弄明白，痞子祖祖为什么叫“痞子”。痞子祖祖剃一个光头，说起话来笑嘻嘻的。他一笑，眼睛就迷成一条缝，额头就出现几条沟，看不出一点痞子劲。

痞子祖祖是我家隔壁邻居，我们两家墙挨着墙，他在我家西边。解放前他家颇有些田地。但他好赌，临解放时，把家里的田地全赌输了。据说输给了几个国军的连长排长，输得彻底，输得精光。以前他也赌，但有输有赢，赢时稍多。这次却邪门了，越输越赌，越赌越输。

老人们都说，这就是命！幸亏赌输了，不然就得当地主分子啰。没过上几天穷日子，碰上了解放, 成了响当当的贫农。贫农，那可是无形的财富呀，庇荫了他家好几代人。

痞子祖祖不识字，但爱说古。牛郎织女，白蛇水仙。大人小孩都爱听。说起鬼怪的故事，很是吓人。他说的鬼怪，大都青面獠牙，叫人毛骨耸然。听了他的故事，我有时不敢单独进黑暗的房间。说着说着他就说，有几次亲眼见过鬼。他还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火焰". 火焰低的人怕鬼。他的火焰高，因此他不怕鬼，反而是鬼怕他。

夏天的日子长，活儿累，可是天气热，一时半会又睡不着。于是吃完晚饭，就会拿个大蒲扇，端把小椅子，在村前的樟树底下乘凉。而我们小孩子，大都坐在堆放的柴垛上。几个人围拢来一坐，痞子祖祖就开讲。有的故事讲滥了，就给讲躲红兵的故事。

那时我已读了几年书，知道白军是国民党的军队，红军是共产党的军队，黄（皇）军是日本人的军队, 红兵是什么，还不大清楚。后来才明白，我的天，他讲的红兵原来就是红军呀。估计大家都象我一样，不知何为红兵，不然为什么没有人揭发批判呀？躲红兵，那可是恶毒攻击啊。敲锣打鼓迎红军，那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呀！哪有贫农躲红军的呀?!

随着家里人口增多，他家的老屋不大够了，就在村前空地盖了新房。老房子给拆了，旧砖旧瓦还得用上。老屋留下的空地，我家和梅花奶奶家就分了，各自加盖了一小片屋。

痞子祖祖的儿媳是童养媳，牛高马大的，比他儿子块头还大。名叫细枣，我叫她细枣“姐姐”，就是细枣婶婶。“姐姐”是发音，如何写法不得而知。真的姐姐却叫姊姊，读成“挤挤"。痞子祖祖有个孙女，叫荷凤，长得挺秀气，比我小两三岁。后来嫁给了大队书记的儿子，当上了妇女主任。

七八年我考上了大学，痞子祖祖很开心。他说他家老宅风水好，这次被我赶上了。痞子祖祖身子硬朗，九十多岁还能下水田。九六年春节我还见过他，给他拍了照。现在已经老去了。

时光如水，人生如梦，故乡的新一辈人我都不认得了。